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七品封疆》全集 作者:普祥真人 冒牌百里侯,一朝堂上坐。 醉卧美人膝,醒掌生杀权。 且看一冒牌知县,如何成为封疆大吏。 第1章你想发财么 偏僻小径,两匹被打伤了腿,倒在地上的脚力,一个脑袋被打烂的死尸,一个匍匐在地的年轻人,再加上对面,高举大棍的黑大汉,构成了一副完美的抢劫凶杀案现场。 那位匍匐在地的年轻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生的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倒是个一等俊美人物。若是在个诗会雅集上出现,或许能让不少姐儿多看几眼,只是那单薄的身子骨,怎么看也不会是对面手拿大棍的大汉对手,在这种场合,模样可不如胳膊根好使。 眼看自己也要步同伴后尘,被一棍子敲死,暴尸荒野,他不禁长叹一声“难道我的穿越之旅,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好歹也要让我死的英雄一点,被个打杠子的一棒子擂死,这算怎么回事啊?” 这大汉的模样凶恶,身高体健,如果用这年轻人前世擅长的方式描述,那就是:见此人,身高足有一丈二,膀乍腰圆有力量,脑袋瓜子赛麦斗,俩眼一瞪赛铃铛。胳膊好像房上的檩,拳头好像打油的夯,巴掌足有簸箕大,手指头扑扑愣愣棒槌长。 这位前世名叫高国胜,今世名叫李炎卿的年轻人,本来是21世纪天朝曲艺团的诵说演员,结果遭遇意外,穿越到了明朝,附体在这个名叫李炎卿的倒霉蛋身上。 这李公子虽然生的面相好,某方面的本钱也足,可惜命运不济。家里本是个有钱的人家,可是老爹就不怎么靠谱,将家产挥霍了一多半后一死了之。李公子自己又是专喜寻芳,使银钱全不知计划,将个家就彻底败了。 又遇到一出仙人跳的戏码,连那女人的边都没摸到,就被男人抓了现行。为了赔偿了事,将最后的家产都搭了进去。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丫鬟一个书童,外加几百两卖房的银子。三个人找了个小房子安身,为了生活,李公子学人去放高利贷,把银子借给了一位名叫刘朝佐的举人,资助他去买官。 大明的举人,已经可以称为老爷,具备了授官的资格。比如国朝名臣海瑞海笔架,就是以举人的身份,放了淳安县的教谕。不过一般来说,举人授官的路,比考科举还要窄,而且得官不容易,位置也不会太好。 这时候,就是考验一个人基本素质的时候了,是做一个有官无职的虚衔官,是做一个手握印把子的实权官,还是在京师里侯缺坐冷板凳,就看会不会做人了。 刘朝佐很会做人,不过做人是要本钱的。大明的举人是缙绅之属,按说是没有穷人,不过万事有例外,刘朝佐很不幸的就是那个例外。他是江西人,当时江西这个地方文风盛,读书人多,出进士都不叫事,朝廷上曾经一度到处都是江西人,这样的背景下,举人就不大值钱。 且江西人多地少,土地都投献到了进士名下,举人名下的田产本就不多。又搭上前些年追索严嵩家产,整个江西都受了害,刘家也没能例外。事实上要是刘家有钱的话,他也就不必急着买官,而是去安心科举了。刘朝佐手头紧张,只好借了李公子的印子,约定等得官之后再还。 可是不等他还钱,那边李炎卿的小厮却与那丫鬟勾搭在一处,卷了李公子最后的一点钱跑路,李公子发现之后阻拦,反被那小厮打了一棍,昏迷不醒。若不是有好心的邻人搭救,高国胜刚穿过来,就得被埋到土里去。 他不是理科生,也不是什么物理老师,工厂技术员,不懂什么科技救国,种田科技,连谋生吃饭都成问题。就在他准备找两块竹板,提前把数来宝发明出来,加入丐帮这个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时,刘朝佐的官职终于下来,他才算有了饭门。 大明朝当时贷款买官,上任还债的事,已经成了一个体系,有了一套完整的操作流程。当初独眼龙严世蕃发明过白条买官法,可称是创造了远超时代的先进买官经验。 作为债主,李炎卿是以师爷的身份,随同老爷上任。然后老爷在任上的各项孝敬,乃至刮下来的地皮,都归师爷所有,把债务还清后,才是老爷自己的效益。这套手续,李大公子倒是门清。 他当年混迹勾栏的时候,也与些京师的官宦子弟相熟,于许多官场故事十分清楚,由他任师爷,倒也算是对路。只是等看到了刘大人的告身之后,李大少就傻了眼。广东香山县知县?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买官买了个广东香山县啊,大明有消费者协会没有,我要退货! 综合两世人的经验,李炎卿于大明当下的情形还是比较了解的,如今的广东香山,可不是后世寸土寸金的广东特区,而是大明一等一的穷地。明《永乐大典》载:“香山为邑,海中一岛耳,其地最狭,其民最贫。” 这地方从宋朝开始就是下等县,属于有着悠久传统自古以来的穷地。换句话说,是个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地方,买了这里的知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由于沉重的经济负担,以及强大的还款压力,刘朝佐在仕途经济前途双黯淡的前提下,只好接受李炎卿的建议,走另一条自力更生清偿债务的之路,那就是打秋风。 从京师到香山,沿途有驿站,他们两人的路费是可以省下的。同时沿途有衙门,他身为举人,是可以与各地的掌印官去叙一叙交情,谈一谈文字,最后再搞点钱花的。这一路千里迢迢,一路秋风打下去,至少是能还掉一部分本金的。 虽然这种行为与乞丐十分相近,左右是丐帮穿富贵衣,举人老爷穿直裰而已。可是李炎卿作为债权人,那脸色实在太难看,刘朝佐年纪又轻,不听能有什么办法?两人一路上锲而不舍,不顾官员的冷脸,一天三顿的豆腐,以及那一两银子的程仪,走一路,要一路,以文明乞讨的方式,踏上了漫漫求官路。 按说官员上任,为了安全,是应该雇几个保镖,或是雇几个健仆的。可是李炎卿吃过自己家书童的亏,对于健仆有本能的抵制心理。至于保镖……,那个好象是要钱的。你刘朝佐欠着老子二百八十二两又三钱五分银子没还,你还有脸雇保镖?就这么走着吧。 只是到了山东这地方,遇到一位老辣的人物,金脸孔铁面皮的功夫几已到了化境,居然只拿了半两银子出来做路费,又拿了一笔粮食出来充数。这两人都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主,让他们担了粮食走长途那是没可能,就商量着雇个力夫,把它挑到邻县找门路卖掉。 那小二雇来力夫之后,李炎卿看他那傻大黑粗目带凶光的模样,心里就有八分不喜。可是刘朝佐却觉得这人生的孔武有力,既可当力夫,又可当保镖,一举两得。而且山东民风尚武,男人生的粗野些,也是正常。 只是走到半路,这位挑夫就变了阎王,先两棍子打翻了脚力,又一棍子把新鲜出炉的县令刘朝佐打死,复又举着棍子,朝着李炎卿过来。前世作为一为说唱演员,高国胜没少说过书,自然知道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强盗。遇到这样的人,自己怎么对待? 搏斗?别开玩笑,就自己这体格,连小厮都打不过,能打的过这样的大汉么?至于求饶?能干出劫道这样的事来,这样的人能有好心眼?别被故事糊弄,所谓替天行道的侠盗,只存在于故事之中,不会存在于生活里。 眼见对方即将了结自己,李炎卿急中生智,猛的一声大喝“且住!你想发财么?” 第2章话是拦路虎 这黑汉赵大虎在山东路上做没本钱的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尤其使的一手好闷棍,在道上素来有个赵一杠的美名,是山东绿林中出了名的一条好汉。 江湖百晓生齐鲁兵器谱上,也把他排在了第八十五名。上面记载:山东赵氏,力大善走,学得一路大宋开国皇帝所创之二圣棒法,外功精绝,尤以一手泰山压顶成名,人莫能当之。 他手下断送的贪观污吏,奸商恶霸不下十几个。只是他生平爱的是骰子骨牌,又好劫富济贫,好不容易得来的金银,转手就周济了可怜的娼家,乃是县城土娼们第一号的救星,手头积蓄无几,这才不能上岸洗白。 他杀人前,见过哭天抹泪思念严亲的,见过跪地求饶称祖唤父的,见过求助神佛的,还有最蠢的是一直自称自己家里上有老下有少,生平没做过亏心事求好汉饶命的。 笑话,我管你是好人是坏人,反正一杠子打死之后,就说你是贪观污吏,土豪恶霸,谁能说不是?至于证据么,你比我有钱,这就是最充分的证据,老百姓一定会相信这一点的。 可是,问自己想不想发财的,这绝对是仅此一家,再无分号,让他不由站住了脚步,那一记人莫能当的泰山压顶,就没使出来。 “发财?哈哈,你这穷酸想是被老子吓疯了吧。要发财还不简单,一棍一个,断送了你们,我就发财了。你还有什么说的没有,没有的话,就安心上路吧,爷爷我的力大,一棍下去,保你稳死,不会受活罪。” 原来你肯搭话啊。李炎卿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这回大概能有救。所遇匪徒最怕的就是不肯说话,见面只一棍子打过去,这样任你是苏秦再世,张仪复生,也难逃一死。可是只要你肯搭话,那这事就有转机。 前世作为一名诵说演员,如果细算起来,可也在江湖体系之中,他自己也是有师父有门户的老合。虽然跟眼前的黑汉,没办法用江湖术语黑话沟通,可是大家既然都在江湖体系内,心理还是比较好掌握的。当年相声行的前辈,可是能从劫火车的土匪手里,赚下钱来,自己难道不能留条命么?(注,某位相声前辈未成年时遭遇火车劫匪,一段相声说完,劫匪反倒给了他钱,此为真实事件,非杜撰) “你先等会再打。你看看,这周围连个行人都没有,你早一会打死我,跟晚一会打死我,也没太大区别,何必那么着急?咱先聊几句,我就问你想不想发财?至于说打死我们拿钱,那有脸叫发财么?我们身上的现银是二十六两六钱,还有四百多个铜子儿。外加我们这两身衣服,能卖多少钱?哦对了,还有那两匹脚力,不过腿都打坏了,只能卖汤锅,这个可变不出多少现钱。就这你有脸叫发财么?我说的是大富贵,可不是你说的这种小打小闹。” 赵大虎听到大富贵三个字,不由心里一动,将大棍由肩扛改为手拄“大富贵?有多大?你小子想要说什么,就干脆点都说出来,不要这么藏着掖着,若是果真有大富贵,我可以给你个痛快……不是,说习惯了,是我可以给你条活路。” 他当然没蠢到真的给李炎卿留条活路的地步,他那发财的道说的越真,越不能给他活路。给了他活路,自己不就是走了死路么?再说发财的道,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这是起码的江湖哲学。 他已经在想,自己是不是与那些话本上的英雄一样,得了奇遇。这后生身上有什么藏宝图或是知道某个传说中的宝藏?只要能把这些问出来,自己或许就真的可以发财,从此到府城的高等清楼去济贫,而不必只在县城里行侠仗义。 “你可知,你方才打死的那个是什么人?甭说,一看你就不知道。那是新任的广东香山县的县令,正要走马上任,结果被你一棍子抽死了。这是他倒霉,也是你的造化。那香山县可是个好地方,面对大海,春暖花开……不是这句。是寸土寸金,遍地流油。那里的人个个腰包丰厚,家底殷实,那的姑娘,个个水灵的一捏就能出水,你想想你要是顶了这位死鬼的名字,到那做了知县,那些钱,那些女人,不都是你的?” 赵大虎怪眼一翻“说的这么清楚,你是做什么的?他是知县,难道你是他手下的马快班头?” “糊涂,你见过马快跟着知县上任的?那都是到了地方现招。”这时,局面渐渐被李炎卿掌握过来,既然对方肯问,就证明他对这个知县的位置产生了兴趣,只要产生了兴趣,那这根线就从赵大虎手里,渐渐偏到了李炎卿手里,主动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转移。 这说来也不奇怪,一来李炎卿毕竟两世为人,多了这些年的生活经验社会阅历;二来他前世就是演员出身,指嘴吃饭的主。对于如何靠语言掌握人的思想,得心应手;三来清酒红人面,财白动人心。 所谓江湖人不爱名利,那纯粹是谁信谁智硬,不爱名利他劫道干什么?既然他敢拿起棍子杀人害命,抢劫钱财,那么有个更大的发财机会时,还怕他不动心? 李炎卿不紧不慢站起身来,将手上身上的土掸了掸“我是干什么的?说出来怕吓你一跳,我是刘朝佐”他用手一指那死尸“刘大老爷雇来的师爷,顺带,我还是他的债主。他买官的钱,是找我借的。现在他还欠我二百八十二两三钱五分银子没还呢,我跟他上任,就为了要债,若是你答应承担下来这笔债务,这个知县就是你当了。” 听到这债务数字,赵大虎先是一惊,暗叫:乖乖,一个知县原来要值这许多银两。怪不得我们这新知县来了以后,赋税比过去加了一成,原来大家都是苦命人,外面都欠了印子,他也不容易啊。 可是后来他面上又露出一丝狞笑“哈哈,你小子说的好笑话,把你爷爷都逗乐了。这点银钱不算什么,等你家爷爷到了任上,让那些地主老财,买卖铺户的东家,买了纸钱烧给你就是。” 说话间,他第二次举起了大棍,这小子也算提了个好主意,就给他个痛快好了,这一棍下去,保证打他个万朵桃花开,不让他受过多的痛苦。 可是李炎卿却面不惧色“打死我?那倒也好,不过这债就算瞎了。你到了地方,就等着开刀问斩,下来陪我吧。离开我,你还想当官?简直是白日做梦,我问你,认识字么?” 第3章礼贤下士赵一杠 这个识字的问题,显然伤害了赵大虎脆弱的心灵,他勃然变色道:“废话,我要认识字还至于劫道么?早就学那些武林世家子弟,去给人保镖护院了。你这是变相骂我,我非拍烂了你不可。” “哦,不认识字啊。那你能找的出,哪个是告身么?我们身上带的文书多了,官凭路引,部照告身,还有几封书信,这些你都知道哪对哪么?还有到了地方,你找谁去当官啊?难道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到县衙门,告诉衙役三班,你是他们新任知县,快来参拜孝敬?打死你信不信?还是你准备从本地找个师爷,要知泄底从来乡里人,出门须防老乡亲。那些人能把你连皮带骨头都吞了,卖给官府换笔赏金,凭什么保着你去做官啊。” “那……那你要是也去报官该当如何?”赵大虎的棍子第二次又放下了。 “废话,我报官与我有什么好处?你被宰了,那无非就是替这个死尸报仇,与我有何相干?”他抬腿踢了踢地上的死尸。“他是欠我的钱,我是要我的债,关系就这么简单。你只要肯还债,你做官和他做官,于我而言,有什么区别么?而你离开我,能当了县官,能断的了案?还是能处理的了钱谷赋税?咱们两家,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 赵大虎听了也频频点头,是啊,江湖上号称异姓骨肉,今世桃园的人多了。最后不还是为了女人为了银子可以白刃相向,这种事最正常不过。何况这两人,无非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犯的上为他出头么? 可是转念又一想,他忽然将大棍第三次举起来“奶奶的,差点就被你给骗了。你把老子卖给官府,自己就可以拿着告身去做官了,何必非带着老子?他娘的,老子活该没有做官的命,这事不该我想的。你这人心眼恁多,留你不得,给我去死吧!打死你们之后,送到包子铺里去做下脚料正合适。” 见他向前跨了一步,再有一步就到自己面前了,李炎卿不惊不退,反而一挺胸膛“你要是急着给包子铺送原料,就尽管动手。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惜偏生有人脑子里就只有包子铺,我有什么办法,来来来,照这打。”他用手一指脑袋“到了下面,阎罗王问起来,我只说遇到个天字一号的夯货,放着大钱不赚,只会打杠子,来世保他接着打一辈子的杠子。” “呸,你来世才打一辈子杠子。不过那十万雪花银,那是怎么回事?”这十万银子威力无穷,他赵大虎不过是兵器谱排行八十五的角色,泰山压顶威力再大,也大不过十万银子去,这一棍引而不发,死活落不下去。 “这还用问么?千里为官,为的吃穿,不为吃穿,什么人为官。做一任知县虽然及不得知府,但那也叫百里侯。尤其香山这地方,你大概没去过吧?没去过就好办了。不是,我是说,没去过我就好给你仔细讲了。那里是个孤悬海外之地,与府城没有消息连通,所谓天高皇帝远是也。到了那之后,百里侯与百里王,又有什么差别?便是朝廷的巡按,也不耐烦去那等地方查你。” “那里人又有钱,又有美女,才是一等一的享受。至于你说为什么我不检举你?你不懂官场规矩,才会问这种问题。一检举你,这事就惊动了官府,到时候刘朝佐死的事,就盖不住。他死了师爷接印?天下若有这等事,那些师爷早把自己家的东主都弄死了。你当世间只有你会打杠子不成?东主一死,朝廷就得派新的大令,到时候这位新大令,会带着自己的新师爷,毕竟他也有债要还不是?那我的债冲谁要?再说那告身文书在你手里攥着,难道能让我偷了去?咱们两,其实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跑不了你,蹦不了我,你为发财,我为回本,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得了,你要非想一棍子打死我,然后继续在山东道上打杠子,那我也不拦着你,你随便吧。” 赵大虎手中大棍,此时仿佛凭空添了分量,重有千钧。他的理智告诉他,办案子不能留活口,这是江湖上各位大侠教授的明言。若不是他们杀人杀的干净,也就成不了大侠了。 这人留着,绝对是个祸害,自己打杠子的出身,杀人的案底,他随时会检举自己。哪怕自己日后官运亨通,从知县做到知府,从知府做到巡抚,最后到京师做了阁老,自己在他眼里,就还是个打杠子的。 可是另一方面,十万雪花银,十万啊。就算知县的少一些,五万总有吧,自己这辈子包括做梦在内,也不敢想超过五千两的银子。再说做知县啊,那可是做官。自己家祖传几代响马,只有自己这辈家道中落,只得把马卖了,改打闷棍。 当年老爹临死时,都在埋怨自己不学好辱没了祖宗,好好的马贼,怎么混到打杠子这等蟊贼去了,可称死不瞑目。若是自己真能做上知县,老爹也该含笑九泉了吧? 自己做官是离不开眼前这个后生,他说的有道理,作为个光荣的马贼之家,他们对于朝廷的体制,一无所知,最多就知道个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其他一概不懂。若是就这么冒失的去上任,真如他所说,多半是把自己往鬼头刀下面送。 这……或许……大概……可能……自己能在上任之后,等势力稳定下来,发展出了自己的喽罗、寨主,不对,是发展出了自己的班底,有了贴心的长随,城里老爷都是这么说的。 有了这些人之后,再把他杀了不迟。对啊,到那时候我有了属于自己的读书人,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后生,能飞出自己掌握么?到时候自己都是知县了,杀人可以用国法,不用杠子,对对,就该如此。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可以把这个读书人糊弄住。不过眼下么,那话怎么说来着,得礼贤下士,反正好话也不要钱不是。大棍扔在地上,这兵器谱排名第八十五位的好手,堆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先生,方才无礼,皆我之过,还望先生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请先生出山,辅佐孤复兴汉室江山。” 第4章借印子 作为一个光荣的文盲,赵大虎获得知识的途径,主要就是县里的说书先生,所以他激动之下,把三国演义的词顺口说出来,也不奇怪。 李炎卿搞明白赵大虎不是啥阴谋复辟的前朝余孽之后,也长出一口气,差点以为遇到个精神不正常的反贼。眼下是嘉靖年间,大明还处在鼎盛时代,在这时候造反,还不如买根绳子把自己勒死来的便当。 “壮士……不对,东翁。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东翁与幕友的关系,大家都要记牢一些了。您看看,按说您是我的东家,我是您的幕宾,这种粗活得是我干,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来吧,我来吧,我来吧……” 赵大虎手里拿着铁锹在地上挖坑,边挖边满不在乎道:“这算啥事?我有的是气力,不就挖个坑埋死尸么?活人埋好几个了,这都不叫事,你在边上看着就好。要说你还真有良心,要我说这样的欠债人,就让他狼吃狗啃算了,你还给他挖一坟,不让他白骨见天,真够意思。” 李炎卿本来就没想动手,现在索性就坐在坑边“这跟够不够意思没关系。我跟他才认识几天?有个P的交情可言,说够意思,那就是胡扯了。我只是不能让尸首见天,免得被人发现,万一被人顺藤摸瓜,查出他是谁来,咱们两个就都完了。所以啊,还是得把埋到土里,我这心才能塌实。” 荒凉小路边上,一个孤零零的土包,没有墓碑,没有标记,估计过段时间,就连赵大虎自己也找不着这地方了。一位国朝举人,最终的归宿就是这里。 只是李炎卿现在,可没心思唏嘘他,等将来有机会,再来凭吊故人吧。他现在要做的,是和赵大虎回县城,买衣服。 “你看你穿这身,怎么看怎么就是一赶脚的,你琢磨知县有穿这样的么?官服?那到地方再换,你现在换太早,不是地方。你得换身文人墨客的打扮,放心,我没让你认字,你现在要能把字认了,我就能飞檐走壁了。不过好歹像不像,三分样,这个门面得充起来。还有,这脚力你这么扛着,不累么?” 若不是亲眼得见,打死李炎卿,他也不会相信,居然真有人能背着牲口而行。这是多大的分量啊。 赵大虎背在身上,居然依旧能和自己走个不远不近,这份膂力和脚程,当真让人要赞一句:果然是条好汉。 等回了县城,赵大虎直接到了相熟的汤锅,两下也不废话,直接将牲口过秤,给钱。赵大虎道:“不急,一会还有一头呢。一次送不过来两头。” 那伙计看了一眼李炎卿“怎么,赵大郎现在买卖做的大,都有伙计了?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别问,人家是读书人,跟咱两回事,你回头等着收牲口就好了。” 等到结了帐,为赵大虎买了衣服,这黑汉挠挠头皮道:“这个,李先生,你在此地可有什么相好?我今日得了银两,晚上要去接济几个贫妇,你晚上在哪存身,倒是个麻烦。” “你家没房子?” “为了给几个可怜的女人帮忙,早已经卖了。” “毁家纾难,佩服啊佩服。你给我找个客栈,明日一早,你我在客栈门首相会即可。你放心,告身部照都在你那,你让我跑,我也不跑。” 赵大虎想了想,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那不成,咱还是一起走比较安心。你放心,没有认识的粉头,我来给你介绍。保证你满意就是,我老赵在这县城里,还是有些面子的。” 可是没走多远,却见对面来了几个歪戴帽子的汉子,赵大虎一见面色一变,转身欲走,可是刚过了半条胡同,那边又有几个汉子堵了上来。为首一人冷笑道:“赵大郎,你这腿够快的,怎么见了咱哥们就想跑啊?” 赵大虎此时全无了凶相,满面堆笑道:“我当是谁,原来只坐地虎马三哥,咱们是什么样的交情,我见了你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跑?” “少废话。欠我们富贵坊的印子,到底几时还?我刚才听人说,你今日做了买卖,手里定然是有了钱使。若是不逮到你,明天你的兜一准被你的脸干净,快快还钱。若不然,咱们的交情上,可是要受些妨碍,我们哥们还得费一番手脚。” 赵大虎无奈之下,只好掏出银包,与那些打手来到附近铺面借了秤,称了十五两银子出来,与他们清债。那打手头子接了钱,脸上带了笑容“这便是了。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咱们富贵坊的印子,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九出十三归,三日一归本,最是公道。可着全县城,你也找不到第二家印子这么规矩的地方。有时间,记得来照顾我们生意啊。” 等到打手们散了,李炎卿不解道:“你可是兵器谱排行第八十五名的人物,怎么还怕几个地头蛇?你那证不是拿钱买的吧?” 赵大虎刚得了银子还没捂热,就被拿走了大半,心里正不高兴,没好气道:“你懂个球。买榜有买第八十五名的么。你没看他们多少人?十几个一拥齐上,任你天大本事也遮拦不住,再说那坐地虎马三强,自己也是晋中兵器谱排名第九十二的狠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当然他那兵器谱是山西出的,在俺们山东这地面上不承认,否则他的月俸还得多。算了,不说这个,这回咱没钱了,晚上只好找个下等馆子去混一宿了。” 李炎卿一摇头“若是你自己混时光的时候,倒也罢了。如今你眼看就是要做官的人了,就不能这么凑合。不就是钱么,那不成问题,咱们今天得去个好地方逍遥逍遥。” “你身上还有钱?”赵大虎两眼放光,同时又深深悔恨自己专业知识不过关,怎么牛子身上还有钱这事,自己没翻出来,太给这个行业抹黑了。 “我的钱都在你兜里,别从我身上找。我是说,你可以去借印子啊。不管是蹦蹦利,还是驴打滚,都没有关系。反正他们只能找赵大虎要钱,不能找刘朝佐要帐,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第5章染疾 赵大虎听李炎卿一说,一拍大腿“我他娘的怎么没想到呢?是啊,我反正明天就走了,今天借多少钱也没关系,他们还敢追到我广东要债去?要不还得说你们读书人不是东西,想缺德主意都不用费劲,一拍脑袋就来。” 他这种无抵押借贷方式,在后世看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不过在这个时代,毕竟还是要讲一些个人信用,各放印子的机构,也都拥有足够强大的劝导团队,会让负债人,心甘情愿的拿出自己最后一个铜板来偿还债务。 赵大虎作为一个响马世家的后人,信誉度还是有心意的。同时他又是个动手能力极强,偿还能力良好的优秀借贷人,曾与各放贷机构有过长期愉快合作的经验。那些人也就不曾防范,几家放印子的地方,挨家跑下来,居然被他借到了二十两银子,比还的债还多。 “嘿嘿,我说李先生,你说我有了这二十两银子,是不是可以去富贵坊那边试试手气,我万一要是赢了,咱们这一路上可就风光了。” “十赌九诈,百赌百输。你若是想把咱们筹措出来的路费扔到赌场里,一路乞讨到广东,我倒也没什么可说。毕竟咱两人,你才是东家。” “乞讨?不至于吧,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你们那个不是能那什么么?哦对,打秋风,咱们可以一路打秋风到广东啊,不但吃好喝好,还能挣钱呢,这小玩几把怕什么?” “你不是读书少,你是没读过书。打秋风,就凭你么?” 赵大虎听着有气,刚劈胸一把抓住李炎卿的衣领,李炎卿就冷笑一声“十万两!看在钱的份上,还不赶紧给我撒开!” 赵大虎悻悻的松开手“这都是看在钱的份上,可不代表我怕你。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是最不喜欢别人拿这条来挖苦我。我凭什么不能打秋风,难道就因为我不认识字么?” “对了,就是因为你不认识字。打秋风不是打杠子,不是你到了那,当官的就给你拿钱。你得跟人家谈话,说说你是哪一年中的举,做的什么文章,哪位大宗师点的你的功名。少不得还要谈论些文章,讲些圣贤文章,经史子集,你这些会么?就你这副模样,到时候用不了几句话,就要露出跟脚,那可是衙门,你琢磨凭你兵器谱排行第八十五名的身手,有把握从衙门里跑出来么?所以咱们这一路上,就得省着点活,紧着手头的银子使唤,等到了任上,再想办法回本。” 被他这一盆冷水兜头泼,赵大虎也没了火种,只好拉着李炎卿找了个小酒馆先喝了个八分醉意,又找了个半掩门的人家去救济贫苦。那位半掩门子也上了点年纪,生意淡了,不过与赵大虎是老相识,彼此熟悉。 见了李炎卿,她两眼放光道:“这是你们江湖上哪位好汉?看这模样,文质彬彬倒是有几分像个读书人。难不成,是你交了好运,与江湖上的侠少交了朋友?” “行了,把你那套收起来吧,他可不是那些羊牯。这人是个正牌读书人,与我老赵合伙做买卖的。赶紧安排个人陪他,咱们两个好好快乐快乐。” 这半掩门子到邻街寻了个刚入行的寡妇过来,与李炎卿胡天胡地弄了一夜。等次日清晨,天光大亮,赵大虎仔细端详,才发现那小寡妇的模样身段,比那半掩门可强多了,不由暗恨自己输眼,有心多留一天,再周济周济这寡妇。 可是李炎卿把脸一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咱们可是赶着去发财,不可为女色耽误了行程。” 等出了院子,李炎卿才道:“有点出息,几个县城的女人,就把你迷住了?等到了任上,有的是好人家的闺女,你倒时候想弄哪个就弄哪个,那才叫威风,在这花钱买乐子,有什么意思?” 赵大虎一想起自己到了任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一张糙脸上又露出笑意“嘿嘿,你不说我倒糊涂了。还是你说的对,我没想开。” 他到估衣铺,买了直裰,方巾,穿在身上,就如同有人在他身上丢了几百个臭虫一样,在脚力上浑身上下不自在,扭来蹭去。 “我说李先生,这等衣服,也是穿得的?我看你穿在身上,全没什么妨碍,我穿在身上,却似被官差拿住上了绑绳,周身不自在,难道真像那说书先生说的,这等衣服,只有你们读书的文曲星穿得,其他人穿是要遭报应的。我看这天可有点阴,不至于天打雷劈吧?” “东翁何出此言?你乃是国朝举人,堂堂香山大令,你穿不得这衣服,谁人穿得?不但你能穿这个,以后还要穿圆领,戴纱帽呢,想想钱和女人,你就不难受了。” 赵大虎讪笑道:“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一切都看在银子份上,这点难受的劲,我也忍了。”二人又行了一段,赵大虎又得意起来。 “我告诉你,若不是你结交了我啊,打死你们也到不了香山。你可知,这沿途有多少打闷棍、套白狼、蹲岗头、放冷箭的好汉么?山东绿林兵器谱上排名六十到一百的好汉,有一多半,都在这一代做生意。若不是有我老赵保驾,我保你到不了地方。” 两人一路到了兖州雇了艘船,沿运河南下,直奔江南地方。舍马登舟,周转换船,赵大虎这北地豪杰,却是受不得南方气候,水土不服,几日里与五谷轮回之地结下了大好交情,把个铁打的金刚弄的面黄肌瘦,四肢无力。还是李炎卿给他开了方子,抓了汤药,才渐渐有了好转。 赵大虎忍不住感谢道:“多谢李先生出手相救,原本我还不敢信你,汤药只敢喝一半,倒一半。若是早信了先生,怕是这病早就好了。” “东主,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咱们是一家人了,你何必对我提防?我家当初在京师可是开生药铺的,知道西门庆么?我们便是同行,我开的药,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6章十八反 所谓病来如虎,病去如抽丝,饶是李炎卿医道高明,手段了得,这病也是时好时坏,好三天坏五天,始终未得痊愈。只是喝了几副药下去便有些改观,过几天就又见反复,赵大虎的身体始终不大好。这一日到了湖州境内,赵大虎浑身无力,再住官驿不大方便,只好投了个店房休息。 赵大虎等伙计出去,叹息道:“看来这官也不是谁都能做的。想来是我赵某祖宗缺德,祖传几辈做没本钱的营生,害了忒多人命,报应找上门来。我怕是到不了广东享福了。李先生,这些日子你对赵某不薄,就不必陪着我在这受罪。包袱里还有些盘费,告身文书部照官凭,也都在包袱里,你全都拿去,到香山做官吧。我死在他这店房,也算是还了前业。这店东活该倒运,最后要倒贴一领芦席,就算他欠我的吧。” 李炎卿却是恭敬道:“东翁你发烧烧糊涂了,你姓刘叫刘朝佐,是举人出身,江西有名的神童。什么姓赵,什么没本钱的营生,这些话不可再说,尤其咱们一条腿踏过南方,这话更是说不得。你这就是水土不服,没什么要紧,等适应适应就好了。许是这里的伙计煎药煎的不得法,待我亲自去煎,保你病好,这我家祖传的手艺,你放心吧。”说完话,转身就屋去找大夫。 赵大虎察言观色,见他说的情真意切,这才暗出一口气,被窝里那紧攥着匕首的手,也慢慢松开。看来这读书人真是个呆子,到底不是江湖出身,缺乏决断,心眼也不够黑。这样自己倒是不能趁着现在有力气杀了他,他一死,谁给自己找郎中熬药啊,都怪这该死的南方气候…… 李炎卿亲手熬的汤药果是不凡,赵大虎虽然依例是喝一半倒一半,身子仍旧大有好转,看来再来两副,居然就能痊愈了。大喜之下李炎卿破出钱财,买了些本地的河鲜滋补。 那位做菜的厨子是好手艺,赵大虎胃口大开,两尾大鱼全都吃了进去,又喝了半斤黄酒。这一下乐极生悲,到了晚上,人就拉起来没完,等到了次日清晨时,却是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李先生,还求你多救命吧,看来这次还是得你的药来救命,要不然我刘某是到不了地方了。这回你开的汤药,我保证一点不剩,全喝进去,决不敢漏了半滴。” 这李炎卿倒也有良心,不但忙前跑后,还怕自己医道不济,将本地的几位名医请来,为赵大虎调养病体。只是此地的郎中说的一口南方话,讲了半天,赵大虎也没听懂对方说的什么,反倒是李炎卿与医生聊的头头是道,就只好把一切都交给他去办。 乃至熬汤煎药,也是李炎卿自己动手,不假手于外人,客栈上下,全都暗挑大指“此地乃是个繁华所在,往来客商不知见了多少,东主之情到了这个份上,怕是还没有过第二个。若是换了其他伴当,这时早就卷了银包跑路,留下这黑汉等死。” 只是一连两天下去,赵大虎身体非但不见好转,反倒病体日渐沉重,客栈有心赶人,却又见这两人一身读书人打扮,虽然其中一人面貌凶恶了一些,可是读书人不管长成什么样子都是读书人,不是自己这商人能招惹的起的,只好求神拜佛,求他赶快好起来,不要死在自己的店里。 夜晚,李炎卿将油灯点亮,移到赵大虎面前,又取了药碗来,端到跟前。“东翁,晚上这一煎药力最强,错过去可不大好。药不能喝凉的,趁着现在还可入口,还是赶紧喝了吧。” 赵大虎这回可不是装蒜,这次病势来的格外凶猛,这一通猛泄,让这条生龙活虎的大汉成了软脚虾,连接药碗的手,都有些发抖。“李先生,我赵某行走江湖,中箭着枪,不知凡几,也不是没吃过汤药,更不是受不得药苦。只是这药怎么味道越来越古怪,似乎越来越难喝了。本地的郎中,是不是有名无实,要不然,还是用你给我开的药吧。” “东翁,这几位郎中,都是本地的名医,医道高明的很。你就放心大胆的吃药,以后有的是好日子等着你呢,眼前这点小辛苦,算的了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放心的喝吧。” 看着他咬牙将一碗药汤喝下去,李炎卿接着道:“再说了,这汤药里君臣相称,宾主相逆,不是以客犯主,就是以臣欺君,要能好喝就怪了。这碗药若是落在老郎中眼里,准要惊呼一声吓煞人,十八反我就没见过好喝的。若不是你病的重了,这药便是三五条汉子按着你,也未准灌的下去。” 啪嗒,药碗落地,摔的粉碎。 李炎卿脸上依旧是那谦恭的模样,好象是正在认真的向上级汇报工作“不认识字的害处就是大,告身在你手里,却看不懂内容,活该你折在我手。那上面写着呢,刘朝佐面白无须,就你这模样到了香山,一验告身便过不去。跟你走那么远,无非是用你当个免费保镖而已。初时你跑肚那是真的,北人南下,水土不服,难免闹病。别看我,我体质比较特殊,没什么事,你是个武人,就算不吃药,也未必就扛不过去。可谁让我家是开药铺的出身呢?” “给你调些去火的药物,吃了之后,让你时不时泄上一泄,你这病便不怎么大好。这药你喝一半倒一半倒是仔细,可是再仔细也没用,你吃东西胡吃海塞,忌口二字无从提起,哪怕喝上一口药,我也能让你上吐下泻,周身无力。我是郎中你不是,所以我让你什么时候拉,你就得什么时候拉,别较劲,没用。当然,什么时候让你觉得好一些,也在我的控制之内。我都告诉你了,我家是西门庆的同行,祖传的手艺,你还没明白,我是让你做武大郎,这就怪不得我了。” 赵大虎惊怒交加,有心撕打,可是哪里还有力气。李炎卿也似乎看破了他的虚实,毫不惧他“你就算身体好的时候,也不过是被耍的团团转的武夫,何况现在加了个病夫,还能把我如何?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动我一下试试?还瞪?瞪瞎了你的眼睛,能把爷怎么样?那日你拿言语试我,当真可笑到家,这种小试探,难道看不出来么?若是能被你试出实话,我也就不用出来混了。” “我再教你个乖,你这病啊,是不能吃河鲜,更不能喝老酒的。半斤黄酒两条鱼,就是你的断头饭,那些郎中跟我说的,是你这病有治,但是要花许多银子。我对他们说,只要病好,不怕花钱。便是到了衙门,他们都得是我的人证。他们的方子和药是我拿,却也是我煎,略微改动几味药的分量,就成了这十八反,便是仵作验尸,也查不到我头上,你就安心去吧。我保证替你捞口薄皮棺材,也就是了。” “为……为什么?”赵大虎如今情知不免,自己稍一动弹,就觉得眼前金星乱冒,阵阵心慌,浑身提不起气力,只好等死。可是心中却不甘心,难道这小子看出自己要谋他性命? “为什么还不简单么?我要做官。”李炎卿双目之中似乎闪动着异样光芒“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难道只有你动心,我便不动心么?不过你不死,我这官就不好做,所以安心上路吧,我的东翁,若是你活过今晚,我李家祖传药房招牌,就算砸了。” 第7章人命的价值 次日清晨,众位住店的客商还未睁眼,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有人披衣出来,却见这几日那位出名的好心伴当李公子,哭的两眼泛红,在院中号啕: “我那可怜的东翁啊,你本是朝廷命官,七品大令,怎么就死在这店房里了?你一身大好的才学还没来得及为朝廷出力,一腔壮志未酬啊。老天,你简直是瞎了眼睛,怎么让这么个可比擎天玉柱,架海金梁的人物,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他这一哭一闹,大家便知店房里死了人,不少客商怕晦气的,就纷纷要退房结帐。店东听了伙计禀报,也急忙跑了过来,进屋一看,那黑汉已经死透了,心中不住的叫苦。 等到迈步出来,想找那书生理论理论,怎么最后还是让病人死在了自己的店中,却不料不等他张嘴,反被那书生劈胸一把抓住“好啊,你这厮开的好黑店,居然谋死了堂堂朝廷七品命官,广东番禺知县!分明不是教匪,就是倭贼的耳目!这场官司你与我打了吧,咱们一起去见官分说。” 院子里还有些看热闹的店客,见此场面,有人还喝起彩来。自古看热闹不怕事大,这位店东有是出了名的铁算盘,有不少客人住店的帐目上,都吃过他的苦头。 见这回他牵扯到人命里面,死的还是国朝县令,七品命官,本能的觉得这事有点意思,纷纷为李炎卿站脚助威。 那位店东倒也不是等闲之辈,车船店脚牙,无罪也当罚,开店的如何有好相与?只是听说死鬼居然是知县,也顿觉头大如斗,不知这场官司要多少钱才能了结。 强自分辨“你这书生少要信口雌黄,官员往来,都住官家驿站,哪有住店房的?你别想讹我。咱两什么仇,什么冤,把你路引拿出来让我看一看。你也不到街面上扫听扫听,我王老好是何等人物,难道是任你搓扁揉圆的么?” “王老好?好了,你这个名字我记下了。到了大堂上,我就知道该告谁了。你说我们老爷不是官?那好办,我手里有部照告身,这是京师吏部衙门发下来的,上面有天官老爷的大印。你不认没用,咱看看本地的大老爷,是向着你这本地人,还是向着自己仕林同道。至于不住官驿,那是我们老爷高风亮节,不想为朝廷增加负担,情愿自己掏路费。拿这个就想说我们老爷不是官,也当真是瞎了你的眼。走走,咱们衙门里去讲道理。” 一听说部照告身,掌柜王老好的威风,就被打下去六成,这东西不可能伪造,这人也不敢拿这种东西说瞎话啊。自己若真是与他闹到堂上,这官向着官,读书人帮读书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自己官司没打,怕就输了五成。只好命伙计去把县衙的洛夫子请来,再去街上请几位有面子的老人来居中说项。 这位洛夫子,那是本地知县身边的钱谷师爷,年纪六十开外,乃是个绍兴人,在师爷这一行里,算的上是个前辈。见面之后,就摆出了本行前辈的派头,先训起人来: “这位李朋友,你做事不稳当啊。既然你的东翁身体有恙,就该让他住到官家驿站,再来找本地大尹,由官府派人去请郎中抓药,哪有你亲自操持的道理?要知这药就如同刀,即可保国卫家,也可杀人性命,只要煎熬之时稍有不慎,怕是就要从救命变成要命。你家虽然是开药房的出身,但你自己是个书生,不曾真坐过堂,哪能由你去熬药煎汤?胡闹,胡闹!” 他话锋一转,又对那王老好道:“你虽然是本地有名的老实人,忠厚的长者,不过我也要说你几句,你啊,老实的过分了。店房里怎么能接待病的这么重的病人?若是传播了时疫,这个罪责你担待的起么?再说了,一听说这是朝廷命官,你就该报告本地官府,由官府出面,怎么能让官员住在你的店房里?你啊,简直是糊涂。” 说过双方,他又将李炎卿请到一边,小声道:“李朋友,我虽然方才话里话外的说了你两句,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咱们都是出来做幕友的,虽然你在北我在南,可是大家也算的上同行,我从心里,还是向着你这边的。这王老好开个店房也不容易,人死在这里,他的生意以后就不好做,你也要多体谅体谅他才是。” 李炎卿似乎有些不甘,面红耳赤道:“这……这……老先生,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家东翁,那也是一条人命,你看看,他壮的跟头牛一样,说死就死在这里,难道人就白死了不成?再说,他当初可是在国子监里进过学,受过高阁的教诲。” “白死?哪有这样的事情?谁敢说让这位大老爷白死,我洛某就第一个不答应!”洛夫子一听到高阁的名字,脸上神情略变,又把声音压低几分“不过么,人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咱们还是要先顾活人,后顾死人,是不是这个道理?这天气不好,尸体放的太久也便烂了,反倒对不起他。这王老好在衙门里,也有三五知己,真闹到打官司的地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也未必就有便宜。我看不如这样,由王老好出钱,为你家东翁做场法事,再让他为你家东翁备上一口寿材,就算是罚他伺候不周。将来么,我再为李朋友你荐上一个馆,南京钱司徒前者给我下了帖子,邀我去给他的三公子开蒙。一年束修可得二十两,若是教的好,还能得老司徒的荐举,于日后大有好处。我这里事情多,走不开,本想荐一个本家的子侄过去,如今么,就索性给李朋友写封荐书,也让你有个去向,你看如何?” 李炎卿也仿佛被那户部尚书家的私塾职位所诱,神情不像方才那么坚定,只是仍旧有些犹豫“多谢洛前辈好意,晚辈感激不尽。可是您不知道,我家老爷乃是江西人,这一路路程甚远,我扶灵柩而行,便是搭船,也要多花许多银两,这却又怎么算呢?” “哈哈,人死不忘旧交,仍肯送灵回乡,做幕友做到你这份上,便可称的上一等,是我辈中人。你且放心,路费一事,包在老夫身上,咱们先说说价格吧。” 二人讨价还价,又有本地的几位街面老人出来帮场,将这了断人命的钱,定在了一百二十两银子。洛夫子转头又把王老好叫到一边“王掌柜,你这一回算是要了老夫的命了。一个七品正堂,死在你的店中,这便是杀头抄家的大罪。你还别不信,你衙门里那几个关系,在这事上全都没用。你可知道,如今倭寇闹的又凶,朝廷正要访查通倭奸细,你害死一个知县,正好拿你顶缸。” “交情?若不是念在咱们多年交情份上,我今天就不来了。老夫一把年纪,还要给这后生赔笑脸,图的是什么?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嗓子都快冒烟了,他才答应四百两银子了断人命,你赶快去备钱吧。太多?你糊涂了?堂堂一个七品正堂,广东番禺知县,卖四百两已经很便宜了,若是你还是不肯认的话,只好另请高明,这事老夫是办不了。我可告诉你,死的这个乃是咱们知县的同师,真闹到衙门里,你这小小的店房,怕是就要改成官家产业了。” 第8章柳叶青 王老好听说死的知县,居然是本地县令的同师,三魂去二,七魄余一,这官司要是打起来,以本地大令的为人,不光自己这店房要归官,怕是家里其他的产业也保不住。 只好咬着牙去当了家里的田地,又去找人借了印子,总算是凑出了四百五十两雪花银。其中二十两作为洛老出头的费用,另外二十两是几位街面老人出来的车马,剩下十两买了口薄皮棺椁,将赵大虎成殓起来,棺材内又放了不少香料,算是防臭之用。 洛夫子交接银子之时,又抽了十两水头,说是那钱司徒荐书的润笔,到了李炎卿手里,便是一百一十两银子,又由他出面为李炎卿雇了一艘去江西的茭白船,上面挂的官衔牌,乃是南京户部主事钱德伦,估计就是那位钱司徒。 洛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户部尚书称大司徒,他手下的官吏,自然就也是司徒,无非是小司徒而已,我又从没说钱尚书,算不得扯谎。”李炎卿也不分辨,带着棺材上船,连法事都没做,就扬帆起程。 船行了大约顿饭之功,他方自将银子盘好,就听有人轻扣舱门,他只当是船家来送点心,却见门开处,一阵香风扑鼻,一个二八妙龄的女郎,走入舱中。 见这女子生的身材适中,一张白如象牙的瓜子脸,高鼻梁,细眉大眼,五官如画,眸子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动人,唇如樱桃,双手十指修长,嫩如水葱,两条腿矫健有力,一股非兰非麝的香味,沁人心脾。 见她一身粉色劲装,干净利落,尤其那粉色的紧身靠袄,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凸显出来,格外引人注目,在腰间挎有一口弯刀,看打扮似是个跑江湖的女人。 李炎卿心中暗道:难道这茭白船上,还提供粉头?这粉头模样倒是生的俊俏,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比当初赵大虎找的那个半掩门子强多了。只是就算提供服务,现在天还没黑,这也来的忒早了一些?再说自己也没叫啊,这样的女人,怎么算价钱? 正在他满腹狐疑之时,那女郎已经开口道:“底舱停的那口棺材,是你带上来的吧?好本事啊,用个死人,就讹的王老好倾家荡产,当真是好狠的心肠。我告诉你,姑奶奶我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钻云燕子柳叶青,是这一界江湖侠女排行榜第十八名。今天就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说话之间,腰间那口弯刀已经搭在李炎卿的脖子上,刀光闪亮,如同一泓秋水,看的出品质上乘,钢口不错。可是李炎卿却无惧色,反倒一挺胸膛: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是堂堂国朝生员,那位棺材里的,乃是广东番禺大令。最关键的一点是,不管王老好出多少钱雇你,我都能比他多出三成的价格,你确定还要替天行道么?” 替天行道?他可是跟赵大虎一路同行来的,对于江湖人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所谓的替天行道,多是胡说八道,无非是为自己作奸犯科,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这王老好倒是好大胆子,居然敢请个杀手来抢自己的钱。等我将来找到机会,能饶的了你才怪。 对于眼前的女人,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如果她真想杀人,哪来那么多废话,刚才抽刀出来就砍了。她只拔刀,不砍人,分明就是要吓唬人,而没想真杀人。只要她当时不动手,自己就有办法对待。 兵器谱第八十五名都被自己收拾了,还怕个什么侠女榜第十八?谈替天行道?醒醒别睡了。咱还是坐下来,谈谈钱比较实际。 那柳叶青冷笑一声“你这个人当真有趣,我杀了你,你身上的钱,就都是我的。还有什么可谈的?你难道以为,我怕你一个假知县的伴当么?” “假知县?休得胡言,我家老爷,乃是堂堂……” “堂堂山东百晓生书社出版的齐鲁兵器谱排行第八十五位,赵大虎,人送绰号赵一杠。切,你当我为什么敢接这个活?就是因为住店的时候,我无意中看了他一眼,认出他的根底。你要是真官,我才不敢惹你,可你的东家也无非是个打杠子的小贼,你又能高明到哪去?” 万万没想到啊,赵大虎这厮向来在山东为匪,江南却也有人能认得他?这倒是李炎卿一时不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出现问题。但他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既然姑娘已经看出我那东翁是假的,为什么不出言点破?” “出言点破对我有什么好处?有人会因为这一点给我钱么?就算那王老好,也不过少算我两日店饭帐,完全划不来。不但我认出他是赵大虎,我还意外的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比如某人的十八反,和他那句我要当官。” “你偷窥我?” 偷窥这个词,显然柳叶青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也能猜出个大概,她脸上神色越发得意: “要知心腹事,单听背后言。我原本想,那么个山东路上的夯货,突然到湖州,又穿成那副模样是要干什么?却没想到,原来你们两个想做得好大事!冒名顶替,去地方上当官,这胆子也真不小。广东番禺?你们两个不止一次说过香山,这一手移柳接木玩的好啊。可惜现在这一切都被我听到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说到这,有意无意的,那钢刀似乎朝李炎卿的脖子处凑了凑,若是再一用力,怕是就能割出血来。 可是李炎卿仍旧坐定身子“少废话,你到底要多少?”她不阻拦自己杀赵大虎,证明两下没有交情。也不曾向官府告发,证明她也不是热心打击罪恶的业余捕快,那么她说这些的目的,无非在于堆积筹码,想要的更多一些。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她到底想要多少,自己又能给多少了。 “痛快,胆子也够大。”柳叶青忽然一笑,将弯刀收回鞘中。自己向后退了几步,拉了把椅子,与他对面坐下。“我对你这个生意挺有兴趣的,想要入一股。股金么,就是保证你平安到达广东,至于收益么,要看你做的怎么样了。如果你这官做的不好,那我就要你所得银两的八成。” “八成?你不如一刀把我剁了吧。你这也太黑了,什么都不干就要八成。那我这官要做的好呢?难道你还要十成?要不要我把告身给你,这官换你来做?” “你当要不是有那些规矩管着,这官我做不得么?”柳叶青似乎也有些发怒,但随即脸又一红“你官要是做的好的话,我就给你做掌印夫人,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第9章毛遂自荐 “掌……掌印夫人?”饶是李炎卿脑子反映快,心思活络,也架不住这位女侠的思维跳跃的太快,一下子被闹迷糊了。刚才还喊打喊杀,举着刀要砍人,怎么这么会工夫,就要当自己掌印夫人了? 一个大美女冲过来,举着刀说要给自己做老婆,这时候的李炎卿应该头顶青天,欢喜不尽……才怪!自己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吃了撑才会娶她啊。 “怎么,不行么?我可听人说了,当官的都有掌印夫人。好多事你们自己不好做,好多钱你们自己不好收,就授意让人送给夫人。反正我们是女流之辈,就算收了别人的钱,也只会被人说是妇人误事,于你们这些大老爷面上无损。这些我懂得。所以你做官,就得有个掌印夫人。我有什么不好的,难道很难看么?” 她说到这,把一双大眼睛一瞪,李炎卿要是这时候敢表示同意,非被揍个鼻青脸肿不可。她当然不难看,不论用什么标准来说,她都得算做个美人。不过这事不是美不美的问题,而是李炎卿脑子没病,怎么可能答应这个条件? 原本他穿越到大明之后,只是想把自己放出去的印子收回来,然后再开个买卖,赚点小钱,安心过一辈子。买房子置地,娶妻纳妾,图个儿孙满堂。可是如今老天把一个做官的机会放到他面前,他凭什么不争取?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话他是听过的。弄死赵大虎,就是为了自己去做这任知县。广东香山是穷,但是那又怎么样?石头里可以榨出油,穷县富大尹,也不是什么怪事。 之所以要在王老好的店房闹上这么一回,就是为了在广东打开局面,搞到启动资金。要知天下万事皆锁,钥匙是钱。若是口袋里没钱,两手空空到了地方,就靠一纸文书就指望调动部下,怕是难免四处碰壁。正因为他要在知县的位子上大展拳脚,所以这钱,他是不想真交给柳叶青,这掌印的娘子,她更是做不得。 前世作为一个诵说演员,没少说封建王朝的故事,再加上有李大少本身的记忆,他对这大明的婚姻并不糊涂。结婚这种事,讲的还是个门当户对,联姻联姻,这个婚姻,是用来实现两个集团联合用的,长的漂亮,人品好,乃至主动倒追,这些都没用。 她是什么身份?不过一普通走江湖的女人,背后可有强大的娘家,可有有力的宗族?这些都没有,凭什么和一个知县联姻?再说一个没有根脚的江湖人,不知道是什么路数,说不定今天晚上拜堂成亲,过不了几天,就夹带私逃,也说不一定。 总之江湖女人的节操,他是不信的。当然这话不能说的这么直白,毕竟刀还在她手里攥着。 “掌印夫人这事,你说的不能说不对,不过也不是全对。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才被这假消息骗了。正妻都在家中伺候公婆,哪有随丈夫乱转的道理?这个孝字,不能不讲啊。所谓掌印,其实大多是如夫人,你要是乐意当侧室,我倒是……”话没说完,头上已经挨了一拳。 “混蛋,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信不信我现在一刀劈了你,把你扔到河里喂王八!”一听说当妾,柳叶青顿时变脸。 不过李炎卿倒是一副吃定她的模样“你杀了我,上哪找个肯跟你合作的知县去?大明朝读书人是个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几个真把江湖人当成人看的?就拿王老好来说,他这点破事,都敢惊动你个女侠出手,你觉得他把你当成人物字号看待了么?” 柳叶青方才爆发的火气,被按了回去,恨恨的在桌子上一拍“你们……你们这群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哪怕我武功练的再好,做事再怎么用心,在你们眼里,却也只是个女人,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波光流动,罩了一层水雾。这是……要哭? “我说,你不至于吧。我只是说你不适合当正室,也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容易露出破绽,没有半点看不起你的意思,你也犯不上哭啊。其实我现在也是一穷小子,手上只有从王老好那讹来的百多两银子,你若是肯忍心受穷,其实也不是不行。” “呸!美的你,你当我看上你了是怎的?我只是看上你是知县的身份罢了。若是想嫁穷鬼,大明朝穷鬼有的是,各地都有,不算特产,我非找你干什么?谁为这个哭了,是你这破桌子有钉子冒尖扎我手上了,太疼了。” 李炎卿见那白嫩的手掌上,果然冒出了血珠,他急忙抓起她的手来,放到嘴里吮血。他在曲艺团的时候,与女演员彼此之间,也是经常打闹说笑,没什么顾忌,见对方是个江湖女子,也就没有普通大明女性那么多顾忌。 手指被男人吸的啧啧有声,伤口处的疼痛全消,代之以一种异样的酥麻,这麻劲仿佛是中了毒镖,又似是着了迷药,让柳叶青只觉得眼前发黑,四肢无力,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感觉就如同她当年初见剑神凌飞扬在武林大会献艺,登台舞剑时一样,脸上火烧火燎,低头只敢看自己的小蛮靴,不敢抬头看人,这感觉……难道是自己又生病了? 要知这可是大明朝未来的七品正堂啊。虽然是假的,可是假的也是正堂,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即使是那田间地头,出水两脚泥的农夫,也照样会打的自家婆娘满天飞。 柳叶青一个师姐嫁了个秀才做侧室,不但受丈夫的气,也受大妇的殴打,空有一身功夫,却被两个没武艺的人打来骂去,这就是现实。而一个未来的知县,肯给她用嘴吮吸伤口,那模样也是一本正经,绝没有趁机讨便宜的意思。 “你们不懂,这伤口虽小,但是要是感染了破伤风,那也是个事。所以这生锈的钉子,有时比什么染的毒都要吓人多了。柳女侠,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见柳叶青两颊绯红,呆呆傻笑的样子,李炎卿暗想,这江湖人都什么毛病,难道有突发性羊癫疯不成?被他这一喝,柳叶青仿佛才刚回过魂来,一拍胸口“哦,你是跟我说话呢。我听着呢,听着呢。” 她只觉得身上的汗出个不停,口干舌燥,抓起一旁的茶杯,扬头喝了进去。李炎卿无奈道:“那杯是我的……你的在那边。” “什么你的我的,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就这么说定了。”柳叶青下意识的还想拍,举起手,又慢慢放了回去。“那个什么,我想好了,掌印不掌印的事,回头再说。不过你这个生意,我投资定了,你这个知县,算我一股,咱们一起当官,一起发财。” 第10章同行 “入股?你有钱么?” “有啊。”柳叶青俏皮的一笑“你身上的钱,不就都是我的投资么?我本来可以把你打翻了,再把你的钱都抢过来,如今没这么干,这就得算是我的股本,将来你在任上发了财,就按股本还我银子好了。” 李炎卿忍不住以手加额,这帐还能这么个算法?不过柳叶青本来生的就极美,这一笑,更是增了几分颜色,他只好无奈一笑“随你怎么说都好,就算这是你的股本了。等将来若真是官运亨通,就分你一份股息,也没什么不成。不过广东香山是大明出了名的穷地,可不是什么肥缺。” “那又怎么样?反正自来有穷地,无穷官。你有胆子有谋略,还有份敢玩命的劲头,我看好你。”柳叶青对李炎卿一挑大指“就冲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敢给赵一杠下十八反,我就佩服你的谋略和胆识,我就认准你能成大事了。这一宝,姑奶奶押了。” 李炎卿虽然不是官身,但是毕竟是洛师爷的举荐,这茭白船的船东也不敢小看,吩咐伙计送来了几笼虾饺做点心。李炎卿怕这船东也收了王老好的银两,在饭食里下药害人,不敢去吃。 好在身旁有柳叶青这个江湖人在,简单检查之后,就捏起虾饺大嚼“这点心做的不错,肉多面白,香的很呢。若不是洛夫子的面子,在船上单买,要三个铜钱才买一个,还不赶紧吃?你放心吧没事,王老好请我出手,也是担着风险,我拿了钱走路,他去哪找我?若是委托了船东,钱回不来几个,还白送一个把柄给了洛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炎卿见她吃的兴高采烈,就也抓了点心往嘴里塞,这两人边吃边抢,倒也拉近了二人距离。柳叶青一边往嘴里塞虾饺一边道:“这事其实就是个寸劲,王老好被你讹了银子,在店房里哭天抹泪的嚷嚷着要涨房钱,若是他真涨了价,我也要遭殃。于是干脆出来请缨,把这事扛在身上了。其实我当时就想了,等我追到你的时候,就跟你谈谈买卖。你若是与那些穷酸一样不知好歹,就把你打上几十拳,抢光你的钱走路。傻子才回湖州,把钱还那王老好呢。” “那你柳女侠的名气呢?言而无信,食言而肥,今后你在江湖上,怕是不好混吧。那虾饺是我的别抢,想吃一会我让人再送几笼过来,你怎么跟没见过点心似的,这么拼。” “你懂什么,行走江湖是个苦差使。手上带的盘缠有限,钱都得算计着使,像这么贵的点心要是想买就买,那过几天就该挨饿了。我留的是巫山派的名字,可没留我的真名,王老好就算是天天骂祖宗,也是骂的巫山派,与我有什么相干。” 等到当天晚上,趁着天色已晚,船上无人,两人身上多裹了几层厚布,来到底舱,柳叶青极有膂力,与李炎卿两人联手,将那口棺材盖掀开,抬起赵大虎的尸体,来到上层甲板。 一摇两晃,同时发力将死尸扔到了水里。一声闷响,水面翻花,这事就算一了百了。两人又把身上缠的布都扔了下去,李炎卿拍了拍手,“这回这家伙总算老实了,不会再成为我的麻烦。” 柳叶青在一旁道:“不是你的麻烦,是我们的麻烦。不过就算他不到水里也不怕,赵一杠无非是北地英雄,这南方么,是我们巫山派地盘,他到了这,什么都不是。趁着没人看见,赶紧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就讹不了人了。” 到了第二天,见棺材盖掀在地上,却不见死尸,船老大的脸色也变了。自己在水上混饭吃半辈子,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有不少好事的,在那嚷嚷着起了尸变,还有人说什么白毛僵尸吸人精血的事,一时间人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李炎卿又使出旧手段,抓着船老大不放,死活闹着要去见官,追究对方盗毁朝廷命官死尸的罪过。柳叶青适时出来,在旁扮红脸。有她这一口刀在,船工也不敢动武。总算有几位搭船客人一旁说项,船东只好自认倒霉,拿了二十两银子做赔偿,送二位瘟神带棺材下船。 两人下了船,将棺材放火烧了,又买了两匹牲口,就并辔前往广东。李炎卿本以为柳叶青跟一段就会走,哪知柳叶青道:“那可不行。这江南武林的人物,你全都不认识,万一被人宰了,我的钱不就收不回来了?” 听她说的危险,又加上有赵一杠劫路那事,李炎卿不敢大意,只好留下这位女保镖在身边。不过沿途之上,却再未遇到什么盗贼,许是这位女侠果然名声在外,武功高强,只要看见她的脸,就把那些蟊贼草寇都吓跑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好歹我也是侠女排行榜第十八名,这个榜可不是那兵器谱可比,这是江南七省都通行的,是块硬牌子。哼,你看着我干什么?要知道,雇我这么一个保镖很贵的,如今我一个子不收你的,只吃你点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李炎卿与赵一杠同行时,刻意压缩开支,两人也算省吃俭用,能将就就将就。可是柳叶青却是顿顿要有肉,每餐吃的还特别多,直让李炎卿怀疑,就这么个吃法,她是怎么保持住这么苗条的身材的。她又是个武人,食量惊人,伙食费开支,让李炎卿暗自肉痛不已。 等吃完了烧饼狗肉,柳叶青便坐到李炎卿的床边,用手拍着铺板“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天色已晚,你还在那磨蹭什么,赶紧的吧,我这都等不及了。” “你好歹是个女人,怎么也要矜持一点吧。” “矜持不了,我这都快急死了。再说了,这里离巫山派远的很,没人认识我,我才不在乎什么名声面子呢。明天结帐走人,谁还知道我是谁,我说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磨蹭,快点快点。” “那既然如此,我就不推辞了。”却见李炎卿解了外衣,随手搭在一边,将袖子一挽,看着柳叶青那玉面,微微一笑,忽然高声唱道:“站立店中用目洒、不由叔宝怒气发,明明认得他是响马,江湖路上也曾会过他。骂一声贼子真胆大……” 第11章患难见真情 李炎卿穿越之后,发现穿越众果然是有福利的,自己的福利,就是能听懂大明各省人说话,以及自己说的话,大明各省人都能听的懂。否则到了南方,单是一个语言关,就能要他半条人命。而第二个福利,就是他过人的身体素质,比如同是北人,赵大虎水土不服,他就什么事没有。 而这第一条金手指,就被他用来施展自己前世的长项,评书和相声外加京剧。毕竟这个时代,大明的文娱并不算发达,柳敬亭都还没有生出来,这评书自然是没人说。 至于说评话的倒是有,但是大多是说邸报以及短篇故事,真正说三列国,东西汉这样长书的,还没出现。而京剧更是别提,这个时代主要流行的是南戏,剧目唱腔,也多为服务达官显贵,富豪乡绅为主,讲究的是个雅。与之相比,京剧则更为亲民一些。 参军戏虽然算是相声的雏形,可是毕竟还是失于粗糙,不比经过后世几代艺人反复雕琢打磨的表演更为成体系。 先是一段京剧三家店,接着是一段评书隋唐演义,柳叶青的两只眼睛死盯着李炎卿片刻也舍不得放开。这个时代,褚人获都还没有生出来,系统的隋唐故事,根本没有出现。 而且即使是隋唐演义到说唐,与评书版本的隋唐也大为不同,至少罗世信这个人物,就是从说书的手中缔造出来的。因此李炎卿演说的故事,对于柳叶青来说,就仿佛是为她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里面各种离奇新鲜的事物,都是她生平未见,哪里能不着迷。 就如同后世的少女追明星一样,明朝这个时代,南戏的演员,就是明星。有不少大家闺秀,暗恋南戏名角,乃至闹出些韵事,与后世的追星族,其实并无什么不同。 李炎卿一来卖相好,比那些戏班里的名角丝毫不逊色,二来所演出的东西,又是柳叶青生平未见,只觉得这个英俊公子越发的吸引自己,让她情愿沉迷下去。明知道这种沉迷对自己来说充满危险,可她偏生就是不舍得离开。 “秦叔保眼看来到北平府,要躲这一百杀威棒,张恭谨、白显道走动人情,这才引出来一段二堂认姑亲!”一段评书说完,柳叶青拍手道“好啊好啊,过瘾的很。我在江湖上也听过几次评话,却都不如你说的好玩。接着说接着说,不要停啊,我来给你倒茶。” 李炎卿道:“我的小姐,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天色不早,赶紧歇了吧。你这还不走,难道要宿在我这里?” “呸,美死你。除非你肯让我做这掌印夫人,否则想也别想。”柳叶青说完这两句,头也不回就跑了出去,反手把门摔上。李炎卿笑道:“若不是用这个杀手锏,天知道他要待到什么时候。” 柳叶青跑到自己房中,反手带上房门,钻到被子里,却觉得心里还是如同小老鼠在用力的挠了又挠。“大笨蛋大笨蛋,你那一肚子鬼心眼,是干什么用的?若是你骗骗我,说不定我就被你骗了,先答应了你也说不一定。说来,我也是该走了。若是不走,万一同门捋着线索追上来,白白害了他的性命。可是这书却是越听越上瘾,这可怎么是好。算了,听完这一段,就走,必须走。” 这一日进了广东省境,离那香山也就近了。不料柳叶青却是一头病倒在店房里,这时广东正在闹瘟疫,柳叶青却是染了时疫。 这病来的很是凶猛,李炎卿前后调了几个方子,都不怎么见效。柳叶青觉得自己的情形与赵一杠十分相似,再一想那十八反,心中却是一沉,难道自己也要走上这条路了? 行走江湖,死生无常,若不是因此,江湖人为什么非要急着洗白上岸呢?她倒不算十分怕死,可是死在他的手里,却总让她觉得心里酸酸的。有心一刀劈了他,来个同归于尽,可一见到那张脸,自己就没了杀人的力气。 房门开处,只见李炎卿端着药碗进来,边走边吹着热气。她勉强一笑道:“辛苦你了。我听说这次是广东闹时疫,连郎中都病了,你万一也被我传上,不就坏了?算了吧,你还是赶紧去上任吧,给我留点钱就好。” “说什么呢?老实喝药。”李炎卿用调羹搅动着药碗“这是我打听来的一个偏方,据说有用。这次时疫虽然来的凶猛,但是去的也快,只要用心调养,有十天半个月的工夫,都能好,死不了人的。你是个练武的,比别人好的还能更快一些,怕什么?至于去上任,这不是着急的事,反正那香山不是什么好去处,我也不急着忙着去接印,先把你的病养好再说。若是做不成官,我就带着你说书去。把药喝了,我再去给你做份鱼汤,现在吃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外人信不过啊。” 汤药入口,柳叶青暗一皱眉,这药的味道怎么这么苦?她又想起赵大虎之死,叹了口气,“我说李公子,你说这十八反药死的人,难受么?” “我哪知道啊。那药我自己又没喝过,难受不难受,我怎么说的明白。不过我想,凡是死,就没有舒服的。不过你操这个心干什么,好好躺着,等晚上再喝一次药,或许就全好了。” “是啊,就全好了,人一死,自然什么病都好了。”她心里嘀咕着,可还是把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她甚至认为自己已经疯了,明知道是毒药,却还坚持着喝完。可这十八反或许是药力不够,等了一下午,也不见想象中无常勾魂的时刻到来。晚上李炎卿又送来药,她赌气般的全喝下去,只想自己死后,他会不会为自己掉点眼泪。 李炎卿为她塞了塞被子“你睡吧,我在这看着,我问了那给偏方的人,这药只要是见了汗,就一切都好。你且安心睡下,我看看有汗没有。” 次日清晨,柳叶青从朦胧中醒来,却见李炎卿就在自己的身边,枕着胳膊打盹。见她醒了,李炎卿忙一揉眼“怎么样?你感觉身上是不是有了些气力?我昨天后半夜见你身上见了汗,想是这病有缓,我再去给你熬一副。” 看着他转身出去,柳叶青的鼻子阵阵发酸,虽然拼命提醒着自己“别傻了,他不想娶你当正妻,他只肯给你个侧室身份。你身上还有天大的麻烦在,不能犯傻,不能犯糊涂。他这个知县都是假的……”可是眼泪却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第12章花重锦官城 这场病前后用了十几天时间,才算彻底调养好。也多亏他这官身身份,吓住了这客栈的老板,否则早就赶人了。 地方大令,听说是香山县的知县来上任,急忙闭门谢客,直说自己染了时疫,免的被打秋风。李炎卿深知自己的斤两,生怕谈学问时露了根底,一路上也不敢去拜访同僚,这下倒是两便。 自从李炎卿肯耽搁行程,为柳叶青治病,柳叶青的态度就变的十分诡异,一会说话暖声和气,格外温柔,还替他盘算银两,拿了几件不值钱的贴身首饰出来,说是要他去卖了,也算自己付了钱。 一会又变的格外敏感,不管李炎卿说什么,她都认为是拐弯在讽刺她没读过书,是个江湖野人,搞的李炎卿连说书都小心翼翼了。 “怎么今天又是聊斋啊。这个书虽然好,可是我想听点,跟我们江湖人有关系的。你当初答应我的事,难道是骗我?”这日天降大雨,柳叶青身子虽好,这路却也行不得了,只好赖在房间里,听李炎卿说书。由于她比较敏感,这响马传,一时半会是不敢再说了,只好用聊斋来顶数。 李炎卿的聊斋故事,学的是津门陈派聊斋的路数,其说的虽然是鬼,但是讲的却是人。妖鬼狐狸,都不讲究法力,讲究的人情事故,说的是家长里短。柳叶青听的倒是入神,可是她想着,前几日病中,李炎卿哄她,说要说一部全是江湖人的故事,便缠着要听。 “你说龙图侠剑啊,那怎么能是骗你呢。这是说南侠展昭,辅佐大宋包待制的故事。一边是江湖侠客,一边是朝廷命官,还有一对女侠姐妹花,唤做丁兆兰,丁兆慧的,做了清官包龙图的妾室。” 所谓日久生情,这一路同行,虽然未曾有过日,但是这情,还是生了。李炎卿已经舍不得这天真活泼的侠女,飞出自己的掌握,想要收入房中。不过几次接触,他发现柳叶青对于当侧室有十分强的抵触心理。 自己又不想让她做大妇,只好发挥特长,潜移默化。先把双侠娘化了弄成包大人的侧室,让她明白明白,该如何去学习前辈。 反正说书人的一大本事,就是改书。照本宣科,那就算不上有能。他前世说书的功夫没撂下,今世就发挥了作用,略一改动,就出现了宋朝版女侠与清官的组合模式。 这一段故事足说到吃过晚饭,柳叶青仍是意犹未尽,她这病不忌荤酒,几日里饮食不济,今天特意叫了酒菜来用,四两酒下去,喝的脸蛋越发的红。外面雨下的仍是不小,雨打房檐,劈啪做响。柳叶青道:“不行不行,这天色还早着呢,接着说。” “说什么?我的姑奶奶,我这一天嗓子都快充血了,哪还有力气,咱明天再说啊。赶紧,回去睡觉。咱明天看看雨要停了,就该赶路了,到了香山县,我接了印之后,咱们再慢慢说,到时候还得有衙役伺候咱呢。” 看他坐下,柳叶青却没像以往一样,像躲瘟疫一样躲开。反倒凑了凑“我问你,你家里是不是有个正妻?就像你前几天唱的那个铡美案似的,有老婆,有孩子。” “你听个戏怎么还那么多联想?我家里有点产业都折腾出去了,哪还有什么老婆孩子。当初我爹活着的时候,给我定了门亲,不过后来家败了,那家里也就有点想赖婚,可是又怕我闹到衙门吃官司,就托了人出来说合。我趁机把婚书卖给他们,讹了二百两银子。要不然,我哪有钱借给这个倒霉鬼刘朝佐啊。我当初是一混帐败家子,跟你说过的。至于刘朝佐,他有没有婆娘,可没跟我说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娶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个江湖人么?是不是,我要是家里有房子有地,也是大家闺秀,是不是你也就能娶我做正室了?” 李炎卿只好勉强一笑,“胡说什么呢?你若是个大家闺秀,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咱们两压根就见不到面,还提什么娶不娶,嫁不嫁,有什么意思。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在这耽误的日子也不少了,早点接印,早点能搞到银子,那才是真的。你在我身上投的股本,还是要收回去的。” 他边说,边朝柳叶青这边靠了靠,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出厌恶情绪,那他也不介意拉近一下彼此的距离,或者说,送上门来的干粮,不动白不动。 柳叶青似乎并未注意到气氛有了些怪异,只苦笑着一拍额头“是啊,我也是糊涂了,问这些话干什么。白白杀了风景,我们门中几个师姐,论功夫,论模样,都不比我差,最后也都去做了侧室。想这些干什么?”她将手中的空酒瓶向旁一丢,猛的扑到了李炎卿身上,娇嫩的唇瓣覆盖在李炎卿的唇上。 她虽然喝了半天的酒壮胆,只是动作依旧充满了青涩和稚嫩。刚开始的一刹那,李炎卿因为遭遇逆袭,有些反应失措,但是很快,就靠着他丰富的经验和性别上的优势扳回了局面,两条舌头你追我逐,在佳人的檀口内翻起无边风浪,等到两唇分开,拉出一条银线。柳叶青喘的倒是比李炎卿厉害多了,那对峰峦剧烈起伏,脸红的如同天边的火烧云。 “你……你这书生,坏的很,坏到了极处。我不理你,我要走了。”她嘴里一边狠狠地说着,一边却蹬掉了脚上的蛮靴,一只靴子甩的急,直接飞出老远。李炎卿柔声道:“外面雨这么大,你这身子刚好,不能淋雨,就在这歇了吧。”边说边起身,柳叶青一拉他“干什么去?难道要我留下你走?” “灯还亮着。虽然这事点着灯不是不能做,不过怕你面嫩……” “哪有那么麻烦,看我的。”只见柳叶青甩手一镖,却将油灯打灭,房里顿时黑了下来。 李炎卿暗笑:果然一身武功,做许多事方便。看这暗器功夫,倒真是有用的很。既然女人已经做到这一步,男人若再临阵退缩,那还算个什么爷们?“柳女侠果然好手段,下面就看看我的手段吧。” 雨越下越大,窗户纸被雨打的刷刷做响,而房里的人,却丝毫不在意外面的天气,依旧追寻着生命中完美的大道。阵阵铺板摇晃之声,呢喃声,被这风雨声夹杂着,弥漫在整个雨夜之中。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第13章蹊跷的府衙 到了次日清晨,李炎卿只觉得阵阵鼻子痒痒,睁开眼睛却见柳叶青正一脸笑意的用头发在往自己鼻子里逗弄着。“调皮。”他微笑着又将佳人按在身下,想要再续前缘,却被柳叶青一把推开“去去去,赶紧穿衣服,该起程去香山了。就像你说的,咱们耽误的时间不少了,不能再延误。万一朝廷以为你不去了,委了别人,或是其他人掌了实权,你这官就不好回本了。” 李炎卿坏笑道:“你昨天刚刚……到底行不行啊。看你这样子,我觉得未必骑的了马,干脆咱们歇一天再说,不差这一天半日。” 他本以为,像柳叶青这等江湖女人,肯定是不能要求完壁,他自己又不是有那种某某情结的厨,只要颜好,一切都好商量。可是昨晚的经历,却让他确定,柳叶青确实是初经人事,这也让他对其格外怜惜。 “我又不跟你走,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香山县衙门我又不是不认识,到时候再去找你就是了。其实进了广东省境之后,我的人脉就用不上了,这地方基本没谁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带不带着我,也没太大区别。你只要记着我教你那些江湖经验,就保证没有问题。我在广东,还有些事情要办,有几个朋友要去拜访。这些人都是江湖人,与你们官府不是一条路上的,你跟着更乱,我自己应付就好了。等我事情办完,再去香山寻你。” 本来沿途她是赶都赶不走,昨夜又有了这一晚上的缘分,正该是蜜里调油之时,万没想到,在这个当口,她居然提出要各走各路。李炎卿两世为人,也想不出她这么安排的用意何在。 只是柳叶青甚是坚决,催着他赶紧赶路“我一个女儿家都舍的了分离,你个大男人就别那么磨蹭了。赶快的吧,去香山把印把子给我抓牢了,我到那以后,好做掌印的夫人,到时候就大发财源,要什么有什么。你若是去的晚了,害我赚不到银两,就别想再近我的身子,快走快走。” 连推带搡,把李炎卿赶出去结算店帐走人,又为她留了二十几两银子做盘缠。她在房中,将自己那口弯刀抽出来,用擦刀布擦了又擦。 “在这耽搁了这么久,巫山派的人怕是已经追来了,不知道是哪位师姐带队。不过想做的都已经做了,就算是被师姐执行门规,我也不冤了。小书生,你可不能没良心啊,若是我不死的话,这个掌印夫人的位置,可得给我留着。就是侧室,我也认命了。”看了看自己珍藏的那块元帕,又想起昨晚上那番旖旎风光,她的脸又微微红了。 她原本是借着李炎卿的知县身份,作为自己的护身符,一路同行,名为保护,实际是托庇。可是如今她对这假县令动了真心之后,却开始为将来的生活谋划了。有些问题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 尤其这次时运不旺,居然一病十几天,追击者想必快要找上门来,何必把个不会武功的炎卿拉进这混水里。你们要杀我,那我就先杀你们,咱们手上见个分较,看看到底谁死谁活。 李炎卿这不知根底,被柳叶青推出了门去,只当是她真有些江湖上的事情要处理,不方便自己介入。想她一身武艺,又是跑惯了江湖,也不至于出什么意外,便放心大胆前往广州府城。 大明于广东广西设两广总督一名,驻节于肇庆。但近来,广东有警,时有倭寇骚扰,又有盐枭为乱,便命两广总督专巡广西,复设广东巡抚一名,驻节于惠州,处理广东军政。 他这个知县是七品小官,还惊动不到一省巡抚,堂堂军门。因此便直接来到广州,前往广州知府衙门投书,面见广州知府林守道。 府城里大部分衙署都位于城南,广州也不例外,外面有牌坊一座,两边八字墙,门对南开,大门外热闹无比,聚集了这得有百十号人? 等离的近了些,复听的人声喧哗,而大门外,十几个公人衙役持了水火棍横眉立目的警戒,与那百多人两下对峙,这是唱的哪出? 要知府衙也好,县衙也罢,大门是不禁的。过了大门,来到仪门那才是衙门重地,方有门禁把守,不得轻易入内。府衙大门外面站上十几个衙役,对面是百多号人马,这怎么看,怎么感觉情况也不对劲,难道是明朝版的群体事件? 他一身读书人打扮,倒也没人注意他。等他离的近了些,就听一个女人正在大声高喊“乡亲们,大家不要气馁,林太守一天不答应我们的请求,我们就一天不退缩。香山自治,土官治香,这才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大家坚持住,最先垮下去的,一定是官府。” 这声音听着倒是不算难听,仔细看去,见队伍头里,却是个年纪大概在二十左右的女人,一身大红袄裙,头上勒一条白布抹额,上书“设土驱流”四字,胸前用黑色丝线纹了“香山”二字,一左一右,倒也匀称。 这女人生的倒是个长身粉面,五官相貌颇有些姿色。只是一个女流,却冲在队伍前面,对着府衙方向大喊大叫,这情形怎么看也透着一股怪异。而对方说的话,更是让人费琢磨。香山自治,土官治香,这事怎么听着,好象跟自己有些关系似的? 这时由于他在这观看局面,那女人也看见了他,三两步奔他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你是读书人对不对?看你的样子,就是读书的人,你来说,香山是不是该设土官废流官,那县令死了,几个月没人接印,还不是我们自己管自己?既然这样,那还要县令干什么?我们的要求,是不是正义的?” 李炎卿未置可否,只随口恩了一声。毕竟眼下局面是一面一百多人,一面十几个人,而且他还是在一百多人这头,如果开口反对,谁知道会不会吃亏。那女人却像是取得了巨大胜利一样,从抓袖子改为抓手,将李炎卿的胳膊举起来“乡亲们,我就说我们的诉求是正义的,连读书人都支持我们,我们怎么可能不胜利?” 李炎卿没想到事态居然能这么演变,忙趁着没进一步恶化,摆脱那女人的纠缠,几步闯到大门处。一个带头的捕快将手中的水火棍一横“站住,你要做什么?把来意说明,我再放你进去。” “好说好说,在下乃是特意求见林太守,有一要事要与太守面谈。具体情形,只要见了我的名次和文书,太守就都知道了。”趁着递文书与名刺的机会,他将五两碎银子塞了过去,那位衙役将银子一掂就知分量,脸上模样一变“原来如此。我说大老爷怎么今天一天都在念叨有客要来拜,原来等的就是阁下,快快请进,咱们大门里面说话,免得被外面的杀坯冲了运气。” 第14章神机妙算 过大门到仪门,仪门处却有二十几个差役守卫,手中拿的都是泼风钢刀,比门首处的戒备更严,即使有那差役领路,却还是碰了壁。 “大老爷有话,不见外客。这位书生若是有事,不如说出来,由我们给你带个口信就是。他老人家发下话来,我们弟兄可是不敢有违,一个不留神,被打断了双腿,又找谁去说理?” 李炎卿轻车熟路,取了十两银子送过去,那仪门的衙役武艺虽高强,却敌不得这银弹之威,立刻改换模样,将那守门的衙役一推“速去外面守着,被那些杀才冲进来,倒是你担,还是我担?这位公子由我带着就是,与你没什么相干了。” 过了仪门,进了正堂前院,见大堂居中,左右有推官、经历二厅,大堂外沿一溜卷棚廊屋便是府衙六房所在。绕过正堂来到后院宅门,这就接近了衙门里最核心的地方,师爷,老爷,就都居住在此。这里的门禁,比起大门和仪门的更为尽责,足要李炎卿破费了二十两银子,才得了通传。 不过这钱花的倒也值得,这门子得了银两,行动就飞快,先是进去通禀,不多时就飞奔而出“原来是香山县刘大老爷到了,小人有眼无珠不识真人,还望大老爷莫怪。我家大老爷吩咐,有请您老进去回话。”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小小的门子虽然自身是个奴才,可是他却是知府的奴才,且能担当门子,必然是心腹爱将,李炎卿哪敢真把他当一下人看待?忙自说着不敢,随着门子进去,来到客厅,与广州知府林守正相见。 这林守正今年六十开外,也上了几分年纪,倒是个和善的老人,也没什么架子,与李炎卿闲扯了几句家常,又问了问京师的情形,听他答的滴水不漏,心里先信了五成。 接着,又看那三封书信,分别是吏部尚书郭朴,礼部尚书李春芳以及新晋文渊阁大学士高拱的落款,更是不敢小看。他上了几岁年纪,怕看文字不大清楚,唐突了三位贵人,特意拿了一副水晶眼镜戴上,仔细观瞧,至于那部照、告身,倒是懒得验了。 这三位贵人,位高权重,总揽全局日理万机,自不可能万事亲历亲为。刘朝佐虽然是大明朝难得一见的奇才,足可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但终究只是个七品地方亲民官,不是什么封疆大吏。 这种举荐书信,自然不能分了三位大老爷的神。都是门下子侄、亲信或是如夫人代劳,不过这落款处的私章,却是如假包换的真货。 当初刘朝佐找李炎卿借钱,除了打点吏部以外,主要就是要买这三封荐书,否则空有告身文书,这官可坐不稳当。林守正见了三封书信,就晓得眼前坐的这个英俊少年,必是大明朝未来的栋梁之才。 他告身上写的原籍是江西,可看这推荐信,他与三位老大人又都成了同乡。一个人同时拥有江西、河南、扬州三个籍贯,与大江南北的三位大佬是乡党,这样的不是人才,什么样的人是人才?这个举人,可是小看不得。 再说眼下香山的局势,他不来还真不好收拾,当下脸上笑意更浓“刘世兄,你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你两句,你既是一县父母,就该以子民为念。香山百姓盼望贵县,如顽童盼父母,似禾苗望甘露,早来一日,民心便可早一日安堵,晚到一日,黎民就要多受一日煎熬,你来迟了,来迟了。” 林大老爷是浙人,这两句来迟了说的百绕千回,大有后世越剧风范,让李炎卿差点忍不住叫好。“林翁,下官方才在大门之外,见了一群无知愚人,啸聚衙门之外,大呼小叫……” “你都看见了啊,那便省的老夫多说什么。这都是你前任干的好事,自己一死了之,却把个烂摊子甩给本府,你可要引以为戒,行事上,谨慎谨慎再谨慎,不可有丝毫马虎,否则的话,这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下官不敢。只是有他们在外面,下官却是不好上任。地方上,若是已然有了民变,下官只怕初来乍到,难以弹压局面,到时候闹出大乱子来,反而损了林翁您的尊严。” 他这话还是想把责任分清楚,免得将来背黑锅。要知地方官任上出了民变,是一大过失,搞不好是胜固无功,败则摘印的大劣迹。大明的官员怠惰,有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有各种奖惩制度在那,大家一计算就会发现,干的活多错的就多,搞不好就摘印罢官。 相反,要是什么都不干,还能保一个平安,无功无过,至少位子能保住,说不定还能落一个无为而治的好名声,因此干活的也就越来越少,不干的越来越多。李炎卿虽然还没练到那么高的境界,但趋利避害还是懂的,这万一香山有民变,自己还是不要去做官比较好。 林守正忙道:“刘知县,你多虑了。因为香山目下无官,百姓的事情全都处理不了,以至于人心惶惶,加上前任行事多有不检之处,才有些妄人跳出来,行些颠倒伦常之事。不过他们充其量,也不过是叫两声,喊两句,闹不出什么大风浪,若真是起了民变,老夫早就发公文,调动官兵前往弹压了。现在终不过是些百姓滋事,有那些衙役在,料也无妨。你只管安心上任,把你份内之事处理好,老夫等到考绩的时候,自会为你多多美言,让你早日升迁。你年不过二十,就已经中了举人,他日前途无量,只要用心办事,日后自当前程似锦,千万不可自误。” “多谢林翁栽培,只是眼下外面聚着那些百姓,下官想上任,怕也不大方便。若是被他们缠住,不是失了咱们为官的体统么?” “你放心吧,他们待不住,天不黑,他们就得出城回香山。城内有个云来客栈,最是安静,你在那住上一晚,明天上任,保证彼此碰不到面。我也派下人去,跟香山县那面打个招呼,让他们做好准备迎接就是。” “林翁果然神机妙算,连这些人闹到几时都算的清楚,佩服佩服。” “这没什么算不清的,今日是城内的大集,这些人本是来赶集的。卖了东西却又不想交税,就来府衙门外闹上一闹,税课司那就不敢收他们的门摊钱和商税,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你到任之后,须得严加约束,不可让百姓再这么胡闹了。再有,你香山县的夏税已经没交,秋粮可要催一催,虽然是下等县,一年也是两万石的上解,该交的钱粮,也是要交的,否则府里拿什么开支?” 第15章小人林晚荣 说完了正事,林守正端茶送客,李炎卿不好再留,只得告辞而出。好在之前他大撒金钱,积下了善缘。 那位守宅门的门子为他开了后门,送他出门时又道:“刘大令年轻,估计是初次做官,不过也不必过分担心,官场上的事,小人也懂得一些。我家老爷虽然话说的厉害,但是那是他职责所在,不说不成,你不要太当一回事。香山欠税不是一年两年,积累欠粮二十几万石,银子也欠了万两有余,哪能全背到一人身上,到时候想办法疏通疏通,也就过去了。小人与我家老爷身边的马朋友有些往来,到时候也可代为牵线搭桥。小的名叫林三,老爷说我将来必会发达,特意赐了个名字叫晚荣,千万记牢了。” 李炎卿被这名字吓的魂不附体,暗中为自己的老上司的女儿和如夫人祈祷,又取了五两银子过去,那位林三哥欢喜道:“看您这出手阔绰的,将来的前程肯定错不了。我家老爷是不是跟您推荐云来客栈来着?那里千万住不得,只因我家老爷占着两成干股,它的酒饭房钱,都比别处贵了一倍,不核算。我倒是认识一家店房,掌柜是城里出了名的厚道人……” 李炎卿当晚,随便找了个小店凑合,一边盘算着到任之后该当如何施展拳脚,征收赋税,一边盘算着该如何把局面打开,同时让自己能有进项。若是做官做到只出不入,那就没什么当头了。 大明朝的官吏,有不少收入是制度化的,比如淋尖踢斛,这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这要下面的人肯交税才行,若是一粒粮食不交,自己上哪做手脚去? 胡乱对付了一晚,第二天他起程出府,赶往香山。按说做知县的,不是想上任就上任,想当官就当官。首先,需要选一个黄道吉日。新任知县于前一天住宿于城外的驿站。 到了上任当天,仪仗队带着指定数目的轿子出城去迎接,在县城正门口有本地名流为第二波迎接队伍,到了县衙门口又有第三波迎接队伍。这是知县的威风排场,也是对县里的百姓广而告知,新官到任,今后大家都要小心一些。 可是这香山太过偏远,这些排场全都讲究不得,李炎卿也就不讲究这些了。就来个单车上任,单人匹马,直奔县衙。这里风景宜人,气候舒适,倒是个神仙福地。县城高一丈七尺,上广一丈,下广一丈八尺,砖石结构,光看门面十分威风。 他信马游缰先在城内转了转,只见沿途深宅大院不知几许,看来香山县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穷,从这些大房子看,富人数量,并不少于沿途所经过的小县城。 那为什么收不上来赋税,难道是豪强当道,土地都入了他们名下,大明没有收入?若真是如此,这差使便不好做了。 他边想边走,却听街上有人正在高谈阔论“晓得么?这次咱们香山设土驱流的事,总算有眉目了。安女王还是有本领的,居然拉来一个读书人撑场面,那读书人生的好面相,一看就是有学问的,径直进了知府衙门,就没见出来。我们琢磨着,他准是替香山设土驱流,去与知府面谈了。你想想,大明朝还有读书人办不成的事么?只要读书人肯出头,这香山设土的事,就有了眉目。到时候,我们香山自治筹安会,可就是咱香山的大功臣。我说,你还不趁早捐点款?要不然等将来土官设立,怕是日子不大好过了。” 他没想到自己进府衙的事,居然被演绎成了这样,看来街面上,这香山自治筹安会,倒是很有些势力,已经都能勒索商铺了,这又是一大对头。若是不把他们处置了,商税这块,就又收不上来。 一路来到城北县衙所在。但见黑漆漆的八字墙,低矮残破,上面贴满了告示,他只当是这县衙虽然没有正堂,但部属得力,运转正常,仍然有文书发告。 等凑过去一看,却见上面字迹歪歪斜斜,都有碗口大小,写的不是狗官还钱,欠债不还满门玩完就是大明官吏滚出香山否则冚家富贵。大有后世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催讨债务的风范,这东西居然出现在了县衙的八字墙外,这地方的衙役干什么吃的? 在八字墙下,还有些人在叫卖些杂货商品,也都是不入眼的小玩意。他扫了两眼,没见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拉马进了大门。等一直到了仪门,也不见人值守。 那副“门外四时春风和甘雨,案内三尺法烈日严霜”的对联,已经被风吹雨打,斑斑脱落,看不出什么了。至于那块众所皆知的戒石,上面的文字只能是用猜的,看是看不出什么,只剩下一个公字和一个暗字,才勉强可见,余皆不可读。 背面字样,也只剩民脂民膏四字,其他全无法辨认。等穿过仪门,甬道两侧的六房之内,只听得人声喧哗,原来衙门的书吏,都在此地办公,故此不曾在外迎接。说来这也是大明吏员典范,为公事废寝忘食,不仰上官,这倒是风骨可嘉。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快押快押,早押早赢钱啊。”吏房内,几张桌子凑到一处,白纸上写着海碗大的大小两。一个坐庄的赤着上身,手拿骰盅,高声吆喝着,各房书办,衙役也全都工作的热火朝天,铜钱铺了一桌子。 有的兴高采烈,有的高声骂娘。李炎卿进了门,却也没人发觉,他在后面看了半晌,才有一个输光了钱的衙役看到他“怎么?要打官司?先到申明庭,找宗族解决吧。我们新县令还没来呢,有什么冤枉,也过几天再说。实在不行,就自己买把刀去把仇人剁了,也比在这等老爷来的便当。” “没什么,看几位玩的欢喜,所以想来搀一手,不知道行还是不行。” “哦?你有钱么?我们这里与民同乐,只要兜里有铜子,就能来玩,不问官民,全都行。你押多少?据我分析啊,他这把八成开大。” “我身上没带着零钱,就押这个吧。”一张纸扔到了赌台上,看着不像银票。那位庄家只当是房地契约,伸手把纸捞了起来,边看边道“容我看看,不知是房是地,看看做价多少。咱这个地方做价最公道,比起外面当铺的小押可要规矩……” 他说到这才看清,这纸不是什么田地契约,而是朝廷吏部发的告身,下面盖着吏部大印。那书吏这才知道,原来这年轻人就是新来的县令。他这已经得了知府衙门的消息,知道新县令将到,但寻思着来不了这么快,哪知果然到了眼前。 当下只好一把掀了赌台,跪倒在地道:“小人吏房司吏张元德,给大老爷请安。小人不合迎接来迟,怠慢大老爷,请大老爷责罚。” 余下众人,也吓的魂不附体,纷纷跪倒磕头施礼,号房内跪倒一片。李炎卿一摆手“罢了,都起来说话吧。还有把衣服先穿上,这光着膀子,都成什么样子。咱们有话,到大堂再说。” 那张元德却犹豫道:“这……大老爷容禀,咱们有话还是在这说的好,那大堂眼下不大方便讲话,容我们收拾收拾,再来迎接大老爷才好。” 第16章初到香山 方才进来时,李炎卿已经看了一眼大堂,若不是说自己确定自己是在衙门里,绝不会认为那里就是大堂。整个房屋都已经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房子就会垮掉,在那里面办公,确实是冒着生命危险,或者说是用生命在办公。 大明有规矩,官不修衙。这衙门的维修,是朝廷的事,花的是公款。如果做官的把衙门修的太好,反倒会被人检举,说是横征暴敛,盘剥百姓。一般来说,不管这地方官腰包如何丰厚,衙门也大多破烂,这也是地方官的门面。不过这种门面是有限度的,如果搞到危房的地步,那也就忒过分了一些。 “赶快把大堂打扫打扫,咱们就在大堂说话。本官新来,按规矩难道不该排衙么?还有,咱们的人还有没有,都叫来,我有话说。” 这做地方官的不如京官品流清贵,不过也有自己的好处,这威风也是其中之一。新官上任,满衙胥吏都要前来参见新上官,一声呼喝,所有胥吏都要齐齐跪倒拜见。这就是县令的体统,大令的威风。 一干公人手忙脚乱,忙和了半天,总算把个如同垃圾场的大堂收拾出来。李炎卿换好了官服,将两头翘的公案桌放好,李炎卿头戴乌纱,身着青蓝色样式的鸂鶒补圆领官袍,居中端坐。堂下,三班六房,公人聚齐。这些人也全都换好了公服,但见一边是皂衣翎帽一边是青衫方巾,跪倒排衙,倒也是颇为威风。 只是这数量上,似乎忒少了一点。香山是下等县,不过按照规定,也有四十多人的编制,也就是说,这些人属于正役。而一般来说,大明各县都会有帮役,或者叫副差,如果加上那些人,那么香山县怎么也得有百十来个公人才比较合适。 可是等把全县公人聚集一处,前后数了三次,却连三十人还不到,这还是加上了战斗力基本为零的六房书办在内,这样战五渣的衙门,也就不怪别人把催债的恐吓信,贴满整个八字墙了。 再看大家手里的家伙,连水火棍都做不到人手一根,铁尺单刀,就更连想都别想了。锁链子全县衙门只有一副,明显武力值不足啊。 “大老爷,这也不能怪我们啊。”张元德说起这个,也是一脸无奈,“咱们香山是个穷地方,民穷地薄,收不上赋税来。这正税都上不来,那些杂税就更是连想都别想,衙门里没钱,也就没法购置家伙。大家的粮饷还都欠着,好几个月没发了。” “原来如此,这地方我进城时也看了,见这里豪宅大屋也不少,也不是没有富户,怎么钱粮却征不上来?” “大老爷有所不知,咱香山县是永乐爷爷金口加封过的穷县,穷的掉渣啊。一半的土地都在海里泡着,田地里没什么收成,这夏税秋粮,是一等要命的事。至于那些富户,这话怎么说呢,大多是靠海吃海,这个事您懂吧?这些靠海吃海的人,眼里根本就没有王法,您还能指望压根不把王法当一回事的人,肯去交税么?所以咱香山这地方不是没有富人,不过是没有肯交税的富人而已。做那海贸生意的,都是本地的几个大族,族中丁壮子弟众多,几个巡检司里,也多是他们的族人,咱难道还能拿上王法,去锁人要税么?” 大明这个时候还实行着禁海政策,号称徽王的汪直已经被杀,但是倭寇问题并没解决,三天两头有倭寇袭击的消息传来,东南地区还处于个战备阶段。所谓海贸生意,说白了就是走私。将各种禁物,贩卖出洋,有的甚至直接贩卖给倭寇,两下里贸易生财。这买卖都是非法的,怎么可能有人合法纳税? 李炎卿点了点头“这事本官知道了,你们先把前任的公事移交过来,我查查卷宗,看看有没有什么犯人在押,案子上有没有问题。” 张元德道:“回大老爷的话,咱香山这地方,若是有什么纠纷诉讼,大多是在乡里,由香山十一都的宗族首领出面解决。尤其自从前任大老爷自尽之后,这地方更是有事都找乡里解决,没人来咱这告状,所以咱的监狱里,现在一个人没有。若是有人的话,弟兄们也好拿来拷打拷打,找家里要钱,就因为没有犯人,无事可干,我们才在这里赌博。” 方才八字墙外,那些卖东西的小贩,原来也是这衙门里的公人。只是聚赌输光了本钱,就到外面去摆个摊子做点营生。至于说到为什么公人连编制都不足,张元德一摊手“连粮饷都发不出,更别提油水了。这样的衙门口,待着也没意思。大家有办法的,就都去想办法了,我们这些没办法的,才在衙门里等死。” 一个书吏的俸禄是每月米三石,实发米一石、银一两,捕快的月俸大约为书办的三分之一。在场的衙役书办集中一下,李炎卿盘点了积蓄,还是发的起一次俸禄的。 又对众人说道“本官新至,前事不管,但是这个月的俸禄我先发了。至于将来的事么,将来再说。我两手空空,从京师到香山,不是来做菩萨,也不是来积德还愿的。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最讲义气,有我口肉吃,就有大家口汤喝,绝不会吃独食。所以大家谁有办法,就给我说出来,努力创收,咱们衙门要是还是这么半死不活的模样,下个月的粮饷,我也没辙。” 见这长官说话爽利,又发了一个月的钱粮,大家的士气倒也提高了不少。张元德又朝两个衙役吩咐几句,让他们出去买了酒肉回来,算是本地的公人,为新来的大老爷接风。 “大家辛苦,这往后都是自己人,这些俗礼不必讲了。至于大家高兴了玩几手也不是不行,不过既然都知道新官要来,却还是聚众赌钱,这便不够聪明了。以后大家做事,要学着聪明一点。” 他嘱咐了几句,有公人去把他的马拉到马房饮喂刷洗,又有人一拍脑袋“大老爷,您在本地没房吧?” “没有啊。这后堂不就是我住的地方么?” “坏了,我们当您和前任一样,不住在衙门里呢。后堂那还乱着,根本住不了人,我说哥几个,跟我来一趟,咱赶紧把后堂收拾出来再说。” 李炎卿倒是好脾气“不急,现在天还早,我也不住。咱先吃饭,吃完喝完再收拾不晚。我那前任不住在衙门里,他住哪?难道他在本地有房子?” 张元德听这一问,面露怪笑“您的前任倒是在本地没房子,不过他也不住衙门里,他一向是住在春风楼的。” 第17章百姓闹衙 李炎卿虽然是初来,但是只要听到这个名字,以及张元德那古怪的模样,就也能猜的出,所谓春风楼,是个什么所在了。 只听张元德说道:“您前任蔡大老爷建德公,自从到任之后不久,就被那安女王勾住,在春风楼一住不走,衙门里的房子基本不住,也就空下来了。这不是小的们怠惰,实在是那房子空着没人住,天天打扫也没用不是?” 这是李炎卿第二次听到安女王的名字,忍不住问道:“这安女王是什么路数?我在街上,怎么也听有人提过她?” “大老爷有所不知,这安氏本是个外乡人,听说还会些拳脚。据说本是走江湖卖解为生,结果与地方上的土豪起了冲突,逃亡在外,沦落到香山。当时她身无分文,维生都成困难,没奈何,就只好把自己卖到春风楼里,去做那卖笑的营生。她生的有姿色,可是不会那些吹拉弹唱的本事,生意也不算太好。” 说到此,张元德笑了笑“只是蔡翁到任后,不知怎的,就被她迷住了。等蔡翁一死,她就跟着一群人闹腾香山自治,驱流归土,在胸前那两堆地方,用墨笔写了香山二字。等到客人光顾的时候,只那么一抓,就等于把香山握在了手里,所以得了个绰号掌握香山,后来就有人叫她安女王了。您还别说,靠着这个噱头,她的身价也抬起来了。原来一次不过几十文钱,现在却要七百文才能过上一晚,若是到邻县应局,车马不算,也要一两银子的身价。” 李炎卿点点头“怪不得她那么热心搞这香山自治呢,闹了半天,这是有实际好处啊,这人出了名就是好,连收入都上去了。我说元德,本官来时,见那八字墙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言语,这可不怎么像话。哪怕新官不来,你们这些吏员,也得把差事担起来,把那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东西撕了它。那八字墙,是贴重要告示的地方,贴了一堆乱七八糟,朝廷体面何在?咱们衙门的威严何存?天天贴着那个,你们在百姓眼里就没了地位,还怎么去收税啊?” 张元德面带尴尬“大老爷有所不知,那些文书实在是……撕不得啊。”他正要解释些什么,却听外面一阵喧哗吵闹,大家在这里聚餐,外面也没人把守,被一群人径直闯进衙来,像撵兔子似的,将衙役书办撵的东奔西走,鸡飞狗跳。而早有六七个人,将李炎卿围在当中。 “好啊,你这狗官,居然还敢来上任?难道不曾念过书,不认得字么?信不信砍你个冚家富贵!” “还钱还钱!你欠我十七两二钱银子,加上利息,算你二十两好了,快还快还。” “狗官,我全家的身家性命都被你坑了,你今天若不把钱还出来,我就与你同归于尽,大家落个干净。” 七嘴八舌吵闹不休,李炎卿只觉得头大如斗,完全听不明白内容。只好高喊一声“肃静。”只可惜那些衙役太过无力,喊不出一声威武,否则的话,倒是能扬一扬官威。 “你们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匪徒,难道还想要绑架朝廷命官不成?我告诉你们,如今广东总兵乃是俞大猷俞镇台,是出了名的带兵好手,你们胆敢背反朝廷,他点起一哨人马,就将你们杀个干干净净!” “放P,我们都是香山县几代老户,你才是土匪强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道理,便是俞大帅再威风十倍,他也得守这个道理。” “没错,我们是来要帐的,哪个是来绑票的。你不要信口开河,污蔑好人。我们这些人,可动了你一手指头?你们在这里有吃有喝,却不肯还我们的救命钱,还要说我们是反贼,这天下还有王法没有了?我的老天爷啊,这是活活要弄杀人啊!” 被李炎卿一威胁,几个人不敢动粗,改用眼泪攻势,一个妇人直接坐在地上撒泼大哭起来。 这倒是实话,这些人闹的凶,可是大家谁都没动手,基本还都处在君子阶段,要说他们绑架,也是证据不足。不过李炎卿要的就是大家说话,只有说话,自己的长处才能得到发挥,至于撒泼打滚什么的,先不理他就是了。 “你们说本官欠了你们的银子,这是信口雌黄,本官今天刚刚到任,连你们姓字名谁都不知道,如何欠了你们的银子?难道你们还想要讹诈官府不成?” “谁讹诈官府?你虽然今天刚来,但是你前任蔡建德,却是在这做了将近一年的知县,难道你还要否认?你是没欠钱,可是他欠了我们的钱。他捧那安姐儿,为她买绫罗打簪环,用的都是我们的东西,可是不曾给过钱,全都是开的白条,这难道不是欠我们的钱?他一死了之,倒是落个清净,我们怎么办?你是他的继任官,这帐自然要着落在你身上。趁你初来乍到身上有钱,还不赶紧把钱还给我们?要是过上几天,你们喝酒吃肉玩女人,又要把钱都用掉了,到时候我们的债,就更没地方去要。” 李炎卿这才知道,原来八字墙上的留书和这些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讨债鬼,都是前任做的孽。心中不知把前任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多少次。我不指望你给我留下点什么积蓄,但是也别给我留一堆亏空啊。 “我说你们几位,能不能讲点道理?他蔡某人私人欠下的债,凭什么要我替他还?我与他非亲非故,不曾有半点牵连,我凭什么替他还债啊。” “什么私人欠下的债?若是他自己借钱,哪个把钱借他?他是用盖了你们县衙官印的白条支付,这债,你说该不该找你们官府讨要?” 李炎卿也没想到,自己的前任居然如此精明,在大明朝就把白条消费的办法发明了出来,这倒是不好抵赖。他与前任固然是从未谋面,可用的是同一方官印,人家就咬住了官印这条要钱,自己是不好脱身。 就在僵持不住,眼看这些债主情绪又将爆发时,却听仪门外,猛的响了一枪,接着一人声如铜钟,高声喝道:“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聚众攻击衙门,难道都不想活了?要不要我把你们请到锦衣卫那里说话?” 第18章自带干粮五宝钞 这声音如同平地响了个炸雷,众债主闻听全是一愣,又有那火枪之威,也不敢再上去抓人。李炎卿隔着人群看过去,见从仪门外走进五六条大汉,为首之人头戴精铁打造覆面全盔,身穿一身连身精钢甲,铁手套、铁靴子一应俱全,如同个行走的盔甲模型一般。 只是那盔甲又高又大,看来里面的人,也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大汉。这人腰间佩带的,乃是一口充满西洋风格的双手巨剑,手中还拿着一杆火绳枪。在他身后的汉子,高矮胖瘦不等,身上穿着链甲、战袄,手中提着绣春刀。 那大汉来到近前,分开人群,摘了头盔朝李炎卿施礼道:“锦衣卫世袭百户,实授广东千户所香山小旗瑞恩斯坦,给刘县尊见礼了。这些乱民聚众冲击衙门,是在下的失职,您放心,有伟大的瑞恩斯坦在,没人能伤的了你。” 他转身又对那些债主喝道:“这位刘大令新到,你们就闹腾着要债,便是百姓人家,也没有这么不通人情的道理。何况这还是朝廷命官,你们就不嫌过分么?本官新得到广州方面的消息,最近倭寇又有侵攻地方,骚扰沿海的动向。上峰指示,要严查地方上通倭卖国之人,一经拿获,即使是嫌疑,也要罚他个倾家荡产。你们几个也知道,我瑞恩斯坦爵士也两个月没开粮饷了,是不是想帮我补充一下军饷啊?” 这些人对这洋鬼子似乎有点畏惧,见他这么说,也怕沾上个通倭罪,被带到锦衣衙门里去创收。这香山县的锦衣虽然废弛,可是锦衣千户所就设在广州,一旦被拿到府城里,那真是不弄个倾家荡产是放不出来的。当下只好悻悻而走,临走时,有人还指着李炎卿道:“狗官,你给我等着,这事不算完。” 李炎卿对于这位瑞恩斯坦小旗的仗义援手,自然感激不尽,只不住的连声道谢。那位瑞恩斯坦见吓走了众商人,也自将头盔递给手下,与几个锦衣分别坐下。 那些差役刚才在债主来时,一个个跑的没了踪迹,让李炎卿大为失望,暗思这地方的公人实在是靠不住,将来等到站稳脚跟,必须要换一批得力的公人才行,就起了拉拢住一支可靠武装的念头。 见瑞恩斯坦生的身高体阔,体健如牛,金发碧眼,高鼻阔口,再结合姓名,怎么看也不是中原人士。一身西洋风格十足的甲胄,也极为惹眼,在小规模打斗中,不用出手,单就这身铠甲衣饰,就先能吓的别人心惊肉跳,忍不住就起了结交之心,想把其拉为臂膀。 可是他这一口官话,说的十分地道,遣词造句也全是汉家格式,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这是个如孙仲谋一般的人物,明是个汉人,却长了个洋人相貌? 锦衣卫与亲民官这种文官系统是两套班子,原则上,瑞恩斯坦没有义务和责任来帮助自己解决危机,人家能在自己被包围时带队前来,说明其对于地方官的工作还是支持的。 而他自己亲口说两个月没开饷,说明其对经济上,也有着诉求,那么双方大有合作的空间。这些剽悍的锦衣,好歹手里有刀,还有胆子冲过来,比那些没用的衙役强多了。 李炎卿取了酒过来,为瑞恩斯坦斟上“多谢尊驾及时救应,否则本官怕也是要吃亏。还未请教您该如何称呼?另外看您这五官,似乎不是我大明人士?” “我瑞恩斯坦·冯·沃德森尼亚伯爵的祖上,生活在西班牙。不过从我祖父开始,我们就已经为大明效力,我现在是第三代,我们是如假包换的大明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为我伟大的祖国大明而自豪,我为我生在大明龙旗下,成长在大明的环境中而自豪。人世如有来生,当兵只当大明兵。假如今生注定死于战火,就作捍卫大明国土而牺牲的亡灵。”这位瑞恩斯坦爵士说的兴起处,居然诗兴大发,用大明官话,做了一首西洋风格的诗句,让李炎卿阵阵恶寒。 仔细一问才知,当年瑞恩斯坦家的组辈,老沃德森尼亚伯爵为了财富与光荣,组织了一支雇佣兵团,随同葡萄牙人前往东方冒险。这个时代,西欧各国分分合合,都是常态,大家谁跟谁合作,都十分正常,西班牙与葡萄牙联手,也不算什么怪事。可是这支船队到了大明之后,正赶上草梁湾大战。 明军火船铺天盖地,箭如飞蝗,枪炮轰鸣,打的葡萄牙舰队晕头转向大败亏输。那位老沃德森尼亚伯爵亲历战阵之后,心中大受触动,认为世间竟有如此邦国,仅以一省之兵,就有这么多的战船,如此多的官兵,与他们作战,那不是自己吃多了撑的? 作为一个有节操的雇佣兵,伯爵果断下令,带着自己的一干弟兄,趁夜发动叛乱,将葡萄牙舰队指挥绑了,押到大明献俘投降。大明地方官府对他倒也不薄,上本保举,最后他和他手下的佣兵,都得了锦衣官身,从此成为大明锦衣官健,天子亲兵。 明朝对于外国人,向来没有什么歧视心态。自从洪武定鼎,就有色目官设置,乃至连与大明算的上世仇的鞑子,都能在朝廷里任鞑官,色目官还叫事? 而大明的国土、财富、文化、商业,都让这些佣兵大开眼界,从西班牙人,转职成了坚定不移的自带干粮五宝钞。 沃德森尼亚伯爵则是这些五宝钞的头目,教导子女时,也是让他们先学大明官话,后学西班牙语,文化上,更是让他们读的四书五经,道德文章,希望自己家族能出一个正途文官,改换门庭。 只是大明科举一途,不啻于万马夺关,哪有那么容易。瑞恩斯坦这一代上,不但没能得个出身,自己反倒混到了香山县来做个小旗。锦衣卫人多官多,高衔低配,本是常态。 只是如前文所说,香山这种穷鬼地方,属于大家躲着走的地区,但凡他要是在朝里有点关系,至于混到这种所在来做官么?瑞恩斯坦目前的官运如何,从他实授地,也可见分晓。 李炎卿见他虽然仕途坎坷,却无半句对朝廷抱怨之语,暗道:这些西洋五宝钞,倒是比许多大明的正官还要更忠诚一些,可用啊可用。复又问道:“既然瑞恩大金吾,在这里是做久了官的,那我正好请教一事,本官新来乍到,不知该往何处,去求一道护官符啊?” 第19章负债累累 所谓护官符,自然就是问一问,这地方上有哪些高门大户,豪门巨室,是需要结交的。不要一不留神得罪了他们,自己在这做官,他们那边随便说一句话,自己就圆润离开,负分滚粗了。 按说护官符这种事,是本县的吏员指点自家大人的,包括前任留下的老门子之类,都可以承担类似工作。不过一来蔡建德已死,他的人据说跟着他老婆扶灵而去,没留下什么人;二来张元德这个吏房书办,给李炎卿的感觉就是不称职。 明知道新官上任,即使是表面文章,也要先应付一下,这是做吏的一个基本素养。他倒好,不但不带着道队去迎接,反带着人在吏房里赌博,连大堂和后院都不打扫,这未免怠惰的有些过分。而前任蔡建德打白条消费的事,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却根本不对自己提,导致自己在面对讨债大军时,茫然无措,这更是严重的失职。 他初来香山,又是单车上任,没有随员,这个时候还做不到把原有吏员全部踢开,自起炉灶。只能暂时还任用这些旧有胥吏,但是用归用,该敲打也得敲打,护官符的事不问张元德,而问瑞恩斯坦这个洋鬼子,就是一个敲打。你张元德如果还不从自身多找原因,努力改正错误,这胥吏也就快当到头了,自己想清楚一点。 瑞恩斯坦心眼实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否则也就不至于混到香山当小旗了。一听这知县发问,还真就认真的盘算起来。 “香山这地方太小,人口有限,南宋时,丁口只有一万户。现在的人口比南宋时倒是多了,但依旧是个小地方,文风也一般,不算太盛行。豪门巨室,也不像别的地方这么多。一位黄佐黄翰林,今春去世,他的儿子也不大成话,读书应举不用心,反倒在家里学起孟尝君,我看这家业守不住。一位何派行,如今在陕西行太仆寺做官,不过家族却不算兴旺,拜不拜都可以。还有一位袁三接袁进士,不过他家里也是小宗族,不是什么大户。而且这两家如今都搬到省城了,倒是不必拜。” 李炎卿一听,心倒是放下不少。做地方官,最怕的就是地方上宗族势力太强,比如南京的府县,日子就不好过。周围的有名田地,大多是豪强名下的,商铺也是如此,你收税就不大好收。税收不上来,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他这知县还干个什么劲? 大家推杯换盏,这顿酒就喝到了下午,送走了瑞恩斯坦后,李炎卿借着酒兴,吩咐道:“尔等把县衙东西两库的帐目拿来,本官看看,咱们县里还有多少家底?” 张元德瞅了一眼户房的管年李可适,这前任知县做官就混帐的很,钱谷朋友与他不怎么相得,不到半年就不做了。所以香山县的户房没有经承,只有副职的管年。 李可适急忙上前跪倒道:“回大老爷的话,这说起来,卑职就有几句不该说的话说了。咱香山是个穷县,当年永乐爷金口加封,此地最穷,这可是万万不会错的。地方上本就赋税难收,加上前些年闹倭贼,朝廷下令禁海禁鱼,鱼税牙税,都收不上来,咱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自小的接手以来,这东西两库,就空的可以跑老鼠。等到蔡大老爷上任之后,老鼠也全都饿死了,什么活物都跑不了了。现在他还倒欠咱衙门里税银九百两,加上他挪用的粮食,前后欠银一千三百两之数,两库之内,皆空可见底,历年收支,有帐可查,望大老爷明断。” “倒欠?”前任给后任留亏空,这在官场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一般来说,新任官上任后,对于这种亏空多半是不认的。要么前任自己出钱抹平,要么上峰来一道命令,从上级单位那表态,这个帐算了,否则这个交接是交接不下来的。 蔡建德任官不满一年,就欠了一千多两银子,也就不怪他要上吊自杀了。不过这事混蛋在,你上吊是你的事,把这个亏空留给后任,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厚道啊? “这还不算,这次他娘子来咱县里运送先夫尸身还乡,又支用纹银百两,以为路费和安葬之用。这笔钱,还是拿县衙的大印盖章,从本地钱庄借出来的印子,将来还不知道怎么个还法。那些钱庄的人横着呢,未必怕了瑞恩斯坦和他的锦衣卫。” “怎么?他明明欠着县里的公帑还不出,畏罪自尽,怎么还有脸找县里要丧葬银?他娘子难道有三头六臂,否则凭什么给钱?” “老爷您有所不知,蔡大老爷这位娘子十分厉害,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却不好对付。她先到广州府里去哭秦庭,又拿了省里几位上宪衙门大老爷的书信,连林太守,都得给她几分面子。最后太守下话,让县里体恤她一个妇道不容易,照顾蔡大老爷是家中独苗,读书科举,费尽艰辛,不可为了银钱,就伤了士林文人的心。你说说,连太守大老爷都表态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啊。” 李炎卿听这话,顿感一阵无力。这叫什么事啊?好不容易冒名顶替来到香山做起了知县,本以为是个发财翻身的机会,没想到,接到手的却是这么个烂摊子。正牌的刘朝佐这官是怎么买的?难道是得罪了吏部的某位老爷,故意整他,把他丢到这种烂地方来做官背锅? 张元德在一旁,却又棺材敲钉似的,补上了致命一击“蔡大令这人做事忒也荒唐,不但亏空了咱县里的公帑,连天家采办龙涎香的银子,也被他亏空了。府里为了怕这事闹大,特意出钱把帐填上,可是到现在,咱还欠着府里六百两采办钱,这也是个帐啊。” 当今天子嘉靖信道,举办法事需要大量的龙涎香制备万寿香饼,而大明获得龙涎香的主要手段,就是从现居壕境的葡萄牙人手里购买。所需费用,历来是由各县分摊,这位蔡大老爷果然是胆大包天,连皇帝的公款,他都敢花,这到底是有多作死? 就在此时,外面一名衙役来报,“大老爷,现有梁员外家的总管梁兴,在外面求见,说是来拜见大老爷的。不知道您见还是不见?” 李炎卿看了一眼张元德“张经承,这个梁老员外,是不是本县的债主?” 张元德一笑“大老爷,您不能这么问。您今后只管问,可着香山县谁不是您的债主就好了。” 第20章欠债的是爷爷 那位管家上门,多半也是不怀好意,可是总不能躲着不见。等那位管家进来,见是个四十开外,身形矮瘦的中年汉子,一身青衣大帽,见了李炎卿,却也不跪,只骈指问道:“你便是本地新来的知县?” “你难道不认识官服么?除了知县,别人谁敢这么穿?” “你是知县,那便好说了。我家老爷已经扫听过了,听说你不过是个举人授的知县,怕你不懂规矩,来到这里胡作非为,伤了你我两家的脸面,到时候谁都不好看,特意让我来嘱咐你一句。从今天开始,这县衙里的事,你说了算,出了县衙门,我家老爷说了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要捞过界。另外,当初你那前任蔡建德,说是要在香山修一座儒学,我家老爷出了八百两银子,可是儒学不见踪迹,这银子也没了下处。我梁家的银子虽然向来不吝啬,却也不是这么任人使法,少不得由你张罗着赔出来。其他的事,我也就不说了,你今后好自为之,我家老爷自会关照你的。” 说完这番话,他转身就待离开。李炎卿却道:“且慢,这位尊管留步。” “怎么?还有什么没听清楚的地方么?你这北人说话,倒是能让我听的懂,这倒不容易。想说什么,我就听你说几句。” “敢问你家梁员外,可曾在朝为官,官居几品?” “我梁家多财善贾,不曾入朝仕宦。” “那敢问尊管可有亲戚朋友,邻居街坊在省府衙门办差?不拘是府衙还是藩臬衙门,便是沿海军司,也算在其中。” “不曾有。” “那便好了。”李炎卿猛的一摔惊堂木“大胆的奴才。你不过一下人奴婢,见了本官一不下跪二不行礼,目无地方官长,难道当本官制不得你么?左右,与我把他拿下,拉下去重打四十,棍棍见血红。” 他这一令传下去,衙役公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动手。那梁兴初时一惊,随即也道:“我看谁敢?我乃是梁员外派来的,你们谁敢动我一跟指头,我家员外饶不了你们。再说,狗官你别忘了,你可还欠着我们钱呢。” “呸!你难道没听说过,自古欠钱的是爷爷,要债的是孙子这句话么?左右,还愣着干什么?谁把他打的最狠,本官就赏谁一两银子,若是胆敢违抗,即刻革除,赶出衙门永不叙用。与我扯下去,狠狠地打!” 见自家上官真的发了狠,那些衙役也不敢再糊弄。再说一两银子的赏格,也不是开玩笑的。几个人扑上来,将喝骂不休的梁兴按住扯了中衣,便朝堂下拖,那梁兴此时仍高声骂道:“狗官,你等着,我家老爷饶不了你。我家员外家财万贯,处置你一小小县令,如杀一犬。” 可是这叫骂声时间不长,就被竹板与人肉的接触声以及惨叫声代替。这些衙役都是奔着那一两银子下手,出手用力格外狠辣,他们又没受过系统的打人训练,不似大地方的衙役,明明打的血肉横飞,却是不怎么疼痛。他们只知道使用蛮力,棍子舞的带风,打到第三十几棍时,梁兴就连叫都叫不出声。李炎卿吩咐下去,用凉水泼醒,接着又多打了十几棍,又命人将他扔到大门以外。 他此时仿佛才出了一口恶气,将袍袖一挥“退堂吧。” 等他过了宅门,来到内宅,见一块写着“勤慎堂”的匾额,歪歪斜斜的挂着。他没带着从人心腹,万事都得自己来,好在他前世在曲艺团时,也是自己照顾自己,这倒不费什么力气。等打好了铺盖,人钻进被子里,万籁无声,思潮起伏,却是久久不能入眠。 这香山县的印把子,看来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好接啊。前任给自己留了个烂摊子,整个衙门的财政已经彻底崩溃,如果不能及时找到一条生财之路,那么连基本的办公都维持不下去了。地方上虽然没有贾史王薛那般的豪强,可是那些海商,也同样不好对付。说不定其中,就有人一面做海商,一面做倭寇,这也是个心腹大患。 衙门内不止武力孱弱,人心也不团结。今日若不是自己下了重手,连衙役都指挥不动,这个官做的也确实没什么意思。怪不得前任到任后就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实在是他没什么事可做,即使想做个好官,也要有这个条件才行啊。 那六房书办,衙役三班,都不是自己的人,这于自己做官大为不利。将来自己必须要培养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把这些衙门老人淘汰一部分,拉拢一部分,否则自己早晚要被架空起来。 梁家管家说的那个什么儒学,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知县贪墨了修儒学的银子,用光了之后自杀了?这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啊。他好歹也是国朝进士,腰把子远比自己冒充的这个刘朝佐硬多了,就算亏了银子,也不至于死啊。 他婆娘都懂得哭秦庭耍赖,他难道就不懂得?终归是有解决之道,用不着把自己的命填进去,这蔡建德多半死的不那么简单。 另一边,吏房之内,灯影摇晃。张元德,李可适以及工房经承马鸿图三人凑在一处,小声嘀咕着。“这大令别看是个举人出身,却不是个简单人物。就因为一言不和,就敢打了梁员外的管家,又明言是来发财的,恐怕不像前面那个蔡书呆好对付。” “那又怎么样?蔡建德一个进士都被咱们收拾了,还怕他一个小小的举人?现在就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儒学的秘密。否则那些银两,就能要了咱们的命。” “张兄,要不然,咱们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解决了,岂不一了百了?” “胡扯!咱是六房书办,不是那些海贼土匪,哪能说杀人就杀人。前次杀那蔡建德,只是被迫无奈,这回哪能这么办?你们想想,要是短时间内,连死两位知县,上面难道不会起疑心么?瑞恩斯坦那洋鬼子又进来搀了一脚,你们难道就那么想吃锦衣卫的牢饭?” “那张哥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先让他多活些时候,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如果对咱没威胁,不如就多合作一段,他发财,咱们也沾光。如果他真是不晓事的,到时候再处置他也不算晚。” 第21章初战告捷 次日清晨,李炎卿从被窝里钻出来,已然做好了迎接梁家报复的准备。所谓打狗看主人,自己收拾了梁家的管家,梁家的员外不可能不出头。可是他出头,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反正他也是想开了,人死面朝天,不死万万年。 广东这地方是民风剽悍,可是那又如何?殴伤朝廷命官,这个责任他梁家也担待不起。尤其香山自治这个事,闹的动静又不小,无非是一群小虾米在前面冲锋陷阵,地方官府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是群猴子耍猴戏,懒得理会而已。 如果梁家这种地方宗族搀和进来,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如果地方官刷政绩的信息重一点,搞成一个叛乱,那这事就不可收拾了。 所以梁家直接出面动武的概率不高,当然不排除指使人来敲闷棍丢黑砖之类,不过这样搞法,一来容易把事情搞大,让朝廷介入不好收尾,二来就是太小家子气,不符合一方富豪的身价。再说,只要自己这几天多加小心,等到柳叶青来了,有这女保镖坐镇,也未必就怕了他们。 从常理上讲,这种土豪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在官府方面的势力,来摘自己的印把子。可是香山县的印把子,难道很有吸引力么? 他现在基本已经判定,林守正知道这是个坑,所以那天才那么好说话。总算来了个背黑锅的,管你是举人出身还是进士出身,只要吏部肯派你来,就是我广东的福音。 自己半路耽搁了这么久的时光,居然府里没派个佐二下来暂代香山县事务,也说明府里也知这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接盘。自己就此甩手不干,别人肯来干么?再说最坏的结局,也无非是带着柳叶青,撂地说书,也未必就真能饿死。 古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这一没了心理压力,显的精神饱满,衙役们见了,也暗中佩服这新县令确实有胆色,得罪了地方豪强,却无惧色。等到上堂之后,吩咐六房书吏,将本县的白册拿来。 大明的收税标准,是依据上缴户部的黄册,不过这年头的黄册,已经不大可靠了。在编制造册时,制册人员与官吏联手涂改捏造,把个黄册弄的面目全非,真正收税时,是靠手里的真帐本,这真帐本,就是白册。 李炎卿查点了一番册薄,发现香山县田地也有一千五百顷左右,在册纳税丁口则接近五万,年收粮税二万余石,如果认真征收,那么田租丁税,还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至于当下么,也不是没有来钱的办法。他吩咐手下衙役道:“尔等整天赖在衙门里,聚众赌博,便是把把押中,又能赚多少银两?香山遍地黄金,你们却不肯低头去拣,不是活该受穷?本官昨天来时,沿途所见,街面上买卖铺户不少,你们为何不去收门摊银子?难道与他们有什么勾结,故意买放不成?现在听我的命令,给我上街收钱去,挨家挨户的收,没钱的就拿东西,本官回来,给你们记功。” 那几个衙役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有些尴尬。一个老吏上前一步道:“回大老爷的话,这事不是小的们不去,实在是我们不敢去啊。地方上民风剽悍,且不少商铺都与咱香山的几家员外有关联,收他们的税金,怕是会引发百姓以武相抗。咱们的人实在太少,怕是打起来,不是对手。尤其现在街面上,香山自治联盟闹的正凶,与咱们抢着收税,那些商户把保护费交给了他们,就不肯交给咱了。这些人还嚷嚷着要占领香山,咱现在一收税,等于是跟他们抢饭吃,这些人,跟咱们怕是没完没了。到时候闹起事来,您的日子也不安生。” “他们跟咱们没完?本官还跟他们没完呢。一群刁民居然想要占领香山,这是要反天了么?你们只管去给我收钱拿东西,若是受了伤,本官就给他一笔汤药费,如果不想去的也简单,今后就别想再从我这拿钱粮。咱衙门也是穷的没办法,本官前任给我留了那么多的饥荒,我不收税,怎么活?还愣着干什么?难道都不想要钱粮了么?再去几个人,把八字墙上的那些乱七八糟东西都撕了,一张都不要留下。” 这些衙役昨天刚得了一个月钱粮,听说知县要不给钱,也有些害怕,只好大着胆子出去收税。李炎卿又把张元德、李可适叫来。“咱这儒学营建,前后借了多少银子?单是昨天来了个梁家总管要债还好说,若是这地方上所有的士绅都来要债,这事可不好办。” “大老爷,小人昨天不是跟您说了么,这县里您别问谁是您的债主,您得先问谁不是您的债主。这儒学,据说是要修的大一些,好一些,要修出风格,修出水平,修出档次,这样才能体现我香山百姓向学之心,才能有文昌帝君保佑,让我香山多出几个秀才。当时可是几大员外全都出了分子,前后筹集银两一千七百余两。只是到现在,我们也没看到儒学的影子,那些银子也没了踪迹。这事还真是咱县里的一个麻烦,就算是把税都收上来,还这债务,也怕是不够啊。” 香山这种弹丸之地,一千七百两银子,绝对可以算的上天文数字。再加上前面的欠债,加起来都快欠五千了。这么大一笔钱,若说都被知县蔡建德花了,就算打死李炎卿他也不会信。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量,钱太多,花不过来。难道,是被那位蔡大老爷的未亡人,把钱带走了? 若不是在客栈里照顾柳叶青,自己或许就能撞上那位未亡人,凭自己的经验,那笔钱真在她身上,怎么也能分出一份来。现在人去屋空,没有地方去找人,这么多的亏空,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头上,这得收多少税,才能把钱收回来。 他原本想着,衙役们出去,八成是要吃亏。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衙役被人打了,他就可以找广州府报备,直接把这事搞大,到时候再把锦衣卫拉下水,不怕不把什么香山自治联盟彻底钉死。 可是没想到,这些衙役居然深谙兵法,知道自己后援不足,粮饷不济,不敢偏师远征。只将衙门附近两条街扫荡一番,趁着那香山自治联盟没反应过来,就迅速收兵,居然大获全胜。 回到衙门检点物资,收上来不少铜钱与碎银角,凑到一起,也有五两多银子,还有就是几十件瓷器,一些日本折扇、铜器,外加半斤茶叶,三只老母鸡,六十七个鸡蛋,一筐水果,两匹家织土布。而这些衙役却是基本完好无损,只有两个人被卖鸡的老农吐了身唾沫,这倒算不得什么损伤,连汤药费都拿不了。 “不错不错,开门红啊。虽然不曾克复全县,好歹先收复两条街,也是战功。你们几个人这差使做的不错,本官嘉奖,三只母鸡一会炖了吃,你们哥几个,可以多分些肉吃。以后的差使就得这么当,这样我们才能有收入,否则大家难道喝西北风啊?还有,你们要记住深入群众,扎根民间,不能坐在衙门里,等案子上门。要学会微服私访,查查他们出摊的时间地点,摸清规律,让他们连跑都没地方跑。这些不算,最重要的是,给我去查,有没有私合人命,私自解决刑讼的事,发现一个抓一个,抓住一个罚一个,只有这样,他们才知道打官司就得到衙门,不至于自己私下解决。” 就在他这边给手下科普衙门创收秘诀时,外面却有人送来了帖子,乃是本地的乡绅首领梁瑞民,有请县令刘朝佐今晚到春风楼用饭。 等见了帖子,张元德大惊失色道:“大老爷,这可万万去不得。他梁家做着海上贸易,与倭寇素有勾结,您昨天又伤了他家的管家,要小心他摆的是鸿门宴,说不定春风楼里已经埋伏了刺客,您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啊。” 第22章鸿门宴(上) 拿着梁瑞民下的大帖,李炎卿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若是柳叶青在这,自己倒是毫不犹豫就走上一遭,即使闹翻了,凭她一刀六镖,自己怎么也能囫囵个的回来。至于眼下么,香山县的公人并不足恃,而香山梁氏又是地方第一大宗族势力,族中子弟多,做海上贸易的更多。属于颇有武力的地方组织,连巡检司内,也有他们的人。若是真要翻脸开打,自己肯定讨不到便宜。 若是拉上瑞恩斯坦一起?他一摇头,把这念头也打消了。这个帖子,可以看做是一个示威,如果自己连赴个宴会都前怕狼后怕虎,今后在香山还怎么混? 今天不管自己是不去赴这个宴,还是拉上瑞恩斯坦一起去,在香山就算把人丢到了家里。那么再想派人出去收税,怕是真要被打回来。 他一咬牙“怕什么?梁家再大,还能大的过朝廷去?我也是朝廷命官,七品正堂,他梁瑞民,不过一草民而已,自来只有民怕官,哪有反过来的道理?本官倒要去会会他,看看他能把本官如何?尔等在衙中等候消息,本官单人独骑,去会会这位梁老员外。” 等到傍晚时分,梁家派来一乘小轿接人。李炎卿换了一身方巾儒衫,朝轿子里一坐,那两名孔武有力的轿夫也不说话,抬起轿子就走。 李炎卿在轿内微合二目,盘算着梁瑞民这是唱的哪一出。他敢亲身赴会,也并非无所依仗。嘉靖年间最大的一路海贼,就是号称徽王,在日本建立根据地的汪直汪五峰,在他之前的海贼不管如何嚣张,也没做到力压两洋,海盗无汪直令不得存的地步。可以说在这个时代,他是实打实的海贼王。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照样还是想要招安,上岸做个好人。最后也是因此,被王本固拉出去剁了。梁瑞民再狠,还能狠的过汪直去?他充其量不过是香山土霸王,杀官这种事,他敢干么? 前者蔡建德尸骨未寒,如果这时候他再加害自己,那么很可能两条知县的性命,就都要着落在他身上,他梁瑞民的头也不是铁打的,难道不怕死么? 从常理角度考虑,自己这次赴会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所要在意的,就是该如何处理与他的交往关系,不要被他掌握主动,否则日后在香山,自己就无法做到独断专行。 行了一阵,轿子放平,一名轿夫拉起轿帘“有请大老爷下轿。” 李炎卿迈步出了轿子,只见一座三层建筑出现在面前,春风楼的匾额甚是显眼。门首处两排汉子,足有几十人,皆是年轻力壮的小伙,身穿蜈蚣扣的武士服,头戴英雄巾,腰间不是挎单刀,就是别着板斧。见李炎卿下轿,猛的同时跪道“草民叩见知县大老爷。” 这几十人全无征兆的齐声呼喝,在夜幕下也甚是吓人,若非李炎卿早有准备,知道梁家会出些歪招,怕是这一下非坐在地上不可。他冷笑一声,扫视左右道:“梁瑞民何在?” 这时从楼门内走出个三十左右的汉子,见了李炎卿急忙施礼道“小生梁荫魁,乃是本地童生,见过老父母。我家叔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现在三楼等候大驾。命学生前来,迎接您老。” “如此有劳梁公子带路了。”梁荫魁引着李炎卿走进楼门,见楼内灯火辉煌,大小灯烛照的通亮,几十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在两旁伺候着,见了李炎卿,一起万福道:“奴家见过大老爷,大老爷高侯万代,指日高升。” 一阶、两阶、十几级的楼梯转瞬上到了二楼,却见一身穿宝蓝色团花员外氅,头戴六合一统帽的高大老人,跪在二楼楼梯处。这老人看年纪也将近七十,生的身高六尺有余,面如姜黄,长须飘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让人相信,这位老人身上,仍然充满了活力。 “罪民梁瑞民,老而无用,不能下楼迎接大老爷,死罪死罪。”听他说话中气十足,看来此老的身体极为强健。李炎卿忙伸手搀扶道:“梁翁一把年纪,又何必施此大礼?快快起来,咱们站起来说话。” “我看看,这位大老爷还真是年轻啊。听说您是江西人,没想到官话说的那么好。孩子们不懂事,在外面搞什么排场,真是不成话,没吓到大老爷吧?若是吓到了您,我待会给您倒茶赔罪。”拉着李炎卿的手,梁瑞民仔细端详,边看边夸,仿佛面前站的,是自己的子侄晚辈。 “梁翁您说笑话了。几十个老百姓若是就把我吓住,这官我也就不必做了。京师里面卧虎藏龙,随便扔块砖头,都可能砸到个六品,七品。我在京师求官,几位阁老、六部尚书的家里也是常来常往,品官见的多了,这种小场面,我不往心里去。” 二人边说边上了三楼,这里有几处为贵宾准备的大包厢,梁瑞民引着李炎卿进入一间包厢之内,只见八仙桌上,各色干鲜果品摆的整齐,一个中年美妇,为两人倒上了香茶,然后就退到梁瑞民身边。 而在身边左右伺候的,还有十几条彪形大汉,个个身材高大魁梧,肌肉虬结,脸上也是一脸的凶相。在李炎卿面前,也毫不介意的显露着自己的兵器。“前者老夫手下的管家不懂事,冲撞了大老爷的官威,这都是老夫的不是。今日摆这酒席,也是为了给大老爷您赔罪。” “梁翁您客气了,您的下人不懂事,我已经替您教过他做人了。这赔罪之举,大可不必,一事不二罚,您今后只要换几个明白人去衙门办事,我保证不会轻易打人。” “刘老爷年纪轻轻,就坐上这香山正堂,不简单啊。你也是个有造化的人,现在才来到香山,若是你提前二十年来,老夫当时脾气正旺,就冲你敢打我手下管家这一条,不等你上这春风楼,就已经被人砍成十八段,扔在街上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兵器出鞘之声,十几口雪亮的钢刀已经抽出,在灯光下,泛出森森寒光,只待一声令下,就待将李炎卿乱刃分尸。 第23章鸿门宴(下) 李炎卿倒是面无惧色,端起茶碗自顾喝了一口“好茶,好茶。没想到梁员外你用了二十年时间,才学会道理两个字,这开窍的也是够慢的。再加上你这一把年纪,真让我怀疑,你年轻时干什么去了?” “混蛋!”身后一名汉子勃然做色,举刀就要劈,梁瑞民却是哼了一声“住手。一点规矩都没有,老夫没说话之前,这屋子里谁也不准砍人。把家伙收起来,这是在香山,不是在海上,给我去后面靠墙站着。” 十几条汉子乖乖收了兵器,贴墙站成一排。 梁瑞民一摇脑袋“年轻人,越来越没礼貌了。带手下就是两个字,麻烦。让刘大令见笑了。您要问我年轻的时候干什么?这话说起来,怕是就长了。我梁家当初,不过是个土里刨食的苦人家,我两个兄长在盐滩上做事,一个被人活活打死,一个因为贩私盐,遇到了巡丁,中了火器,落到海里,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当时给人扛麻包,做苦力,只要每天赚的钱,可以养活我自己,就知足了。那个时候,有谁会去教一个苦力做人的道理?再后来,我就学人做海上的生意,海上无王法,拳头是道理。谁的刀快,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他用手一指那中年美妇“她叫红姑,是春风楼的老板。当初我来这里,一眼就看中了她,然后把她的男人沉了海,把她收了房。这春风楼成了我的生意,她成了我的女人,这就是道理。” 红姑扭捏的一笑“老爷,都是陈年往事了,还提它做什么?现在红姑只知道是你的女人,那些其他的事,我都记不得了。” 梁瑞民手捻须髯,哈哈大笑“那是老夫生平几件最快活的事之一,怎么能忘记?杀其夫而夺其妻,这是何等的爽利,你不记得,我却要记一辈子呢。梁氏宗族原本有族长,可是自从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宗族里,越来越多的后生愿意跟我,那老族长就只好退位让贤。他不让贤,就会有人拿着刀子逼他让贤,这也是道理。再说这香山,一群扑街仔,连我们的话也不会讲。他说的我们听不清,我们讲的,他也未必懂,却要来这里做父母官,哪有这种道理?你说,我是不是该把这样的人砍成十八段,免得让他祸害香山父老?” 他说到此,一拍桌子,桌子上壶碗震动,此老手劲可见一斑。李炎卿却还是那么四平八稳,轻轻打着碗里的茶沫: “梁翁今天要与我讲道理?那就讲讲好了。你们听不懂父母官说话,那是你们的问题,证明你们需要学着听官话,说官话。大明与香山比,哪个大?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若是都不肯讲官话,那朝廷怎么办公,公务怎么推行?你这里的人不肯讲官话,只会导致你们在官场上处处吃亏,只好一辈子在水上讨生活,上不得岸,做不得正行,你说哪个是道理?至于说砍成十八段么,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王法里比这狠的多着呢。万剐凌迟,听过没有?当年那位立皇帝刘瑾,可是要剐足三天才死。你觉得比起来,是这个狠一些,还是乱刀砍死狠一些?” “好小子,有点胆子,可你今天单身赴宴,就不怕走不出这春风楼么?” “本官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们敢把我怎么样。广州府里有的是经制官健,总兵俞大猷是什么样的狠人,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正经的真倭都不够他打,何况是你们梁家这些宗族子弟兵?就凭几把破刀,就想占住这香山县,这是本官今年听的最好听的一个笑话。汪直汪五峰都已经被砍死了,就凭你们梁家的人,难道还要跟大明作对么?如果梁员外真的那么想砍死我,那就不要耽误时间了,动手吧,能拉你梁家几百条人命陪葬,这个买卖做的很值得。” 梁瑞民一双鹰眼直盯着李炎卿,李炎卿也毫不客气的瞪回去,对视片刻,梁瑞民忽然又是一阵大笑,用手猛拍桌子: “好!好样的,有胆子,我喜欢。如果不是知道你的根底,我真要怀疑,你这知县是哪路江湖上的朋友假冒的。做知县,亏了你的材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海上发财?我拿条船给你带,包你一年挣上千把两银子。” “多谢梁翁好意,不过放着朝廷命官不当,却去海上做生意,这跟放着文官不做,自己往军队里混,是得的一样的疯病。我身体好的很,不会做这种事的。梁翁不是说请我吃饭么?怎么只见喝茶吃水果,不见酒菜?” “急什么?好菜不怕晚,今天我让你尝尝,我们广东的九大簋,包你满意。现在时间还早,咱们玩几把牌,过过手瘾。阿红,叫安氏过来伺候牌局。我好久没有玩牌了,今天倒要看看,手气如何。” 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前几天在府衙外面遇到的那位高呼香山独立,设土驱流的女子,走上楼来。她穿的还是那件胸前写有香山二字的红色罩衫,上来之后,先与梁瑞民见礼,又见过李炎卿。对面之下,她微微一愣“那天遇到的,原来是你?” “不错。不过我要说明白,本官那天是去知府衙门面见太守办理接印的事,而非为什么香山自治摇旗呐喊,希望今后不要再说这种蠢话了。” “先把牌摆上,要聊天叙旧,一会散了酒局,你们两个到房间里慢慢聊。刘大老爷既然来这一趟,怎么也得让他掌握香山才行,阿红,你说对不对啊?” 红姑笑的前仰后合:“老爷真是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说话还是这么没轻没重,老不修。”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梁翁果真是个人物,本官佩服。”李炎卿微一拱手,梁瑞民则伸手接过红姑递来的水烟袋: “可惜啊,你若不是知县,咱们真的该做一对好朋友。其实老夫有许多孙女,你若是愿意,就辞了官,给我当个上门孙女婿。将来梁家的产业,有你一份。” “梁翁,不必说那些没用的了,咱们还是玩牌吧。” 三十二张骨牌,由那位掌握香山安女王负责码的四四方方,又将三粒象牙骰子打了点数,二人各抓了四张牌在手,李炎卿问道:“咱们这牌,是怎么个玩法?还请梁翁给个痛快话,我看看这牌我是玩的起,还是玩不起。” 第24章官字两个口 梁瑞民一边将手里的牌颠来倒去,仿佛在考虑着配成什么点数拿出去比较合适。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也不知他手里拿的到底是好牌,还是烂牌。听李炎卿问,他笑道: “怎么?刘大令还怕输不起么?你手里有官印,用多少钱,只管盖个印,就当你付了。玩多大,都没关系。不过既然你问,那我就告诉你。咱们赌上三手牌九,若是你赢了,你欠的那些债务,我就替你都拿过来,从此整个香山县,你只欠我梁瑞民一家的钱。这样一不算你利息,二不催你还债,三也不至于你八字墙外,都贴满了那些告示。若是刘大老爷输了,我只要恭常都的十顷田。那些都是荒地,租子反正也收不上来,不如就给了我,也是一样。” 梁瑞民嘴里的恭常都,说的就是后世人们所说的澳门。大明将香山所辖之地,分为十一都,澳门是其中之一。 这个时代的澳门虽然有葡萄牙人居住,可是土地所有权和管理权,都还捏在大明手里。那里正归香山县所辖,其土地归属,也由香山县说了算。只是那里自从有了葡萄牙人之后,与土民总有争端,粮税也收不齐全。 衙门欠钱,土地还债,在若干年后乃是常态中的常态,土地经济么。可是这个时代,京师的房子也没卖到几百两银子一平米的地步,香山这搞房地产?那不是扯淡么。梁瑞民要那的十顷地,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这赌的倒是不小,本官喜欢的很。可是梁翁,这买卖我未免太吃亏了。纵然赢了,也无非是把一群债主换成了一个债主,若是输了,就要输出去朝廷十顷田。纵然那里收不到税,却也可以有别的用项,这赌本不大公平啊。” “哦?那依刘老爷之意,该当如何呢?” “若是我赢了,梁翁还得答应我一件事。把香山自治联盟那群疯子给我管住,不让他们再出来搞风搞雨。你也别说这事你管不了之类的废话,这个自治联盟若是与你老爷子没点瓜葛,打死我也不信。我前者去拜访林太守时,他老人家有话。若是这自治联盟再闹下去,府里就要调兵了。到那个时候,咱们谁脸上,怕是都不好看。” 梁瑞民略一沉吟,点头道:“老夫答应你,尽力而为就是。这事不是我一家出来做主,我一家也按不下它,不过若是你能赢了老夫,我梁家就答应你,不再参与这自治的事。” “既然如此,那咱就开牌吧。” 李炎卿前世说书,对于骨牌并非一无所知,附体的这位,又是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主,骨牌于他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好朋友,将牌一推,就凑出了一副地牌。 梁瑞民看看牌面,面露得意之色“对不住,刘大老爷,这一把,是小民我赢了。”他将自己拼出的两张牌,朝桌子上一扔,却是一副天牌。安女王、红姑等人纷纷道:“是啊,这一把是梁老爷赢了。有赌不为输,下一手,也许就是刘老爷赢。” 李炎卿却把头一摇“这话不对,这一把是我赢了。” “诶?明明你是个地牌,我是个天牌,难道你们北佬的规矩,是地牌比天牌大么?” “正是如此。梁员外请想,这天地之间,大地载着万物,大家脚下踩的,都是实打实的土地。没有地,咱们站在哪?若没有地撑着,这天不就塌了么。地是撑着天的,当然要比天大。这就像船和水,难道水不如船么?” 梁瑞民没想到推牌九,居然推出了歪理。先是沉默不语,随即点头道:“也算你说的有点道理,你们北佬的规矩,真的奇怪的很。远来是客,就当我招待你,这第一局就算你赢好了,小安,洗牌。” 十指纤纤,将骨牌洗好重码,这位安女王倒是生了对好手,当年这双手使的一路好拳,今日也洗的一手好牌。看她洗牌,得算做一种享受,尤其灯光昏暗之下,别有一番趣味,也不怪叫她来伺候牌局。 红姑又把切好的水果端了过来,连同茶水一起送过来,与二人品尝。梁瑞民道:“咱们香山,特产异花神仙茶,这可是今年的新茶,大老爷尝尝吧,在你们北方喝不到的。” “确实,这好东西,在北方还真没地弄去。这就像北方有的好东西,南方也见不着一样。所以啊,这做人就不能太过固步自封抱残守缺,总觉得自己家乡的东西最好,容不得外乡人进来,这样的想法,只会让活水变成死水,让宝地,变成绝地,老爷子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梁瑞民哼了一声“多说无益,还是看牌吧。”茶水鲜果放到一边,二人又把手里的牌在台面上一放,这把牌却是整个反了过来,李炎卿拿到了一副天牌,梁瑞民拿到了一副地牌。 “大老爷,按你刚才说的,这地比天大。没地撑着,天就塌了,所以这一局,看来是老夫赢了。你我一人赢一局,咱们算打和,第三局,见输赢吧。小安,洗牌。” 李炎卿这个时候判定,安女王不但洗牌的时候赏心悦目,那双玉手上,肯定也动了手脚,连牌带骰子,全都有问题。 想让梁瑞民抓什么牌,梁瑞民就能抓什么牌,想让自己拿什么牌,自己就只能拿到什么牌。之所以这把让梁瑞民抓到地牌,就是不让他再有机会废话。就是赌一百盘,自己也是有输无赢。前任蔡建德,难道就是这么,把自己的钱又都输给了梁瑞民?可是他说自己已经很久不玩牌了,这又不像是说谎啊。 眼看安氏的手要摸到牌上,李炎卿忙一把抓住“且慢,这牌洗不得。这把啊,还是我赢了。” 梁瑞民怒极反笑“哈哈,刘大老爷若是这么急着摸手,我就让你们两个先到后面快活一阵,等完事再出来也不晚。不用开这种玩笑,这地比天大,可是你刚才说的,难道要说了不算么?” “梁翁,这可不是说了不算。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方才那把,是地比天大,这把却是天比地大。您想,天圆地方,从来都是天包地,自古哪有地包天?若是没有天罩着,这地就飞出去了。那当然是天比地大了。” 梁瑞民听的大怒,一拍桌子“一派胡言,难道开什么牌,都是你赢?天下的道理,都是你一个人说么。” 李炎卿也不示弱,也一拍桌子“算你说对了。官字两张口,咋说咋都有,在香山县这个地方,我就是王法,我就是道理,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服气么?” 包间内,刀光剑影,杀气弥漫,梁瑞民带来的护卫都抽出了兵器,红姑与安氏则尖叫着,躲到了包厢外头。梁瑞民盯着李炎卿道:“只要老夫一声令下,马上就能让你变成肉泥,你倒是说说,这把牌谁赢了?是天牌大,还是地牌大?” 第25章谈判(上) 冷森森的钢刀,就放在他脖子上,只要再一用力,李炎卿这脑袋就得被砍下来。可是他却还在手里敲打着那副骨牌,仿佛放在脖子边上的不是刀,而是女人温柔的手。 “这天牌大,还是地牌大,主要是看我拿的是什么。我要拿的是天牌,就是天牌大,我拿的是地牌,就是地牌大。香山这里的父母官是我,规矩只能我定,我说怎么玩,就得怎么玩,这就是规矩,没的商量。你那十顷地,我不是不能给,但是我要知道,你要那地干什么用。说明白了,再把该给我的好处给了,我可以考虑。若是想拿我当白痴一样算计,让我被卖了再帮你数票子,趁早死了这份心。你们手里不是拿着刀了么,看准了爷的脖子,给我使劲剁!” 梁瑞民见他说的斩钉截铁,并无半点转圜余地,只好一挥手“全都滚下楼去,没老夫的话,谁也不许上来。吩咐红姑,准备开席。让安氏那边伺候着,老夫只当北佬全是蔡建德那样的孬货,不料也有这般带种的人物。干他娘,够硬气。” 等到那些打手全下了楼,包厢内只剩下梁、李二人,梁瑞民道:“老实说,若不是我盘过你的底,我真要怀疑,你不是个举人,而是个江湖。那蔡建德还是个进士,不到这一步,都已经吓的尿了裤子。你却让老夫拿你没办法,带种。” “好说,我这官做的辛苦,为了做官欠了一身的债。我现在最怕的是没钱,不是没命。两下里想法不一样,自然处事手段就不同,那十顷地,你到底要做什么?不如说明白了,只要我能帮忙的,倒不是不能帮,只是这价钱要说清楚。那些地,一年也能收上来不少粮食,给了你,县里就没了进项。” “刘老爷何必拿话诓我?那地方我早查过了,都是些荒地,连本主都没有,只能算是抛荒的官田,有什么收成?至于用项么?不急,咱们边吃边说。” 过不多时,几个羽衣霓裳的女人就托着个圆形铜器走了进来,看几个人的模样,这容器分量十分沉重,将几个娇滴滴的女子,累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红姑、安女王,则分别坐在两人身旁,在一边侍侯。 梁瑞民一指这器皿“这九大簋是我们广东招待贵客,最高规格的待遇,能吃上这酒席的,就是我们的朋友。上次蔡建德没口福,菜都做好了,他却没吃上,你倒是好福气。来来,尝尝这龙虎凤,这是只有贵宾才能吃的极品菜。蛇、猫、鸡三物合烹,蛇能驱风湿强筋骨,猫能温补明目,鸡能滋阴补阳,三者合烹,威力无穷。小安可不是好对付的,多少英雄好汉,被她榨成软脚虾。别看你年纪轻,怕也未必能是对手,还是趁早先补一补,待会才有气力啊。” 陆续的,后八个容器也端了上来,足足占了几张桌子。这宴席果然规格高,餐料上乘,量也给的足,就是来几十人,也足够吃了。 所饮之酒,也是加了鹿血的陈酿,味道甘甜,入口醇香,几杯下去李炎卿的脸也红的像火炭。酒菜一吃,方才的不愉快,仿佛已经消散在风中。梁瑞民趁机就说起了那地的事。 “恭常都那地方,是我们大明人的地盘,轮不到红毛番鬼说了算。他们当初来大明,气势汹汹的要打仗,打就打啊,我们广州人不怕他。结果一仗下来怎么样?番鬼全都要扑街!从那以后,他们学聪明了,懂得靠铳是没用的,真正有用的是银子。学会送礼了,这才在恭常都站住脚根,又学着别人的样子,要来和我们做生意。做生意好啊,我们欢迎啊,他们那么急着忙着把钱送给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反对呢?” “可是出来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规矩,要晓得拜什么神,要晓得信什么佛。早先的那些红毛鬼,还懂得些道理,知道他们在这里是外乡仔,吃不开。要想混下去,就要依靠我们广州人。可是现在的番鬼,越来越不懂得道理了。还有人,想要在澳门修他们的庙,拜他们的神。据我所知,他们的神是容不下其他神的,按他们的说法,咱们拜的神,都是假的,只有他们的神才是真神。老子吃海上这碗饭,信的是妈祖娘娘,谁敢说妈祖娘娘是假的,问问我们这些靠海吃饭的答应不答应?” 他说到激动处,猛的一拍桌子,汤水四溅。 “老爷,你消消气,莫急么。”红姑连忙拿了手帕,为梁瑞民擦着身上。 “那些番鬼除了盖庙,还想要建炮台,修堡垒,造房子。将来,那些番鬼越聚越多,这恭常都到底是谁的天下?所以老夫想的是把地拿过来,让他们无地可用。如果他们想用地,就得老夫点头,到时候……” “到时候,狠狠敲他们一笔竹杠。” 李炎卿在旁把话接了过来,他可不是那热血上头,一提国家民族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傻小子。梁瑞民的生意跟谁做?他连倭寇的生意都肯做,向来是大明好顺民的葡萄牙人,又怎么会真去搞对立? 他要地也好,刚才那番义正词严也罢,与其说是酒性催动,不如说是在自己眼前演戏。最后的目的,还是替自己捞好处。 这种人与后世的买办十分相似,多半是从哪收到消息,知道葡萄牙人有意用地,想要趁早把地拿下,到时候高价卖出去而已。 “这买卖不是做不成,不过不是你这么个做法。要说守土有责,我是大明的官员,守土之责,责无旁贷。这种事,怎么能假手于外人?不过呢,梁翁一片赤子之心,本官也十分敬佩,将来红毛番鬼要想拿地的时候,若无本地乡绅做保,本官就不与他们谈。” 他这态度,等于是既把这个地权始终控制在自己手里,又给了梁瑞民从中操作,赚去中介费用的空间。梁瑞民略一盘算,觉得虽然不能达到自己最大的目标,但退而求其次,能取得唯一代理人的身份,也能让自己满意,倒也没再纠缠。 “好,既然刘老爷这么说了,老夫我给你面子。看在你为人这么硬扎份上,这买卖,就这么做了。不过,那儒学的事,你可要抓点紧,蔡建德死了,这儒学却不能不建,我们香山人吃够了没有读书人的亏,我们要翻身,我们要报仇。” 第26章谈判(下) 明宣德开始,科举考试正式实行南北分卷录取制度:应天及苏、松诸府,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归入南卷,其中广东的科举实力在南卷五省一州十一府中,却是最弱的一个。 香山,则是广东省中,科举实力处于最弱阵营的一个县,最弱中的最弱,其悲惨程度,不亚于宦官上清楼,冷暖自己知。 “东莞人、番禺人都来我们香山抢饭吃,连我们的科举名额都抢,我们这里,也是吃够了没有读书人的亏。” 说起恨事,梁瑞兴情绪又有些激动。他夹了一筷子白斩鸡“就拿老夫来说,我知道我的帐房先生偷我的钱,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我根本看不懂帐,没法让他知道,我知道他偷我的钱。只好定期杀掉帐房先生,雇佣几个新手,等他们好不容易练熟了,就又接着偷我的钱,一直是这样,杀的老夫都烦了,可又有什么办法。” “就拿这买地的事,就是我曾经一个帐房先生给我出的主意。那后生仔是外乡佬,却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买地、香山自治委员会,都是他搞出来的。还建议老夫办什么报纸,开什么学校。开玩笑,办报纸有谁看的懂,开学校又有谁来当先生。不过老夫的眼睛看人从来没出过差错,他是能做大事的。他一个外乡人,我肯用他当帐房,就是看中他的才干。按他的说法,还要老夫买枪买炮,将来殖民……殖民什么亚来着?” 他将那帐房先生的宏伟蓝图简要一说,总不过,割据、种田、攀科技、练兵、殖民、立国,几步走而已。直听的李炎卿身上汗如涌泉,连忙问道:“那此人如今何在?” “如今?如今已经被我送到下面,陪龙王爷聊天了。他说的计划虽好,却是条抄家灭门的路,老夫如今有钱有田,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事?再说,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偷我的钱,又在我的船队里拉人马,要自立山头,还要搞什么人人平登,水手选船长,船长选大龙头,这不是坏了祖宗规矩么?我也只好按规矩办事,送他上路了。” 李炎卿长出一口气,举起酒杯道:“杀的好。这杯酒,我敬梁老爷子。” “敬归敬,杀归杀,可是他说的一句话,我还是觉得有道理的。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话后面那句我不信,不过前面那句,有道理啊。赚了钱,也得要有读书人打理才好,否则,这万贯家私,不定哪天,就被帐房先生易了主,不是白忙和了?” 蔡建德募捐工作搞的那么顺利,也是与这香山十一都的几大宗族,饱受了文盲之苦,急着想栽培出一部分秀才、举人出来,从此获得一个好出身,因此慷慨解囊,结果蔡建德一死,这钱就没了下处,儒学也没了消息。 “蔡建德在街上欠的那些钱,都是小意思,洒洒水,还不还都没有关系。可是儒学的事,却是我们几大家集资办的大事,人死,事得办。若是这事耽误了,我们大家可要跟你没完没了,这香山驱流设土的事,我们就只好继续闹下去。” 明朝文人的好处自然不用多提,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谁家不想出几个读书人?不过香山这地方,教育情况并不怎么乐观,唯一一座儒学,是南宋时期修建的,到如今早已经不堪使用,孔庙也早就不见了踪迹。 至于师资,这地方连教谕都没有,还有什么师资可言?科举不利,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即使是几位大户人家广有家私,却也只能保证自己家出几个童生,秀才都出不了。 修建儒学属于大明时期的政治正确,不管县官跟上级的关系多糟糕,这个提案也不可能被驳回,现在儒学的事,从府里已经批准了,经费也筹齐了,可是这经手人一死,费用不知去向,这学宫的事怎么办? 那些交了钱的人,自然是不能容忍儒学就此没了下落,再加上白条消费的事,越发觉得朝廷的官吏不靠谱,香山自治联盟,也就从一个笑话,转变成了个一本正经的笑话。 “梁翁,您这是有点为难我。巧妇人那为无米之炊,我两手空空,拿什么去盖儒学?钱都被那个蔡建德搞没了,难道要我自己掏腰包,去填这个亏空?” “你是县令,肯定有自己的办法,这个老夫不管。我们当初盖学宫的钱已经捐过了,连名宦祠的钱,都包含在内,凭什么还让我们拿钱?所以筹款的事,你就彻底别想了,我们几家,是不会再拿钱出来的。你这学宫若是盖不成,影响了我们几家人的科举,到时候别怪我们到府里去闹。” 他缓和了一下口气“其实要真是刘老爷手里不方便,也可以借款啊,比如恭常都那块地,就可以用来做抵押物。当初我手下那帐房先生就说过,土地经济,是地方财政的重要收入。他人虽然不在了,不过话说的还是对的,刘老爷,你脑子也要活一点,步子也要大一点。” “打住。咱们这事先不急着说,不就是学宫么,我记下了,将来我会想办法,慢慢筹措经费,把学宫盖起来。来,喝酒。” 学宫的事说了大半,见他没兴趣再说下去,梁瑞民也就不多谈。反正自己的态度已经透露给他了,相信他也会明白这里面的干系,不敢怠惰。 香山这地方是个下等县,年纳粮两万余石,他还要上解府里,手上能有多少余粮?建立一个左庙右学的县学,柳费他肯定拿不出,最后还是离不开自己。 他胸有成竹,便与刘朝佐谈起官场见闻,南北风貌。这时候倒是李炎卿显的比他这个老江湖见识丰富,毕竟梁瑞民的行动范围,仅限于广东、福建及茫茫大海,扶桑、流球。而李炎卿,却是从京师来的。这个时代,大明的国都,当之无愧的世界中心,扶桑、流球那些小国,能往哪摆? 李炎卿说的话虽然是信口开河,一实九虚,但是他毕竟是在京师的勾栏、坊司里,结交了许多官宦子弟,于官场秘闻,大员逸事知道许多,又加上诵说演员的说书功夫,娓娓道来,如同亲眼目睹一般。不是兄弟我在徐相府的时候,就是兄弟我在大冢宰家赴宴之时,把个香山一杰梁瑞民侃的云里雾里,越发对他畏惧起来。 第27章牛刀小试 这顿酒席初时还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可等到李炎卿大展所长,谈起京师风采之后,梁瑞民等人,就只剩了跪舔的份。 这顿酒足吃到二更多天,才算曲终人散。梁瑞民道:“小安,还不扶刘老爷回房休息?刘老爷正在年轻,今天又是龙虎凤,又是鹿血三鞭酒,晚上有你受的。” 李炎卿却摆手道:“不打扰了。有劳梁老爷的轿子,把下官送回衙门就好。今天出来的急,身上没带七百文,只带了四百五十文保命钱。” “哈哈,刘老爷说笑了。这花酒,梁某还是请的起的。这春风楼是我的产业,就冲你我今天这么投缘,从今天开始,这楼里的女人,除了红姑以外,你看上谁,就可以睡谁,不要你一个钱。你的上任蔡建德,当初在这里专门有一间房,老夫也没要过他的钱。你比他顺眼多了,在这随便住,不用担心花消。” “多谢梁老好意,只是衙门那边,若是我彻夜不归,怕是衙役们心里不踏实,万一谁吃饱了撑的,到广州府城去搬兵就不好了。我还是回去住的好,过几日,本官下帖子,请十一都各族族长来衙门见个面,还望梁老爷千万赏光。” 见他执意要走,梁瑞民只好吩咐道:“红姑,你把阿忠、阿义他们两个叫来,让他们抬我的轿子送刘老爷回衙,再跟衙门里的几个人说一下,刘老爷是我梁某的朋友。今后谁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小安,你收拾收拾,跟着刘老爷回去。” 来时,坐的是二人抬的一乘小轿,回去时,则是一乘四人抬的大轿,这轿子据说是梁瑞民平日里自己乘坐的,又宽又大,十分舒服,塞两个人进去,一点力气不费。 安女王既然要推动香山自治,又怎么可能不与这位新来的知县见个高低,分个上下,今天晚上,两人到底谁在上面,就是个很重要的原则问题,她怎么可能不跟回去? 春风楼内,红姑伺候着梁瑞民歇下,随口问道:“老爷,您就这么这么看重这个新来的县官?” “你懂什么?不要看他只是一个举人,这小子不好对付啊。咱们今天又是摆阵仗,又是拉家伙,若是一般的读书人,早就尿了裤子。可他呢,面无惧色,还敢跟我呛声,这份胆识,就非凡物。再说了,你没听他说么,他能走进阁老府、尚书府,这人是好惹的么?说不定他来香山只是个过度,日后会有大前途,对这样的人,我轻易不想跟他抓破面皮,还是先结交一下再说吧。” 红姑此时也脱了衣服躺下,“老爷,我听说洪四妹的人,又露面了?” “是啊。所以老夫住到你这里来,也是怕你出意外。她男人是被我一枪打死的,前年她又把瑞虹给卸了,两下是解不开的仇。原本以为,俞大猷在这里,她不敢露头,哪知道这婆娘胆子那么大?她动不到我,只怕找你们下手,我不得不防啊。老了,杀不动了,只想吃几天安生茶饭,过点太平日子。现在就盼着这个瘟生刘朝佐,真能把学宫盖起来,我们梁家能出几个真正的读书人,也就不怕洪四妹了。这么个硬扎人物,眼下正是咱的护身符,得罪不得。” 一晚无话,到了第二天清晨,终于掌握了香山的李炎卿从床上起来,数了七百个铜钱递给安氏“虽然梁老爷说他请客,不过该给的钱,也要给的。钱你数好,不要说本官占你的便宜,那两个字还是趁早洗了去吧。如今本官已经到了香山,从今以后,除了我,别人谁还敢说自己掌握香山?” 那安氏也知这县令与蔡建德不同,自己迷不住他,只好穿起衣服,冷冷的伸出手道:“承惠三十文轿子钱,出条子的车马费,是另算的,即使不做也要给钱。” 这一晚知县在后宅掌握香山,六房书吏和衙役三班,却都在议论着,他是坐的谁的轿子回来的。本县第一号地头蛇梁瑞民,居然被知县给镇服了? 本以为打了他家的管家,怎么也要把知县收拾一顿出气,可没想到,两位梁家管家给的话是,他是梁老爷的好朋友,见他如见梁瑞民,这是什么世道? 还不等众人议论出结果,天光大亮时,梁家几名健仆便抬了个担架过来,上面躺着的正是当初那位来衙门里传话的梁兴。只是这位梁管家如今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那带队的仆人,正是昨晚上送李炎卿回来的小管家梁忠,“我家老爷说了,是他管教无方,让无知的下人,冲撞了咱的父母官,这样的事,必须要严罚,否则今后这香山县,就没了规矩。如今已经打断了他的双腿,又打了五十皮鞭,算是给大老爷出气,请老爷验伤。” 李炎卿点点头“本官知道了。拿一两银子,给几位算个跑腿钱。替我回去跟你们老爷说一声,这事态度不错,官民关系,理当如此,这才叫官民一家。不过么,以后像这种私刑,还是少施为佳,本官已经接印理事,香山县内,有权力把人打成这样的,最好只有本官一个。” 这梁家的仆人往日在县衙横冲直撞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几曾把衙役当做一回事?尤其大明朝吏不下乡,衙役等人对于梁家人基本没什么威慑力,哪想过还有如此趾高气扬的时候? 李炎卿心里有数,梁瑞民不是糊涂人。想建儒学也好,澳门那十顷荒地也罢,他想要发展,都离不开自己的帮衬。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跟自己为难较劲,要了面子丢了里子,那就划不来。而且给本地父母官低头,也算不得丢人,只是以往的知县先天就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里的名堂,下面的人搞不清楚,只知道连梁瑞民都服了,这街面上的小贩还算个啥?这回看看谁还敢不交税,谁还敢不让咱拿东西?这衙门的差使,总算当出了点盼头,不容易啊。 后世香山县志载:刘公初至,即抑豪强,有本地土棍蚁聚亡命数百人,欲谋大逆,公单骑赴会,舌战豪滑,数言解散,缚悖贼至堂下笞之,巨奸皆闻风匿迹。 第28章联合行动 既然折服了梁瑞民,地面上其他人物,就全不在眼下。打铁要趁热,县衙众快壮,皆深谙兵要,趁此时机,四面出动,意图克复全县,扫荡群商。 几日之间,香山县小贩行商皆作鸟兽散,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见着官靴者,如见地府无常;望戴翎帽者,似遇索命吊客。 李炎卿初时大为欢喜,下令嘉奖,可喜了没几日,就有几个商贩直接告上衙门。 “大老爷,您千万要给我们做主啊。这也太欺负人了。我们几个明明五天前已经交过税了,结果今天,被另一拨衙役又收了一次税,好不容易打来的鱼,全被他们拿走了。您不是下了条文,说一次税管半个月么?这才五天啊,这简直就是目无老爷,目无王法。” 李炎卿听的也是面带煞气,将手中惊堂木拍的山响“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本官向来爱民如子,体恤黎民,说过交一次税管十五天,就是十五天,这个怎么可以重复计税?你们现在就去把重复收税的人给我指出来,一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给你们出气。” “大老爷,我们不要出气,我们只要把拿我们的东西还回来就成了,其他都没关系的。” “这个东西啊……这就有点困难了,东西进了衙门的仓库,再想往外拿,这个手续很复杂啊。你们先回去写个申请吧,然后找户房书吏报批,再拿给我签字盖章,发下去之后,再走一遍手续,才能发到你们手里。过程中,要交纳手续费、人工费、笔墨费、还有滞纳金、仓库占压费。你们还不如就拿这个当做预支税呢,等到后半个月,就收你们的税就是了,这就叫提编,对提编。” 打发走了几个小贩,李炎卿将那几个衙役叫到面前,用手指着鼻子骂道:“你们几个简直丢光了老爷我的脸。我不是告诉你们么?要制作纳税凭证,到时候认证不认人。你们这样搞法,简直让老爷我下不来台。等咱衙门手头富裕一点,多招一些临时帮役,这种事,就让他们去做。出了事,都推到他们身上,现在,都给我老实一点,顺带把瑞恩斯坦给我请来,本官与他有个生意要谈。” 这县里的衙役虽然比刚来时,有了点精气神,士气也有了提升,但是终究还是群乌合之众,根本当不了大用。想在香山站稳脚步,打好根基,还是离不开瑞恩斯坦这个洋人。 瑞恩斯坦见了李炎卿,也是不住的挑大指“好样的,好样的。没想到你刚来几天,整个香山气象焕然一新,那什么香山自治联盟,也不怎么闹腾了。据说梁瑞民发话,要断了他们的财源,他们也就没精力折腾了。刘县令是我这些年见过的支线里,表现最出色的一个。看来我当初给你帮忙,是个正确的不能再正确的选择。” “瑞恩老兄,您太客气了。咱们今天不谈这个,说点正事。上次我看你这小旗所,买卖也不怎么兴旺,难道你老兄,就不想招兵买马,扩充人手?” 锦衣卫一个小旗所按编制是十个人,可是大明各地的锦衣卫所,都有大量的军余、力士填充,超编是正常的,不超编是不正常的。可是瑞恩斯坦手下,也就勉强能凑出正编制名额,显然也是受困于钱粮不足,扩充不了实力。 “我怎么不想扩充部下?可是扩充出来的部分,朝廷是不给钱的。锦衣卫在香山的处境,也不比你衙门好多少,我如果带人上街收税,咱们两个衙门就要起冲突。” 锦衣、地方官府,都是吃着街面上这点效益,很多地方,都为了收税的事,爆发衙役与锦衣卫的群体冲突事件,俗称斗殴。这种对打,多半就是看谁靠山硬谁有理,过去锦衣卫的靠山是陆炳,陆炳的靠山是皇帝,自然是横着走。 如今陆炳已死,朱希忠为人内敛,朝内又是徐阶为首辅,号称群贤毕至,众正盈朝,正是文官当道的时候,锦衣卫气焰大挫。固然亲民官不能与清流官相提并论,但是如果知县和个锦衣卫小旗发生摩擦,倒霉的也只会是瑞恩斯坦。 如果两人位置调换一下,李炎卿倒是可以不在乎,脱光膀子大干一场。大不了就是丢官,我反正都混到香山这倒霉地方来了,还能往哪降?拿丢官吓唬我,当我害怕么? 可是瑞恩斯坦这种铁杆的自带干粮五宝钞,没他这么淡定。在地方关系上,也是宁可自己受点损失,也不敢和亲民衙门发生冲突。若不然凭他的本事,不混锦衣去当水贼,早就发了大财。 李炎卿道:“这事好办,咱们两家不一定是竞争的关系,完全可以携手合作,共同提高,共同进步么。我想的就是,衙门和锦衣卫联合出击,搞一次大行动。为了整顿咱香山的县容县貌,规范市场环境及经营秩序,搞一个整顿县容县貌,百日商业大整顿行动。行动的具体内容,就是规范整个香山县内各门店的经营,对于其经营范围,货品码放,着装卫生以及纳税情况进行整顿,主要手段就是收税和罚款。活动由本地衙役与锦衣卫协同完成,大家齐抓共管,不留死角,利益均沾,皆大欢喜。瑞恩老哥你觉得这个买卖干的过么?” 瑞恩斯坦和他的几个嫡系部下这几年来都穷的厉害,若不是还有点锦衣卫的体面,怕是早就弄条小船,下海去做海贸了。李炎卿肯把县衙门的收入拿出来和他们对分,这当然是高兴,可是到门面收税这事,瑞恩斯坦还是有些嘀咕。 “刘兄弟,你来的时间短,还是不太清楚。这门面铺户,不比那些游商。他们大多有自己的根脚,有的是本地几个宗族家的人开的买卖,还有几个,则与府城里的佐儿杂官有些往来,你动他们,怕是要惹大篓子。你前任蔡知县,也只敢用白条消费,不敢真的带人去收税的。” “他不敢,我敢。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把我赶回老家种地去,我就不信,我要不出他们的钱来。你们锦衣卫也不必直接动手,只要在后面看着,对方动手打人时,你们再上手也不晚。” 第29章歪打正着(上) 征收商税这事,早在李炎卿的盘算之中。县令四大工作,赋税钱粮应该排在第一位,没钱他干什么来了。 大明号称重农抑商,结果实际就是农税加上各种提编,练饷等等高的吓人,商税一个三十税一外,能收的就剩点门摊,牙税之类,远比农业税为低。更有甚者,就是那些开着门面的买卖人,想尽办法偷逃税款,拒绝交纳。 从明面上看,香山这地方商业十分发达,三街六巷,大小铺面林立。可实际上,这些铺面不曾为大明经济贡献过半文钱,那它有和没有还有什么意义? 李炎卿谈不到是大明忠臣,但既然做的是大明的官,吃的是大明的俸禄,那怎么也得坐在大明朝廷这边。端碗吃肉,放碗骂娘,这种不是人的勾当,他还是干不出来。 以他现在的身份,区区一七品县令,还是个举人出身的杂流,要想在全国范围内,逆转这种多收农业税,少收商业税的现象,那是不自量力。但是在香山县,他却是唯一的官员,那么收一下商业税,还有谁能有意见? 而且香山除了没有佐二之外,还有个好处,就是文风不盛。这地方秀才屈指可数,举人、进士一个没有。那几位中了进士的老爷,如袁三接之流,都搬家到省城去了,宗族不在这边。黄佐的家倒是在这,可他自己已经死了,儿子又不成话,在家里结交朋友,无心仕途,头上只有个秀才功名,还是大宗师看在他爸爸面上关照他的。 这样的社会环境,就使得他的收税行为,缺少许多阻力,没多少人能干涉他,唯一影响他的,就是声誉。这些商家肯定会戳他的脊梁骨,乃至散布对他不利的流言,可是他在乎这个? 养望这种事,那是仕林清流中人才需要的东西,自己一个杂流官,养的什么望?他是彻底的没有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有香山县内,舍我其谁的架势,他想收税,谁能拦的住他么? 如果说过去不敢收,还是考虑武力不足的问题,如今连这个问题都没有了。锦衣卫与县衙门联手合作,其武力上的保障,足以支撑整个行动。 同时,由于衙役在之前的一系列光复县城,恢复香山衙门威严及经济秩序的战斗中,爆发出的强大战斗力及辉煌战果,让香山县的地痞无赖闲汉等等,在黑暗中发现了光明,纷纷前往衙门,要求充当帮役。 与正役不同,帮役是没有正式编制,也没有正式开支的。所费钱粮,由地方自筹,属于地方行政力量的补充,想招多少,给什么待遇,都由知县自己决定。反正也是从你地方财政里支出,上头才懒得管你。 看着下面那群长短不齐的帮役,李炎卿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本官手里,还有三个转成正役的名额。另外本县还没有典史,这些岗位,都是留给有冲劲,够机灵的人来做的。至于谁能做,谁不能做,本官现在还没定夺,全看你自己表现了。” 等到当天散衙,先有一个衙役送了只烧鹅过来,又有两个帮役领了个羞的抬不起头的姑娘过来,说是自己的妹子,来给大老爷收拾被褥,做个粗使丫头。等到他们被轰出去,第三个进来的,却是本衙的兵房书办。 “老爷,我那娘子出身书香门第,能读书识字,还炒的一手好菜。老爷虽然试过了九大簋,可是这小家碧玉,家常小菜,自有一番风味。今日乃是小人当值,大老爷可来我家中,尝尝手艺。” 李炎卿忍不住拍了拍这书办肩膀“我本欲引你为心腹,你何以如此?” 那书办扑通跪倒在地“老爷,这是我家娘子点了头的,只要小人能做的了典史,其他什么都不在乎。” 李炎卿自然不会到这下属家去品尝家常小菜小家碧玉的味道,他要是想要女人,带着七百文去掌握香山就好了。眼下要紧的,还是把衙门的人心笼络到手,同时让他们能按自己的安排行事,不至于闹出,自己喊打下面却没人动手的尴尬事。 这些新来的帮役由老衙役带着,操练几日,上街实战了几次,果然合用。他们本就是地面上的牛鬼蛇神,百姓见了,先要胆战心惊。这回有了官衣护身,就更加威武霸道,渐有天下无敌之势。 尤其他们不在正役,犯了事大不了就开革。反正老爷有话,今天开革,明天就起复,怕些什么?结果一次出去,所得战利,可比正役三次出征之获。 眼看大军气力养成,李炎卿一声令下,命张元德挑选良辰吉日,大队人马誓师出征。适日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普照,李炎卿连喝几声“好兆头,好兆头。今日天公作美,我军此战必胜。” 一干衙役并锦衣卫中人,皆饮了壮行酒,又带好了应手家伙。这段日子县衙门战果累累,手中有了积蓄,衙门里的武备也就大为提高,正役挎腰刀,帮役持木棒,县令将乌纱丢在一边,却换了顶武士巾,官服下摆一撩系在腰里,做了个小衣襟短打扮模样,手中也提了条水火棍,走在队伍最前端。 等一出衙门,就有百姓高喊“大事不好,这一回是县太爷亲自带队下山,大家快跑啊。” 这些日子被帮役们搞的焦头烂额的小贩发一声喊,就四下散去。那些帮役只好道:“今天这事与你们无关,不要乱跑,再跑逮到以后就罚款了。都老实待着,我们今天对付的是商铺。” 出发前就有人问过,是先找当铺下手,还是先找酒楼开刀。李炎卿都一摇头“先找春风楼下手。” “大老爷,春风楼可不是好惹的地方。他背后有梁员外撑腰,从佛山五虎门,雇了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子弟保镖护院。当年曾有个一剑震闽南,号称是天榜排行第九的高手,跑到咱香山想要霸王女票。结果十几个五虎门的人加上龟公、茶壶一起上,将他打的鼻青脸肿,在春风楼做了半年苦工才放人的。咱们这点人,到底是不是对手啊。” 李炎卿自然不能放任这种畏难情绪蔓延,若是连个小小的清楼都不敢搞,今后还怎么做大事?他带领大队二话不说,直扑春风楼。只见这队人马面带杀气,行动如风,在后还有几名锦衣卫合后,当真如同下山猛虎,又似出海蛟龙,其势几不可当。 大队人马刚到春风楼前,就见二楼的窗户掀动,几道人影飞跃而出,有人还喝道:“好厉害的鹰爪孙,居然识破爷爷的下落,不过想要捉住爷们,等下辈子吧。” 第30章歪打正着(下) 这时还是白天,不到清楼营业的时候,李炎卿挑这个时候来收税,为的也是尽量把事态控制住。如果查一个清楼,还不算什么,如果因此犯了众怒,就合不来。 可是没想到大白天,怎么闹了这么一出?二楼窗户开处,三条汉子翻下楼来,结果其中一人时运不济,正踩在一块瓜皮上,下盘不稳,没拿住桩,一下子把脚崴断,疼的起不了身。李炎卿吩咐声“与我拿了。” 那干急着补正役的帮役们,哪管对面是什么路数,只管一窝蜂般的扑将上去,拳打脚踢,又擂了几记黑砖,将这条大汉打的晕死过去,上了绳索。另外两人本有心前来救人,却见后面压阵的,居然是锦衣卫,当即变了脸色,头也不会,撒腿就跑。 这些衙役们见这三人身手了得,若非其中一人命数太弱,实在是一个也拿不住。自己这点本事,还是不要前去送死为好,叫的凶狠,可是没人上前。那两人眼看就能逃脱,不想从对面小巷里杀出一队人马,见面二话不说,就是一通排子枪。 这些人持的是西洋短铳,射程有限,可是这种近距离内多铳齐发,威力甚大。那两人皆是江湖上高来高去,飞檐走壁的好手,可惜一身武功对上洋枪,就无了用处,惨叫数声,倒在血泊之中。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洪四妹与梁瑞民结的是死仇!不管是哪路好手,给梁瑞民做护卫,就是我洪四妹的仇人,我认得他,我手里的快枪需不认得,咱们走。” 那队人马来的快,去的急,转眼之间,又退回了小巷。眼看这些人手上拿着枪,再看看自己这边,无非是木棍单刀,两下武力不成正比。李炎卿素日里最慕俊杰,又爱惜人命,急忙吩咐“速速救治那两个受伤的狗头,看看他们是什么路数。这些持枪的歹徒,也不可放走,咱们要仔细查访,顺藤摸瓜,莫叫走了一个。” 瑞恩斯坦也没想到,好端端的联合收费行动,怎么会杀出一队枪手来。等他点燃了火绳,带队杀出时,那队人马已经逃的不知踪迹。自己人单势孤,全伙人马只有一杆火枪,还是不追为妙,就也发扬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帮着衙役救死扶伤。 这些锦衣卫手脚利索,远比衙役们专业,没几下,就见瑞恩斯坦站起身子,来到李炎卿面前,兴奋的摇起了他的肩膀“刘兄弟,咱们发财了。这次真的要发财了,你猜我搜到了什么?白莲印鉴,他们是教匪,还是大头目。发了,发了,这回我可以回省城工作了。” 大明几大祸害里,一是南倭,一是北虏,内部就是白莲教。这些人本是龙凤皇帝韩林儿的一脉,个个都有昧着良心说谎话的绝活。一讲起道来,就说当年朱元璋游而不击,自己龙凤天子才是抗元主力,结果与蒙古人对战中流干了鲜血,被大明拣了桃子。 这种鬼话虽然荒诞不经,但一样能糊弄不少蠢才。认为韩林儿才是天下正统的傻瓜,始终死而不绝。 这教门,也就从大明建立之初,就一直存在。当年唐赛儿山东倡乱时,打的就是白莲教旗号。到了正德朝时,教主李福达化名张寅甚至混到了太原卫指挥的位置。 对于这等邪教,朝廷自然是严令捉拿,锦衣卫与白莲教,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两下里你争我斗,彼此不知杀伤对方多少人命。于白莲教的内情,锦衣卫也颇为了解。 其普通教徒,无非是喊两声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拜拜弥勒三世佛,烧符治病,外加装神弄鬼,托言鬼神,愚弄无知乡民。他们身上,也不会有任何证明自己是白莲教徒的印记凭证。 而那些白莲教的管理人物,是可以从教务里分红抽取利润的。为了方便分配,不要大家为钱财伤了和气,都以莲花为印鉴,以材质定品阶。两具死尸身上,一个搜出了铜莲花,一个搜出了银莲花,这分明是一个坛主,一个香主。 这种级别的魔头,在广东这地方以前还没遇到过。这次一下抓到两个,简直是天赐的功劳,也就不怪瑞恩斯坦举止失措。 “教匪?这回有意思了。大胆的春风楼,居然敢收留教匪,这回有的玩了。咱们原本是想让他们交税,这回光交税不行了,得要罚款。” 眼看外面出了人命,红姑也知道这回的事情不小。那些护院也没了往日的威风,都朝没人的地方躲避,生怕被当成匪徒余党给抓起来。尤其有耳朵尖的,听到白莲教三字,更是有多远躲多远,生怕沾上教匪二字,从此万劫不复。 “大老爷,您怎么白天就来了。您说说,这姑娘们还都没起呢,梳妆打扮的活,都没来得及操持,模样不周,可怎么伺候您呢?要不您等等,我把姑娘们全都叫起来,让她们好生装扮一番,再来伺候您?” 红姑倒不愧是能被梁瑞民这等枭雄看中的女人,虽惊不乱,面带笑容,仿佛方才外面放枪死人的事,她全不知情。李炎卿却只一拉她“咱们换个地方讲话。” 等来到旁边的帐房,红姑依旧面不改色,反倒掩口笑道:“大老爷还是个性急的。可是奴家早过了好岁数,也就梁老爷还拿我当个宝贝,可是不敢对大老爷您有什么非分之想。您要是想女人啊,我去找安氏下来陪你。再不然,就找几个新来的女人,给您换换口味?” “少说废话。你这地方方才居然跑出去三个白莲教的大魔头,其中至少有两个长老,剩下被擒的那个,不是光明左使,就是护教右使,再不然就是白莲教三大应劫法王。你们这地方摊事了,摊上大事了。至于这事想怎么个解决法,就看你红姑一个态度了。再不然,把梁老爷请来也行,我看看他,能不能敢不敢护一个白莲妖人?” 红姑闻听,也收了笑容“这事就不惊动梁爷了。大老爷,我们这个买卖,向来是只认银子不认人。没钱,就是亲爹也往外轰,有钱,乞丐也可以当大爷。什么魔头不魔头的,他脑袋上又没刻着字,我们认不得。您想要怎么着,才能把这事抹平,就发个话吧。” 第31章大功劳(上) 香山这地方,目前不怎么出才子,同样,也就不出产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佳人。两京坊司,十里秦淮的那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型的花魁,在这里也根本吃不开。 这也是为什么安女王能成为春风楼头牌的原因,若是换到江南地方,文盛之地,她这江湖出身加上自身才学的浅薄,至多也就是个不错的倌人,根本接待不了高端客户,不符合市场要求。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里的环境,缔造的就是红姑这种女人。她们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但是当真遇到大风大浪时,却如同礁石一般顽强,任你风高浪急,我自岿然不动。 白莲教匪是什么性质的事,她当然很清楚。而且这事说来也冤枉,清楼这地方,向来就是谁都能来,只要有银子,就可以找女人。谁还去核查他的身份,盘客人的根脚,那不是吃多了撑的么? 可是正如当初李炎卿所说,官字两个口,咋说咋都有。如果他硬要说是春风楼勾结白莲教,甚至说这里是白莲教的秘密窝点,红姑混身是口,也分辨不清。 相对自身的安危,她更在意的是梁瑞民的安全。如果今天这事把梁瑞民惊动来解决,固然可能轻松过关,但等于也把他拉下了水。这就相当于在知县手里塞了个把柄,等到合适的时机,他就可以发难,用这个把柄,把梁瑞民控制在股掌之内。 她横下一条心,哪怕是自己真牵连到这案子里,最后灭门抄家,也绝不能把梁老爷拉下水,天大的事,自己扛了。 见她态度坚决,李炎卿不管如何威吓,红姑始终不肯喊梁瑞民来帮场。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这事要解决,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刚在你这吃过饭,咱们也算是熟人了,我今天来,说实话也只是想搞点银子,那白莲教的事纯粹是意外。” “要银子好说。我这里的姑娘们,辛苦赚点皮肉钱,银两倒是不多,只要大老爷需要,尽管拿走就好了。” 李炎卿道:“你也不必如此讲话,我若真心与你为难,梁瑞民也拦不住我。我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写一份呈文,请广东锦衣千户与广东总兵发兵剿匪,你这生意,也就不必做下去了。再或者我的人不定时的来这里查抄查抄,你觉得你这生意还怎么做?我要的不多,只要这个数。”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比了个二的手势。 “两千两?大老爷未免太看的起我们这的姑娘,也太看的起我香山县的爷们了。若是我春风楼能找出两千两银子,我又何必做这营生?早就拿这笔钱回乡买田,不是更逍遥自在?” “我没你想的那么贪心,我只要两百两银子,外加你们春风楼两成的干股而已。当然,你也可以反对或者不给,这春风楼也不是你一家的产业,所以我就说嘛,得把梁老爷请来,这种大事,还是要他出面才能拍板。” 红姑以为他只是要鸡蛋,没想到,他是要拿走下蛋的母鸡。这两成干股坐地生财,比要钱收税还要狠辣。可是如果不答应,真如对方所说,不管是广东总兵衙门还是广州的锦衣千户所,谁介入这事,自己这买卖就都没的做。 “二百两银子,我可以凑给你。至于干股,算我倒霉好了。大不了我把我的股份拿给你,算做你的红利就好。” “红姑不愧是女中豪杰,佩服佩服。那咱们一言为定,今后你这买卖就是老爷我的名下,日常赋税就可以不必交了,其实细算起来,你也不怎么吃亏。你不要看现在你们各家想做生意就做生意,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这交税的重要性了。对了,那洪四妹是什么人?怎么我听她放下狠话,似乎于梁员外有过节?那些人心狠手辣,还都有短枪,不是好对付的。本官或许可以代你们出头,了结此事。” “不必了。”红姑把话拦住“这事的来龙去脉,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搞不清爽。最后还是要问梁老爷才能知道,等将来你有机会当面问吧。老爷子家大业大买卖多,难免得罪些小人匪徒,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老爷若是没别的事,还是赶紧拿钱走路,这条花街上十几家纪寨,你挨个扫过去,说不定还能抓住几个白莲教。” 在春风楼收获了二百两银子,那些帮役们又趁着红姑与李炎卿说话的当口,抓了些散碎银子、铜钱,全都揣在了怀里。离了春风楼后,瑞恩斯坦急着去审疑犯,李炎卿道:“急什么?这人在咱的手里又跑不掉,抓紧时间,先把这条花街扫了再说。” 春风楼向来为各家清楼的风向标,若是它敢当场反抗,各清楼说不得也会派出自己的护院乌龟,参与到队伍中来,与官府动手。可是春风楼第一个认怂,那其他各家清楼就全都没了火种。 税收工作进行的轻松愉快,气氛热烈友好,商家看着衙役们拿走自己珍藏的茶叶、熏肉、火腿、点心,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还有那热情的姑娘,向公差表达着自己浓烈的爱意: “瞧你那死相,等你晚上来,我就招待你。大不了这次不算你钱好了,只要你下次查抄之前,偷着知会一声,我就白陪你一晚也没关系。” 至于白莲教徒,却是半个也没发现。自从春风楼那出事之后,其他各清楼紧急查房,把所有仍然留宿的客人全赶了出去,连同那些护院都跑了,上哪找教匪去? 瑞恩斯坦见这次前后收入超过五百两,心中大喜,不过他好歹还是有点正事,朝李炎卿一拱手“钱的事,咱们回头慢慢商量,我要先把犯人带走,进行突击审讯。” “洋人哪里走!”李炎卿一把抓住瑞恩斯坦那粗壮的胳膊“这教匪可是两家一起抓住的,动手拿人的是我衙门里的官人,想把本县隔过去,你们锦衣卫自己吃独食,休想!要审,咱们大家一起审。” 第32章大功劳(下) 瑞恩斯坦本来想钻个空子,把这大功自己吞了。却忽略了李炎卿同样不是刚出道的雏,于官场上的事,亦是行家里手,这种小心计,哪里瞒的过去。锦衣卫在香山县也确实缺少必要的审讯器材,有了县衙门的支持,倒是方便多了。 原本空着的大牢,这回也算有了用处,人犯被五花大绑,扔到牢里。李炎卿吩咐道:“留几个人在这好好看着罪犯,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了。人有丝毫闪失,唯你们是问。对了,听说有的匪徒,习惯牙里藏毒药,必要的时候服毒自杀,干脆,先把他的牙给拔了,看他咬什么?赶紧的,拿钳子来。” 瑞恩斯坦听的脖子发凉,心道:这县令不入我锦衣,实在是人才的严重流失,回头还是写封书信保举一下,让朱缇帅注意下这位审讯专家才好。他连忙说道:“不必这么麻烦,只要把槽牙拔了就好,我还没见过门牙里有藏毒药的。” 那位白莲教的贼人本来是被打的昏迷过去,沿途也是一动不动,此时忽然开口道:“别拿钳子!你们问什么我招什么就是,大不了就是一刀之苦,千万别动这种刑具啊。” 李炎卿招了吏房经承张元德前来录供,锦衣卫陪同,那位被擒的白莲教徒,身份却是三人里最高的。他身上的莲花乃是赤金打造,身份竟然是长老。 “我是长老怎么了?难道长老就不能有失手的时候么?再说谁做堂主,谁做长老,又不是看武功,而是看拉羊。谁拉的羊多,谁的地位就高一些,我在广东拉的羊最多,自然我的地位最高。谁知道这回命运不济,有人乱丢瓜皮,若是被我碰上,有他的好处。” “少说废话,赶紧招,你们这些白莲教徒到我香山县意欲何为?这里谁是你们的下线,谁是你们的同伙,赶紧从事招来,要不然的话……刚才水刑的滋味,你尝过了吧?要不要再试试?” 瑞恩斯坦本以为自家已经在锦衣卫工作到了第三代,得算是这行里的资深人士,刑讯审问这方面,也是自己的专长领域。哪知见了李炎卿之后,才知自己差的太远,单就水刑这招,自己就想不出来。 那名长老听了水刑二字,却是脸色都变了“千万别动水刑,我招,我全招还不行么?” 等到张元德录完口供,牢内三位审讯官的脸色,在火光下变的诡异无比。瑞恩斯坦张着大嘴,半晌之后才道:“怎么赶上了这么大的案子?我是不是要升官发财,直接提拔到实授试百户,或是加副千户衔?” 李炎卿一旁冷冷道:“这事也可能让你掉脑袋,或是莫名其妙的被人砍成十八段,然后死后追封个正千户倒有可能。这案子,实在是大的有点邪乎,就咱们两个芝麻官,似乎不太适合直接参与进来啊。” 原来这名白莲长老供述,香山这地方,原本不是白莲教的教区,当地民众愚昧,斗争精神不足,也没有一人一票,票选天子的阶级觉悟,属于极端落后反洞地区。只能等将来大事成就之后,再代替这里的民众行使民意,现阶段不适合在这开展工作。 瑞恩斯坦这几年什么功都没立,就是因为白莲教的人,压根不往这来。这回却是有柘林水师里有内线传出消息,广东柘林水师由于长期欠饷,粮食也多有克扣,军心不稳,正是可乘之机。 这位白莲长老的工作,就是带着一部分骨干,前往柘林,煽动柘林水师兵变,对腐朽落后的大明反洞证券以沉重打击。此次行动,主要赞助人为海沙派,巨鲸帮。也就是东莞的一伙私盐贩子,及一小撮倭寇。 这些人虽然拿出来上不了台面,不过手上倒是很有些钱财,一次性捐款就达三千两银子。而作为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这位长老自然就有这笔起义经费的最高支配权,他将队伍分做几队,分别前往柘林兵营,自己带着两名心腹及一千多两银子,作为全队总合后,坐镇全局。 起义这种事,那是拿脑袋搏前程的,一不留神就会人头落地。再对比一下广东的军事力量,这位长老得出结论:反洞势力在广东的力量比较强,代表人类正义与进步方向的起义军力量太过薄弱,很快就会被反洞力量联合地主武装所消灭。那既然明知如此,自己就得先想个退路。 他将大部分银子存在了银号里,准备作为日后起义失败后,漂没资金揣入腰包。另外少部分银子,则用来考察广东美食文化及清楼布局,也算是为白莲教搜集情报。尤其近日有号称掌握香山的安女王甚为有名,听说到邻县应局,出场费高达一两银子,这就让长老产生了浓厚兴趣。 当然另外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香山自治委员会。这个名字一听,就充满了进步气息,一股小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不与他们接触一下,自己还算什么起义军首领? 于是这三人就在昨天,与香山自治联盟的女首领,进行了深入浅出的交流,双方彼此全无保留的接触,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安女王以一敌三,最后居然大获全胜。 白莲教好汉的面子受到了无情的打击,决定多留一天,看看到底谁输谁赢,就这么倒霉催的,落在了香山县的手里,还体验了一把来自西方的先进刑讯经验。 “瑞恩老哥,你可要想清楚,这是兵变啊。柘林那面脑子抽了,才会认这种事,肯定是千方百计要抵赖的。咱们官太小,根本动不了那边的水师营,回头再来伙乱兵把咱剁了,咱上哪说理去?” “那依你之见,难道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那倒不是,不过是需要从长计议,找个有根脚的人出面揭发,咱们跟在后面拣些残羹剩饭,才符合你我的身份地位。依我看,广州知府林守正,乃是最佳人选。” “那如此一来,功劳不都被你们地方拿去了,我们锦衣卫……” “这事不用你操心,林守正是老油条,他自然知道这种事,自然是参与的部门越多越好,你想让他不提锦衣卫都不可能。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这个,而是审问出白莲教的起义资金藏在哪,咱们要把它起获出来,献给朝廷,免得成为其他野心家用来作恶的工具。张经承,这没你的事,你可以出去了。下面的工作,由我和瑞恩老兄两人完成就够了。” 第33章睁一眼 伟大的导师马大胡子曾经说过,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家就可以冒上绞刑架的风险。作为一个负债累累的县官,李炎卿同样有着这种觉悟。 这三个狗头身上,可是带着一半的起义经费,也就是一千五百两。除了他们沿途的正常耗损,连同坐船漂没,考察美食、清楼分布图的正常花消,手里起码还剩一千三百两。这么一笔庞大的款子,自己若是看着它从眼前溜走,那当真就是天理不容。 瑞恩斯坦与他的心思倒也差不多,一千三百两啊,有了这笔钱,自己能扩充多少人马啊。把自己这小旗所,扩展成总旗所的规模,都不成问题。 他两手互拧,浑身骨头发出爆豆般的脆响,裂嘴笑道:“刚才刘老弟那水刑,果然有些门道。不过我们锦衣卫,传承到现在,也有几手祖宗绝活,还请刘老弟上眼。” 当日晚间,城外树林内,一道黑影在一棵大树下鬼鬼祟祟,踱来踱去,踩的地上枯枝落叶,沙沙做响。过了片刻,就向上问一句“找到没有?” 树上一个沉闷的声音没好气地道“你要是着急就自己上来摸,我都抓了两次鸟粪了。这个该死的混蛋,居然把银票藏在鸟窝里,亏他想的出来。我恨轻功,我恨爬树!” 他正骂着,忽然惊叫一声,接着只听扑通一声闷响,如同墙倒屋颓,一条大汉已经重重摔在地上。那黑影急忙过去搀扶,一边问道“瑞恩老哥,怎么样,没摔坏吧?你们洋人啊,就是差点事。你看那白莲长老,说上树就上树,你说你个佣兵出身,怎么就不练练爬树的功夫呢。” 瑞恩斯坦好在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废话,我堂堂一个伟大的爵士,为什么要去练这种猴子的技能?在战场上,你会因为跳的比较高,而获得更高的生存几率么?来,给你这个。” 李炎卿慌忙点了火把,见一个小包袱已经递到眼前。他打开包袱皮的双手都有些哆嗦,勉强打开里面的盒子之后,就见到那成叠的银票,他激动的一把将银票抓在手中,放在嘴边就亲了两口“我的,我的,都是我的。这回总算能还债了。” “喂。这是咱两人的,别想独吞。” “行行,我知道,不过我不跟你说了么。这次的事,是福是祸,就看上面有没有人肯替咱们出头了。如果功劳算在咱两头上,八成就得掉脑袋。可是要想找到人出面,就得使钱啊。所以这银票,我得拿去打点关节,可不能乱分。就连咱们这次收上来的税,也得挪一部分。” “不过一个知府,哪用的了这许多钱?” “他可是进士出身的知府,腰把子硬扎。再说这钱也不是他一个人使,咱们这事,最后肯定要惊动广东巡抚吴桂芳。他身边的人,难道胃口就小的了?还有你锦衣卫广东千户雷一啸,你不是说人送绰号雷老虎么?你觉得得送多少钱,能填平他的胃口?” 瑞恩斯坦当然喜欢钱,可是想比钱,他更在乎自己的前途和功名,否则早就下海当盗贼了。在李炎卿为他分析了这其中的利害后,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攒钱的时候,而是要用这笔钱,去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把这次的功劳做大做强。 李炎卿也安慰道:“小财不出,大财不入。咱们这次只要能打开局面,以后在香山县,你我就是文武双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明天一早,就进省城为咱疏通关系,县里这边,你可一定要替我盯住。” “你放心吧,这里有我在出不了问题。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你那位前任,死的似乎不那么简单。”回去路上,二人边走边聊,没了旁人,说话也就方便了。 “怎么?他难道不是上吊自尽?” “蔡建德我认识,就是个窝囊废,你让他上吊,他也要有那胆子才行。我怀疑他的死,别有隐情。只是我得到消息太晚,现场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很难搜集到有价值的信息。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暗访,我怀疑下手的人,就在衙门之内。看在咱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今后睡觉,睁着一只眼。” “多谢瑞恩老哥好意。”李炎卿听着阵阵头皮发麻,但还是举手道谢,随口问道“你这官话,怎么说的好象比我还地道?你这洋人未免当的不够专业啊。” “我不得不郑重提示你一次,我是个大明人,是大明的锦衣正官。我才不是那可耻的西班牙人,不要再搞混了。” 对这种精神大明人,李炎卿也没有办法。天黑之后,城是近不去了,二人就寻了关厢小店住下,次日退房时,又因为店掌柜未查二人路引的关系,从柜上抓走了几十个铜钱,去买早饭吃。 用过了饭,李炎卿回衙取了散碎银子,上了坐骑,出县城直奔广州府城而去。这种事,自然不能直接找林守正本人去谈。 林老大人是进士出身,是士林清流,怎么可能收受贿赂,从中包庇?你要当面给他送钱,当心被他几十棍子打出来,甚至参奏你到革职为止。 酒店包厢内,一包散碎银子,推在那位林知府的门子林三面前,李炎卿双手端杯,“晚荣兄,这杯酒我敬你。这事还望你多多周旋,若是过能做成,我还有好心送上。” 林三将那一包银子放到袖子里,将酒扬头干了。“刘老爷,这事您找我就对了,可着整个知府衙门,谁不知道我林三哥是老爷的心腹?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他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刘老爷,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在香山县得罪人了?我们这,可看到告你的呈子了。” “怎么?已经有人开始告我了?”对于这事,他早有心理准备。自己在香山收商税,肯定触动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他们不告自己才怪。不过,现如今自己有白莲教的事在手,还怕几个人告自己? 第34章穿针引线 林三连吃了几口菜“可不?不过好在告您的信不多,也没什么分量,老爷没当回事。只说是年轻人,做事急躁了一些,将来历练历练就好了。这回您正好,跟老爷当面说说,把冤枉解释清楚了,不就没事了?” 当初林守正说的话,当然没有这么轻松。事实上,也曾经有人提出,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小子,参一个革职拿问的。 林太守当时的态度倒是很明朗,对于大家的意见,我完全支持,这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在奏折里夹个夹片弹劾他,自己没意见。只是把他拿掉,香山县谁顶上? 正由于香山那地方没人肯去,对于李炎卿的惩罚,也就始终没得到执行,那些买卖商家,就只好继续认倒霉。至于物议口碑,李炎卿自己又不在乎,所以在林知府看来,这位香山知县也是个问题人物,让自己很不省心。 可当他看到那五百两银票时,一双昏花的老眼,忽然发出光来,急忙吩咐道“快点,把我的眼镜拿来,让我看仔细一些。已经好几年没有接到过香山方面的孝敬了,这回倒算是开了先河。” 李炎卿见不到林府尹,可林家的门子,作为林守正的心腹,见自己家主人还有什么问题么。林公素有节操,为官最是清廉。二百两以下的礼不收,一把牌少于十两银子的牌九不打,这些年做官,手里颇有些积蓄。 只是林翁家大业大,子女众多,既想为这个留一笔防身钱,又想为那个留一笔读书钱,纵然做了不止三年清知府,这银子总是觉得不够用。有了这五百两,就可以为自己的六儿子再购一块田,为老闺女打上几件首饰,拍案叫道:“本官早就说过,能成为三位老大人同乡的,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些年从香山地面上抠出钱来的,他还是第一个,有本事,我喜欢。” 可等他看了书信,却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形,“胡闹,当真是胡闹。这种事,你个亲民官搅和进去做什么?成了也是锦衣卫的功劳大,若是闹不好,就要把自己牵连进去,这是何苦?他自己要去趟这混水,本官可不想参与进来。” 白莲教这种神憎鬼厌的东西,谁也不想和自己的辖区扯上关系,这与亲民官的政绩没有半点好处,搞不好还要担上地面不靖,牧守无方的责任。 至于说擒拿了三大长老,外加堂主五名、坛主八名,击杀白莲妖人数十。这些都是军功,你个知县叙军功干什么?他个知府又能从军功里得到什么好处?因此这些成绩对林守正来说,全都没意义。 这还是小事,关键是柘林兵变这事,林守正不是李炎卿,他在广州知府任上干了十多年,对于广东地方的情形十分熟悉,他可不愿意和这地方沾边。 柘林水师是广东设立的营兵,当兵的是从民间招募的壮勇,挣的是军饷。他们日常的工作,也就是备倭、缉私、查盐三项。从上峰的角度看,这些工作大多是肥缺,平日里收些陋规,就足以养活自己,何必还发军饷? 从巡抚衙门发出来的饷银,大多就被巡抚手下的幕僚勾结营兵里的坐营军官,私自瓜分了。而那些营兵自己拿不到军饷,又得不到油水,日子过的清苦,这在广东几乎是公开化的秘密,说他们会造反,也半点不奇怪。 可那些分军饷的人,是巡抚身边的幕友加上柘林水师的本标军官,如果把这事闹大了,巡抚面上难道很好看么?而且这些年来,巡抚仿佛个木雕一样,对于身边发生的事,不闻不问只是批条子发饷银,他难道就真的那么糊涂? 所以这事一个操作不好,就可能得罪了巡抚,那样的话,自己这知府的印把子都不稳牢,这破事,他有点不想管了。这五百两银子,看来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刘朝佐这厮,当真是太不靠谱了。到底是年轻啊,到底是新来的啊,对于这广州的局势,想的太简单了。 他当即就想把这五百两扔下去,自己抽身事外,让这小县令自己去触巡抚的霉头。可是一旁的林三哥,及时说道:“刘朝佐这人是不晓事,听说他给军门身边的郭安邦,还送了三百两银子的银票,要攀一攀乡情。您说说郭师爷这么高的身份,区区三百两银子,怎么拿的出手?” “放肆。朝廷命官的名讳,怎能就这么挂在口边,太没规矩了。”林朝正训斥一句,又问道:“你这消息从哪听来的,可靠么?” “乃是郭师爷那贴身长随与我说的,料来不会有差,我们两个平素最投契,您是知道的。” 吴桂芳驻节惠州,不过这不代表他对广州这面没有控制。他的亲信幕僚郭安邦,就住在广州,说是为吴巡抚筹措钱粮,应付剿倭之需。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托词。 郭安邦与吴桂芳关系甚厚,可比当初的胡宗宪与徐文长。越是这种关系,越不能把师爷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趁着自己说话还算数,肯定是要给他安排个岗位,他来广州,是抢椅子的。 当前广州官场上,防火防盗防郭贼,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这该死的香山县,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了? 林守正的大脑高速转动,郭安邦是湖广人,与这该死的香山刘朝佐,没有一个通宝的关系。不过,他好象最近新纳了一个如夫人,她是什么籍贯,自己还不清楚。而刘朝佐这个怪胎,能同时兼职三位朝廷大佬的同乡,为什么不能再兼职一个同乡呢? 一瞬间,他恨不得掀了桌子,大喊一声“二五仔,吃碗面翻碗底,信不信我把你砍成十八段!”又想深沉的对着下面的林三说一句“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不过最后他最后说出口的是“晚荣,你赶紧下去安排一下,找个隐秘的场合,我要和刘大令好好聊聊。年轻人,难免看不清方向,作为老前辈,得好好指导他,扶上马,送一程,是我们这些老人的应尽之责。你下去安排吧,这次的事,你做的很好,少不得你的赏赐。” 第35章考察 按大明的条例,府县掌印官,不允许私下见面,以防他们勾结作弊。往来公务,都由吏员以书信的方式来传递,两个官员在没有外人陪同的情况下见面,就违反了制度。 可是眼下又不是洪武年,制度这事,谁还真当回事?尤其这又不是腹里地区,而是天高皇帝远的广州,谁还真在乎你个规章制度? 广州城内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楼内,林守正一身便服,与同样做文生打扮的李炎卿对面而坐,两人举着筷子,边吃着蛇羹、狗肉煲。在衙门里吃饭,林知府向来是讲个风度气派,每个菜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不动。为了取悦城内一众狂人,甚至连狗肉都戒了。 结果在这里没人认识自己,他筷子飞舞,食量不比李炎卿这年轻人逊色,一份狗肉他自己消灭了七成。 “糊涂,莽撞,太年轻。”林守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是知县,工作是牧守一方,教化子民,白莲教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柘林兵变,板子能落到你头上么?那的水有多深,你知道么?这些年积欠的军饷,这笔帐要是真去查,那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不过老夫敢保证,真要到了那一步,你肯定第一个死。” “多谢林翁指点,下官是外乡人,对于广州的事,了解的不多。有心投奔郭师爷门墙,也是因为知道这事棘手,希望他在巡抚那里,多多美言……” “胡闹!那些军饷,都是经他手发放的,你觉得这事里,他搀和的会少么?你若是真投奔他的门下,我保证你会被丢出来灭口。如今这事又牵扯到了锦衣卫,想压肯定是压不下了,只能想个办法,把它抹平。” 李炎卿心中暗喜,林守正虽然人老成精,老于仕途,却还是被自己和他的门子联手设局给蒙了。这不是说李炎卿智力爆表,完虐林守正,纯粹是两下信息不对等,林守正被身边的人给误导了。先入为主的认定,刘朝佐准备投奔郭安邦。 不要小看李炎卿只是个七品正堂,芝麻小官。眼下广州官场局势复杂,正如暴风雨之前,暂时的宁静。任何一个砝码的变动,都可能造成局面的失衡。 如果他真投靠过去,那么这件白莲教案,很可能成为一柄有力的武器,被郭安邦用来攻击林守正,牧守无方,纵容教匪为害。 他的安排一直是个问题,如果给小了,对不起这些年他兢兢业业追随吴帅鞍前马后。如果给大了,客观上又没有缺安排。 他赖在广州不走,说不上是不是就相中了广州正堂的宝座,若是真赶走了林守正,他自然会努力取而代之。有吴帅在后运作,这事还真不能说没有希望。 林守正自然不能就这么把官位交出去,就只好改由自己拉拢刘朝佐,把他拉到广州官府体系里。大家形成抗郭同盟,共同应付这个难关。如此一来,白莲教柘林预谋煽动兵变这个烫手山芋,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林守正人老成精,他也从柘林兵变里,看到了自己的机会。这些大头兵因为欠饷而叛乱,那么事后朝廷肯定要追责,这笔庞大的饷银,到哪去了?吴桂芳堂堂军门,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遭殃,但是也要有所舍弃,才能把这事彻底压下。 那么丢卒保车,就是官场上的不二法门,被抛弃的那个卒,除了郭安邦,还有谁更合适么?要知近几年的军饷发放,全是郭师爷一手操持的。 在那晚听说李炎卿可能要倒戈向郭安邦之后,林守正已经迅速思考了一个应对策略。既然你姓郭的敢在我广州官场体系内挖人,又出了这个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就把李炎卿拉过来,把这事变成你郭夫子的催命符,牺牲你一个,幸福全广州吧。 至于柘林兵变一旦发生,到底会闹多大,大到什么地步,这事跟他林知府有毛线关系?当然,如果吴巡抚有手段,把兵变压下了,那他林知府一样是头功,照样可以在巡抚面前邀功。 前提是,这事必须是他报上去,而不是由郭安邦报上去,力度也要在自己控制之中,否则就是鬼扯。要实现这个目的,关键还是要拉拢住李炎卿。 这事上,就看出收买亲信的必要性。如果不是有那位林三哥从中牵线搭桥,并点出自家老爷的私心,李炎卿也根本设计不出这么个局把林守正拖下水。别看刘朝佐是江西神童,二十岁不到就中了举人,可是这在大明实在算不了什么。 李东阳十八岁就以进士身份入了翰林院,他这个二十的举人,又算个啥?若是不能把林守正这老儿拉下水,这回破获白莲教案说不定就是给自己埋了个雷,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炸的粉身碎骨。 现在既然林守正肯帮自己想办法,就说明在下意识里,他把自己已经当作他那条船上的人,这就好办了。李炎卿觉得,也该自己显示一下才干了。否则若被林守正看做一个不学无术之辈,未免看的太小了。 “老大人,按下官的想法,这事我们不如这么办……” 等到李炎卿说了自己的想法,林守正的脸色舒缓了不少,点了点头。“原本以为你年纪轻,见识少,不明世事,空有一腔血勇,却不明人间艰辛,做事难免冲动。如今看来么,你倒是个做官的材料,好好干,有前途。”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林守正一直担心李炎卿成为个愤青。要知大明朝最大的特产,就是热血上头的忠正君子。眼下又是徐阁在位,众正盈朝的时期。 自从严嵩倒掉以后,这种愤青风越刮越旺,越来越多的年轻官员,动不动就要为万世开太平,为大明正本清源,粉身碎骨混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当初听说李炎卿在香山县大肆收钱,林守正从心里倒是十分欢喜。如果他是个一心发财的官,这就好办了。懂得千里为官,为的吃穿的人,一般来说,都比较好打交道,容易沟通。怕的就是,他与另一位举人出身的老爷一样,是憋着刷声望的,那整个广州官场,都得不得安宁。 可是这次白莲教的事,如果李炎卿是为了刷声望,则不论如何,都会对军饷问题一查到底,不管后面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他都会一查到底。如果真如此,林守正也只好挥泪斩马谡,在他破坏广东官场大格局之前,送他去死了。 第36章拉拢 现在听了李炎卿的谋算,林守正彻底放了心,这个人,绝对是自己这种人,要的是实惠,而不是节草。这样的人,值得发展,如果他能保证跟自己保持步调一致的话,说不定还能栽培栽培。毕竟自己老了,早晚有退休的时候。可是自己总有些人脉在广州,将来要靠人照顾,这小子日后真能混出头,说不定就要靠他。 他盘算了半晌,然后道:“你的盘算虽好,不过细节上还有些欠缺,老夫帮你谋划谋划。” “多谢老人家教导,下官无知,让您见笑了。” “不必客气,你这个年纪,有这个见识,已经很不错了。欠缺的,只是官场上的历练罢了,多磨练几年,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你好好听话,跟着咱们广州官场的人走,保证有你的好处。我告诉你,最近有人在告你,说你盘剥百姓,荼毒生命。全是混帐话,不收税,让衙门的人,去喝西北风啊!不过你自己那,也要注意下方式方法,要是告你的人太多,老夫也不好帮你。” “下官明白。今后一定改正错误,让那些刁民走不到广州,就抓回大牢里。”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先把这次的事安排好,才能谈以后。这功劳是越做越大,按你说的,把功劳都扣在咱们身上,雷一啸的脸上须不好看。再说,吴帅是咱的顶头上司,不提他,也不合适,你且回去,这次的事就看老夫的手段即可。” “其实下官这次来府城,还有一桩买卖。这买卖实在是有点大,下官自己肯定是做不来,不知老前辈有没有兴趣,入上一股?” 等听完了生意内容,林守正惊的筷子都落到了桌子上。“你……你小子,怎么那么大的胆子?这事要是闹大了,是要掉脑袋的。” “林翁,这里面的利益,咱们也不用多说了。再说这是广东,又不是那江浙之地,没那么麻烦。这事,说不定还能让咱的考绩上,立上一记大功呢。” “这事事关重大,要惊动的也不是一两个衙门,得仔细计划一番,容我三思。咱们先把锦衣卫的雷老虎请来,把这件事解决了。你那的事,不要操之过急。” 李炎卿回衙三天之后,广州方面就来嘉奖令。吴桂芳修本入京,上奏朝廷。在广东巡抚的英明领导,广州府、广东总兵、广州锦衣卫千户的亲自指挥,统筹布局下,成功捣毁了白莲教广东分舵。 此役共格毙白莲教长老五名,堂主及以下骨干三十二人,教徒一百四十余人。一举粉碎了白莲教意图在广东制造事端,影响大明安定团结,繁荣发展,危害大明广东百姓的阴谋。事后核查首级,多为海外真倭,恐为汪直余部。 至于刘朝佐,瑞恩斯坦这种小虾米,自然没资格出现在这种级别的奏折里。可是后面叙功的夹片里,他们两人的名字,依旧都能出现。广东地方上的嘉奖,也不会把他们漏了。 瑞恩斯坦原职不动,但实授从小旗升为总旗,仍居香山。刘朝佐亲与贼战,身被数创,手刃三贼,特嘉奖白金一百两,绸缎半匹。至于那位被捉的白莲长老,则转交广东巡抚衙门,未几暴卒。 瑞恩斯坦得了总旗实授,欢喜的合不拢嘴。可是那起获的银两,却用去了大半,所剩无几。李炎卿看着瑞恩斯坦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在旁开解道:“你有点出息,小财不出,大财不入。这里虽然是小地方,一年收粮也有两万石有余,我稍微漏一点,就足够咱们两个吃的。有我一口干的,就有你一口干的,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他又道:“再说,咱们这次,其实没亏本。钱没落住,可落住了人脉,这比钱要紧多了。按编制,雷老虎手下的小旗有一百个,如果按照实际看,广东的小旗,不下千人。他能记住几个,可这回他能记住了你的名字,你说,这钱花的值不值?要知道,大多数小旗想要送礼,却还都摸不到雷老虎的大门呢。” 瑞恩斯坦听了这话,倒也觉得有理,他一摸脑袋“真的?雷千总真的能记住我的名字?” “那是。当时我们喝的高兴,雷老虎亲口说的。瑞恩斯坦,瑞洋人,这名字我记住了。你说说,这话得值多少钱?香山这地方,你别看现在穷,将来说不定就是一块宝地。等到它成了个香饽饽的时候,你这个总旗就值钱了。谁想夺你的地盘,得先过了雷老虎那一关。我看他起码能再干个二十年不成问题,有他罩着,你还怕日后没了好处?” 瑞恩斯坦终究是个爱前程多过爱钱财的,听了李炎卿的分析,也就释怀了。至于说这里变成宝地,他是不怎么相信,不过能让雷老虎记住名字,这笔钱算一算,倒也值得的很。 广东这地方,在大明版图上,算不上什么好地。锦衣卫里没几个人愿意到这做千户,雷老虎的位子稳当的很。只要自己能被他提拔,那么日后的前程倒是一片光明,想通这一关节,他的心情也就好转起来。 李炎卿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次的银子花消,主要用在和林守正谈生意,以及为自己铺路上面。雷老虎那边,送不送钱,其实都差不多。主要是林知府的面子在,以及这个事上,锦衣卫得利最多,他才对瑞恩斯坦格外恩典,夸奖了几句。孔夫子笔削春秋,自己是读书人,当明白详略之妙,否则这圣贤书就白读了。 “老瑞,等过几天,我把这香山十一都的里长都叫来,这一笔买卖做下来,咱们哥们,就剩躺在银子上睡觉了。保证你有吃有喝,有钱有粮。” “那就有劳刘老弟了,咱们虽然文武两道,但彼此最是投机,我们锦衣卫这十来号兄弟,就全靠你了。对了,跟你说个事,你托我办的事,我帮你办妥了。” 李炎卿自从与柳叶青分别后,只当她过不了几天,就能赶到香山衙门。哪知这么多天不见踪迹,心中不稳当,便托了地头蛇瑞恩斯坦前往打探,听说这事成了,大喜之情,比起黑了瑞恩斯坦的银子还要高兴。“怎么,人被你们找到了,现在何处?我怎么不知道?” 瑞恩斯坦的表情倒是十分诡异,似乎对李炎卿的某些爱好难以认同,半晌才道:“就在你来找我的时候,我的人才找到她。人已经送到你的内宅了,放心,没让你手下的人发觉。只是那女人,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的,你确定没问题么?” 第37章鸣冤 李炎卿一边暗自鄙视瑞恩斯坦这种洋人不解风情,完全不明白什么叫欲拒还迎,不懂什么叫矜持,不懂什么叫口嫌体正直。 一边快速的摆脱了这洋鬼子,一溜烟的回了自己卧室,在门外叫了一声“小美人儿,我回来了。小别胜新婚,咱们可得亲近亲近。”推门冲入,接着,房内就传来了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和男人的惊呼。 房间内,一个蓬头垢面,满头乱草,满面泥垢的女人,双手紧紧抓在胸前,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只是高喊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李炎卿也向后跳了一步“你是何人?胆大的乞丐,怎么敢跑到老爷的卧室来了?当真是无法无天,你混哪个杆子的,你们团头是谁?” 那女人道:“谁是乞丐?我乃堂堂的知县夫人,你不要乱来。我来这里,是找本地知县申冤的,哪知,遇到一群不知道从哪来的锦衣卫,就把我捉到你的内宅了。你是哪来的狗强盗,赶紧放了我,要不然,需小心王法无情!” 李炎卿看着这看不清五官身上还散发着恶臭的妇人,心中升起一种将瑞恩斯坦叫来,活活捶死的冲动。我让你找大美女柳叶青,你居然给我送个丐婆来,这算什么!他咳嗽一声“你是知县的夫人?你丈夫在哪里为官啊,说来听听。本官乃是本地知县,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我送你去夫妻团圆好了。” “你……你是香山知县?”那妇人仔细打量,才看清楚李炎卿身上穿的乃是官服,这才稍微放了些心。“我……妾身先夫,乃是你的前任。小妇人蔡门秦氏,本该给大老爷见礼,奈何衣衫不整,还望大老爷见谅。” “蔡门秦氏?你丈夫是哪一个?” “先夫名讳上建下德,乃是之前的香山正堂,与大老爷同朝为官,你们份属同僚。他死的不明不白,奴家又遭奸人所害,以至沦落如此,还望大老爷为奴家做主,为先夫申冤。”说到这,她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几个头下去,额头上就渗出血来。 李炎卿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说话。……算了,你还是赶紧去洗澡吧,等你洗完了澡,咱们再说。” 他吩咐两个帮役烧了热水,早先为了接待柳叶青,他特意组织了一群帮役去估衣铺,抄了几件女子的衣服回来备用,结果这回倒给蔡秦氏用上了。 那蔡秦氏似乎对于洗澡有些抗拒,但是李炎卿却表示,她若是不洗个干净,自己是不会与她谈半句话,她才无奈的前去清洗。只是过程中,房门被她顶的死死的,而在木桶旁边,始终放着半块砖头。 李炎卿那边在肚子里问候着瑞恩斯坦的列祖列宗,让无数无辜的西洋女士,受了无端之辱。又盘算着:蔡建德的老婆,不是已经把那死尸领走了,扶灵还乡么?还从县里支走了一笔丧葬银子,搞的县里多了笔亏空,怎么又混成这副模样了?难道是半路遇了盗贼,就成了这样?可若是如此,她找自己又能如何,应该是在哪遭劫,去找哪的地方官说话才对,找自己算怎么回事。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却听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告进”,接着一个人已经走进房中。 李炎卿举头望去,但见一个削肩柳腰,鹅蛋脸,比花花增色,比玉玉生香的绝色佳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女子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一身藕色衣裙,满面羞红,见李炎卿看向自己,她急忙后退了两步,将头紧紧低下。 “你……你是刚才那个丐婆?阿不对,你说你是蔡秦氏?” 那女人急忙下拜“小妇人蔡秦氏,给大老爷见礼。还望刘大老爷,看在先夫与你同朝为官的份上,为我丈夫做主。” 李炎卿了解过,蔡建德今年三十出头,与这女子年纪倒是相当。只是家里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却又把大把的银两花到安女王身上,简直是丢了西瓜拣芝麻,不懂好歹的夯货。 看李炎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蔡秦氏的脸又涨的通红,懦懦的叫了声大老爷,才将男人的魂喊了回来。“你这妇人,不是送你丈夫灵柩回乡么?怎么又跑到本官这里来告状了?难道是中途遇到强盗,折了盘缠,就又回本官这里要钱么?” 哪知那妇人听了这话,眼圈就又红了。“大老爷明鉴,小妇人根本就没来过您的香山,来到这里,诓走我丈夫遗体的,另有其人。妾身是真的遇到了强盗,而且还是个拐子。” 按这妇人所说,她本是蔡建德的续弦。只是当初订婚之后,还没来得及嫁过来,蔡建德就走马上任去了。她过门时,就只好与只公鸡拜堂,照顾蔡建德的寡母,替夫尽孝。 可后来自己的婆婆亡故,自己派人去给丈夫送了信,却不见丈夫回家守制,只好自己在坟边盖了个草庐,替夫守墓。再后来,又听了噩耗,知道丈夫死在了香山任上,居然还是自尽而亡。 她顾不上其他,就急忙卖了家里的田产,到香山要迎接丈夫灵柩回乡。可是她一个妇道,不曾出过远门,心里难免有些担忧。结果中途遇到一位朝中侍郎的如夫人,便搭船同行。 这位侍郎的如夫人十分健谈,为人又很四海,很快就和蔡秦氏交了朋友,将她的底细盘了个干净。接着在一个晚上投店之时,二人同榻而眠,次日醒来之后,却不见了那位如夫人的踪迹,只给她留了十两散碎银两。 这蔡秦氏随身带的证明等物,也一并不见了踪迹,想是被那侍郎如夫人拐了去。再一盘算,就知遇到了拐子。她经此一骗,更怕自己再遇到别的坏人,失了清白。便干脆女扮男装,后来又装乞丐,赶来香山。 这一来就难免耽误了时间,在广州又听说香山蔡大令有个厉害夫人,敢在广州大闹一场,还从香山讹了笔路费银子走人,就知是那拐子做的好事,连自己丈夫的尸体,都被她骗去了,心里更加愤怒。 她虽然和蔡建德没见过面,但是毕竟两人有夫妻名分,自己丈夫的尸体,归了不明来路的野女人,这算怎么回事?她跪倒在地道:“大老爷,你一定要给小妇人做主,将那拐子拿来问罪。” 李炎卿也义愤填膺道:“没错!那拐子居然敢从衙门骗钱,反了她了!难道不知道,衙门口冲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们一向是个创收机构,怎么能干成慈善机关?我这次逮到她,非要她钱债肉偿不可!不过,你方才说你丈夫死的不明不白是怎么回事?” 第38章短见 对于衙门被诈骗犯作案成功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李炎卿自然有立场愤怒,要知道,那些钱如果不被该死的女骗子骗走,那可就都该进入他的腰包啊。换句话说,女骗子是在他没来的时候,拿走了属于他的钱,他如何能不怒? 这种思维逻辑是否靠的住脚另说,在香山县,李炎卿渐渐形成一家独大的格局,他说的话自然就是道理,不容反驳。那女骗子骗了他的钱,就是骗了他的钱,这就是真相。听蔡秦氏说,那女骗子生的还十分有姿色,如何能不叫她肉偿? 解索各种姿势,以及各种角色扮演,这些都得在抓到人后再说。眼下他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在说蔡建德死的不明不白了。 瑞恩斯坦干的是密探的活,加上工作年头太长,难免有点职业病。对他的话,李炎卿是信疑参半,可是这位蔡秦氏,她是个普通妇人,却也这么说,就不由得他不加点小心了。 “你说你丈夫死的不明不白?你向来在老家,不与你丈夫同住,你们两夫妻连面都没见过,如何断定他死的不明不白?你可知,他前后亏空了朝廷多少银两?” “回大老爷,自来妻不言夫,只是为了替丈夫洗冤,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小妇人在家中时,婆母曾对我说过,我那丈夫为人最是凉薄,又少担待。从小到大,惹了不管多大的祸,也是交给别人善后,自己从无承担责任的勇气,更无解决问题的胆量。若说他畏罪自尽,那实在是太高抬了他的胆量。这事别人做的出,他是万万做不出的。” 这蔡秦氏的父亲,乃是乡间社学的塾师,也是蔡建德的开蒙师。对他的为人也十分了解,这人读书的天赋很好,也很有为了功名富贵,父母妻儿皆为浮云的杀伐果断之心。其从一个乡下穷小子,通过自己奋斗,打拼成为国朝进士,让家庭脱贫致富的经历,也充满了励志味道。如果将之整理成册,说不定还能卖一笔钱。 可是这些闪光点下,都掩盖不了其自私、凉薄的本质。单就一个把自己抚养成人的寡母亡故,他不回家守孝,就足以让其在官场上万劫不复。 那蔡秦氏道:“我本是他的填房,至于他的原配,就是他未发迹时,受了奸人挑拨,想要陡然而富,学人到赌场去厮混。那些人原本是看中了他家的二十亩田,设局赚他。他赌输了钱,怕人闹到学房,坏了他的前程。可老娘又死活不肯将地契拿出去,替他了断赌债,他便在家里大闹,几乎要与他高堂决裂。最后是他的妻子见他闹的不成话,先卖了孩子,最后情愿自己跟了债主走,才了断了这笔债。大老爷您想,他当初差点害的自己家倾家荡产,却也是让别人善后,宁肯卖妻典子,也不会皱皱眉头,他在香山欠的公帑,又怎么会自尽?” 蔡秦氏说的倒也是道理,这欠朝廷的公帑,不是欠民间的印子,犯不上如此极端。大不了两手一摊,劳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难道为了区区阿堵物,为难一国朝进士? 事实上,如果蔡大老爷不自杀,倒霉的最后是李炎卿。他如果死咬着让蔡建德还亏空,就成了他不通人情,逼迫前辈。再加上他是一举人,蔡建德是一进士,两下里出身的巨大差距,最后只能是广州官场方面施加压力,李炎卿把这事扛起来。 从常理上看,为这点事自杀,那就属于是爱名声多过爱性命,怕闹翻了于自己清名有损,只得自尽。可是按蔡秦氏所说,蔡建德的节操十分成问题,连瞒报母丧的事都干的出来,这样的人会为了名誉自杀? 不过明知道蔡建德是这样的货色,还把闺女给他做填房,这真是亲生的闺女?他忍不住问道:“按你所说,令尊是蔡前辈的开蒙师,熟知他的为人,又怎么会把你许他做了填房?再说,你这家世,又怎么配的上七品正堂,国朝进士?” “小妇人乃一不祥之人,先后许配两夫,未曾完婚,皆遭不测。只是婆母从小看我长大的,不忍见我被人指指点点,一力做主,才有了这门婚事。相公也是因为对婚事不满,才不肯回来完婚。” 在封建时代,一个连定了两个丈夫,又都不等成亲,就一命呜呼。这种怎么看,也是命硬克夫的典范,又是个民间塾师之女,那位蔡大老爷的老娘肯让她做儿子的填房,倒还真是对她的造化。 这位蔡大老爷,倒是比后世的那位胡大师更有反抗精神,来个消极抵抗,坚决不完婚,宁可住到春风楼与安女王混在一处,这也能理解。 “要说这扶灵回乡的事,也不用你一个妇道自己完成么。你家里的父兄,蔡家的族人,都可完成此事,何必要你一妇人千里独行?” “家乡闹瘟疫,可怜我全家,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 好吧,命硬不是你的错,只能怪你的宗族人品不好,赶上你这么个亲戚吧。看来说你命硬也没错,一场瘟疫,宗族死走逃亡,倒是你一个女流什么事没有,这人品简直是强到逆天。连遇到拐子,也是只拐钱不拐人的,还给她留了十两银子,而不是把她卖如清楼,当真是好运。 “这也只是你一面之辞,你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我怎么知道,你是蔡前辈的原配,而不是女拐子?” 那蔡秦氏闻言面色大变,一咬银牙“小妇人随身之物,已全部遗失,实无力证明自己身份。沿途为了保全贞洁,不得不自秽自身,扮做乞丐,与男子同行,丢光了先夫的脸面,无颜苟全于人世,只好追随丈夫于地下,以征清白。” 说到此,她站起身来朝着墙壁就撞了过去。李炎卿到底手脚利索,急忙两步过去,赶在她撞墙之前,拦腰将她抱住。开玩笑,她要是死在自己这,算什么?因间不允,逼死前任之妻,这种事闹大了就不是摘印的问题,而是直接砍了算了。 被他这一抱,蔡秦氏却挣扎的更厉害,还用上了女人最强有力的武器:指甲。可怜李炎卿,当初面对柳叶青这江湖侠女,仍能杀的对方流血求饶,如今却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抓出几道血痕,只好道:“你莫寻短见,我信你就是。” 第39章翰林风 听他信了自己的话,蔡秦氏才不再拼着命去撞墙,只冷声道:“你若信我,就先把手放开,难道你还要强霸命官之妻么?” 李炎卿也把手放开,后退几步,双臂一张,表示自己全无恶意。“夫人,我信你就是。你方才执意寻死,本官也是出于无奈,还望夫人原谅。” 他方才抱腰时,手上自然没那么老实,经手三分肥,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不得不说,这女人还是挺有料的。那蔡秦氏的脸胀的通红,她方才被男人占了便宜,可又声张不得,只好吃暗亏。好在对方既以认可了自己的身份,想来也得讲点体面,不敢乱来。 李炎卿请她坐下,然后道:“秦氏,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请老爷为先夫做主,访拿出杀害先夫的凶手,为他报仇。之后小妇人就要追随先夫于地下,到阴间去伺候他。” 李炎卿暗自摇头,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为了个没见过面的男人殉情,这是什么脑子?当然,仔细一想也可以谅解。毕竟她现在举目无亲,无处投奔,将来即使为她丈夫报了仇,也无处落脚,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对她而言,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可是自己能眼看着这么个女人去死么?他眼珠一转,“秦氏,这报仇的事,是本官的责任,自然责无旁贷。只是本官也是刚刚到任,诸事不熟,对于衙门里的人,也不十分了解,你光说报仇,这仇如何报法?谁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总要我慢慢访查,这段期间,你又该到哪里存身呢?” 蔡秦氏也觉得这是个问题,自己眼下能去哪?若是继续去做乞丐,怕也是不方便。越往南方,口音差异越大,自己的乞讨也就越艰难。再说自己一双小脚,若是被花子看出破绽,那下场不堪设想。 李炎卿道:“本官倒是有个想法,说与夫人参详。你看,本官身边,也缺少个通传的门子,若是夫人肯屈尊,这样一来有了地方落脚,二来还可趁机监视衙内众人。你夫遇害,动手的人,不会离开这个县衙,只要你用心观察,一旦发现端倪,找到蛛丝马迹,到时候本官就好出手,为你夫报仇了。你一路前来,女扮男装已是练熟了的,想来扮个门子,也不至于露出马脚。” 秦氏初时是不怎么肯答应的,这知县晓得自己是女儿身,方才手脚又不大规矩,若是留在他身边,自己也不大安全。可是眼下自己还有地方可去么?再说那知县说的也是道理,自己在他身边,还能观察一下衙内众人,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可以第一时间为丈夫报仇雪恨。至于这县令么?他若是敢乱来,自己豁出去一死,也要保全丈夫的体面就是。 李炎卿见她答应先来,心中暗喜:这小娘子能够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女扮男装来到香山,足见是个聪明人。自己在香山缺乏亲信,如果有这么个聪明女人担任门子,自己就多了个保险。更要紧的是,这女人大概不知道,很多大老爷的门子,可是要和大老爷一起睡的…… “对了,你既然是塾师之女,不知可曾读过书?” “当年爹爹教学之时,我也曾跟在身边,倒是识些文字,懂些经义。不过大老爷既然是一方父母,必然是满腹经纶,妾身哪敢班门弄斧?” “那你写几个字,我开看看。” 秦氏却从自己的发髻中取出一个纸卷,“这是妾身在沿途为先夫写的鸣冤状,还望大老爷一观。” 李炎卿双手接过状子,方一展开,就见到那一笔娟秀的小楷,比起自己的书法,那强出不是一星半点,不由暗自汗颜。等看完了状纸内容,他额头上已经沁出汗来,忍不住问道:“你闺名该不是叫香莲吧。” 秦氏听他问自己闺名,心中大为不喜。可是自己毕竟要在他手下担任部下,一些退让和妥协,也是不可避免。只好强忍不快道:“妾身的名字唤做蕊珠。” “不是香莲就好,不是香莲就好。”李炎卿已经陷入深深的羞愧之中,自己这个肉身,好歹也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正经请过先生,进过学的。可是论文才,论书法,都被区区一妇道完爆,这简直是丢人现眼到了极处。 他问道:“秦氏,本官身边,也缺少一书佐。若是你肯帮我代办往来文案,我每月加你些月俸,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蕊珠闻言大惊,她虽然文采出色,但是从小就被灌输了男尊女卑的观念,认为女人的职责就是相夫教子。一县的公务,那是自己一女流能干预的么?她忍不住问道:“大老爷,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你也看到了,本官是单身上任,身边没带心腹。师爷文案,半个也无。你若是肯帮忙,我一定多加你的银两。” “只要能为先夫报仇,半文钱我也不要。再说,我苟活于世,只是为了报仇雪恨,报仇之日,就是我自尽之时,要钱也没用。只要大老爷供应我的食宿,文案之事,我定然尽力而为。” “那好,回头你去改个男装打扮,对外就说是我的同乡,来投奔我做个长随。我人前人后,就喊你做小秦,还望秦夫人莫怪。” 自这日之后,县衙门里多了个面貌俊俏的年轻小伙,成了大令的贴身长随的事,便不胫而走。初时,大家倒觉得正常,这年头谁做了官,没有一帮亲戚来上赶着投靠要位置的? 所要担心的,是三班六房的胥吏,不要被外人抢了位置,其他人倒是不怎么往心里去。这位大令说来已经很良心了,只来了一个同乡,若是那富裕的府县,光是坐堂官自己的亲戚老乡,就安排不过来。 可是过了几日,大家看李炎卿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那些帮役们,也开始带着些年轻俊秀的后生,往这里送。说是上次送女人过来是自己考虑不周,这回改送自己的弟弟过来,照顾大老爷起居。 要说一个知县,身边真得有书童仆役伺候,否则万事亲为,未免太过不便。可是那些个送来的后生,一个赛一个的妖气,明明是个男人,举止动作却总带着女态,让李炎卿不住的恶寒,全都赶走了事。 最后他忍不住拉过一个书办问道:“你们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出?怎么都往我这送这种人?” “老爷您放心,我们都懂得。这其实是翰林雅好,是我们这些粗人不懂,才少了孝敬。您放心,我们这里,本就有专门蓄养俊美男童的,不愁找不到好货色。” 李炎卿只觉得眼前发黑,忍不住怒道:“小秦,你给我滚出来!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第40章女师爷 大老爷好娈童的风波,前后影响甚大,总算他是一连到春风楼住了两个晚上,才算把这歪风邪气压下,知县大人从龙阳之好,变成了兼收并蓄一扫而光,双刀刘朝佐的名声,越叫越响。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秦蕊珠,却没有半点羞愧不尽,以身赎罪的觉悟。相反,在发现刘朝佐去了两晚上清楼后,看他的目光里,就总带了些鄙视的味道。让李炎卿忍不住暗骂:鄙视什么?你男人当初可是长期住在春风楼,还为个婊子四处打白条,我比他可有节操多了。 不过心里埋怨归埋怨,他对秦蕊珠这个得力助手还是十分满意。她虽然只是个小家碧玉出身,但是处理公务,乃是个难得的天才。初时的适应期一过,工作马上就能上手,那些繁杂的往来公文,李炎卿看了头大的帐簿,都被她理的条条是道,滴水不漏。 秦蕊珠自己也为有了这么个舞台而欢喜,这种处理公文,负责行政的工作,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县令,能够发号施令,牧守一方。工作起来,格外有干劲,往往是李炎卿困了,她那还精神十足。李炎卿是惯会哄女人的,到了晚上无人时,他就将自己的蓝色圆领官袍脱下来,让秦蕊珠穿上,他自己在旁研磨捧笔,仿佛他才是下人。 这种伏低做小的态势,倒是让秦蕊珠大为满足。还是那话,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这种思想已经深深的烙印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脑海里。虽然有戚继光这样的伟大女权运动先驱存在,但是整体上,大明依旧是个女弱男强的格局。能有个知县这样来讨好自己,秦蕊珠的心里,自然难免有些得意。 只是她一负责处理帐目,当初蔡建德打的那些白条,自然就逃不过她的眼去。自己的丈夫,为一个清楼女子花费了如此多的钱财,讨其欢喜,让她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理智告诉她,夫为妻纲,丈夫做什么,妻子无权插嘴干涉。可是情感去告诉她,这事决不能忍受。 看她手拿笔管,紧咬下唇,面色发白的模样,李炎卿急忙端了杯茶,放在她手边。“我们的女县尊,请用茶吧。” 秦蕊珠连忙道:“对不起,是小妇人失态了,大老爷莫怪。” “这没什么,任何女人遇到这事,都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我想说的是,人死了死了,与一个死去的人追究这些事,是没什么意义的。过去的事,咱们就都让它过去吧,这样对我们每个人都好。大家应该想想活着的人,把眼光放远一点,这样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谢谢大老爷。我……我只是一时有些转不过弯,给我点时间就好了。我们明明没见过,其实也没什么情分。再说男人做这事很寻常,可我这心里……” “想哭就哭吧,没什么可丢人的。若是蔡前辈没死,我会借你根棍子,打的他蹿上房去。你是他的老婆,当然有权力生气,这根本就不能算做过错。” 秦蕊珠只觉得鼻子越发有些酸,她急忙深吸了口气“大老爷,妾身这几日清理帐目,发现咱们香山的帐目很有问题。那些书办们在计算数目时,习惯性的抹去零头。您看这一笔,七百二十六加三百五十七,他们只记做了一千零八十,更离谱的,是在后面的帐里,这一千零八十,又按照一千零五十来计。您说,他们是不是就因为中饱私囊被先夫发觉,所以才杀人灭口?” 李炎卿暗自佩服,这秦蕊珠真是生不逢时。若是晚生几百年,定是职场上的一位好手,心里更坚定了栽培她的念头。“秦夫人,你当真是心细如发,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样的小辈,在你眼前也休想遁形。不过要说为这杀人,那就算了,根本不可能的。” “不是我有意袒护,而是事实如此。正如县令不是靠俸禄活着一样,那些六房书吏若是靠工食银活着,那早饿死了。大家都要各自去寻来钱的办法,这种帐目上的手段,就是其中之一。各地府县,手法不同,但是基本相差无几。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大家没人会真的要去探个明白的。蔡前辈既是官场中人,这个道理,他会明白。而那些吏员,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去杀害上官。” 秦蕊珠点点头,“看来是妾身小题大做,惹大老爷发笑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明天就去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知道,本官有了个得力的幕僚,要他们今后小心点。亏空归亏空,该给你的润笔,不能少了一个子。你放心,蔡前辈的事,我会用心访查,保证会还你公道。你自己也要放宽心胸,不管过去蔡前辈做过什么,如今他人已过世,那些事也就全都烟消云散了,不要放在心上。天晚了,你晚饭吃的不多,我去为你做些夜宵。” 秦蕊珠急忙起身道:“那怎么行?做饭这种事,本来就该是女人的活计,大老爷请坐,我去弄。” “小秦啊,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怎么又忘了?现在,你是男人。再说了,酒楼里的厨子,难道就不是男人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大事,做饭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 看着这位英俊的大老爷走出房去,秦蕊珠用手抚着脸,心中如同揣了个小耗子,阵阵乱跳。她用手轻轻刮了自己两下“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别忘了,你将来是要殉夫守节的人,不可行差踏错,坏了蔡秦两家的脸面。再说,你一个不祥之人,难道还要再多害一个?” 有了这么个得力的女秘书,李炎卿的日子也就过的舒适了。前世他曾和人说“人生若说成功,标准之一就是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现在虽然距离没事干秘书还遥遥无期,但有事秘书干,起码实现了。他乐得甩手掌柜,成天悠哉忽哉的拉上瑞恩斯坦去四处闲逛。 大明文武两道,彼此看不顺眼,锦衣鹰犬更被文人士子视为寇仇。香山县这大令与锦衣精诚合作,协同作战,共访白莲奸邪,实乃国朝表率,朝廷干城。香山县内,酒家胆裂,摊贩魂飞,皆二位大员之战功。 第41章宗族之会(上) 在摊子上,两人吃着老板赠送的狗肉煲,李炎卿边吃边道:“瑞洋人,你说你这差使是怎么干的。我让你找柳叶青,你倒好,给我找了个乞丐婆送来,若不是她是知县夫人,真是个丐婆,你让本官如何安置?” 瑞恩斯坦大手一摊“我首先要说明,我是个伟大的大明人,而不是下贱的洋人。再说这事不能怪我,你说的柳叶青是江湖人,我自然按江湖人找。那些江湖人,不大多就是这么一副乞丐模样么?而且那些丐帮中人,哪个不以江湖人自居。” 说到这,他脸上露出古怪笑容“你又没吃亏不是。那么一位美丽的未亡人,你们在一起……。让我为可怜的蔡知县默哀一会吧,你这个卑鄙的人。” 两人又说笑几句,瑞恩斯坦道:“我听说,香山十一都的各族族长,已经全到了县城?前天就要来拜见你,结果被那美丽的夫人挡了驾。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是说,必须要从他们身上敲竹杠么,连人都不见,怎么敲?” “你这个洋人,到底不是我们大明出身,对于这些关窍完全不懂,才有此愚蠢的问题。现在主动权在咱们手里,是他们急,不是咱们急。给他们压的时间越长,他们就越害怕,到时候,咱们能得到的就越多。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几时有你的亏吃?” 这次白莲教的事,虽然在呈文上已经被压了下来,包括柘林的事,也只字未提,但这不代表吴桂芳真放松了警惕。广东是他的一亩三分地,真要出了问题,其他人的都能推卸责任,只有他是真要顶锅的。 他一方面将坏事变成好事,把这次的白莲教风波,算做了自己领导下的一件战功;另一方面,也开始在广东实打实的抓起了白莲教。由广东巡抚衙门牵头,广州知府衙门、广东总兵衙门、广东锦衣卫千户所,几家机构通力合作,一场轰轰烈烈的抓教匪活动,正在广东展开。 广东一带的武林门派,帮会堂口,这下全都遭了殃。若是有得力的靠山,再使上足够的银两,还能考虑免罪,大多数的帮会门派,则直接被官兵上门踢场。 任你是掌门,还是帮主,任你是什么天榜高手,还是兵器谱排名若干,在官兵眼前全都一样。几十个帮会就这么烟消云散,成为武林上的又一场浩劫。 香山自治筹委会,前段日子跳的太欢,直接把队伍开到了广州知府衙门外面。林守正从自己的本心,是想把这个组织顺势铲除,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可是做官不是做混混,快意恩仇这种事,是江湖匪徒的口号。 做官的人,可不能拿这个当行事准则。这个组织背后有谁当靠山,以及会牵扯到谁,林守正自己也没谱,因此不敢把事闹大。 可是事不闹大,不等于不能把舆论做大。在李炎卿的引导下,香山县已经流言四出,朝廷已经把香山自治筹委会算做了教匪一党,准备发兵捉拿。尤其安氏还曾练过拳术,谁能保证她不是白莲教出身?据说俞大猷已经调了一个守备过来,准备发兵进剿。 这十一都的宗族头目,未必怕地方官,但是却没人不怕官兵。他们宗族的武力再强,能比的过朝廷正军么?一旦官健到了,瓜蔓累葛,这些宗族谁也别想有好下场。单是一个筹措钱粮,就足够让大家吐血破产了。 这种时候,就只能依靠李炎卿这个地方官,希望他能为香山说话把那些官兵挡在省城,不要让他们下乡剿匪。本来李炎卿下帖子请十一都的宗族头领来议事也未必来的了这么齐,这回大难当头,十一都各姓族长,却是全员到齐,就等着与李炎卿当面分说。 “他们是来为自己求情的,这时候,是他们有求于咱,咱得端起来。多蹲他们几天,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本官还欠着那么多的亏空,不把他们吊的足够火候,那些亏空几时才能还上?” 其实就这几天,秦蕊珠已经收了不少礼品土仪,有不少一把胡子的长老,却对秦蕊珠小兄弟长,小兄弟短,还有的要为她说媒讨老婆。把个秦蕊珠闹的哭笑不得,同时也对这大明官场有了更近一步的认识。 这些族长,平日里在宗族中,都是一言九鼎,德高望重的首领。家里全都修着水牢,款待同族同乡。又把宗族里那年轻漂亮的姑娘媳妇拉到家里,教授待客礼仪,暖床技巧,几曾这么低眉顺眼过? 奈何形式比人强,若是真弄到闽勇下乡,大家到时候都没好果子吃。俞大猷手下的那些穷棒子,据说是从穷山沟里招出来的兵,长这么大,交情最浅的就是银子。 若是他们到了香山,自己这些人还能有便宜么? 只好放低身段,去讨好一个怎么看怎么像兔子的门子。背地里自然把那香山自治筹委会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那位安女王的身价已经一落千丈,没人问津。 一口气又闷了三日,眼看这礼物收的差不多,他这才对秦蕊珠道:“我明天与十一都的宗族首领相见,你随我同去可好?” 这时秦蕊珠正一身官服,手拿毛笔飞速的誊写着帐簿。整个香山县的白册,在她看来就是笔烂帐,必须重新修订,否则就没有任何可看的价值。这工作量不问可知,可她乐在其中,连李炎卿都拦不住。 她一听这话,却吓了一跳。“这可怎么行?那些宗族长老,各都里长,乃是乡贤,我一个女流……就算不是女流,也是你的门子,哪有资格去与他们同坐?” “小秦,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看看,你在这办公,连本官都得伺候你,他们又算个什么东西?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人?是我的心腹啊。本官的心腹,比那些土鳖族长不知高到哪里去,有什么不能去见的,明天我带你去。” 第42章宗族之会(中) 上次见宗族首领这个级别的人,还是在自己婆婆死的时候吧?秦蕊珠提着笔,脑子又有些走神。想到当初那位白发萧然,面目慈祥的族长,是如何义正词严的夺走了自己手里一部分财产算成了族里公产的。 在她心目中,这些人与官府不分伯仲,权威上难分高下。可如今么,这些族长、里长,却要先对自己点头哈腰,叫一声“秦夫子。”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里竟然分外的甜蜜。 这些族长心里对于秦蕊珠充满了鄙夷,一个靠着跟知县睡觉提升的兔子,居然混到了师爷的地步,简直是胡闹。可是再胡闹,也只能忍下去。 香山县无官的不利之处,现在就体现出来了。当知县想要做什么时,县里连个制衡他的人都没有,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李炎卿与众人见礼之后,梁瑞民首先开口道:“刘大老爷,我等今日前来,乃是因为听到一个风声,前者春风楼偶有贼匪为害,朝廷却误会我香山子民通匪,这实在是天大的冤枉。我们这些沿海百姓,拜的是妈祖娘娘,信的是海神,怎么可能去拜那无生老母,信那真空家乡?还望大老爷千万为我等做主,不可让官兵来我香山啊。那些官兵素行不法,若到香山,必要害民,到时候百姓遭殃,生灵涂炭,这就是人间惨剧啊。” 其他几位宗族头领知道,梁瑞民如今是李炎卿最大的债主。香山地面上,前任知县积欠的债务,已经有八成以上都转到了他的名下,向来他说话,知县是要给些面子的吧。 这老狐狸也是个聪明人,春风楼的事,他始终装做不知,就是不往这趟混水里趟,弄的一心想抓他把柄的李炎卿,也拿他没办法。 其他几位族长纷纷附和道:“正是。梁翁说的在理啊。那些丘八,最是无法无天,比起强盗还要厉害许多。有酒就醉,有女人就睡,见房子就住,见东西就拿。若是他们来一趟香山,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家要悬梁,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要被他们夺走家财。大老爷千万要与我们做主,不能让他们来啊。” 李炎卿却是一脸严肃“岂有此理?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朝廷捉拿乱匪,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那白莲教为非作歹,糜烂地方。又口出大逆不道之语,一心要叛乱朝廷。这样的歹徒不除,朝廷就永无宁日。你们说,不抓白莲教这种话,让本官怎么说的出口?” 他顿了顿,又道:“这样的话说出去,上峰又会如何看待我?列公,你们不要让我为难啊。其实啊,这一个守备也没多少人,左右不过千把人马到香山,你们只需要各家摊派下,该准备钱粮准备钱粮,该准备马干准备马干。俞总镇治军最严,你们放心,我想不会出什么事的。” 治军最严?这话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可是谁肯信?大明的兵是什么德行,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尤其听说俞大猷带的是福建的闽佬,都是外乡客兵,客兵最是无法无天,这一点谁不知道?就算俞大猷带兵严格,那些兵又能好到哪去? 李炎卿又道:“我与梁翁说来还是朋友,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是看在朋友面上,却是不说不行。这次朝廷不单要派兵,还要派一批得力的锦衣卫下来,调查前任蔡大令身遭不测之事。原本说蔡大老爷是自杀,可如今出了白莲教,谁还能说他是自杀?说不定,就是白莲教的人,谋害了我们的好县令蔡大老爷。这事不能算完,锦衣卫雷老虎已经立了军令状,宁可香山满地坟,也要找到动手人!大家到时候,也要为来的缇骑备办好酒水,不可怠慢。他们做事,我是无权干预的,到时候免得大家面上不好看。” 如果说官兵让大家心情紧张,锦衣卫的消息,则是让大家连紧张的情绪都不敢有了。这些缇骑虽然不是当年那么嚣张,但依旧是众人心中的洪水猛兽。 尤其他们的前任指挥陆炳爱财,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富翁和某些罪案联系到一处,并将那些有钱无势的富翁请到诏狱里谈心,直到其家拿出足够的住宿费,再放人回家。 若是如今的锦衣指挥有样学样,见贤思齐,自己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就彻底保不住了。而香山自治筹委会这事,在坐的有几个没在背后推波助澜?本来就有一身的毛病,人家只要想抓,自己这些人就是个死。 梁瑞民咳嗽一声“刘大老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说白莲教不能抓,也不是说让您放纵白莲教徒传教。教匪为非作歹,搅乱地方,当然要抓,也当然要从严从速从快打击。这事做是要做,只是未必非要俞总镇才做的来。这里是香山,是我们的地方,要做这事,也要我们香山人自己做才好。大老爷手下有衙役弓手,香山也有黄圃、香山二巡司,再不行,我们各族之中也有丁壮,足以使用,何必调动官兵。” “这些年,香山欠税严重,粮饷不足。我跟各位交个底,本县的东西两库,现在连老鼠都找不到。有老鼠也被我的手下抓去吃了,连耗子皮都等着给我吊皮袄呢。无粮无钱,何以养兵?无兵又何以剿贼?至于两个巡检司,你们都是本地人,应该比我这个外乡佬清楚,如今的巡检司是个什么情形。两个司的弓手,还能不能凑出五十人,都大有问题。各族丁壮么,不知军械等物可否足用?” 一旁姚家头领姚本林连忙道:“足用,足用。我姚家前些年办团练,抗倭贼。家中广有刀兵,连土炮都有两门,什么白莲教匪,都不在话下。” 梁瑞民听的眼前发黑,心里把蠢猪混蛋扑街仔不知骂了多少次。这样的货色都当了姚家的带头人,也就不怪他家越过越回去。他只好一拱手“我梁家虽然子弟不多,也无军械,但是族中子弟,都有一腔血勇。只要朝廷需要,他们随时都可以为了朝廷去死!” “去死的事就算了,那是本官的活,你们就别抢了。你们说说,像姚老爷这样,连土炮都有的人家,朝廷能放心么?你不让朝廷发官兵,就凭我手下这些阿猫阿狗,难道去硬抗土炮么?算了吧,我今天一见各位,更是明白了,这要对付白莲教,非朝廷官兵不可,本官可是没有破贼的能耐。” 梁瑞民狠狠瞪了眼姚本林,然后对李炎卿道:“大老爷,您就不必与我们绕圈子了。到底您要什么条件,才肯不让官兵来香山,不妨把话说在明处。老夫保证,我等绝对会让您满意。” “条件?我能有什么条件?我不过一个芝麻官,想必各位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这眼看到了交秋粮的日子了,我这库房里连个粮食渣都没看见,我还能有什么条件?梁翁你就不必拿好话哄我了,把话留着,对那些带兵的丘八说吧。” 第43章宗族之会(下) “给香山一个机会!”梁瑞民的态度似乎有些失控,其他各位慈祥的族老,神情也不似往日那般淡定。 “怎么给你机会!” “我们以前做错了,现在想安生过日子。” “这话,你对俞总兵说。看他给不给机会让你们安生过日子。” “那就是让我们去死?” “对不起,我是朝廷的人。” 一番明显感觉画风有问题的对话之后,本地另一大姓陈氏的族老,陈荣泰咳嗽一声“算了。我们也不为难老父母了。您不就是想要钱么?我们答应纳粮,只要你不让官兵来,我们就给你交粮食。只是这两年香山收成也不十分好,这数字上能否通融一下。” 李炎卿用目示意秦蕊珠,秦蕊珠上前一步“陈翁,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当初定香山完粮数字时,便是考虑了灾年减产,才将数字定在两万一千又二百三十七石。再加上损耗,也不过两万三千石有奇,而根据历年完粮数字看,在成化年间,从来没有过任何少纳之事。而同时参照县志,成化年此地确实发生了水灾、旱灾,灾情十分严重,官府方面记录翔实。您要说近两年香山遭灾比成化年严重,那我们不妨把县志拿出来,对比一下。” 她博闻强记,将那无聊的县志都背的滚瓜烂熟,又于这粮税之事十分清楚,想要蒙她可不容易。李炎卿一旁道:“放肆。小秦,你怎么能这么对几位老爷子讲话,一点规矩都没有。本官平时,还是太放纵你了。退在一边,没我的话不许开口。” 他又朝陈荣泰道:“陈翁,本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灾年减产,粮食歉收,本官也不能强人所难。但是朝廷上也有本色折色,本官更非食古不化之人。自古来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没有粮食,可以折现金么。只要把火耗交足,省城那边本官一力担待。” 几位族长几乎要喷出血来,他们在香山多年,与官府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见的官也多了,但是做官做到李炎卿这样,不搞任何掩饰,直接明着要钱的却是所见不多。 这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正因为他们过去用宗族势力把持地方,让大明的官府处于长期无力的状态,导致这地方官员越来越少,最终就是当出现刘朝佐这样的人物时,整个香山根本没有一个人能与他抗衡。 这地方若是江南地区,还可以找些文人秀才摆一摆破靴阵,但是眼下,这地方只有童生,哪里还闹的起来?那旁何家的族长忍不住道:“刘老爷。你这样搞法,就不怕民心沸腾,到省城去告?再者,若是激发民变,大老爷面上,怕也不好交代吧?” “什么?去告我?”李炎卿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连笑了好几阵才道:“本官难道现在很怕别人告我么?我可是刚刚破获了白莲教案,在巡抚面前标名挂号的人。广东各县,还真未必有哪个县令比我更红。莫看我是个举人出身,就算是进士科甲出来的县官,也未必有我名声大。” “现在有人告我,只能说明他是心里同情白莲教,对于侦办了白莲教案的功臣打击报复。吴帅访查教匪甚严,曾下过严令,不管是谁,一定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谁若是自己想去试一试吴帅的宝刀锋利与否,本官也决不阻拦。至于说到民变么?我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最近倭寇不怎么闹腾,俞大猷无仗可打,他手下的儿郎,正愁到哪去找些脑袋来发财。这个时候民变,正和他的心意,他感谢我怕是还来不及。” “前者儒学之事,仍悬而未决,大令又要征税,只怕百姓心中,有些不服气啊。”陈荣泰依仗自己年高德邵,再次开口发言。 梁瑞民却是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心里把这些猪队友骂了个遍。习惯成自然,人的惯性,真的是难以逆转。这些族老平日里一言九鼎习惯了,又向来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对于这位年轻的知县,还是认识不足啊。 自己当初在春风楼与他会过,就知道这不是个凡夫俗子,这些人却没见过他的厉害,非要自己送上去,那就别怪自讨苦吃了。 本来临来之时,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只要官兵不下乡,那么大家拼着破些钱财,买通这个知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没想到知县开口就要征收赋税,这对于已经几年不交税的他们来说,未免就是刀子割肉。 可是那又怎么样?大家做的什么生意,自己心里没数么?如果真是把官兵和锦衣卫惹来,大家的生意都不要做了,到时候损失的银两,就远比交纳的赋税为多。 而这儒学的事,本来就是前任闹出来的,新官背在身上自然心里不情愿,还要当他面提,这不是找倒霉么? 果然李炎卿把脸一沉“怎么?今天你们来见本官,原来是来要债的?那对不起,本官公务繁忙,白莲教案的公事堆积如山,省宪那边催着发兵,本官准备房子,筹措钱粮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这儒学的事,暂时没时间料理。若是谁心里不服,大可到省里去告我啊。小秦,咱们走。” 发完这通脾气,他一把抓住秦蕊珠的玉腕,迈步出了这梁瑞民的别墅,出门上轿而去。 这乘大轿里挤两个人,难免就有些身体触碰。可是秦蕊珠公开身份又是老爷的亲信,同时她终究是双小脚,如果跟着轿子跑,就太不方便,也只好含羞坐在李炎卿身旁,只是悄悄的把手抽了出来。 “大老爷,咱们这么一走了之好么?如果那些人真的一怒回乡,策动十一都民变,到时候怕是您也要受害。” “他们敢?如今朝廷在广东驻有重兵防倭,又有这侦办白莲的大案。吴巡抚正想砍一批脑袋来建立军功,他们没那么蠢,自己这时候往刀口上送。你等着吧,过不去今天晚上,他们就得上赶着来求我!这些人啊,畏威而不怀德,若是给他们几分颜色,他们就敢开染坊了。对他们就得硬气一点,他们才会知道厉害。今天晚上,老爷带你吃大菜去,上次那九大簋你没赶上,这回给你补上。” 他似乎越说越来精神,又一把握住了秦蕊珠的手。这次他用力颇大,秦蕊珠连抽了两抽没有抽动,就只好听之任之,只是心头乱撞,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又无力抗拒。 第44章分化 别墅之内,梁瑞民朝众位族长道:“列位。梁某与你们何仇何恨?你们就算是想死,也不要把老夫牵连进去啊。这回倒好,我本来与刘朝佐有点交情的,可是你们在我的别墅削他的面子,这点交情也被你们坏了。今后你让我在知县面前,也不好讲话了。” 陈荣泰在众人中年龄最长,老气横秋道:“这等昏官,我看在这个位子上也坐不长久。未必比那短命鬼蔡建德就多活些时间,怕他做什么?原本以为,他只是要些银钱,咱们几家共同出钱,填上他的胃口也未必做不到。哪想到他的胃口这么大,居然把脑筋动到了钱粮赋税上,这个口子不能开。若是这一步退了,将来还不知道要退到哪里去,到时候这香山,还有我们站的地方么?” 在十一都的各宗族之内,陈家的土地最多,如果要收赋税,他的损失也就越大。可是反过来,陈家海贸生意做的有限,现银流动量不高,如果大家是按比例出钱打点官府,他家出的钱却是最少。两下比较,他自然不肯低头交税完粮。 梁瑞民此时却冷笑一声“陈翁,你好算计啊。你一个人的田,大过我们十一都各姓家的仔么?如今外面什么局势,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就完全搞的清楚。这时候谁跟官府过不去,第一个就要冚家铲!如果真把官兵和锦衣卫引来,大家谁能有好日子过?我梁某把丑话说在前面,谁挡我的财路,就是跟我姓梁的过不去。我不管是阿公还是太公,照样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见他翻了面皮,各姓族老全都没了话讲。这梁瑞民乃是香山出了名的狠人,他这回同意低头,其他人的气势就弱了下去。 一旁姚本林试探道:“梁老大,你先坐下喝口茶,消消气。陈伯的意思也不是不肯出钱对不对?只是说,我们不能这么任官府搓扁捶圆,怎么也要大家都退一步,才好讲话。” “讲话?讲什么话?现在什么时候,还有时间讲话?也许明天这个时候,兵船就已经开到码头了,还讲话?我告诉你,现在我梁某的态度就一个,只要不让官兵来,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梁家的田,梁家的丁,全都登记在册。田要交粮人交税,没有粮食拿银子补,你们不交,我交!若是真因为不交钱引来官兵,我不会是第一个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跟梁瑞民闹翻,自己这些人实在是没什么把握讨便宜,要是对方再勾结了官兵,自己这些人的身家都保不住。 何家的头人何健只好长叹一声“说起来,我们是大明的子民,交粮交税,也是天公地道。只是那儒学的事,总也要讲一讲啊。若是就这么糊涂过去,我们大家心里,就总是堵了个疙瘩,不舒服。” “儒学的事,谁说不讲了?”在县衙后宅之内,李炎卿依旧是满面怒气,与梁瑞民对坐相谈。“你们盖儒学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让宗族子弟读书?这种理由,只好去骗三岁的娃娃和一脑子热血的白痴。你们盖儒学,无非是为了自己家里出几个秀才、举人,好合理合法的逃税。到时候这香山的土地还得重新造册,我再想收税就麻烦了。” 梁瑞民赔笑道:“大老爷笑谈。一个秀才能免多少田赋是个死数,至于举人,我们可是不敢想了。香山除了袁接三等几人以外,已经很久没出过举人了。” “哦?那如果我说,我能让你们出几个举人,你们肯出多少钱?” 梁瑞民听了这话,眼睛登时一亮。这可是举人,是个金字招牌,王牌身份。眼前这位百里侯,出身也不过是个举人。 只要梁家能出一个举人,在香山这小地方,日后就足以明目张胆的横行乡里,称王称霸。至于钱,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只是花钱能不能找到门路。 在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花钱买几个秀才出来,可是广东这边竞争太激烈,在秀才这个坎上,番禹、东莞、新会这几个县都比香山的竞争力强出太多,即使用上银子,也根本站不住脚。而且那几个县的海商,论财势也未必就输给他梁瑞民,比使钱,他也不占上风。 反过来,那些家里出了秀才、举人的海商,在走私这事上,比他个自力更生的海商,要多出许多便利条件。日后若是那些举人里谁中了进士,他家的生意,说不定就从私的变成了官的,自己到时候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了。只要能供出个举人,花多少钱,他都认了。 “刘老爷,您这该不是拿好话来搪塞我吧?举人的事,你能做主?” “主我自然是做不了的,不过不管是什么考试,他也要同考官,提调官。而我只要能进到考场里,就能想到办法,不过这且是后话。今年又快到了考秀才的时候了,你们难道就不想出几个秀才?” “秀才的县试只是第一关,我们这里过县试的人也很多,不过到了下一关府试的时候,就都被刷下来了。就是头名案首,也一样被刷,大老爷莫非有办法?”梁瑞民提起这次的科考,就显的有些没精神。 按照官场惯例,县试的头名案首,就类似于后世的保送生。一个秀才名额是板上钉钉的,可是到了香山这,就能出了意外。 蔡建德当初点的案首,结果在府试时,被发现居然错字连篇,文理不通,这个规矩实在讲不起,只好罢黜了,让香山案首折戟广州,也是蔡建德当初的一大把柄。 现在旧事重提,梁瑞民对于案首,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最多是买来当个荣誉玩玩,也就是在香山境内提提,出了香山说不说没用。 李炎卿却是面带笑容,用手敲着桌面“如果我与蔡前辈一样,梁公肯这么跟我谈么?你梁家那么多儿郎,不早就打进县衙,掀了我的公案?我肯跟你谈,就是因为我有把握,保证今年香山,出三个秀才。不过这三个秀才在谁家,就不好说了。” 第45章二上春风楼 梁瑞民闻言大喜“果然能保证我梁家出一个秀才的话,老夫就免了你五百两的欠债。” “一千两。” “六百两。” “成交。” 科举乃是朝廷抡才大典,绝对不能轻视。李炎卿成功的用价格,维持住了国家大典的脸面和地位,心中大为欢喜。 他继续道:“若是此事不成,我自然分文不收。不过若是此事能成,光免六百两的债可不成。府里,乃至学道那边,难道不需要运动么?这个活动经费,梁翁怎么也要破费破费。” “这个我懂。只要我梁家能出一个秀才,银子不是问题。只是新会那几个县的考生家中也极有家财,你办这事,能有把握?” “一切包在我的身上,包梁翁满意。” “那便好。今晚上的酒席上,你放心,有老夫为你帮腔,由不得那些老不死的不低头。你不就是要收田租丁税么,保证他们都肯乖乖交钱。不过那秀才名额的事,你可绝对不能说三名。老夫的梁家,要占两个,只能给他们一个名额。” “这个好说,不过本官也有条件。香山除了田租丁税,还有一条,就是官司。现在各族都在乡间自行处理刑讼,本官这里没有什么生意做,今后这刑讼之事,乡里禁止私自调解。须得有官府出文书,才能具结,否则休怪本官无情。” 大明朝奉行吏不下乡的政策,乡里发生的官司,基本都是本族的族长出面裁决。所谓刑简政清,其实是宗族势力侵夺了官府的执法权。某圣君在位,一年死刑案十几起,不是说治安真的那么好,只是那些死刑都被乡里的土财主执行了,官府执行的死刑没多少而已。 一般的官员,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乐得把官司都推到下面。可是李炎卿心存高远,一心要在香山呼风唤雨发家致富,这种官司审断权,他怎么可能交出去?要知道大明这个时代,春秋决狱完全合法。知县的裁量权,高到恐怖的地步。 比如历史上一员外之女庙里进香,被当地豪强发现并纠缠,丫鬟逃出报信,小姐却已经被强了。按律,这就可以问斩。但是在审理中,主审官只根据小姐先抵抗,后则顺矣这一条微不足道的细节,把一个可以问斩的罪过,轻判了充军三年。 这种判罚在后世看来,肯定是不够公平,说不定还会引来人肉。可断案之人,却是千古传诵的名臣,这案件,也被认为是他断案明白,处理公道的表现。见微知著,这样的权限如果运用好了,如何不是个神鬼皆愁,莫敢不从的格局? 破家知县灭门太守,这八个字不是说来听听的。李炎卿想要把香山县掌握在自己手里,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百里侯,这司法决狱的权限,他自然不想下放。 梁瑞民对于这方面权力的重要性,显然理解的也不充足,马上就点头道:“好说好说。我们原本也是替大老爷分忧,既然您想把权力收回来,我们自然没有不遵之礼。白天的时候,大家说话有些过火,等今天晚上,让他们给大老爷当面赔罪。” 送走了欢天喜地的梁瑞民,秦蕊珠道:“老爷,这科举是国家抡才大典,玩笑不得。我爹当初说过,读书人唯一的出路,就在科举。朝廷于科举上查禁森严,你若真是从中插手,只怕会惹祸上身。” 李炎卿微笑道:“怎么?小秦,你终于开始关心我了?” 秦蕊珠脸一红“你胡说什么,我是有丈夫的。再要说这种胡言乱语,我也只好搬出衙门,自己单住。” “好好,我的秦师爷,我的好膀臂。你要是离开衙门,本官这摊子,可就支撑不住了。” 几句甜言蜜语,把秦蕊珠的怒气就说没了大半。她本来就是羞大于怒,好哄的很。事实上,这种半过线又不过线的玩笑,李炎卿一直没中断过,职场扫扰这事,用在秦蕊珠这个未亡人身上,有独特的情趣。 他接着又道:“科举是抡才大典没错,这香山县的读书人,难道就不是读书人了?他们之所以科举不利,只不过是因为本地学风不昌。而本地学风不昌,则是因为这地方太穷。读书又看不到希望,也就没人读书了。本官让这里的人,重新看到念书的希望,怎么看,也是对他们有利的大好事,怎么就成了坏事?” 他喝了口茶“再说科举从来也不是公平的事,世家大族,手中掌握着精要,他的子弟读书,就比普通人方便的多。我好歹是香山大令,让自己的治下出几个读书应举的世家,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得说是我的善政。只是在过程中,收了一点好处费而已。很公平啊。至于说出问题么,你放心,本官这次的事,办的稳妥的很,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对了,你赶快去打扮打扮,一会陪我去吃酒席。” “我才不去呢,衙门里那么多公文,我还要批,没工夫。”她嘴里嘀咕着,可是依旧身不由己的转向自己的居处。李炎卿追在后面,将方才梁瑞民送来的西洋花露拿了一瓶,递过去“身上掸点这个,好闻着呢。一共三瓶,给你一瓶,其他两瓶,要留给叶青。” 秦蕊珠这些日子也知道,当初把自己捉来,纯粹是个误会。她蓬头垢面,完全符合瑞恩斯坦那些人对于江湖人的定义,又听说他要找知县,就误认为她是柳叶青。 她心里莫名的竟生出些许怒气“我天天为你批改公文,处理行政文书,还要帮你看管官印。累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为什么是柳叶青两瓶,我一瓶?” 她如今还在丧期,按说是要给丈夫守孝,穿着打扮,衣食住行,都有规矩。只是她如今扮做男装,还要担任秘书工作,很多事也讲究不起。 尤其今晚是要去春风楼,自己的丈夫,当初就是被那的小妖精迷住,用白条欠了无数亏空。这个刘朝佐也在那里流连两晚,难道那里的女人,就真的比自己好? 她想到此,忍不住对着铜镜,取了粉在脸上薄薄施了一层,又将那西洋花露,在身上掸了几掸。胸脯用布条缠住,看不出大小,她也只好做势挺了挺,心道:晚上的时候,绝对不要输给那些狐狸精! 第46章二桃杀三士 到了傍晚时分,梁瑞民那边便派了轿子来接人。这是私下宴请,知县的执事也全不用带,只李炎卿、秦蕊珠两人,乘了轿子前往春风楼。 梁瑞民对于衙门内这位二老爷的身份十分清楚,特意贴心的只派了一乘大轿,为的就是方便县令与自己的心腹人,做些心腹事。轿内,秦蕊珠满面羞红,小声道:“你要是再闻,我就喊人了。” “小秦,你看你这就冤枉我了。你身上这么香,却不让我闻,这不是要我的命么?又没别人看见,你怕什么?大不了,我为你讲个笑话赔罪,你看怎么样?” 不多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轿内传出,四个轿夫只觉得菊花一紧。心道:这兔相公我们也见的多了,怎么这相公的声音,也与女人一样,莫非是去了势?这位大老爷却专好旱道,简直可怕。 秦蕊珠在轿子里也是对着李炎卿一瞪杏眼“不许再讲笑话了。要是再被人听到我大笑,那就真的活不成了。” 这西洋花露的香味弥漫在轿子里,看着李炎卿那副闭目养神的模样,分明是在享受。可是这又不能说什么,难道你不让他闻味道? 秦蕊珠心中慌乱,想要下轿走,可是自己这脚又明显跟不上,只好尽力与对方保持距离,脑海里胡思乱想,不知飞到哪去了。 等轿子到了地方,见门外几十条大汉身带短兵,怒目横眉往来巡逻。秦蕊珠面色一变,主动一扯李炎卿的胳膊“大老爷,快走。” “怕什么?这场面我已经习惯了,上次来时,他们也这样。这得算职业病,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很自然的一拉秦蕊珠的手,向楼内走去。见二人拉拉扯扯的模样,那些大汉与轿夫脸上都是一样的扭曲表情。 秦蕊珠则是没见过这种海盗阵仗,魂已经被吓丢了一多半,玉体如同筛糠,若不是有李炎卿在身边扶持,她怕是真走不了几步就要瘫在地上。 等来到楼内,却见梁瑞民为首的十一都宗族头目,全都齐刷刷跪倒在地,迎接本地父母官。那位闹的最凶的陈荣泰,更是颤声道:“老朽糊涂,白日里冲撞大老爷虎威,还望大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宽恕小老儿的过错。我陈家也是耕读传家,这一科若是能出个秀才,我陈家上下,都要感谢老爷的恩德啊。” 梁瑞民回来后,将大老爷手中握着一个秀才的名额的事一说,这些宗族头领就全炸了庙。这些宗族已经有好多年没出现举人了,秀才也是一样。 有几个好不容易考上的,后来也被革了。如今一个秀才名额,让他们又重新看到了希望,谁还能不上赶着去烧县太爷这柱高香? 至于赋税,现在已经是小问题了。最大的问题,就是功名。只要有了功名,将来这赋税总能免掉。反过来,若是没有功名,自己就总是别人手里的泥巴,想拿捏就拿捏,永远没有自主全。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若是自己宗族里有几个有功名前程的子弟,这县令对自己,难道还能如此么?说到底,还是十一都各宗族只能勉强算做豪强,却不能算做世家,在江山稳固,社稷太平的时候,对于地方官很难有太大的影响。 要读书,要考功名,这形成了众人的共识。唯一一个名额,更让他们看彼此的目光里,多了戒备和敌对。紧张的资源,只会导致激烈的竞争和角逐。 虽然梁瑞民发扬风格,第一时间宣布梁家不争,可其他各家之间的争斗,却不会因此有丝毫停歇。现在大家都要抢一个印象分,谁能给县令留下好印象,谁就能在这场比赛中抢先一步,这个时候,谁还在乎脸面? 等上了三楼包厢,今天伺候饭局的,却是几个生面孔。那位安女王在教案发作之后,身价一落千丈,现在七十文的生意都肯做了,在这个席面上,没她的地方。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清楼三五年。春风楼作为这香山第一楼,还是有些拿的出手的货色的。 秦蕊珠看了看那些身着纱衣,露着如雪肌肤的女人,脸上泛起红晕,心里暗骂了不知多少声不要脸的下贱坯。偷眼观看李炎卿,见他目不斜视,只安心攀谈,心中竟有几分甜意。 李炎卿见几位乡老族长对于交税的事已经不再抵触,便也对大家交了底。“朝廷向来不会让老实人吃亏,不会让合作的人受苦,这是办事的原则。只要你们安心交税,安心完粮,我保证,也会有你们的好处。本官决定在香山搞个承包制。就是由大家认领粮税份额,之后按份额交到官府。而你们下去收多少,本官不管,中间的盈余,就是你们的辛苦钱。若是有人不交,本官也会派出衙役,拿了牌票下去拿人,不会让你们白做这个恶人。” 他这个模式,说白了就是后世的村统筹,乡提留。之前的粮长里长,也都是这么玩法,不过都是台面下面的事。李炎卿提出把其制度化,在香山合法化,还提供了衙役作为后盾,自然是符合了这些宗族头目的利益,众人连连点头,谁也不会说出反对二字。 至于认捐的数字,虽然不搞强制摊派,但是有那唯一一个秀才名额横着,谁敢少报?谁要是在这个场合少报数目,不就等于是公开不支持县太爷的工作,也就是把这秀才名额送人了? 众人群情踊跃,个个都忠于王事,一心为国,以多交税为荣,少交税为耻。认捐数字报上来后,计划完粮数,居然达到了两万四千三百石,这还是不算损耗的,比起过去最高时,仍然多出一截。 李炎卿大喜道:“看来本官上任以来,教化万民还是有些成效的,小秦你看,这交税的事,过去都要派衙役拿着绳子牌票去捆人,如今大家都主动捐了,这能说不是好事?” 陈荣泰趁着大老爷高兴,忙问道:“大老爷。这要考县试,不能没有儒学。可是本县没有教谕,这儒学盖好后,由谁任教?” 姚本林道:“陈伯,您真是老糊涂了。有咱们这位大老爷在,还要个什么乌龟教谕?人家能做县太爷,必定是满腹经纶,教几个后生仔,又有什么问题?” 第47章搬桨摇橹拿醉鱼 众人闻听,全都附和道:“姚员外说的有道理,这县学的教谕,只有大老爷当,我们才认。别人敢来做这个教谕,我们才不认他。若是有哪个不知死活的,要来接这个印,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不是说大家如何信任李炎卿的才学,而是这一个秀才名额可是掌握在他手里,如果是他的学生,拿这个名额自然就容易些。反过来说,若是出自别人门下,那鬼知道这个名额能不能拿到手啊。 说到底,科举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要考虑出身、家族、籍贯、名字。这场决定人命运的考核,从来就不是单纯学问的比拼,若是连这个都没弄明白,那活该一辈子落第。 李炎卿假意推辞几句,最后笑道:“既然盛情难却,本官就只好一肩挑双担,多兼一份差事了。说起来,朝廷可不会因为多干了一个人的活,而多发我一份粮饷,本官也是天生劳碌命啊。” “诶?大老爷刚说完朝廷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我们可是听见的。您为本县办这么个大好事,今后要入名宦祠的,怎么能让您吃亏?这份粮饷朝廷不发,我们发。”梁瑞民大手一挥,“每个月的束脩银子,我们按双倍给。” “没错,这份钱粮,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还是拿的出的,大老爷放心,我们不会让您白忙。” 李炎卿哈哈大笑,一切皆在不言之中。他如今虽然负债累累,可这份小小的钱粮,他哪里看的在眼里。 他要的,是香山县内自己一家独大,在根基稳固,势力扎牢以前,不能让其他的官进来。他迟迟不修儒学,为的就是不让有新教谕上任,影响他在香山的威慑。 虽然教谕按说不管地方上的行政民政,可是只要是官,就有可能来侵吞他的势力范围。大明朝从来就不缺乏捞过界的官,那位海瑞也是教谕出身,可是他几时消停过?所以,这地方如果盖儒学,教谕就只能是他,别人休想过来分他的好处。 这时间酒宴已经正式摆上来,这回上的,不是传统的九大簋,而是十一个大号铜锅,里面热气腾腾,外面则贴着红纸条,分别写着十一都的名字。 “大老爷既是我们香山的父母官,这香山十一都的子民,就都是您的儿女。他们的所得,就该有您一份孝敬,这十一都,就是您盘子里的菜。所以今天这顿饭,就叫做万民宴。您吃的乃是香山万民的一份心意,吃了这顿饭,您和十一都的百姓,就算是血肉相连,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说的好!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你们放心,只要这钱粮交的足,本官能有钱招募民壮,购买兵器,就有资本向府里写呈文,说明香山军备足以自保,不需要外兵前来。保证各位的产业不受丝毫骚扰,保证咱们香山的安宁。” “大老爷爱民如子,实乃我辈之福,请干了这一杯。”彼此的利益实现了一致,白天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宴会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中结束。虽然梁瑞民一力邀请李炎卿留宿,并表示,有两个抵债来的丫头,还是清倌人,留给大老爷享用。李炎卿却还是坚辞不受,拉着同样喝的脸红红的秦蕊珠上了轿子。 陈荣泰摇头道:“可惜啊。挺英俊个后生,怎么就这么痴迷龙阳呢。毁了,毁了。” “陈伯,您不懂。这叫做翰林风月,据说京师里的大人物,都喜欢玩这个调调。这大老爷别看是个举人出身,却玩的是翰林们的口味,说不定日后还真能有大造化呢。” 李炎卿的酒也喝的不少,尤其这三鞭酒喝下去,只觉得浑身发燥,一旁的秦蕊珠喝的头昏脑胀,正是秀色可餐。他忍不住用手去捉她的手,初时秦蕊珠还拼命闪避,可后来实在避不过,又不敢闹出大动静,只要由他握着。 等回了衙门,秦蕊珠的酒意却发做了,这地方的土烧后劲悠长,她哪里抵的住,昏昏沉沉间,只觉得被人抱着放在了床上,恍惚间,似乎有人在自己的脸上亲着,她下意识的喊了几句不要,但是很快就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四肢无力,可是见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而刘朝佐正满面笑容的举着杯茶站在自己面前。她吓的花容失色,惊叫一声就蜷缩到床脚,双手紧紧抱在胸前,紧张的检查自己周身。 “别怕,你昨天晚上喝多了,我扶你回来,你就吐啊吐的吐起来没完。你和我的衣服都吐脏了,我也只好拿出去洗了一下,今天来排衙都省了。不过放心,我只脱的是你外面的衣服,里面的没动。” 秦蕊珠仔细检查之后,也感觉自己好象是没受到什么侵犯,这才松了口气。可是一听自己的衣服被脱了,依旧是只觉得羞愧欲死,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李炎卿把杯放在一边,凑过去抓了她的手“别哭了。要怪,就怪我好了。不知道这酒力量那么大,早知道,就不让你喝了。好在咱们之间没发生什么,你也不必自责。再说,你与蔡建德其实连面都没见过,又何必呢?” “别说了。我是他的娘子,就该为他守贞,见没见过他,都是一样。昨晚发生的事,不能怪大老爷,是我自己失了检点。若不是还想着看凶手伏法,我现在就该自尽。我现在想自己静一静,你……你先出去吧。” “好吧。不过人喝多了以后很难受的,我为你弄了点白糖水,你趁热喝了它。有什么难受的,就只管喊我,我就在外面的。昨天晚上一夜没睡,我在外面打个盹。” “大老爷你一夜没睡?” “你那吐起来没完,我怎么睡的了。只好用毛巾为你擦着嘴边的脏东西,还要看你有没有什么凶险,哪里能睡。” 见他转身出去,秦蕊珠心头纷乱,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到最后忍不住抬手打了自己几记耳光,趴在枕头上,低声抽泣。 李炎卿则在外间回忆着昨天晚上那浅尝辄止的滋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第48章香山第一案 经历过这场酒醉风波后,秦蕊珠对李炎卿的态度,似乎又倒退到了刚到县衙时的那段时间。公事上交接完毕后,就立刻走人。除了工作的话,其他话半句也不肯多说。李炎卿为她做的饭,她也不肯吃,而是自己去伙房忙和。 李炎卿心中好笑,一连过了两天,才故意叹道:“没想到,本官在小秦你的心里,竟是如此不堪。也罢,你看着衙门里谁像杀害蔡前辈的凶手,就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宰了他,然后与他一命抵一命就是,省得你天天看着我,如同看见仇人一样,这样忒没意思。” 秦蕊珠这才辩解道:“老爷,你误会了。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觉得,过去我们之间,似乎太亲近了一些,这样既失了我的检点,将来真相大白之后,也有损你的官声。我们……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官声?蕊珠,你觉得你我之间的名声,还会很好听么?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想想,将来这事大白于天下,谁会相信你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是什么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关键的是,我不是一个公公。你又生的这么漂亮,若说你我在一起,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与一百个人听,一百个人也不会信。就算是你一死,也证明不了清白的。” 这个情况,在酒醉醒来的那个清晨,她已经想到过了。自己在乎的名声,可能注定要离自己而去。哪怕自己和知县之间,真的没发生任何事,有谁会信么?同样,自己难道能对着自己的心,说一句自己从没有对这位刘朝佐刘大老爷动过心?哪怕九泉之下见了丈夫,自己怕也是根本没脸去面对他,只好乖乖任他处置。 只是这话从李炎卿嘴里说出来,仍让她觉得万念俱灰,面色发白,身子就要倒下去。可是李炎卿却已经来到她身边,用有力的臂弯,把她搂在怀里。 “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让这事发生。你好端端的一个人,殉个鸟情!你就是我身边的亲信师爷小秦,替我掌印,替我批改公文,替我做门子。我若为包拯,你就是公孙策。咱们两个把蔡前辈的仇报了之后,就只说是访拿了奸邪,谁又知道你曾是他的娘子?不过这样一来,就要苦了你,一辈子陪在本官身边,做个幕僚了。” 做一辈子幕僚么?秦蕊珠此时心神大乱,也没能理解出这一辈子三字背后蕴藏的无限深意,只觉得自己如同一艘在暴风雨中迷航的小舟,随时都可能倾覆。而这男人,就是自己可以停靠的港口。 那臂膀不但不觉得可恶,反而觉得异常安心,她此次破例的没有挣扎,而是将头一靠,口内轻轻的恩了一声,便什么都不再说。 实现了这突破性的一步,让李炎卿心内大喜,这未亡人心里最大的一关过了,将来拿下她,就省却了无数气力。她自己估计都没发现,经过那晚酒醉更衣的事之后,她对李炎卿的称呼已经从大老爷,变成了老爷。这差了一个字,内容上,可就差的悬殊了。 这边搞定了美人师爷,那边,也将放告牌发了出去,让老百姓有冤情只管来诉,自有刘青天主持公道。 只是这开门第一件案子,就让看状子的秦蕊珠柳眉倒竖,嗔道:“胡闹!这简直是胡闹。老爷应该将告状人拿下,打上一顿板子再游街几天,否则,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她如今虽然是一身方巾青衫的吏员打扮,可是美人轻嗔,别有一番风味,看着李炎卿的目光,秦蕊珠示威般的咳嗽几声,李炎卿才恢复了严肃表情: “小秦,这我就要批评你了。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对待告状人,尤其是付了咱们各项费用,手续齐全的告状人,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客户永远是对的,如果客户错了,那么请回到第一条。你说说,你这把客户拉下去打板子的思想,实在要不得啊。” “可……可是这也太过分了。韩妈妈本来就是那花街上的马泊六,她那个所谓被夷人捉去的女儿,我也问过了,就是街上一个私昌。这样的人,咱们怎么找?” 原来开门第一案,是在花街上开私昌馆的韩三娘子,诉夷人拐带其女韩五姐的案子。这韩五姐据说年方二九,容貌平平,又黑又瘦,属于三等货色,只能去接待那些下等客人。 有几个夷人到了香山要找姑娘消遣,只是这个时候,明朝人普遍有一种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即使是清楼女子,也不屑于接待夷人,那等于是自贬身价。这几个夷人只好到了韩妈妈的小院子,去和韩五姐这等低级货色来耍乐子。 不过其中一个夷人不知发了什么疯,一晚欢乐之后,却将人强行带出韩妈妈的院子,又不肯付半文身价银。等到几个打手过来阻拦,却不料夷人一起动手,他们身上还有短枪,将护卫打手打伤了,逃之夭夭。在港口上了船,就不知去向。 据韩妈妈说,韩五姐的身价银,怎么也得算二十两,如果是夷人要赎人,那还得加一倍。几个打手的汤药,也要算十两,因此要么给她女儿,要么就给她五十两银子,请刘大老爷做主。 为了表示自己确实冤枉,并非有意讹诈番人,韩妈妈随着状子还送了十两银子的证据。沿途扣留,却仍有六两银子进了知县的腰包,对于这种肯花大钱的客户,李炎卿自然要求一个服务态度。 不过秦蕊珠仍本能的对这个职业的女性存有敌意“这夷人驾船而走,大海茫茫何处去寻?按照县衙惯例,这种事应该是让事主自己寻找,找到之后上报衙门,衙门再发牌票,前去传唤,哪有让衙门找人的道理?” “小秦啊,你过去不曾出过家门,怎么对衙门口的事这么清楚?” “我娘家舅舅,就曾在衙门为差役,我如何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窍?” “那娘舅大人现在何处?” “我的娘舅,不是你的。前几年他进山去寻名贵草药说是要孝敬新来县令,结果进了山,就没出来。” “好吧,问你这个是我的错。这夷人的下落么,其实要说难找,也不算难找。山人掐指一算,便知这些夷人的下落。”他用手朝着桌上一封信的封皮指去“韩五姐,多半就在这个地方。就算韩五姐不在,那银子也在这个地方,是没错的。” 第49章剑指澳门 他用手指的,乃是一封宗族首领送与他的私信,信内倒没有什么内容,只不过是举荐了自己的一个侄子,说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又生的面容俊俏,乃是读书的好苗子,希望能够进入儒学就读。随信又送了二十两银子的推荐信,这都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封皮上,恭常都三个字赫然入眼。 “不行!”秦蕊珠这次却是真发了急“这地方我不许你去。那里都是些吃人肉的生番,还是些夷人,连汉话都未必会说,你这个大老爷去了,却是压不住他们。这些人听说与倭寇勾结,往来贸易频繁,你到了那,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么?” 李炎卿微笑道:“怎么?终于知道为我的安危担心了?”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秦蕊珠气的咬住了下嘴唇“你再这么说疯话,我就不要理你了。那些夷人是生番,不曾读过圣贤书,不懂的道理。听说最是凶狠残暴,平日里最爱吃三岁顽童的肉。我听人说,香山丢的孩子,都是被他们捉了去,丢在锅里煮熟来吃。你怎么能去那里送死?我是说,你要是死了,我相公的仇谁来报。” 她虽然有意的咬重了我相公三字发音,可是听在李炎卿耳朵里,却是半点杀伤力没有。他连连笑道:“傲娇,这就是傲娇。”然后不理秦蕊珠,自顾在案头拿起纸笔,写了个便笺,“让下面的人,给春风楼送过去。说我要请梁瑞民来衙门问话,这事还是离不开他。” 韩妈妈的园子就开在花街,离春风楼不过几十步距离,要说她和红姑不是一个靠山,打死李炎卿也不信。这开门第一件案子,怕是和梁瑞民这老狐狸脱离不了干系,自然要先抓他来问。 果然,条子送出去,不到一个时辰,梁瑞民就带着几个跟班来到衙门。真难为他偌大年纪,精神十足,见了李炎卿之后,就不住道喜“恭喜刘大老爷,贺喜刘大老爷。人说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大老爷果是个福将。您猜怎么着,您这刚一说盖学宫的材料不凑手,我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就找上门来,说他手里有一批上好的木料要脱手。您看看,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事么?” 李炎卿虽然认下了前任欠下的债务,却不肯再借债为修建学宫付经费,而是给了十一都的宗族首领两个选择。 要么,就等着自己完成税收之后,从火耗里扣除比例,归还欠款。要么,就由十一都的人贡献丁壮,自己负责采购原料,修建儒学。所需款项,由十一都摊派,算做正役的一部分,将来上表朝廷,为他们请功。 这些人既然想要家里出一个秀才,也只好认下这个事,由各家出人,又摊派了几百两银子,来修这儒学。这要是修好了,倒是李炎卿的一大考绩。 他听梁瑞民的话,冷笑一声“梁翁,咱们真人面前别说假话。你的老朋友,怕是都在海里喂鲨鱼呢,哪能来送木料?我今天找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个事,而是问问你,韩妈妈那边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让本县兼职给你当清楼的保镖,这也不是不行,不过一个私昌馆,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大老爷,您看看这话怎么说的,误会,误会。”梁瑞民从仆人手里接过水烟袋,“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是大老爷您想多了。这次,我主要是气不过那些夷人,想要杀杀他们的威风,要让他们晓得,这是在大明人的地头上,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这里只有大明人,才能说了算!” “得了。我不是你手下那个脑子有坑的帐房先生,用这种话说不动我。你就说说,你为什么要和夷人过不去就行。若是这里面有我的好处,我自然就会出手。” “嘿嘿,与刘老爷说话就是痛快。其实就是这么个事,那些夷人太不讲江湖规矩了,居然想要自己上岸来做买卖。那几个绑走韩五姐的夷人,就是自己带了货物上岸来卖,虽然没赚到什么钱,但是这个风气,却万不能开。我有心将他们斩成十八段,不过又怕伤了与夷人多年的交情,就只好请官府出面,主持公道,为我香山百姓做主喽。” 恭常都也就是澳门的葡萄牙人,当初来大明,也曾抱着殖民掠夺的目的,只是几场交战之后,就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从此洗心革面,低头做人。与明朝进行贸易,靠经营赚钱。 不过这时大明早已经停止了市舶司贸易,官府层面,自然是中断了商品交易,只有每年定期采购龙涎香,再给几份敕书,允许他们上岸贸易而已。 可这种贸易规模太小,额度有限,最重要的就是没法交流。大明人对夷人的心理优越感严重,彼此语言不通,难以交流。基本夷人直接与大明人做交易的结果,就是彼此对骂奸商,再把衙门招来了事。 在这种背景下,买办这个行业,就应运而生。葡萄牙人需要大明的丝绸、瓷器、糖、茶叶等等商品,同样,他们也能为大明带来白银。 买办从中操办,左右逢源,可以获得巨大的利润。梁瑞民之所以能挣下这么大一份家私,恰恰就是因为他给澳门的葡萄牙总督西芒·德·朗克做买办。 可是近年来,随着两下打交道的时间越来越长,葡萄牙人自以为自己已经是大明通。有点不甘心受买办操纵,想要自己直接与大明百姓进行贸易,这等于是要断了梁瑞民的财路,他如何能不反击? 可要是直接翻脸,以威力对抗,则日后大家就不好见面,梁瑞民这便想起了李炎卿的主意。这位大老爷既然是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做,那么给自己帮帮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秦蕊珠听的大怒,忍不住道:“岂有此理!我家相……老爷的命,就是被你看的这么不值钱么?” 梁瑞民看她那副发怒模样,只觉得一阵恶寒。两男人之间,为什么能有这么玩命的感情啊,读书人的世界真可怕。他只好赔笑道:“二老爷误会了,我梁某敢用身家性命担保,那些夷人绝不敢碰大老爷一根头发。大老爷只管起,肯定不会有闪失。若有半点意外,我全家老小,给大老爷一人抵命。” 第50章迎接 李炎卿一摆手“小秦,你年纪太小,不要讲话。梁翁,你年纪大,你来讲。这次的事,我不是不能帮你,但是你要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帮你啊?” “第一,就是那批便宜的木料。它们的价格,低于市场价三成,但是我们所有的契约上写的,都会是原价。我保证,其他几家宗族的人,不会知道这笔交易的真实数字。第二,您欠我的款子,可以再抹去一部分,而您去省城活动秀才的经费,我也可以再追加。第三,梁某做这个买办,也离不开地方官府老爷们赏饭吃,大老爷若有兴趣,也可以来参一股。” “痛快,爽利!与你这样的人做事,就是对我的心思。你去给我准备快船吧,我准备准备,这就去恭常都救人。” “好!大老爷真是快人快语,你若不做这官儿,我非要给你条船,让你做我个手下不可。你放心吧,这次只要能把五姐儿从夷人手里救出来,春风楼的那对姐妹,就给大老爷你玩上三天,分文不要。” 等到梁瑞民走了,见秦蕊珠两眼通红,气鼓鼓的走到一边去批改公文,李炎卿微笑着脱了官服,披到秦蕊珠身上。然后笑道:“我的好蕊珠,你放心吧,那对姐妹花,我连碰都不会碰。” “呸!谁管你碰哪个下贱女人,我就是个门子,还是你的免费书办,这种事,你用不着跟我说。等将来,跟你的柳姑娘去说吧。我说什么都没用,你都不会去听的。” 秦蕊珠越说越委屈,想要把官服甩在地上,可是却又舍不得。最后居然趴在公案上哭了起来,一旁李炎卿忙取了手帕为她擦拭眼泪,边用好话哄她“好好,我知道我的小秦,是担心我出了闪失,才发脾气的,我心里高兴的很。” “谁怕你出闪失,我算看出来了,你根本就是个大坏蛋,与那些衙役书办一样坏,都不是好东西,我恨不得你马上去死。” “那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去死了。也不必准备什么,这就单身前往恭常都,拼了性命落一个万古流芳。” 秦蕊珠只当他真要去,连忙起身道:“去不得。”却见他根本没动地方,反倒是一脸坏笑的盯着自己看,气的坐回原处,却也哭不出来了。 “好了,蕊珠,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平日里我那见事明白的女内助,到哪里去了?你既然熟悉县志,就该知道,佛夷来到恭常已经好多年了。可曾听说,他们有跟官兵发生过冲突?” 李炎卿将手在她肩上一搭“当年草梁湾大战,我大明火船千艘,铺天盖地,直接就把他们吓没了火种。要说跟大明打仗,你问问他们有这个胆子没有?再说了,他们出来是求财,不是求气,如果与我这父母官交恶,他们还上哪去找生意做?所以我说,咱去了之后,保证他们会像供祖宗一样供着咱们,生怕咱们有什么不满意呢。” “别咱咱的,我还没想好去不去呢。” “你不去也好,说不定到了那,还要喝酒,你这没酒量的,去了也是白搭。再说,听说夷女豪放,说不定到那就有个洋妞陪酒,再请我留个种子什么的。你若是去了,我也放不开手脚不是?” “我想好了,这次我得跟你去。那些夷人狡猾,你这人很容易就被人骗了,说不定就要吃亏,我在旁边,可以做你的参谋。不过你说准备,准备些什么?” “自然是准备打手啊。光咱衙门里那几头蒜,去了自然不行。不过本县有瑞洋人这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勇士,若是不使用,岂不暴殄天物?他又是个夷人出身,我这回以夷制夷,真要翻了脸,也不惧他。” 李炎卿从衙门里挑选了十几个捕快、帮役,拉上了瑞洋人瑞恩斯坦同行。瑞恩斯坦对那些葡萄牙人也是不屑一顾“一群人渣,阴沟里的老鼠。伟大的瑞恩斯坦博爵一到,他们就会害怕的颤抖,连武器都拿不住。到时候让你们看看,伟大的瑞恩斯坦伯爵,是如何教训那些葡萄牙小混混的。” 澳门岛上原本有个备倭守备,带兵驻扎于此,也是防范夷人生乱。只是后来,这个岗位的存在,严重影响葡萄牙人的生意,他们使出钱财,在广东打点,总算是撤消了这个部队,只保留了编制,因此如今的澳门地面上,并无大明官吏。 而葡萄牙方面,其所谓的总督,也没得到国王的承认,至多只是大家私下里的称呼而已。这里目前还只是个海上冒险家的临时聚集地,各路船长在此聚集贸易,补给物资,修补船只。 西芒·德·朗克一来有着贵族身份,二来是他在此地实力最强,因此大家私下以总督称之,承认其领导地位。 今日听说大明香山县的父母官亲临澳门,几位在澳门的船长,无一人敢有怠慢,全都换好了崭新的礼服,又点了四十名精锐火枪手,一水切口装,高等盔,长筒皮靴。手持火绳枪,腰悬西洋剑,倒也是威风凛凛。 西芒总督巡视两番,心满意足的点头道:“不错,非常好。我的小伙子们,你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位尊贵的贵族。不要质疑这一点,大明称呼他们的知县为百里侯,可见,这是个尊贵的侯爵阁下。在一位贵族面前,不能有丝毫的失礼,否则,就是对伟大的大明帝国的冒犯,请你们记住这一点。如果有谁试图激怒他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绞死他。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说到做到。” 这时,只听阵阵铜锣开道之声,西芒手拄手杖,兴奋道:“是伟大的侯爵阁下到了。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没错,大明的高脚牌,贵族身份的象征。所有尊贵的客人,请和我一起去迎接侯爵阁下的到来。” 李炎卿坐在一乘二人小轿内,秦蕊珠跟在一旁,另一边则是瑞恩斯坦。头上打着一顶天青色大伞,在前面,则举着肃静、回避、香山正堂、赓申年举人等官衔牌,另有衙役手持鞭、板、索、棍走在队前。 看着这支迷你道队即将到来,西芒朝身后的火枪手急忙发令道:“听我命令,预备……开火!” 第51章忠诚的证明 一阵密集的火枪声突然响起,即使事先瑞恩斯坦科普过,说夷人有鸣礼炮迎贵宾的风俗,他们在岛上,没有礼炮,见了咱们多半要放一阵排枪,表示礼仪。可真听到枪响,仍将前面打执事的衙役吓的魂飞魄散,手中的高脚牌都有些拿不稳。 秦蕊珠一张俏脸也吓的发白,还是李炎卿在旁安慰道:“没事,别怕。有我在这呢,你怕什么。” 瑞恩斯坦则一脸不屑“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一套的把戏,一点新意都没有。佛郎机终究是化外蛮夷,比起我大明朝廷,实在是相差悬殊,拍马也追不上。” 这话倒是没毛病,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充满了古怪味道。这时西芒已经拄着手杖快步来到队伍之前,见他头戴宽边翎帽,身穿普尔波万,下穿长靴,手中拄着一根手杖,远远的跪倒在地,用一口纯正的官话说道: “小人葡萄牙护民官西芒·德·朗克,参见伟大的大明帝国侯爵阁下,祝贵国大皇帝长生永视,祝侯爵阁下身体健康心情愉快。” “瑞老哥,这夷人的官话,似乎说的比你还标准些。” “这一点我绝对不能接受。我这官话,可是带了京师腔,不是他这种拿腔做调的夷人可比。” 李炎卿看了一眼西芒“方才那阵排铳,可是你指使人放的?” “正是。希望侯爵阁下能够满意。” 李炎卿哼了一声,大队人马就这么从西芒身边过去,却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西芒心头大惊:自己在大明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算是掌握了一些揣摩明人心思的基本功,这位县令大人的表现,分明是说他生气了?他连忙爬起来,小跑着跟在道队后面。 等来到议事厅前,李炎卿仔细端详,发现这是个石制的堡垒型建筑。如果在战时,完全可以发挥要塞的作用,在墙上,还有射击孔,而堡垒内,则灯火通明,还有几个雇佣来的汉家女子,充当侍女。 等到分宾主落座,李炎卿袍袖一抖“本官自上任以来,未曾见尔等上门投帖子,只当你们不知道本官到任呢。前者香山拿住白莲教匪的事,不知道你们是否知情。现在,朝廷要在广东严查教案,专一捉拿通匪的奸邪,我看你们这里敢对朝廷命官开枪,分明就是目无王法。再者,恭常都地大林密,若是有些白莲教徒藏匿其间,早晚必为朝廷之害。再若是从你们手里拿了军械去,怕是就敢举旗造反了。” 西芒听的大惊,连忙道:“侯爵阁下,这都是误会。我们方才放枪,只是为了表示对您的欢迎,那就是礼炮,礼炮。” “礼炮?那这要塞城池,难道也是表示对我的欢迎?你们居于恭常都,可是声明为了凉晒货物,凉晒货物,用的着修建这种工事么?本官虽然是文官,但不代表不谙武事,你们这分明就是要据地修城,意图强夺大明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西芒暗自叫苦,暗叫遇到了一个不讲情面的官,这事怕是要麻烦。以往的香山正堂,基本是不会来澳门实地视察的,这堡垒要塞,修了也就修了,民不举官不究。真被他看个明白,再想洗刷确实也充满难度。 他只好凑前一步,小声嘀咕道:“侯爵阁下,这壕境……也就是您说的恭常都,具体租赁事项,我们当初可是与贵国的汪大参有协议的。再说我们也年年输送龙涎香……” “住口!你难道要拿天子和汪大参来压我么?”李炎卿冷笑一声,起身一手撩袍,一手虚托,仿佛历代忠臣上身,又似都察院好汉全伙附体,形态如天王托塔“咄!本官食王禄,谢王恩,勤王事。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几曾畏惧上官威严,又何惧触怒天家!纵然是粉身碎骨,也要讲一个公道。大不了便是一顿廷杖打杀了我,又何损我的清名?我告诉你这胆大的佛夷,汪大参已经上了病休折子,回家养病了!” 刨除前面的废话,最后这一句才点中了要点。澳门这地方当初之所以能租借成功,成为澳门人的栖息地,主要是靠着时任巡海副使的汪柏,从中运筹,他也是这些葡萄牙人的最大靠山。作为代价,每年葡萄牙人会支付他白银两万两,作为好处费。另外则向大明交纳商税六百两,作为租借土地的费用。 若是汪柏在,靠他右参政的官位,倒是可以压一压李炎卿这小小七品官的。可是宦海沉浮,汪大参最近在省城的官斗中失利,已经上了病休折子,托病不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要回家归隐了。这个时候的他,哪还有力量来照顾这些洋鬼子? 至于嘉靖天子,先不说他没有几年好活了。只说龙涎香一事,他要的也是东西而不是人,只要能为他找来龙涎香,他又不在乎是从谁手里买。 澳门可以随时换一个护民官,任何一个海盗都可以让自己的姓氏里加一个德字,然后以护民官自居,这就像任何海盗都能自称大主教一样。关键在于,这位香山正堂支持谁。 “你这洋人,想要武装对抗朝廷,又纵容部下,掠夺我大明妇孺,简直罪不可赦。本官自当修本上报,发经制官健,将尔等这群海盗,尽数捉拿,明正典刑!草梁湾之前车,屯门之故事,今日必将重演!” 西芒听的直如五雷轰顶,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迎接仪式,怎么搞成了这种收尾?多亏他身边一位年轻的侍卫官开口道:“尊敬的侯爵阁下,我想您是误会了我们朗克老爷的意思。我们都是正直守法的商人,不是邪恶的海盗。所有能证明我们清白的证据,已经派人送到了您的船上。要知道,那些证据实在太多也太重了,我们不得不出动了十个小伙子来抬它,等您回了坐舰,就能明白我们的忠诚。” 第52章交锋(上) 李炎卿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才渐渐缓和下来。“怎么?你们有这么多的证据,来证明你们的清白和忠诚么?” “没错,尊敬的阁下。要知道,之前的县令从来不到我们这里来,我们的证据,一般都只能委托别人转交。您是知道的,海上运输充满了不确定性,也许部分证据永远的消失在了海上,也许部分证据落在了中间人的手里,所以您没有机会看到。不过这次我们直接提交的证据,相信一定会让您满意。” 西芒这时也总算从迷茫状态中缓醒过来,感激的看了一眼侍卫官,然后对李炎卿道:“不错。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忠于伟大的大明帝国的,从来没有过任何武装对抗之心。这座小小的堡垒,只是为了防范倭寇的进攻,而修建的防御措施。当初贵国出兵剿倭时,我们也曾不止一次出兵援护,这一点,完全可以在档案上查到。” “哦?那本官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了。如果真有此事,本官一定上本,为你们请功,请求朝廷扩大交易分额,多颁发几道敕书下来。自古来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大明与佛郎机通商,彼此互通有无,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本官一向是支持的。不过呢,贸易需要稳定的环境,稳定的环境,需要严格的法律来作为保障。贵国水手无故掠夺我国妇女一事,你们也需要给我个交代。” 秦蕊珠初时是反对李炎卿来澳门的,后来见他坚持,才不反对。再后来,一想到那韩五姐虽然是个记家,但终究是个女流之辈,落到一群佛夷手中,每天不知要受多少男人的摧残,其下场必定苦不堪言,心中大生怜悯。 尤其她当初单身至香山鸣冤,过程中最怕的就是露了行踪,被人所污,于这种事更加敏感。当即她在旁帮腔道:“不错,快把我们的人放了,否则决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西芒偷眼观看,见秦蕊珠生的五官俊俏,若是女儿之身,当是难得的东方佳丽。再加上她声音尖细,皮肤白嫩,心中一动:难道这竟然是一位宦官?大明朝的宦官,可是异常可怕的群体。这位知县大老爷什么来头,为什么可以与一位宦官同行?当初汪柏大人可是跟我说过,永远不要得罪宦官,永远! 他心中狐疑不定,对于秦蕊珠、李炎卿等一行人更为恭敬,心中则把李炎卿的身份进行了几番推敲,总觉得这人不会是一个简单的百里侯。 “绑架?这事绝对不会发生。我的部下,是最听话的小伙子,都是一群诚实的绅士,他们会进城去找乐子,但都会按规矩付钱。至于绑架,这种事他们肯定不会干出来。侍卫官!集合我的部队,让他们去找人,如果这事真发生过,我要亲手绞死他们!” 他又对李炎卿道:“不过犯这事的既然是我的同胞,我也要为他们承担部分责任。对于罚金的部分,我将代为缴纳。” “不要急在一时么,等你的侍卫官搜查完毕,咱们再说说处理的事也不晚。” “侯爵阁下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喝一点饮品,等待着搜查的结果。小人将为阁下准备一个盛大的欢迎酒会,请阁下千万要赏光。” 李炎卿原本以为会喝到明朝的咖啡,没想到被西芒当宝贝献上来的,却是大明的龙井。一套茶具,则是出自江西的官窑,见他手端茶杯,一脸陶醉的神情“精美的瓷器配合这完美的饮品,这里就是天堂。不到东方,又怎么能享受到这种惬意的生活呢。赞美上帝,赞美伟大的东方。” 瑞恩斯坦倒是对这一点表示赞同。“是啊,伟大的东方,只有在这里,才能享受到这一切。不过我可以在大明做官,你却只能做个商人,这就是差距。” “是啊,这绝对是差距。不过造成这个差距的,不是因为咱们能力上有什么差异,而是因为你有一个聪明的祖父,在正确的时间,选择了正确的效忠对象。而那个时候,我的祖父却在里斯本输光了他最后一个克鲁扎多。让我们诅咒这命运吧,干杯。” 两个洋鬼子你言我一语,说的正在入港,却见那名侍卫官从外回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一身水手服,皮肤黝黑的妇人,还有三个身高体健的洋汉,被捆成了粽子压在后面。 “尊敬的侯爵阁下,您要找的女性已经找到了。而三个无耻的绑架犯,也全都被带来了。” 西芒初时见人犯果然在自己这里,觉得脸上一阵发热,可随即发现,这三人中,有一个是对头萨克的二副,脸上神情顿时一变,凑过去就是一脚。“卑鄙之徒!你践踏了伟大的索萨阁下定下的法典,公然触怒大明的县令大人,以上帝的名义,宣判你的死刑。” “哦不!你不能这么做!”那旁陪席的萨克船长也发现了被抓的是自己的亲信,急忙就要去救人。 李炎卿一拍桌子“住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大明朝廷,有没有王法!”他这一喊倒是比开枪放炮都好用,两个洋人全都住了口。李炎卿一指那黑皮肤的女人“你可是韩五姐?” “正是。” “大胆,你一介草民,见了本官,因何不跪?” “这几个夷人说了,我陪他们睡觉,就是入了夷籍,从此见官不拜,逢君不参。便是见了一品大员,也不须下跪,何必跪你这七品县令?” 李炎卿用目看向西芒,“阁下果然管教有方,手下的水手,倒是胆略过人,佩服的很啊。” 西芒连忙用手一指那边的萨克“这是他的人,与我无关。”然后他自己堆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我一向是教导我的部下,见到伟大的大明帝国官员,一定要下跪的。你们这些蠢货,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跪下?” 一旁的萨克反应也不慢,跪的并不比他晚多少“侯爵阁下明鉴,这是几个卑鄙小人的造谣中伤,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我从来没说过。” 第53章交锋(中) 这韩五姐一见两个大洋人都怂了,自己也不敢再硬扛,只好乖乖跪倒在地,有什么就说什么。 其实这案子一点也不复杂,她一个三等货色,接客的事就由不得她挑肥拣瘦。那些葡萄牙人大老远的来到明朝做生意,自然是求财为主。 以往仰仗买办,总觉得被从中抽走的利润太多。而各种抽分、商税,又都要自己来缴,实在是不上算。就选了三个会说汉话的水手,弄了点东西到香山直接交易。 海上行船条件艰苦,尤其没有女人。这三个水手憋了一肚子的火,便是母猪也能看成貂禅。韩五姐这种货色,在他们眼里就被看成了女神,竟然食髓知味,恋栈不去。 韩五姐做着最低级的勾当,比起站街的野鸡也强不到哪去,心中早已厌烦。两下一拍即合,当下就要离院。 那老鸨狮子大张口,张嘴就要四十两银子,韩五姐第一个就不认。两下口角最后发生了火并,及至到了澳门之后,由于怕被长官发现,就让韩五姐换了水手的衣服,混在一干水手堆里。 她一来生的黑瘦,二来海盗纪律松散,萨克于自己的部下,也不可能个个记的相貌,因此便让她成功的潜伏下来。直到这位侍卫官带兵搜捕,才把正在折腾的厉害的几个人全都拿了。 韩五姐道:“大老爷,奴家在这里吃好住好,除了穿的惨一些,其他都比在韩妈妈的院子里舒服。她又不是我的亲娘,我可不要回去了。” 她在韩妈妈的院里不过是三等货色,可到了澳门之后,俨然成了花魁,被一群水手供起来当女神。为了她,水手间已经发生数起斗殴事件,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这些洋人睡她也不白睡,不是给吃喝就是给钱,让她觉得这日子过的也不错,哪还肯回香山过那低贱日子? 秦蕊珠本以为要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痛不欲生的不幸女人。哪知道韩五姐眉飞色舞,满脸喜容,大有此间乐,不思蜀之感,自己的三观轰然倒塌。强忍怒气问道:“你难道就安心混迹于夷人之中,不思故土?” “这位老爷说的好笑话,我左右不过是做表子出来卖,难道在这里卖和回香山卖,还有什么区别么?” 李炎卿见秦蕊珠被噎的没话,开口道:“休得罗嗦!既然你不愿意回去,本官也不勉强。不过这身价银,以及这三个夷人枪伤无辜的罚款,一文都不能少。” 萨克道:“大老爷放心,这个罚款,我们一定认。您说个数目,我们一定交齐。” “好说。韩五姐的身价加上汤药,算你们一百两银子好了。本官带着这许多人马亲至,收你们五十两银子的跟脚钱,枷锁钱,板子钱,掌刑钱,不算多吧?这三个杀才和韩五姐,我也要带回去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韩五姐那旁叫喊起来“一百两?我几时有这么贵的身价,这简直就是讹诈。我无非是个三等姐儿,身价银多说过不去二十两。那两个保镖也没受重伤,哪来这么多的汤药?” 李炎卿一拍桌案“大胆!本官不曾问你,谁让你开口说话的?左右与我掌嘴,着实打!” 他这些衙役听不懂这句黑话,不过知道老爷发了怒。他们随身带有刑具,也知那二老爷与大老爷关系非同一般,刚才被这嘴贱的姐儿噎了一句,大老爷这是借题发挥给二老爷出气,只说动刑,连数字都不说,自然就是随便打。将拿打嘴巴用的板子抡的带风,将韩五姐的牙齿都打落了几颗。 萨克船长上前一步:“尊敬的县令大人。这三个人中,有一个是小人船上的二副,对于我的船来说,他是个重要人才。您看是不是能……” “有一个是你的二副?那我就要恭喜一下你的三副了,他很有机会晋升。这个人坏我香山法度,伤我香山子民,非严办不足以震慑宵小。所以这案子要办成典型,办成铁案。从重从快从严处理,短时间内他是不能跟你出海了。” 他说的态度坚决,萨克船长不敢再去触霉头。一边还有个幸灾乐祸的混蛋西芒,在等着自己犯错误呢。他可不想把刀把子递到西芒手里,澳门这地方,说到底还是一群冒险家的乐园,火并这种事,还是有可能发生。 他只好做了个笑脸后退几步,吩咐人去拿罚金。没想到那位西芒的侍卫官却已经取了银子过来。“我们的保民官既然是这里的最高长官,那么他就有义务为他部下犯的错误承担责任。这笔罚金,应该是由他来交纳,而不是由萨克船长支付。” 西芒微笑点头“说的好。这钱确实应该我来出,萨克,我的老朋友,咱们之间是老交情了,你就不要同我客气。” 萨克气的眼前发黑,心道:这个该死的侍卫官,怎么就成了西芒的部下,而不是我的人?要知这护民官的头衔,无非是西芒自封的,并无任何法律效力。所依仗的,只是目前他在澳门势力较大,兵力最强而已。如果有机会,萨克还是想要和他分个上下,别别苗头。 但是在知县面前闹了这么一出,等于大明官方承认了他护民官的身份,他这就等于是直接镀金洗白,由暗转明。 今后谁要想动摇他的龙头地位,他就可以背靠大明,请明帝国出手相帮。有这么个庞然大物在后面撑着,谁还惹的起他?自己和他的仇恨不是一天两天,将来有的自己罪受。 “西芒先生倒是个有担当的人物,有个护民官的模样。”李炎卿点了点头,接过银包。哪知这包袱入手甚重,分量似乎比一百五十两银子要多出一倍还多。 那名侍卫官看出李炎卿面上表情,不等他开口,抢先发话“由于鄙国和贵国的度量体系并不统一,我们是采用的葡萄牙两进行支付。葡萄牙两的标重,大概是贵国两的两倍,大老爷可以仔细称一下,看看有没有短缺。” 李炎卿心头大喜:看来这葡萄牙番鬼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葡萄牙两,倒是个不错的东西,值得推广。 他转手将银子递给身后衙役,命其送到船上放好。西芒一拍手道:“把这几个人都带下去,由侯爵大人处置。宴会,开始。” 第54章交锋(下) 也不知西芒从哪找来了一群会明朝乐器的葡萄牙乐手,拿着各色乐器,在一旁演奏起大明的民乐。看着一群洋鬼子演奏民乐,让李炎卿总觉得阵阵背后发凉。 而那些斟酒布菜的侍女,也是汉家女子,半个洋马都不见。这些人生的容貌丑俊不一,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在水准以上。洋商西芒也是个妙人,于酒席之间妙语连珠,插科打诨,倒是不至于冷场。 只是一个洋人,张口闭口都是汉家文章,已经让李炎卿难以忍受,更要命的是,自己讲学问还讲不过这洋人,那就更不能容忍了。你说你一个洋人,放着好好的海盗不当,去研究大明的八股文章,这是图什么? 他作为一个大令,到了澳门,自然不是单纯为解救韩五姐,主持一次国际意义的打拐行动。说实话,要真要救人,只不过二三差役,手持牌票,就足以解决了,用的着他亲自出马么? 他到澳门,自然是要谈大事,这一点,西芒自然也能揣测明白。只是他习惯了跟大明的文人打交道,说正事以前总要风华雪月,圣贤文章的谈上一通。正所谓君子喻之义,小人喻之利,读书人的事,能谈钱么? 可是李炎卿对这种社交,实在是忒不擅长了。他最后只好拦过话来“西芒先生,咱还是言归正传吧,你说的这些,与我们要谈的这些没什么关系。咱们还是聊聊,你们想不想在香山做生意吧。” 西芒眼前一亮,这官虽然有点不按规矩出牌,但是这样的行事风格,还是更合他的利益。“尊敬的侯爵阁下,我们这些人都想要和伟大的大明帝国进行合法的贸易,我们将是最诚实的商人,发誓遵守大明的法律。” “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交税。你们要想在香山做生意,得开个商行吧?商行得占地吧?这土地使用金,你们是要交纳的。另外,这做生意总得有中人,牙税也是要交的。我保证,只要你们葡萄牙人守法经营,依法纳税,就没人能干涉你们的贸易自由。” “天啊。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赞美万能的上帝。”西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尊敬的阁下,我还有一件事,就是那恭常都有十顷荒地,早已经没有人耕种,伟大的帝国也不能从中得到任何利益。在下愿意出钱,将荒地购买下来。至于土地的价格,阁下开个价,我决不还价。” 同样是十顷地么?李炎卿想起当初梁瑞民所说的十顷地的事,显然与这洋人说的是一宗。他微笑道:“要买地,这不成问题。正如你所说,这地在朝廷手里也没用,还不如趁早卖了它。不过,你们买地做什么?我必须了解清楚,我没有任何为难你们的意思,只是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当然,如果这地的用途有些问题,那你们可以不说。” “不不不,这地的用途绝对没有什么问题。我们买下它,只是为了传播主的福音,让上帝的光芒照耀世人。” “你是说,你们要买地来建教堂?” 当初听梁瑞民说,番人想要建立教堂,他心里还是半信半疑,毕竟这些洋人认钱不认人的强盗,会去做这种干赔的买卖?既然西芒也这么说,这事居然是真的? “正是如此。鄙国的卡内罗主教即将抵达此地,主教大人在国内很有影响力。如果我能在他到来之前,将教堂建立好,主教大人会非常高兴,说不定,我就能真的成为一个贵族。我姓里的那个德字,就会变成真的。” 他这个贵族姓氏,是自己加封的,在葡萄牙本国无人认可。如果他能结好卡内罗,就有望转正。而一个真正的贵族,再配合上他的武力,澳门这个地方葡萄牙人首领的身份,自然而然也就坐实了。 为了这个身份,他也是不惜代价,花费多少,已经不在考虑范围。这时候要算的是前程帐,而不是经济帐。 那位侍卫官在旁跟了一句“在支付费用上,鄙方会按照葡萄牙两进行支付,至于如何入帐,就全看阁下您自己决定的。” “很不错,十分诱人的条件。”李炎卿面带笑容,却忽然把杯子一墩“不过,这个条件,我拒绝!” “拒绝?为什么?我们不觉得这有什么对大明帝国的冒犯。” “事实上,如果我允许你们兴建这个教堂,就是对大明帝国的冒犯。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们只是租客,在主人的土地上,能建什么,或不能建什么,都由主人决定,而不由客人决定。这就是问题关键。这个问题,咱们没必要再谈下去了。今天这个酒会,我很满意。” 西芒没想到居然吃了闭门羹,这位一向好说话的大老爷,怎么突然变了脸?见李炎卿拂袖而去,他只好转头问那个侍卫官道:“卜加劳,你看看这次的事情……” “我的朋友,其实我也反对你修建教堂的主张,你也知道,那太疯狂了。大明帝国对于这种事,一向十分在意,恐怕他很难同意你的要求。” “你不能这样,卜加劳。你想想,我以前是怎么帮你的?再说,你如果想要建立你的火炮工厂,也离不开澳门的荒地。你难道认为一个拒绝修建教堂的官员,会同意你修建一个炮厂么?如果教堂触怒大明的权威,你的炮厂,恐怕它更难接受。你该为这一切做点什么,你一向是个最好的说客,成功的商人,即使冒充侍卫官,也是那么的出色。这次,还是得需要你来帮忙。只要他能答应建立教堂,多少钱,都可以。” 这时天色已晚,大家不可能返回香山,就只能留在澳门过夜。瑞恩斯坦与一个罗衫半解的汉家女郎跳舞跳的欢实,怕是眼看就要勾搭上了。李炎卿则是扒拉开几个凑上来的女人,拉着秦蕊珠回来卧室。 这卧房也是修建在堡垒之内,房间内烛光摇动,秦蕊珠芳心无主,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一般惊恐的看着四周,“我,我要回房。” “小秦啊,你看看我那天是那么照顾你,今天我也喝多了,是不是该换你照顾照顾我了?”说话间,李炎卿已经老实不客气的抓住了佳人的玉腕。 第55章炮厂 “不……你快放开我,要不我就叫了。”秦蕊珠吓的后退两步,后背紧紧靠在门上。 李炎卿见她那副可怜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瞧把你吓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坏人?赶快到边上来伺候着,我估计一会就该有洋人来找我谈生意,你这师爷,可是不能离我左右。” 秦蕊珠长出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胸口,白了他一眼“有正事还不忘欺负人,当真可恶。有你这样的老爷,也是我倒霉。这洋人不是跟你都谈崩了么?怎么还会来?” “这就是你不懂了。盖教堂可不是小事,若是我一拒绝,他们便不谈了,这还算什么要紧的事?所以我拒绝,他们只会接着找我谈,我越拒绝,他们越要跟进,因为如今的香山,除了我之外,他们找不到第二个合作对象。” “如果得不到我的批准,而贸然建筑,那我随时就可以上门拆庙赶人。到那时候,西芒就连面子带里子都丢了。我刚才拒绝,针对的不是那个洋庙,而是让他们知道,在这里,谁是话事人,谁说了才算。你看着吧,那西芒很快就得派人来谈,他那个侍卫官,可不是等闲之辈。” 两人又闲谈几句,秦蕊珠问道:“这佛夷忒也无耻,居然准备了那么多下贱的女人来款待咱们。你……你真是不喜欢?” “那是。我身边有了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小师爷,又何必在意那些庸脂俗粉?” “那……那我比你的柳叶青如何?”问完这句话,秦蕊珠只觉得脸如火烧,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顿。这叫什么问题啊?柳叶青是他什么人,自己又是他什么人?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放在一起比较,被有心人听到,那成什么了?自己喝多了,一定是喝多了。 李炎卿端详着秦蕊珠的俏脸,看的秦蕊珠面如熟透的苹果,这才悠然道:“你和叶青,我只能说环肥燕瘦,各有所长。你们两个分不出高低上下,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那我假如有朝一日要离你而去,另投他处呢?”她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该和柳叶青相比,和知县也该保持距离。可是听了这个答案,她还是心里觉得莫名的酸楚,借着酒意就把这句话脱口问了出来。 “我不会放人的。你休想离开我左右,我在哪,你就得在哪。”李炎卿语气坚定,不容半点质疑“你可以说我贪心,也可以说我是个大混帐。总之,蕊珠我不会让你离我而去,哪怕是你不愿意,我也要你留在我身边。这一辈子,你休想离开我。” “你无赖!”秦蕊珠半嗔半羞的骂了一句,可是心里却无半点真怒。这房内的气氛,就变的有些尴尬,颇有些无声胜有声的味道。 就在这时,却听到一阵敲门声,李炎卿心中暗骂洋鬼子的祖宗十八代,秦蕊珠则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快步来到门边,拉开房门,将那位侍卫官大人领了进来。 “尊敬的侯爵阁下,希望在下的冒昧,没打扰你和你的……朋友谈心。”卜加劳看了一眼秦蕊珠。对于大明的这种风俗,他也有所了解。这种关系,他本人深恶痛绝,不过却也无意指责。 “没关系。这位聪明的侍卫官阁下,还没请教您的姓名。” “伯多禄·卜加劳。来自葡萄牙的军工厂,是一名火炮设计员。至于西芒先生的侍卫官,怎么说呢,这只是我的兼职而已。” “原来如此,您是一位技术人员,本官倒是失敬了。不知您夤夜前来,有何贵干?难道还是为了那教堂的事?卜加劳先生,你既然不是西芒的侍卫官,又有如此过人的智慧,何必为了他的事而奔波呢?” “西芒阁下是我的好朋友,他帮过我很多忙,还曾经几次救过我。事实上,如果没有他,我也不能活到现在。所以他的事,我肯定是要帮忙的。不过阁下,您这么问,又是什么意思?鄙人不为了他的事奔波,又何必来打扰阁下?” “那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谈,谈一谈,今天搜查人犯的问题。西芒先生当时明显是想要把事压下去,你如果带着人虚张声势,假意查抄一通,然后回来说,没有找到人,又有什么问题呢?可是你却真把韩五姐给找了出来,这难道不是背叛你的朋友?” “显然不是。如果今天来的,只是香山县的一个差役,我或许会选择用这种方法应对。事后,再塞上一笔银子,就可以保全双方的脸面。但今天带队的是您,如果找不到人,阁下的面子在哪?” 卜加劳面带笑容“所以韩五姐必须在澳门,也只能在澳门。只有如此,才能证明您是正确的,是英明的,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和您继续交流下去。如果真的搜不到人,那么您就会让您的人再搜一遍,直到搜到人为止。那时候,您就会带人回去,咱们两边还有什么可谈的?不管是盖教堂,还是做生意,就都泡汤了。西芒是个聪明人,只是在有些时候,他会看不清局势而已。” “说的好,那假如韩五姐当真不在澳门,你又当如何?” “这个岛上有很多水手,为了招待您,西芒也事先雇佣了很多记女。她们中的任意一个都可以是韩五姐,这不重要不是么?您重要的是保住面子,我们重要的是保住和您的友谊。” “卜加劳先生,从您的话里我就知道,您是个聪明人。所以单纯说为了友谊而奔波那种话,就没必要再说了。这样对你我的智慧,都是一种蔑视。一个教堂也用不了十顷土地,没错吧?那你们要地到底干什么,以及你想从中得到什么,又能从中得到什么,不如跟我说明白。本官是个很喜欢与人合作的人,只要他有足够的诚意,就可以与我合作。但是你不要消磨我的耐性,那样的话,咱们大家失去了彼此的信任,这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卜加劳见李炎卿说的恳切,一旁秦蕊珠也帮腔道:“这房中只有你我三人。你只要肯实话实说,大老爷这边万事好商量。” “好吧,上帝在上,我真的是不想说出我这个计划。因为这个计划,它只是一个计划,还停留在大脑上,能不能落实,我也没有把握,说出来或许就成了笑话。如果阁下执意要问,那我只能说,什么教堂,让它见鬼去吧。我在乎的是炮厂!” 卜加劳也喝了不少酒,精神有些激动,挥舞双臂道:“我要在澳门建立一个东方最大最先进的炮厂,我要让我制造的大炮,出现在战场上。用它的火力,来证明我的伟大。卜加劳,将有无数人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浑身颤抖!任何坚固的城池,险峻的要塞,在我制造的大炮面前,也全都会灰飞湮灭。” 第56章股份 伯力禄·卜加劳作为一个出身葡萄牙军工厂的优秀技术人才,其野心决不满足于只在工厂里,给人当一辈子技术顾问。而是想要拉出来单干,自立一方。不过在本国,他没有这个经营的条件,就来投奔西芒,想要与他联手做一番大事业。他冒充西芒的侍卫官,也是想要从拿地中分一份好处出来,作为自己炮厂的基石。 “炮厂?”李炎卿显然对这个工厂产生了兴趣,单纯一个教堂,他绝不会批十顷地出去,加上炮厂,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李炎卿勤于王事,忠心大明,所思者,皆富国强兵之大事,若说私心,也无非是从这一响中的余音里分肥三分,足慰此生。 “没错,炮厂。它将是这里最大的火炮工厂,可以生产铜炮、铁炮。除了满足鄙国自己的需要外,伟大的明帝国,也可以从这里得到它需要的先进火炮。”一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卜加劳明显就来了精神。 他脑子里早就构思了整个炮厂的宏伟蓝图,又知道对面这位大老爷,乃是决定自己计划成败的关键人物,也不做保留,将心中所想,全部道来。说的口沫横飞,手脚乱舞,秦蕊珠听的入神,拿出文房四宝不停记录。 李炎卿听的激动,猛的打断他的发言“你等一下,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咱们还是直入主题比较好,这个炮厂,我能得到多少钱?” “什么?” “对不起,是我说的有些不明白。我是说,你修建这么一个炮厂,是不是需要一笔庞大的资金?即使你们这些洋人手里有钱,但是要想一次性支付这么庞大的一笔资金,是否也有困难?” “哦,关于这一点,阁下无须担心。我的朋友西芒答应资助我一笔款,我自己也有一定的积蓄,还可以通过借贷的方式,募集到所需要的资金。将来,可以通过收取定金的方式,一步一步,将工厂逐步扩大再生产。” “卜洋人,你这样的方式太慢了。本官以为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做大的。你有一身才学,如果总是被金钱困住手脚,如何才能一展长才,实现心中理想?再说你找西芒借钱,终归是不靠谱的事,将来还不是欠他一辈子?听我的吧,你不如把借贷改为入股。” “入股?这恐怕有些遗憾,我不希望我的炮厂将来有其他人说三道四,干扰正常的运转。”卜加劳两手一摊,他若是一个能与人合作的主,也就不会离开里斯本,来到澳门碰运气了。即使与西芒的交情,也是暂时合作,日后的炮厂,只能是他的一言堂。 “这入股并不妨碍您对炮厂的管理,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大明的经营方式,董事会。” 李炎卿用来自后世的董事会、董事长模式,云山雾罩一通侃下去,果然将卜加劳说的不住点头。这种模式听上去,自己依旧掌握工厂最大的股份,技术入股加上资金股份,保证自己拥有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其他的股权,则由若干人分摊,没人能威胁自己的地位。 而入股这种模式的优点,在于资金募集的速度远大于借贷。又没有一个还款压力,能够迅速将工厂做大,摊子铺开。有了这个股东的身份,那些船长们,也会帮助自己扩展业务。 “大明真是个伟大的帝国,有您这么出色的官员,给我提供了一条全新的思路。我现在需要回去,把计划书重新梳理一下,明天一早,咱们就可以就这个问题的细节进行沟通了。” 眼看卜加劳如此兴奋,李炎卿忍不住打趣道:“那教堂的事,你又该怎么办?” “让教堂和主教见鬼去吧,我现在要关注的,是我的炮厂。至于教堂的问题,让西芒自己跟你谈好了。他如果能成为股东,想必也会忘记那个教堂。” 见卜加劳走了,秦蕊珠道:“夷人据岛制械,会不会在朝廷上引起什么震动,老爷你参与这事,会不会惹上麻烦?” “能惹上什么麻烦?广东天高皇帝远,一件事是黑是白,就看奏折怎么说了。再说这炮厂,只要能为我大明所用,说不定我还能得个嘉奖。我方才说那股份制,就是我留的后手,将来只要我留在广东,就能想办法,把这炮厂变成大明的。这么好的玩意,我可不想让它从我手里飞了。” “人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是这造福一方,往往却是祸害一国。我若是下令把香山的赋税全免了,自然算造福一方,大明的府库里,一年可就少了两万多石粮食。所以这造福的事,我不稀罕。我要造福,就造福他一国。留一个炮厂,让大明可以多出几门大炮,到时候任是南倭北虏白莲教,只一炮轰过去,炸他个人马皆碎。” 秦蕊珠笑道:“只当老爷是个一心只认孔方兄的,却原来也有这份雄心壮志,倒是走眼了。” “这孔方兄么,我自然也要认啊。金银财宝是我的骨肉至交,一刻也不能离开的。这炮厂一开,用工用料用地,乃至买卖火炮弹药,培训炮手。这些都要大笔的银钱往来,我只要坐在香山大堂上,从中略一过手,就是数不尽的银子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蕊珠小声嘀咕一句,转身要告辞离开,却被李炎卿把抓住手腕“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吧。” “你?”秦蕊珠把脸一沉“我可不是外面那些贱女人,可以随你作践的。我是有丈夫的,你若是再这样,我就翻脸了。” “你听我说,这西芒一心要建教堂,卜加劳一心要盖炮厂。为了巴结我,无所不用其极。你说你走了,一会万一要是来个洋婆子夜袭,我可不是那坐怀不乱的。万一中了他们的仙人跳,或万一来的是个白莲教刺客……” 秦蕊珠听他说的危险,只好道:“那好。我就在你房里,替你做挡箭牌,你反正也不在乎落个龙阳名声了,我怕什么。不过说好了,乖乖睡觉,不许乱来。我在旁边看着你。” 第57章征地 “等上到第八十层楼的时候,轮到第三个人讲故事了。他说:我说个最痛苦的事吧,也不用过去的,就刚才啊,咱仨上楼的时候,光顾着爬楼了,钥匙啊,还在门卫那呢。”李炎卿这一个八十一层楼说完,秦蕊珠刚开始迷惑了一下,接着便很没风度的笑趴在李炎卿身上。 直笑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红着脸离开,“对不起啊,我有点放肆了。” “没事,我就喜欢你这样子。如果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显的就太生份了。其实这才像你啊,年纪轻轻,本来就该想笑就笑,想闹就闹,何必非要用一些枷锁,来束缚着自己。” 见秦蕊珠不说话,李炎卿道:“天晚了,你回去睡吧。女人亏了觉睡,明天脸色就不好看了。” “你不是说……” “骗你的。若不是用这个理由,你怎么肯陪我多待一会。听我讲这些笑话?” 秦蕊珠笑骂了句无赖,又叹了口气“你是堂堂一县父母,有着锦绣前程,还有位女英雄柳叶青,何必在我这个不祥之人身上下功夫?大不了……大不了我答应做你一辈子的师爷,下辈子再报答你的恩情。”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飞奔而出。 李炎卿面露得意,这慢火煎鱼,是个吃功夫的活,心急就吃不了这热豆腐。下辈子?这辈子,你就别想飞出我的手心去。 次日清晨,西芒一脸笑容的过来敲门,请刘大老爷下去用早餐。听了卜加劳的回报,这批地的事大有希望,他心中自是欢喜。两下里的关系,从昨天的初次见面,大家要谈道德文章,已经进化到,可以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这就是为什么科举只是做官的敲门砖,进入官场后,没有人会白痴到继续谈文章一样。那东西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已经坐到了位子上,谁还谈那个?大家如今都已经是朋友了,再谈文章,就显的远了。 “阁下,您只要轻轻的动一动笔,我们大家就都能获得利益。那十顷地,在帐面上还是大明的,我们甚至可以按照粮田的标准来交纳地租,当然,我们会按照同等比例,交一份地租给您个人。按照贵国的说法,我们就是您的佃户。只需要您在土地批准契约上盖个印,我保证您今后的利润滚滚而来。” “好说。盖印的事先不急,我这个官印也没带在身上,怎么也要回到香山再说。你们到时候派个人跟我去香山一趟,把印盖上再走。现在,咱们得谈点正事,本官既然是香山正堂,很多事得为香山考虑啊。你们看,这次的韩五姐事件,就说明咱们在执法权,处理权上存在争议,我觉得这一点必须明确。” 一个县的县令,其工作如果从大方向说,就是钱粮、刑名、治安、教化四大项。其他都可以囊括在四项之内。香山这地方,靠海而立,事涉洋人,肯定存在着华洋之争。 葡萄牙人能远隔万水千山到大明的,也多半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指望他们遵纪守法,那显然不可能。所能依仗的,就是大明的强势,和司法权在谁手里,出了问题,谁负责。 当初葡萄牙人背后有汪柏汪大参撑腰,司法权还能拿在自己手里一部分。可如今既有白莲教案,汪大参又内斗失势,李炎卿又是一心想要把香山县掌握在手中的强势县令,这司法权,葡萄牙就拿不住了。 西芒现在的关心重点都在地上,只要自己成了贵族身份,这司法权在谁手里有什么区别?听到李炎卿说今后夷人与华人冲突,司法权归华,夷人之间冲突,司法权归保民官,但夷人有权上诉到香山衙门。他倒认为是件大好事,自己有了县令的话,可以光明正大的对澳门的各位船长行使司法权了。 “没问题,尊敬的阁下。您所说的恢复肉刑,我也没有意见。事实上,在鄙国,肉刑从来没有废除过。那些该死的下贱坯,他们只敬畏鞭子和烙铁,而不会感激仁慈的上帝。所以对于罪犯,使用任何刑罚,我都没有意见。” 这事一谈成,李炎卿去了心病,当即由西芒在前领路,瑞恩斯坦与秦蕊珠左右相陪,出城堡去实地观察十顷荒地的地形所在。瑞恩斯坦昨天与个舞女折腾了一晚,神完气足,不住的夸奖这地方的生蚝确实是男人的好东西,李炎卿苦笑道:“好东西不假,那也要有地方用才行。若是没有地方使用,这东西就是个厉害的刑罚。” 秦蕊珠脸上一红,什么话也没说,却任由李炎卿捉了她的手同行,不再像以往那般闪躲。 众人一路行了约莫小半时辰,眼前一片开阔地带。西芒用手指处“尊敬的阁下,你看,这里就是我们要谈的地皮了。” 李炎卿端详了半天,回头问西芒道:“你确定,这就是你说的荒地?” 只见这地面上既有农田,也有房舍,分明就是个小型村落。可是如果单纯看白册,这个村落乃至土地,又是不存在的,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是流民私自垦荒,未曾登记造册。 西芒一耸肩“这只能去问我们的好朋友,梁瑞民先生了。这里的房子,乃是前不久突击建成的,居民也是拿船运来的。包括庄稼,也是从地里拔出来,直接插在上面充样子,如果仔细看,你就会发现,那些根本都是无法长成的死物。” “你有把握这是梁瑞民干的?” “事实上,除了我们的梁先生,这个计划,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他之外,又有谁能干出这种事呢?他们设立村庄,强行移植庄稼,为的就是不让我的计划成功。哪怕是县衙收地,也会受到他们强烈的对抗,搞不好,就要发生大规模武斗。我们实在是不敢和你们大明人发生任何冲突,就只好希望阁下多费心了。” 李炎卿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葡萄牙人没直接先斩后奏,先把教堂炮厂盖起来再说。闹了半天,还有个征地的问题在这横着,看来梁瑞民这个人,自己还是绕不过去。这个麻烦,依旧是个麻烦,搞不好,一块小小的地,就能把香山的局面,再次搞成大新闻。 第58章海外来客(上) 拥有两世为人经验的李炎卿,自然知道这征地,是多难办的事情。即使是在后世,这也是一等难缠的事,而在明朝,这个工作更难开展。尤其是这些人是梁家派来故意捣乱的,想跟他们通过友好协商的方式达成谅解,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而要想办这个事,很可能就要得罪梁瑞民。葡萄牙人能给自己的利益,肯定比梁瑞民要多。但是梁瑞民作为一个地方宗族头目,其在日常的县政中,又能给自己提供巨大协助,这点又是那些洋鬼子不能比拟的。所以在这个事上,他偏帮任何一家,都不算明智,而是要做到一手托两家,实现双赢。 他点点头“这事本官知道了。不过这征地开发的事,暂且搁置。等本官把土地的事理顺以后,咱们再说其他。眼下,你们要做的就是管好你的人,别和他们起冲突。这些村民,现在就等着闹事呢。只要两面动了手,他们一准能到省城去,到时候我也没办法。” “明白,这我们都明白。不会让您为难的。” 等回了城堡之中,西芒见李炎卿神色不似刚才那么坚定,只怕这好不容易谈成的事又要起变化,忙在旁宽慰道:“阁下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事终究是鄙国的事情,即使炮厂、教堂建不成,我们的生意还是要做。” “问题不在这,西芒先生。问题在于,如果这次的事退让了,那么今后其他的事,你也别想搞的成。梁瑞民会破坏你们任何的商业活动,这种手法,他可以在各种场合使用。所以这个问题想要解决,还是要找他出来好好谈。” 西芒一耸肩膀“他这些年为我当中间人,已经让他从一个穷鬼,变成了个富有的绅士。可是他这个人,太不满足了,非想拿到那两宗商品的独家经销权。上帝在上,那怎么可能。那两宗商品的独家经销权,我还准备拿出来拍卖呢,怎么可能给他?” “商品?什么商品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要我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梁瑞民那人是要治,不过你盖教堂这事不是急么。我个人的意见,如果不是什么太要紧的商品,你可以许他个经销权,但是加个时间上限就好了。再说了,等把眼前这关过去,将来你说了不算,他难道还能跟你打官司?” 西芒却不肯点头,而是让卜加劳到后面拿了两个盒子过来。“这里面就是两宗商品的样品,我相信阁下看了之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不肯让出独家经销权了。” 第一个盒子打开,里面的粉末晶莹雪白,李炎卿用手沾了一点,拿舌头轻轻一舔“盐?” “没错,就是盐。纯度非常高的盐。恕我冒昧,我在贵国还没见过纯度如此高的细盐,我相信,它能卖一个好价格。” “那我不得不提醒您,在我国倒卖私盐是犯法的。” “没被发现的犯罪,就不是犯罪。我想阁下也会同意这个看法,不是么?我知道,它能带来利润,这就足够了。只要您能帮我搞定这个土地问题,这种盐在香山的独家代理权,我就会交给您来负责。” “我们还是先看看第二件商品吧。” 第二个盒子打开,里面的粉末依旧是洁白如雪,不过这次舔过去,味道却是甜的。“糖?” “是啊。真正意义的白糖,以前所谓的白糖,不过是黄色或者红色,像这么雪白的砂糖,我也没见过。这种商品投放到市场上,那庞大的利润,我已经看到金币在向我招手了。” “对不起西芒先生,我只能遗憾的说一句,金币在离你而去。你必须告诉我,这些商品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又是什么人制造的,这对我很重要。关系到我们的合作能否继续,更关系到大明和贵国今后的关系。” 李炎卿一尝之下,已经断定,这些东西的制造者,应该和自己一样,也是穿越者。不论是盐还是糖,其质地、成色都无限接近现代盐、糖,这必然是出自穿越者的手笔。而这些东西自己在香山没见到,却出现在了洋人手中,可见不是来自合法途径。 一个通过非法手段募集钱财的穿越者,到底所图有多大?又或者想要干什么,他现在还无法确定,这个人到底是如自己一样,安心过日子,还是非想要作死。如果是后者,那他只能送其上路再说。 西芒本意是想用这两宗商机无限的产品,把李炎卿拉下水来,和自己合作,搞倒梁瑞民。没想到,李炎卿的反应却与自己预料中完全不同,同时把这事上升到了两方关系的高度。所谓外交无小事,西芒这回也不敢等闲对待了。 “这些商品……实际上,它们来自一个二级经销商,我是从他们手里买过来,再进行发售。” “这种欺骗毫无意义。如果是那样的营销方式,你到底还能剩多少利益?咱们不妨把话说明,如果我想找一个人或是一群人,就一定能找到。大明有着无孔不入的锦衣卫,还有足够多的民壮官差,而不管是制盐还是制糖,他们都需要人手和地盘。你难道认为,这么大的动静,会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么?如果这人最终是我找到的,那对不起,咱们之间的所有友谊,就都只能作废,连澳门的居住权,你们也别想再保留。” “这……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吧,他们只是一群商人而已。” “他们?一群?可见还不是一个人。你不要告诉我,你没见过他们,刚才说的只是胡话。你的教堂还想不想建,炮厂还想不想盖了,还想不想和大明光明正大的做生意?” “尊敬的阁下,你这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你要知道,我是一个诚实守信,忠于朋友的商人,你这样的要求,是让我做一个卑鄙的泄密者,对我的名誉是巨大的伤害。” “忠诚是因为背叛的代价不够。你少说废话,到底说不说?你最好想清楚,只要你告诉我一个地点,这十顷地就是你的。如果你不说,那我就直接去问卜加劳。这块土地的功劳,也将属于他。” “嘿,你不能这么做,他知道的没我多,我和他们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了。” 第59章海外来客(中) 在生意场以及海盗这个行业内混迹多年的西芒船长,向来以讲信誉重感情而自我标榜,声称自己从来没出卖过任何朋友。当然,被他出卖过的人,已经全都消失在世界上了,他的话,也不能算错。 至于这次的事,西芒船长的理由更是充分。“出卖朋友?这是无耻的污蔑,是对我名誉的损害。我只是回答了大明帝国官员的几个问题,说了一个岛屿的名字,并即兴的画了一张海图而已,其他什么都没做。我没有出卖任何人,这一点,我可以对上帝起誓。” 李炎卿听了他的描述,却是越发的重视。“你是说,他们总数有将近三百人?自称什么皿煮先驱,人类希望?奇装异服,短发,口音特殊。身上还有些奇怪的器具,总之处处透着古怪?” “没错,是这样的。他们应该被称为神的子民,能够创造奇迹的天才。这盐和糖,都是他们的成果。当然,他们也需要与我们交易粮食,而且他们好象没有船,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到达的那个岛。” “好吧,这个问题暂且不提。这些人的武备如何?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慈祥的天使,对方即使没有武装,你也不会对他们进行加害。如果事实真是如此,我必须考虑换一个伙伴,一个圣母适合待在修道院,而不适合在澳门做护民官。” “武备问题么,他们有三百人。除去少部分女性,男性公民也超过二百名,同时又招募了一百多名强壮的流民,人数上十分可观。 而且他们有自己的武器作坊,制造了称为燧发枪的快枪。按卜力劳的看法,那种枪的威力,在我们的火绳枪之上。他们还从我手里购买了一门火炮,只是口径很小,威胁性并不强。” “好的很。我告诉你西芒,你可知这些人是什么底细?” “大明朝有话,不知者不怪,所以他们是什么人,我肯定不知道。” “你这夷人当真是不老实到了极点,我是管不了你了,早晚让林知府亲自收拾你这夷人,让你知道我大明官府的厉害。” “阁下,若是能允许我葡萄牙人进入广州,亲自接受林知府的领导,我情愿派出一支小规模的志愿部队,为帮助大明扫荡海盗事业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那且不提,你先安排船,带我去一次这个龙王岛。我要亲自去实地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葡萄牙人最近与这些短毛贼来往密切,带李炎卿走一趟倒不成问题。西芒吩咐下去准备船只,李炎卿连秦蕊珠也不曾带,只自己随着快船,前往龙王岛。 等这一日船刚到岸,就听岛上枪声隆隆,连绵不绝。西芒介绍道:“这就是岛上的连珠快枪,威力无穷。射程威力,都在我们的火枪以上,确实是一件威力强大的武器。” 众人下船之后,只见一队人马已经迎了上来。为首之人留着平头,一身军服却是不知道从哪买来的二战德国国防军军装,见了西芒先是行了个军礼,然后伸出手去“南海皿煮合众国陆军总司令王平,向西芒先生问好。” 众人彼此见过,王平在前领路,又自豪的说道:“你们看看,这就是我带出来的南海合众国第一支部队,我们称其为铁骑军。这些人二十天前,都只是普通的农夫,现在他们已经是合格军人了。” 只见一百多名青、中年汉子,每人都端着长枪,在教官的命令下举枪射击,打的硝烟弥漫。 “这就是我们的燧发枪,威力远在火绳枪之上。这些人的一次火力齐射,威力可以比拟大约三到五百名普通火枪手,这就是科技的力量。而他们的士气,不是靠军饷和土地,而是靠皿煮,这个最伟大的制度来保证。让他们拥有军人的荣誉感,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斗。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参与选举首领,这就是胜利的源泉。西芒先生,怎么样?考虑我们的要求,跟我们联手吧。用你的舰队,配合我们的陆军,大明的东南地区,我们唾手可得。” 西芒偷眼观看,见李炎卿面无表情,心里暗自诅咒这个混蛋,口中打着哈哈,不置可否。李炎卿却问道:“这位王司令,我有个问题啊,你这部队我怎么只看到放枪,不见刀剑啊?” 王平只当李炎卿是葡萄牙人的新买办,倒也不防他。“这就是我们的先进之处,冷兵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未来是属于燧发枪的。只要他们射击敌人就会崩溃,根本不会有肉搏战发生,冷兵器有什么用?再说我们其实也给他们配备了近战武器,刺刀!这个你们不懂,就是一把锋利的短刀,接近战时,把刀插在枪管上,就能用了。有了这两样武器,我们就可以百战百胜,绝对不会打输。” 他在前领路,将众人领到一个大岩洞之前。这洞穴半天然半人工,倒是十分宽大,只见洞穴内外,连男带女,聚集了好几百人,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高矮不一,妍媸不等。看穿着都是现代服饰,丝袜短裙,总算又出现在了李炎卿眼前。 “西芒你好。”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与西芒亲切的握手。西芒倒是有些陌生“你……你是?” “我是高原啊,你不认识我了?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南海合众国新任的商务部长,今后你我两方的贸易,就由我来负责。” “可是上次来时,你们接待我的明明……” “你说上次接待你的赵小光啊,他在昨天的选举里失败,如今商务部长已经由我接任。我们现任的总统,是李武则李总统。” 只见一个发福的中年人过来,礼貌的一伸手“我就是李武则,也是本届南海合众国的大总统,尊贵的客人,欢迎你的到来。咱们两国的友好通商关系,绝对不能破坏。今天正好是我们这届征服成立之后的第一次大议会,我希望你能列席旁听,来感受一下皿煮的伟大之处。” “我荣幸之至。”西芒行了个礼,与李炎卿就由几个人领着,来到一边坐下,在那边算是列席。 李武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拍了拍手“肃静,肃静。我们南海合众国第三届征服,第一次工作会议,现在开始。这次会议的议题,是如何武力推翻大明的落后统治,如何建立我们的理想国。” 他话刚说完,就见那王平忽然站了起来“李武则!要讲这个,你不够资格。你先要解释解释,你这总统,是怎么当上的。我质疑你有贿选的嫌疑。” 第60章海外来客(下) 李武则没想到好好开会,居然有人发难。勃然大怒“王司令,注意一下你的发言,诽谤可是要承担责任的。我这个总统当的光明正大,是由三百人大议会选举出来的,在手续上完全合法。我知道你支持的是前任总统,你的堂兄王立。但是输了就是输了,你难道还想仗着有军队,而裹胁民意,发动颠覆么?这里是南海合众国,不是立委。你的拳头在这里是没用的。” “选出来的?我后来了解过了,你当时给那些代表私下许愿,投你票的人,可以多分两块巧克力。谁不知道,你来的时候带了两手提箱巧克力,还有沐浴露。那些女人为了能用上洗发液和沐浴露,就投了你的票,这个结果我不认。我要求重新选举!” 另一个中年人也站起来“没错,我要求重新选举。” “重新选举?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这选举程序不对头。既然你说要建立理想国,那为什么不让我部下的一百三十一名铁骑军也参与选举,难道他们不是理想国公民?” “胡闹!他们是你的部队,被你用纳粹思想控制,完全没有个人的意志,他们的票,怎么能算数?我现在要求先通过这个提案,罢免王平议员的总司令资格。改由海军司令钱海洋担任。” “钱海洋没有军事经验,无非是一条帆船是他的,才让他当海军司令。他有什么资格当这个陆军司令?让他当海军司令,都是因为没海军,才哄着他玩的。” 一个小胖子忽然蹦了起来“你说谁没资格?把话说清楚。你个烂仔,除了会教走正步以外,站队列外加打功夫以外,你会什么?连开枪,你还没你部下的枪法好,你当我不知道么?我告诉你,再选一万次,我也是支持李总统。” “重新选举好啊,我支持。我们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当总统?你们这是大男子主义,是性别歧视,我要投诉你们。我好歹是公司白领出身,比你们有管理经验,我看这总统应该我来当。”一个身高腿长,肤白腰细的女人站起来发言。 而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连衣长裙,下穿高筒靴的年轻女孩接过话来。她年纪不大,脸蛋白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着善良和阳光。 “我也要发言。咱们第一个议题,我觉得应该是制订法律,禁止吃狗肉。我昨天在食堂发现,王平偷着吃狗肉。你们说,这是人干的事么?他难道不知道,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王平立刻反驳道:“宋天真你说什么呢?我吃狗肉不假,可那是我跟西芒先生上次交易时,买来的肉狗,又不是吃了你的宠物,你急什么。这是在龙王岛,不是在现代,你不要想搞什么几十人打砸狗肉馆的事。老子喜欢吃狗肉,我看谁敢管?” “你敢吃杰克,我就跟你拼命。” 整个会场很快吵成了一锅粥,简单统计一下,除了意义重大的总统之争外,大家大概有九个意见,二十三个议题,而两个人经常是在这个问题上看法一致,在另一个问题上看法相左,在另一个问题上,又是不死不休。 当然,永远不缺少打酱油的,就有人高喊着“宋天真支持谁,我就支持谁。”谈到后来,大家情绪激动,推搡动手,打成了一团。那位白领女士脱了高跟鞋,抡起鞋子打人,战斗力居然丝毫不弱,只有宋天真躲在角落里喊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西芒耸了耸肩膀“嘿我说伙计们,咱们上次的生意就是这样,这次的生意怎么办?” 高原战斗力不强,又要保护眼镜,只好先退出战团。无奈说道:“你看到了,我们的征服工作遇到了一点障碍,大家的意见不能统一,我这个商务部长,不知道会不会被罢免。我是个尊重法律的人,现在如果跟你谈生意,就是对法律的不负责任。所以你只能等我们的征服正常运转后,才能继续贸易。” “哦,那可真遗憾。不过你准备让我白跑一趟?” “这倒不会,干脆由我带领你们来参观一下我国领土,也让你们看一下,我们创造了怎样的奇迹。反正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投票了,也不差这一时。” 李炎卿对这个提案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由高原领着,漫步在这小岛之上,要说遗憾,就是那宋天真还在为了捍卫狗的生存权益做斗争,否则若是她来做导游,倒是比这中年人有趣。 这个岛面积有限,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高原指点着各处,神采飞扬。“你们看,那就是我们的军火库。现在里面存放的燧发枪,也有将近五百杆,还有大批的弹药,以这批军火,足以打下广州城。” “那就是银行。将来岛上将进行大宗金融贸易,并发行南海合众国国债,用这种方式来筹措资金,作为启动经费。西芒先生,希望您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作为南海合众国第一批的支持者,您将获得百倍的回报。当我们取得这个帝国控制权之后,您将成为国家里,第一批签定大宗贸易合同的外国商人。” “那边就是枪炮局了。可以为我们的作战部队,提供源源不断的军火供应。我们的武器,是这个世界最先进的,就与我们的制度一样。只要西芒先生能把那批设备能运过来,我们的产能还将提高一倍。” “看,那就是我们的盐田和制糖工厂。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将修建钢厂,建立铁路局,参谋部。” 李炎卿一指一片待建建筑,“那是什么?” “那是我们国家的核心,白金汉宫。只要白金汉宫建成,就标志着,这个落后野蛮的国家,终于升起了一颗璀璨耀眼的皿煮之星。它将如同暗夜中不灭的明灯,为这个国家迷途的百姓,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哦?按您这么说,贵国似乎将要与大明动武。” 高原得意的一笑“这不是秘密。明朝是一个落后野蛮的独菜国家,他的国家经济早已经崩溃,它的百姓早已经不堪其苦。只要我们振臂一呼,他们就会响应我们的号召,发出心底的怒吼,掀翻皇帝的龙椅,建立一个皿煮尸油的国家。” “您先别激动,高先生。不对,是高部长。您要振臂一呼,前提是要有一位总统。” “多谢您的提醒,该死,好象该到投票的时候了,恕不奉陪。行使皿煮权力是最重要的事,任何事都要为它让路,我必须回去投票了。请记住我们的口号,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戒急用忍,先发制人!” 第61章借兵 回程路上,西芒一耸肩膀“这么多的疯子聚集到一处,这简直是人类的灾难。他们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蠢货,为什么会有这么先进的制造工艺。” 李炎卿此时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龙王岛非踏平不可。这些穿越者,显然是自己最怕的那一种,走的是穿越种田造反流派。 对于皿煮尸油,全都是狂热的狂信徒,在送自己一行人上船时,还嘀咕着什么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西芒与他们接触不超过一个月,他们已经换了一届征服了,李武则这一届怕是也寿命长不了,这些人对皿煮的热爱,自是不问可知。若是真给他们练出强兵,反攻大明,不管胜负如何,自己这知县就当到头了。开玩笑,自己的本钱可还没回来,哪能那么容易丢印? “这一点也不奇怪,蠢材往往在另一方面就是天才。” “尊敬的阁下,您觉得我那个出兵的计划如何?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保持商路畅通天下太平,是我们经商的保障。只要贵国答应让我们进入广州贸易,扫荡海盗的事,我将全力以赴。” “好。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省心。你且等我的消息行事,把人马给我准备好。这个行动是个大事,不可走漏了风声。要是那些短毛贼有了防范,我不管消息是从哪走漏的,只找你说话。至于能不能进省城,我说了算么?不过代为引见而已。” “放心吧阁下,那些人虽然能给我带来一定的利润,但是与大明朝廷合作,我的利润更大,这个简单的道理,我是明白的。” “其实你的道理还不算彻底明白。跟他们合作有利润,难道和本官合作,就没利润么?那些人固然要消灭,可是他们的技术,却不代表要一起消灭。到时候你作为剿匪英雄,可以按内部价从本官手里拿货。朝廷制盐制糖,数量也不是那些人小打小闹的土作坊可比,你觉得你会没利润么?” 西芒原本是觉得能和大明合作,损失掉这个潜在的金矿也值得。毕竟一群叫嚣着攻打广州,以几百人就想颠覆大明的疯子,决不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可听李炎卿一说,这些人被拿后,并不影响自己做生意,心里更是欢喜。嘴上千恩万谢不说,等回了澳门,又命人送了一百两银子的腿脚钱,送县令一行人返回香山。 在路上,李炎卿回了船舱,将那些葡萄牙人送来的证据与秦蕊珠打开检验,边看边骂“不像话,这太不像话了。在他们眼里,本官就是这种俗人么?除了银子就是银子,一点新意都没有,难道就不许送点金子、钻石、珍珠么。朽木不可雕,可恶。” 秦蕊珠却是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端详,十分欢喜。“这也不错啊,老爷你看,有这么多西洋花露,还有这圆的是什么?地球仪?这是什么东西,从来没见过,怪好玩的,还有这八音盒子,都是挺有意思的。啊,怎么还有这个。” 原来在最箱子最底下,还有两支手铳,李炎卿将短枪在手里玩了两圈。“这倒是个好东西,回头我问问老瑞怎么使这个东西,再教给你。” “此乃防身利器,老爷正该带在身上,何必给我?” “我是个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再说了,我护身靠的是官印,靠的是这县令的身份,靠的是人情关系,可不是靠几杆火枪。你是个女流之辈,衙门里又不安全,万一有歹人将来加害你,你有枪可以防身。这东西你有与我有,本就没什么区别。” 秦蕊珠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将枪带了一支,另一支递到李炎卿眼前“这枪给你。咱们两个一人一支,等你学会了使它再来教我。瑞恩斯坦那洋人看着就让人害怕,我才不要他教。” 李炎卿心中高兴,这一人一支枪,与那武侠小说里的雌雄剑,不就是一个意思么?看来自己推倒秘书的目标,即将实现。他出了舱去,将瑞恩斯坦拉来,一指这几口箱子: “我说过了,有我的就有你的。咱们两家就是一家,这里的东西,咱们两家二一添做五,平分了吧。” 瑞恩斯坦用大手挠挠后脑勺,咧嘴一笑“这不合适吧?我跟你来一次恭常都,不过是为了帮你吓唬一下这些海上的小海盗。可没想过分你的东西,这似乎不方便吧。再说我这次,又不是没有收获。” “一个舞女而已,那算的了什么收获?咱们弟兄成了大事,还怕没有女人么?咱们不分彼此,没什么不方便的。咱们两个衙门固然要做成兄弟衙门,咱们两人,却是比兄弟还要亲上几分,还跟我客气什么,只管拿吧。” “不是我跟你客气,只是这捉拿短毛贼的事,我是实在有些不想插手啊。拿了你的钱,就得给你办事,可这事实在是有点不好办。” 诶?洋鬼子学聪明了?李炎卿顿感不妙,你个洋人把点数加在力量上就好,几时学会加智力了? “你这洋人好无道理,我好象从没说过要对短毛贼做什么吧?咱们说的是分钱,你怎么扯到那上去了,简直不知所谓。” “你这一路上,跟我说的都是那些短毛贼如何无法无天,如果不是想对短毛贼用武,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只是强壮,而不是傻子,别想骗我。你们衙门武力不足,就想用我锦衣助阵,可是这事与剿灭白莲教不同,我实在是不能插手。” “这短毛贼的事,有什么不好办的?你老瑞连白莲教的长老都没怕过,难道还怕一伙短毛贼?难道是听说对方有什么燧发快枪,不敢去抓?” “伟大的瑞恩斯坦伯爵无所畏惧!一伙蟊贼有什么可怕的?我所担心的是这个岛,它从辖区上是属于南海县,跨县抓人乃是官场大忌,搞不好被那些秀才、童生一炒起来,就是个了不起的大事,我可不像你这种文官,南海县令又不是个好惹的人,一旦他穷追不舍,说不定我就要被丢出去当弃子。这件事太冒险了,你不要算上我。” 第62章筹备 “那岛是南海县辖区,这个小秦也对我说过了。不过你至于怕个南海县怕成这样么?” “你知道什么,那南海县的知县陈学有乃是两榜出身,腰把子远比你这举人知县硬气的多,南海又是省城的附郭县,一个搞不好,就被对方抓住把柄,不知道要费多少周章。你说你一个知县,不叙军功,又何必自己找苦吃?” 秦蕊珠也道:“老爷,依我看这事咱们没必要管。按那夷人所说及你所见,这些短毛贼实力强大,居然聚集了有三百多人马。还有快枪,还有一门火炮,便是一般的盗贼,也未必有这么多人手。咱们小小的香山县,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而他们所在,又归南海县管辖,自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这事纵然成了未必有利,若败则有大害。我看不如就当做不知道,将来就算闹出什么是非,也有南海县去背锅,不会怪到你头上。” 瑞恩斯坦听的频频点头,附和着秦蕊珠的观点。李炎卿心道:你们两个哪里知道这些穿越者的厉害? 若是一两个穿越者,自己找不到也就罢了。这么多穿越者,这么大个目标在那,还是最可怕的种田造反流穿越者,不早杀,就等于养虎为患。等到他们真的开始反攻大明时,怕是就制不住了。 他只好拿出多日来发号施令养出来的威风“本县心意已决,你们就不必多说了。老瑞,你想想咱们相识以来,我可曾害过你一回?这回你只要信我,我保你个大好前程,这官职还的涨。你想一想,吴军门最近想抓白莲教都想疯了。各地的武林门派,江湖武馆都被抄了多少,这些短毛贼是天上送下来的战功,难道能放过去?” “至于南海县那边,你管他做甚?陈学有再牛,还能牛过吴桂芳去?这白莲教案的事,沾上一溜皮,他眼皮子下面出了贼,他自己怎么把自己摘干净都是个问题,还怕他咬谁?” 瑞恩斯坦道:“可是单凭咱们两家的力量,人手还是太少了一些。若是就这么去打,怕是难以取胜。这仗要是打败了,折了吴帅的面子,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你放心吧,这仗不打则以,要打,我就一定有必胜的把握。”他的把握,就在于广东总兵是俞大猷,驻扎在广东的,是俞大猷练出来的闽兵。 俞龙戚虎,东李西麻中二华是这个时代的强兵典范。俞大猷的兵,难道是这些现代人能比的了的?又不是没看过他们练兵,这部队纵然装备精良,却也只是金弓玉箭的水平,不当大用。 而他另一个倚仗,就是眼下他们还处在机构调整阶段,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开会和表决上。有幸参与过一次开会,对于那场景印象十分深刻。这样拖沓的办事效率,就是自己的另一大杀手锏,就不信弄不死他们了。 大队人马回了香山,李炎卿吩咐下去,衙役上大街去传播消息,老爷三天后开堂审洋人,让香山父老都来听审。随后,又把韩五姐提了上来。这韩五姐原本是个泼辣的破落户,这回被打了一顿嘴巴,也晓得知县是个辣手人物,不敢再强硬。 “韩五姐,你可知这里是衙门?只要我把你押在牢里,再报个感染时疫而死,连苦主都不会有,死了也是白死。本官问你一句话,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要活?要活就好。本官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要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等把这出戏演完了,我就送你回澳门,过你想过的日子。” 这边料理完了,李炎卿又将洋人提了上来,那三个洋人明明会说汉语,嘴里却是叽里咕噜,只说葡萄牙话,李炎卿便晓得不是好事。问一旁的瑞恩斯坦“他们说的是什么?要是说的是脏话,就不必翻了。” “哦,要是那样,就没什么可翻的了。” “好啊,好个大胆的洋人,都落到我香山县手里了,还敢口出恶言,来人啊!”一声令下,香山县威风远播的帮役大军左右杀出,如狼似虎,气吞山河。 “与我仔细着实用力打,不过记住我告诉你们的,要求身上不见伤,脸上不带血。正好也算是对你们业绩的考核,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练的怎么样了。” 这些帮役比起衙门的老吏手上可狠多了,一通拳脚下去,连瑞恩斯坦都看的不住侧目“有潜力,有水平。我回头得把我的部下叫来,让他们跟你们好好学习学习,骄傲自大,看来就要被你们超过了。” “不必客气。咱们互相学习,互相提高,比学赶帮超么。这开枪的事,我不还得跟你学了么。” 几通香山县的款待下来,这三个洋人也晓得遇到了要命的祖宗,全都乖乖认怂,不敢再行硬抗。李炎卿吩咐下去把人收监,为了怕人没精神,又特意嘱咐道:“这几天,他们的营养可要给足,三天后才能显出老爷的威风。” 这边安排下去,那边后衙里,乒乓之声大做,时不时就是一声枪响,让人忍不住怀疑,这老爷是玩什么呢? 吏房之内,几个书办聚在一处,张元德摇头道:“胡闹,使不得,使不得。当初我说不能动,现在更不能动。现在外面是什么局势,你们难道不知道?抓白莲教已经抓到草木皆兵的地步,这时候谁敢弄死一个大令,那肯定是寿星吃砒霜,自己嫌命长,我还没活够呢。反正他这些日子,也没看动咱们的脑筋,先混着吧。” 后衙内,李炎卿紧贴着秦蕊珠的后背,双手从她胸前绕过去,搭住了她的手“放松,放松。你的呼吸太乱了,这样可不行。深呼吸,把一切都交给我,你只负责放松就好。没错,就这样,手不要抖,身子也不要抖,抖了就打不准了,听我的命令,发射!” 一声枪响,当作靶子的花盆安然无恙,一边放的蛐蛐罐碎成了八瓣。秦蕊珠丢了火枪,“不学了不学了,就知道借着教火枪欺负人,才不要学了。这南海县的事,你是怎么想的,难道真要凭咱们这点人,去抓短毛贼?” 第63章降伏夷狄 看他那副摩拳擦掌的样子,秦蕊珠甚为不解“那些短毛贼与老爷你无冤无仇,又不在咱们的治下,老爷何必对他们耿耿于怀?所谓据岛立国,不过痴人说梦,老爷何必认真?” “问题在于,他们不认为那是梦,而是当真事办,这就麻烦了。白莲教都比他们要好多了,至少白莲教徒威胁不了老爷我的地位,他们却随时可能成为朝廷的大患。我不是什么好官,但是好歹为官一任,也不能看着他们把广东的地皮给我掀了,这事,我管定了。” 香山县城地方有限,衙役们又都是地里鬼,知道哪里人多。没用半天光景,县令单骑勇闯恭常都,擒夷人解救韩五姐,与夷人番鬼大战一天一夜,五雷天罡正法破了妖人的邪术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县城。到了第二天,几个茶馆酒肆的说书人,已经把这个当成故事在说。 县衙内宅,梁瑞民听了消息就钻了进来,扯住李炎卿道:“恭常都那十顷地,你难道批给夷人了?” “梁翁,你难道不关心韩五姐和那三个被我捉来的夷人么?” “我关心他们做什么?韩五姐这样的货色,我要多少有多少,谁管他去死?那三个番鬼,死活与我何干?我关心的是那十顷地,你不会真的给了夷人吧?崽卖爷田不心疼,那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地,你怎么随便就给出去了?番鬼出了多少钱?我比他加一倍,也要把地买回来。” “行了,梁翁就别装了。那地我当初答应留着,就肯定说话算话。再说你又是迁百姓,又是弄庄稼,这地我哪还敢往外批?这件事终究是大家要坐下来,把事情讲清楚,才能进行下去的勾当。在那之前,这块地一直会挂在官府名下,谁也别想占。” 梁瑞民长出一口气“没卖就好,我不会去占那里,我也不想跟佛夷番鬼结成死仇。只是他们想用完了我,就把我一脚踢开,这口气我咽不下。” “当真人别说假话,我已经去过恭常都了,你就不能给我两句真话?那盐和糖我也都看见了,你从中得了多少利?” 梁瑞民没想到,西芒居然把这两样商品都漏了底,心里暗骂洋人无智。只好说了实话。 “那些东西,我根本就还没出手,谈何获利?西芒是想要独占这门生意,听说和那些短毛贼签了什么独家经营贸易协定,用粮食、人、还有那些人要的材料,去换这盐和糖。据说还有不少奇怪的物件,也是要用东西换。我与那些短毛贼接触了一下,他们都是一群脑子有坑的笨蛋,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文书是文书,生意是生意,死活不肯卖。最后还是我买通了几个下面制盐、熬糖的人,才弄了点东西过来,不过数量很少。” “那梁翁,你想不想把广东这一带的盐、糖生意,都垄断过来?从此不做那刀头舔血的勾当,安心做你的商人。就靠这两样物事,也能保你梁家几代富贵了。” “怎么?你有办法从那些短毛贼手里,把合同谈下来?” “我没办法,不过要拿他们的东西,又不一定非要他们同意。你老好歹在江湖上打滚那么多年,这中间的过程,难道还用我教给你么?” “你是说打?”梁瑞民一摇头“那些人人数不少,手上还有快枪。我们吃江湖饭的,是求财不是求气。我们善于打劫,并不善于打战,没必要跟这种硬骨头玩命,到时候吃了骨头,也要崩下几颗牙,那就不合算了。” “如果地方上的官兵,肯出来帮你呢?在广州有一个千户带的营兵,还有锦衣卫的人。佛郎机人也答应了出兵,如果梁员外肯出一支梁家的民壮,我就不信这事成不了。” “你能把广州的营兵拉下水?那可是南海县的地盘,不归你香山县管。你这样捞过界,会出大问题的。” 李炎卿冷笑一声“若是放纵那些短毛贼做大,才会出大问题。梁翁是聪明人,如何不动脑子想一想?他们在那岛上如果开设作坊,制造枪弹火炮,再四处招募亡命,扩充实力。将来靠着盐糖之利,从佛夷手里搞到一部分西洋快船,这海上到底谁说了算?你还想不想在海上再混下去了?如果他们心怀异志,要兴兵造反,你的身家性命,又能不能保的住?” 梁瑞民听了这番话,也认真的思索了半晌,“这事不是不能办。不过,他们可是块难啃的骨头,万一打输了,那可就真结了梁子了。” “放心吧,咱们这一仗,根本输不了。我从西芒那问了个消息,他们到现在都没有个首领,有事要三百人一起商量解决。你想一想,这样的山头,我们还有什么打不赢的?” “任你说破大天,省城那边不发兵,我肯定是不动的。” “我知道,不过要省城地方发兵,还望梁翁给点援助。” “你欠我那么多钱,怎么还找我要银子?” “若是这笔钱不到手,前面的钱,我也很难保证准时偿还。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欠债的是爷爷,要债的是孙子。你前面已经出了这么多了,索性就再加一点吧。” 三日之后,县衙门如期开审,公堂上韩五姐拈了个兰花指,指着三个夷人就是一通大骂。哭的又是梨花带雨,几次气绝。说到羞人处,一头就要撞向衙门的明柱,一死以洗刷自己在夷人那受的屈辱。 那些听审的百姓,虽然明知韩五姐是个什么货色,可看她说的凄惨,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纷纷骂道:“这夷人果然是人面兽心,不是东西。怎么那么多人去祸害一个表子,难道就不能出钱多买几个么?” 那三个夷人当初被李炎卿说了一句要增加营养,被下面的衙役理解成,要多打几次。结果这三天里,三人就没多少时间是不挨打的,衙门里的正役、帮役以及锦衣卫的人,拿他们当做了动刑的人体实验对象。 虽然脸上看不到伤痕,但是内里早已经五劳七伤,见了知县几乎要黄白齐出,哪还敢分辨。只怕多说一个字,又换来一顿打。 那些百姓见知县不曾瞪眼,就把洋人吓的不敢说话,也不由佩服。看来这知县不独收税有方,收拾夷人也有手段,或许倒是个人物。还有不少人叫起好了,混忘了自己昨天刚被罚了款。 李炎卿等韩五姐诉说完毕,将惊堂木一拍“夷人来我大明贸易,自当守我大明法度。不问出身来历,凡犯我大明律者,概要受我的大明刑罚。来人啊,将这三个夷人扯下去重打四十杖,在门外与我枷号三日。今后如有再犯王法者一律同罪。本官自即日起,要展开针对夷人不法行为的专项治理活动,乡亲们放心,我们大明人的地方,容不得夷人撒野。” 这番煽动性语言,加上那虎虎带风的板子,让百姓们再次喝彩,居然还有人称起青天。后世香山县志载:故事蕃人无受笞者,独刘公廉介,素为蕃人所服,帖然受笞。 第64章大事 三个洋人受了棒刑之后,还要扛着枷在外面枷号,百姓们指指点点,扔些垃圾来打,遭遇之惨,一言难尽。好在韩五姐有良心,自己拿了钱财为他们买了伤药,又买了些鸡鱼炖汤补身,总算保住了三人的性命。 香山百姓还等着李炎卿开展专项打击夷人活动,自己也好多看几回打洋人板子,号枷的热闹。却不知大老爷前脚退堂,后脚就换了一身便服,带了秦蕊珠出后门,直奔广州城。 等到进了城,李炎卿道:“这广州比香山大多了,是真正的热闹所在,我带你好好玩玩?你喜欢什么只管说,我带你去买。” 秦蕊珠摇头道:“正事要紧,这游玩的事就算了。你见林守正他们,我也陪在你身边吧。” “那不行。我带你来,是怕你自己留在衙门受了暗算。毕竟是谁害的蔡前辈,我们现在还没访出来。不过带你去见客,也是不行的。虽然你是女扮男装,万一被一个老江湖看出破绽,怕也是麻烦。” 秦蕊珠这段时间在公门里打滚,也听了不少衙门隐私。忽然问道:“那若是有朝一日,你的上官看中了柳姑娘,让你献妾自保,老爷该当如何?” “那还当如何?自然是弃了官印,卷笔款子逃之夭夭。再不然就一刀砍死那遭瘟的上官,大家鱼死网破。” “那若是你那上官看中的是我,又该如何?” “也是一般处置。在我心里,你与叶青并驾齐驱,不分高下。看中你,我也一样是拼命。” “不要脸。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秦蕊珠嘀咕了一句,脸上却无半点怒容,反倒是乖巧地道:“我就在店房里哪也不去,等你回来就是。不过若是省城不肯发兵,你也不要勉强,这事总归不出在咱们香山,与你没什么关联。” 林守正听了汇报,反应与秦蕊珠没什么差别。“刘大人,你把本官约出来,就为了这事?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秀……的事呢。要知道是这种事,老夫连动都不会动。这些短毛贼,与你有什么相干?你不要捕风捉影,把脑筋动到邻县头上,这在官场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多谢林翁指点,只是这次的事实在太大,如果一个大意,我怕连省城都不安全啊。那些短毛贼,勾结倭寇、夷人,私造枪弹大炮,又招募亡命之徒。一旦他们起兵做乱,林翁,您怕是也要受牵连。下官也是从夷人嘴里听说,他们已经秘密制造旗帜,还要买盔甲。” 林守正不是不知道这事的厉害,只是他从心里,不想承认自己的治下居然出现了反贼聚集的倾向。因此想把这事先押下去,再责成南海县调查便是。 可是见李炎卿一脸沉重,又不敢过分驳斥。要知这家伙与锦衣卫走的关系很近,一旦他把这事捅到雷老虎那,自己又无作为,说不定锦衣卫就会给自己记上一笔。 而且制造旗号、购买盔甲,这怎么听怎么也确实像是要造反。自从在香山发现了白莲教那事之后,柘林方面的情况就一直比较紧张,据说吴桂芳为了防止水兵叛乱,已经把标营都派了过去弹压威慑,还在军队里抓了不少人砍掉。 如果这个当口在广州治下真出了兵变,郭安邦那第一个就饶不了自己。上次白莲教的事,据说害他自己掏腰包,赔了广东水兵一笔军饷。他心里肯定是恨不得对自己食肉寝皮,这时候把把柄送到他手里,那怕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他暗自叹了口气,本来自己的年纪,再干几年就该告老还乡,想来个无为而治,平稳着陆,这回怕是做不到了。 “非是老夫麻痹大意,只是那短毛贼的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想清剿他们,非得出动官兵舟师不可。这些营兵不比卫所正军,调动起来十分困难,光是一个文书往来,就要活活把人折腾死。还有那欠饷……” “林翁放心,这军饷的问题,有本县梁员外赞助军饷一千五百两,再加上剿贼所得,应该足够开销了。恭常都的佛郎机夷人,与本地宗族的青壮全都肯出兵,地方上的营兵只不过是压阵,几下合力,保证打一个大大的胜仗,到时候老大人面上也有光彩。” 光彩不光彩是小,不过这反贼的事,确实是大。一旦自己放任不管,刘朝佐一怒之下,直接上告,吴桂芳能饶的了自己才怪。林守正只好叹了口气,“你啊,就是会给我找麻烦。如果这次真吃了败仗,这个篓子,你自己来担,本官不管。” 又过两日,这酒席上,就多了广东锦衣卫千户雷一啸以及千户衔广州守备李天梁两人。本来这种出兵的折子,最是麻烦,李炎卿已经做好了等上半个月以上的准备。 哪知这次的折子根本没走正常的投递程序,瑞恩斯坦将短毛贼的事上报之后,雷一啸直接走了锦衣卫的程序,第一时间把文书送到了吴桂芳的面前。 而巡抚吴桂芳的反应速度,也快的惊人,马上下令广州方面守备营兵全数出动,务必将贼人一网打尽。同时,广东的水师也得了巡抚的大令,要求无条件配合广州府的剿匪工作,不得拖延。所欠军饷,由广州府库先行垫付,事后由赋税里补齐。 雷一啸这面则是早在这之前就接到了上封命令,只是这命令一来事涉隐秘,以林守正的级别都没资格知道,更别说李炎卿。二来命令内容含糊,雷老虎也不知道该如何执行。这回接了这个密报,简直就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他大手在桌上一拍“几位,大好的功名前程,就在眼前。我有很多话不能说,不可说,也不该说。能说的就一句,这仗打赢了,大家就等着加官晋爵。若是真的打糟了,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吃刀。就算林老您是文官,也一样扛不住。” 林守正也感觉的出来,这次出兵的速度,简直快的不可思议,根本不符合大明正常的公文往来时间。而且态度上也强硬的有些不像话,他不敢多问,只是看向李天梁“李将军,你那的情况如何?” 李天梁苦笑一声“其实我得到的命令,比你们恐怕都早一些。俞镇台早下了密令,命我访查海贼,一经发现立刻剿灭。只是符合描述的大股海盗一直没访到,为这事我差点吃了军棍。这回,也算是刘大令把我给救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我要怎么交代。你们放心吧,我的儿郎早准备好了,这一战大家就算拼了命,也得给我顶上。” 林守正作为个官场老油条,经验丰富,听到这描述,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寒毛都要立起来。锦衣卫、巡抚、营兵几方面彼此不通气,但又都同时高度戒备,而且还都瞒着自己这个地方官。那只说明,自己怕是摊事了,摊上大事了。 第65章进退两难 大明到了此时,很少有事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绝密,作为广州知府,按说有什么事,他都应该知道。尤其是连守备营兵都已经得到了信息的前提下,还瞒着他,只能说明,关系重大,很可能牵扯到了某些要紧人物。 风险越大,机会越大,这种话连贩夫走卒都会说,何况是林守正?不过他如今早过了拼命搏前程的年纪,求的只是个稳字。任何变化,他都不喜欢。这几年来,他的施政方针始终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是下面的人有点不让他省心,先是蔡建德在香山闹了个大窟窿出来,到现在倒欠府里的钱。接着,就是南海县给自己惹了眼前这个大祸。 治下的这伙短毛贼,居然跟某位大人物发生了联系,如果不是刘朝佐捞过界而且咬住不放,如果不是自己最后还是同意了他上折子剿匪的主意……这结果画面太美,他有点不敢想象。 庆幸自己大难不死的同时,他心里已经暗自惦记上了南海县。至于眼前这事,他倒是继续发扬自己的特长,装聋作哑,装糊涂。 “本府的衙役民壮,随你们调拨。至于钱粮方面,本官也将竭尽所能,尽力支应。” 雷一啸与他私交不错,上次破白莲教案时,两家还有过很好的合作。只是这回他脸色却是十分凝重“林老,这回的事不同以往,也不能按过去的规矩办事。这次的事,最重要的一点是保密。府衙里知道消息的,仅限于你,不要外传。” “正是。这次我们出兵,最重要的就是保密。”李天梁只是个五品武臣,平日里见了林守正,都是必恭必敬,但是今天却也甩起了脸色: “林翁,这次的事关系重大,我家俞镇台是下了死命令,我们的军饷,粮食,都不要紧。最要紧的就是保密,若是走漏的风声,末将固然人头落地,您老人家,怕也不大便当。” “好好,老夫明白,明白。”林守正越发笃定,这回的事怕是闹的大了。锦衣卫和营兵,居然都是这种态度。到底这帮短毛贼犯了哪路神仙,能同时号令锦衣和营兵?不过这不是自己该琢磨的事情,自己只要保证不被卷进去,万事都好。 看了看陪席的刘朝佐,这年轻人倒是有前途,又救了自己一命。以后如果有机会倒是可以关照关照他。只要这次平短毛贼的事别出了纰漏,那么秀才那件事,自己两方倒是真能考虑一下合作了。 李炎卿微笑道:“二位放心。这回咱们几家联手作战,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将贼人一网打尽。” 雷一啸道:“刘大令,这次的差使,我也没想到居然是着落在你身上。说来,也算我老雷欠你个人情,为这个人情,我就多说一句。这次的差事若是坏了,你我只好到下面再做兄弟。若是成了,你也得管住你和你手下的嘴,记住,那些短毛贼是白莲教,只能是白莲教,其他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到了岛上,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拿。该给你留的,我们保证不动。我们动的,你们碰了就是个死。” “明白明白。多谢雷爷提点,我敬您一杯。”李炎卿也知,对方肯特意关照几句,这个人情可欠的不小。 也可知,这回的事,绝对不简单。自己本意是把这群穿越者的种田造反计划,扼杀在摇篮里,怎么又和某个大人物牵扯上了关系?这吉凶祸福,也就难料了。 那位李天梁乃是荆楚剑法宗师李良钦的宗族子弟,与俞大猷有同门之谊。不过他为人比俞大猷灵活,于仕途上也有所期待,倒是把这次剿匪,看做自己升迁发达的机会。论品级,他是正五品,比李良卿要高出三个品级,但是大明的官,是不能看品的。 雷一啸是锦衣卫体系,自成一派,不与文官论。他一个营兵五品武官,与李炎卿这种七品文官比,实际上是远为不及。即使边关一品大帅,见了五品文官也要下跪磕头,何况他这种小把戏?不过酒宴之上,倒属他最为活跃。 “刘大令,这夷人和地方宗族,似乎用不着了吧。我也跟你们交个底,我手上的兵额是一千,实兵也有八百多人,战兵能拉出去三百多,打一群短毛贼,那便是稳拿。何必再去调动夷兵,还要弄什么宗族,这些人不要坏了事,走了风声才好。” “李将军的兵以一敌十,下官自是放心的很。只是这群短毛贼,火枪犀利,不可小看。海岛地狭,我大军不利施展,夷人所制之炮,威力强于我军,正好施展。再者,让他们为王师前驱,将那岛上的陷阱埋伏,全数破了,不是正好?” 雷一啸道:“那这些人的嘴,你能保证严实?” “放心吧雷爷,这些夷人连汉话都不怎么会说,只有带队的军官懂咱们的官话。而且都被限制了出入,自然可以保证不走漏风声。至于梁家的宗族子弟,只当是奉了家主的令,出去跟人打群架,连去哪都不清楚。他们又熟悉当地水文情况,由他们引航,我们的船也可以少出纰漏。” “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听说随你来的,还有一名你的心腹?他靠的住么?” “下官以性命保他不会走漏咱们任何消息。还望雷爷高抬贵手才是。”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这个面子,谁让我欠你个人情呢。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今后你要长个心眼,秘密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万一知道的人多了,那就只好把他变少。否则就随时有可能泄密,到时候,不但要害死你,还要害死其他人。” “下官明白,多谢雷爷手下留情。”李炎卿暗道:好险。他哪知道,自己的这次发难,居然惹了这么一场风波出来。若是知道锦衣卫对短毛贼如此重视,打死他也不会把秦蕊珠拉来。 锦衣卫方面居然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看来是秘密的对自己上了侦察监视手段,这一战如果打输了,怕是自己的命也保不住。而即使打赢了,自己也未必就有好处,万一知道了什么不该自己知道的事,还是可能面临灭口。没想到一次简单的检举反贼,倒把自己弄成了势成骑虎,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66章今日天晴碧波高 等李炎卿回香山时,就发现在自己和秦蕊珠的马后,多了几个陌生人不远不近的跟随,料来就是锦衣卫安排的盯梢人员。秦蕊珠也晓得苗头有些不对,小心问道:“难道那些短毛贼是锦衣卫的人,老爷得罪了他们?那若是这样,不如我们先逃吧。咱们手里有枪,他们不清楚,只要打个冷不防未必逃不掉。” “那却不必。至少眼下来说,这些人还是我的保镖。不过若是这一战真打输了,我也就多半活不成了。所以你还是先走为妙,免得等到时候连跑都跑不了。” 可是秦蕊珠却是无比坚决“我陪你一起去捉拿短毛贼,若是真打了败仗,或许我还能救你一命呢。” 李炎卿暗笑:你个没事就被我欺负的女人,能有什么本事救我?不过佳人既然愿意同死,他也不想在这时候煞风景。而且按他事先分析,这一战,自己的赢面起码在六成以上,只要自己不去作死乱看乱摸,应该也不至于就死。 梁瑞民那边倒也实在,抽调了一百五十名精干子弟,皆是长年与他在海上做没本钱勾当的老兄弟,手上全都沾过血,是能干硬架的基干部队。只是因为此次出动的有锦衣卫还有朝廷正军,他私藏的火器不敢带出来,只带了藤牌、单刀还有就是长长的竹针。 县衙这边,李炎卿点动了二十几个帮役以及几个他信的过差役,也不说去处,只说出去办差,其他不许多问。瑞恩斯坦最近扩充实力,手上有了将近三十人,也一发都带了出来。小旗所撑场面的那一杆火枪,以及他的一身连身西洋板甲,也全都带着,可称实力尽出。 大家到了码头,乘了船只出海。彼时海禁仍在,两桅以上的大船,于朝廷旨意中,禁止制造。梁员外乃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便将自家的三桅大船全都藏了,只派了几艘单桅船运送众人。 官兵方面,则是一艘三等福船压阵,四艘海沧船护卫,苍山、子母、连环船若干。桅杆上战旗飘扬,船头大炮上盘着火绳,有那赤了上身的官兵,持火把时刻待命,尽显天朝威仪。 这广东舟师废弛多年,俞大猷到任后虽然励精图治,但是水师不是朝夕可成。如今这支舰队可以说将广东全部的家当都集中在一处,才拼凑出这么一支武装。 雷一啸则是纠集了数十艘鱼船,把自己部下的几百锦衣全都塞了进去,组成了一支大而不强的杂牌舰队,朝目的地出发。 李炎卿与秦蕊珠被李天梁、雷一啸接到了那艘福船上。论级别,李炎卿在三人中最低。可他却是个实打实的文官,这次检举短毛贼,他又是首功。 大明朝以文统武,已经成了铁律。二位武官,一个是三品指挥使实授千户,一个是千户衔守备,却要对这个七品文官点头哈腰,将他让到了首席,李天梁更是二话不说,就把令旗交出来“请刘大令指挥三军,保证我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李炎卿不是那些热血宅男,不管穿成什么,最后都会进入军队去到打仗的狂人。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我不晕船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指挥三军,也要我会才行。这次的差事关系咱们三位的身家性命,不能拿来送礼开玩笑,你们还是找能干的来吧。” 见他坚辞不受,二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听说您是举人出身,必然饱读诗书。可否做首诗,也算是为咱涨涨威风,振振士气。” 李炎卿暗骂:要想振奋士气,你们找写诗的干什么。直接拿一把钱撒下去,保证士气大振。梁瑞民这次拿了一千多两银子,我在澳门得的好处,除了打点关节外,又拿出来一部分劳军,这士气还要怎么振? 可是眼看秦蕊珠看自己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期待,总不能叫女人失望吧。他略一犹豫,来到甲板上,高声吟道:“今日天晴碧波高,桅杆之上战旗飘。周边蛮船速速避,大爷管撞不管捞!” 秦蕊珠听了这四句,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露出八颗整齐的银牙。那两个粗坯,却是不住喝彩。“好一个大爷管撞不管捞,说的威风!以后要把这诗让儿郎们都背下来,看见蛮船就给我撞!” “蛮船?那不就是蛮船么?”却是李天梁一眼看见,对面影绰绰,出现了点点帆影,等离近一些之后发现,也是一支舰队在向自己方向驶来,船只制式与中原船只迥异,正是一支番鬼夷船。 不过这船队似乎数量略多,自己有点撞不过来。李炎卿拿了个望远镜在旁看着,高声叫道:“别乱来,是自己人。这是佛郎机来的援军,给咱们帮忙来了。” 两支舰队海上会师,将夷人的舰队指挥官请到己方船上,见带队的正是西芒。他这回也是孤注一掷,将整个澳门的葡萄牙武装全都拉了出来。大小西洋舰船十几艘,兵力超过五百。 这次大明、葡萄牙两国联合军事行动,纸面出动兵力号称一万,实际参战部队也超过两千。这种级别的战斗,自汪直授首之后,整个东南沿海也少见的很。但见舰船铺天盖地,直奔目标:龙王岛而去。 担任引水的,乃是一艘葡萄牙快船。上次前往这里做生意时,就是这条蜈蚣小舟带队,对于地方的水文情况十分了解。由它带路,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按着李炎卿的想法,最好是趁夜间发动突袭。可是李天梁等人却说,晚上不得目力,部队掌握不住,不利于作战。因此大军抵达时,却正是午时。 为了怕有人逃走,大军派了小舟四下斥候,防范有人乘船走脱,这一来正面登岛的兵力更加有限。登陆之时,也是阵脚大乱,胡乱登岛,全无什么章法。 却听岛上一阵铜锣声响,见一乘小轿来到岸边,一人头戴乌纱,身穿蓝领官服,走下轿子,骈指点道:“哪来的胆大之徒,竟敢到此屠戮良民?由本官在此,决不许尔等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第67章斩首 雷一啸身边,一个中年汉子忽然凑过来问道:“他是谁?” 这汉子过来之前,李炎卿根本没注意到这人的存在。这时却见随着他,有七八条大汉凑了过来,见他们动作敏捷,神态剽悍,一看就知,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态度上,也似乎不是一个对待上级的态度。难道这地方,还有人比雷老虎还大? 只见雷老虎对那汉子甚是恭敬“这人乃是南海县的县令陈学有。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阻拦我等。” “不用理他,全军登岸。” 那汉子竟然比雷老虎的派头还大,代替雷老虎发号施令。而雷一啸这位广东强人,也不敢有半点违抗。众锦衣与官兵发一声喊,搭跳板登岸,列成阵势。只是这时候刚刚登岸,队型不整,阵列未成,若是有一支人马杀出来,怕是要让明军吃个亏。 而在岛内那处大型洞穴外,南海合众国的众位议员,以及新任总统刘天豪,正在吵成一团。 “打吧,还犹豫什么?明军已经登陆了,还不打么?他们是什么?他们是落后的野蛮人,是愚昧的奴隶主,作为现代人,根本没有和他们共生的可能,必须用武力,才能让他们懂得该怎么跟咱们相处。” “可是我们目前的实力并不充足,贸然开战,等于是犯了左的错误。” “可你这是在犯右的错误。” “南海县令不是在么?有他在,我想事情还能解决。你们必须明白,大明是一个腐朽、落后的国家,它的体质决定了它注定是羸弱的,是不堪一击的。官僚之间互相扯皮,是他们的常态。这些军队进入了南海县令的地盘,是对他职权的一种践踏,他肯定不会容忍这一点。” 南海合众国原商务部长,现任国防部参谋长高原接过话来:“没错。根据我对明朝历史的研究,这个时代的文官,地位远在武官之上。而这种军事行动,多半是没有获得上级命令的。恐怕是我们的财富,引来了部分低级军官的贪婪,想要吃掉我们,来个黑吃黑。可是眼下不是明末,进士出身的知县,完全可以震慑那些普通出身的军头,这也就是我们在研究这个阶段的历史时,常说的一个词,文贵武贱。” “既然文官可以压制他们,那就是说,我们可以用不流血的方式解决这件事,那何必又要作战呢?”正是那位犬类的好朋友,宋天真。 “那些明朝的官兵也是人啊。要是杀了他们,他们的家人又该怎么办?高老师以前讲课的时候讲过,明朝的军户生活很苦,他们的家人甚至需要通过卖身来养活自己。”说到这个词,姑娘的脸红了。 “如果我们在这,杀了那些官兵,就会让孩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这是非常不人道的,而且是与我们建立一个理想国的想法南辕北辙的行为。” “宋天真同学,希望你明白一点,我们说的建立理想国,是指让我们受益,而不是让野蛮人受益。”那位方才就主张动用武力的青年,显然对这个说法难以接受。“咱们不杀那些官兵,就可能被杀,这个时候你还讲圣母……”王平气的跳脚。 “对不起,对你的看法,我也无法认同。”高原对这位前陆军司令的话显然也不能接受“我们要知道,明军只是装备了简陋火器的乞丐部队,其战斗力并不比农民强多少。如果真的沟通失败,凭借我们这段时间组织起来的护卫队,足以将这支明军打垮。别忘了,我们拥有比他们先进的制度,制度代表一切。只要体质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都不是问题。任何形式的战争,都必须经过咱们三百人大议会的一致表决才能通过。而议会指挥部队,是咱们到来之后就定下的规则,任何人都得遵守,谁也不能越权行事。咱们还是先投票吧,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们这是越权,这是杀良冒功,这是要造反!我要写折子,参你们。”南海知县陈学有见大军不听他命令,依旧自顾登陆列阵,脸色也变了。他带着自己的长随以及几名衙役,快步走过去,却一眼看到了同样纱帽圆领的李炎卿站在船上。 当下怒道:“你是哪个县的县令?给我下来说话。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岛是我南海县的辖地?谁允许你跨县办案的。” 李炎卿本意是不打算从船上下来,这种打仗的事,他从本心是根本不想往里搀和。自己是做官,不是做混混,用的着拿把西瓜刀冲在第一线,喊弟兄们跟我冲么? 要喊,他也是喊儿郎们给我上,我这有的是银子。不过就算是这句话,他也不想喊,他压根就不想和带兵打仗扯上关系。 可没想到南海县居然点名叫阵,他如果不下去就未免说不过去。只好与秦蕊珠先后下船,到了陈学有跟前施了个礼,通报了姓名。 等听说他是举人出身的香山知县,陈学有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我说呢,什么样的人会如此胡来,完全不懂规矩。原来是个举人授官,不曾经过科甲,怪不得如此胡闹呢。你出来做官,家里也放心?难道连雇个师爷都不会么?这是南海县,不归你香山县管,知道么?居然还勾结了营兵,一起来杀良冒功,简直是不知所谓,你就等着听参吧。” 见李炎卿不动地方,陈学有心中发怒,用手一推“还傻愣着干什么?带上你的人滚蛋,本官回去就要好好弹劾你。你可知,本官的座师是谁?哼,这回定要你的好看。” 秦蕊珠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说话还带动手的?” “怎么了?本官我是进士,是他的士林前辈,教训一下这个后生晚辈,有何不妥?我说你们这些丘八,难道耳朵都聋了?还不赶紧收兵?难道一个个全都活腻味了不成?” 他正在这边跳脚喝骂,却见方才与雷一啸对话的汉子,迈步横在了李炎卿与陈学有之间,冷声道:“你说完了么?说完了就躲到一边去。” 陈学有见他一身普通人打扮,连官服都没有,想必是香山县带的跟班,哪里放在心里。“混帐!你就是这么跟本官说话的?来人啊,把这不会说话的随从给我拿了,捆回衙门打上一顿板子,让他晓得王法的厉害。” 他那名贴身干办乃是家生奴,最是忠心不过,马上就过来推了一把那汉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冲撞我家老爷,难道活腻了?” 话音刚落,却见那汉子一声冷哼,只听钢刀出鞘之声,但见刀光闪处,血光冲天,一颗斗大人头,已经滚落在了地上。 第68章接敌 那汉子从拔刀到杀人,动作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名长随的人头就已经被砍了下来。 陈学有见多识广,经过无数阵仗。他见过高尚的文官,也见过卑鄙的太监。在广东这种边远地区,他可以自豪的说一句:什么事都是小把戏,我见的多了。可是当面杀人,血流五步这事,他却没什么机会开眼。 眼看那汉子一句话不说,居然杀了自己的长随。他吓的面如土色,腿都有些不听使唤,连退了几步,才用手点指道:“你……你敢杀人?” “拿下!”那汉子却不理他,只吩咐了一声,就有几条大汉冲过去,一掌打落了陈学有的乌纱,还有的扯了他的官服,动手就捆人。 “反了!这是谋反!还不快把这些反贼拿下。”陈学有一声吩咐,手下的衙役,哆嗦着举了铁尺、水火棍,想要凑过来,却又担心步了那位长随老爷的后尘,喊的凶狠,步下不动。 那大汉冷哼一声,从腰间取了块木牌,在手中一举“锦衣卫北镇抚司拿人,谁敢阻拦?” 虽然从原则上雷一啸也属于北镇抚司体系,但是那大汉说的北镇抚司,与雷一啸并不是一个概念。他是把京师北镇抚司这个词简化了,再加上他的口音,基本可以断定,他来自京师,而不是地方锦衣。 大明官场重内轻外,京尊地卑,锦衣体系也大抵如此。雷一啸在广东称王称霸,是有名的雷老虎。可是在京师来的锦衣面前,就天生矮了三寸,那汉子能对他指手画脚,也不奇怪。要说奇怪的,就是一个京师锦衣卫,看样子似乎还是个高层人物,到广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来了? 陈学有也知道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头,他两榜出身,腰把子硬,雷老虎他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可是如果是京师的锦衣卫,那情况可多少有点出入。只是他依旧呵斥道:“你们手里可曾有驾贴?锦衣拿人,需持驾帖,否则就是乱捕,本官乃朝廷命官,你们无权抓我。” “事涉白莲教谋反大案,无须驾帖即可拿人。”那汉子面无表情,不见喜怒。“与我杀进去,一个不留。” 南海县的衙役见自家老爷不知怎么就卷到白莲教大案里,被锦衣卫捉了,就彻底没人敢过来救人了。反被李天梁的营兵抓了当夫子,在后面帮着搬运器械。李天梁大喝一声“儿郎们,给我冲!这仗打完了,再发一个月军饷。头功者,赏纹银百两,彩缎一匹。” “伟大的皿煮尸油制度的保卫者们,现在到了我们拿起武器,保卫我们家园的时刻了。野蛮的大明官兵,要无情的践踏我们的理想国,占领我们的国土,毁灭我们的生活,这我们能容忍么?今天这场战役,是我们南海合众国成立以来第一战,一定要打出威风,打出士气。用领先他们的武器,将侵略者送入海底。弟兄们,跟我冲!” 李炎卿自然不会蠢到跟着官兵一起发动冲锋,而他一个文官,也不会有人这么要求,更别说那带队的锦衣也对他有所防范。他便留在滩头,指挥着自己部下的衙役帮役,整理器械,管理夫子。 秦蕊珠道:“老爷,这一仗,你说我们能赢不能赢?” “这一次差不多是赌上了广州府的老本。如果这都不能赢,那我也知道带着我的蕊珠逃之夭夭,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了。这帮家伙若是能胜的官兵,就说明我们错过了最好的进攻时机,这大明朝的天,怕是就要变了。” 见他说的惊险,秦蕊珠主动牵住他的手,柔声道:“老爷不必这么忧虑,这次咱们带了这么多人马,想来怎么也会胜的。至不济,我也陪着你就是。”她拍了拍腰间,“那短枪我带来了,就算是跑,我也能给你帮忙。” 这时,只听远处隐约传来爆豆般的枪声,连绵不绝,密如疾雨。秦蕊珠道:“这铳声怎么?” “是啊。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灭了这伙短毛贼的原因。你也听到了,这铳声连绵不断,比起我们的火绳枪,威力还要大上许多。若是任他们做大,将来造出快枪快炮,这战便更难打了。不过我上次来时,他们还不曾教习过士兵白刃,这是他们一个短处,这仗打到后面,终归是要看白刃交接的。” 他这边心里担忧战局,可又不敢到前线去看。这枪声持续了大概一盏茶的光景,渐渐开始稀疏,不知是终于进入了白刃环节,还是官兵已经战败,所以对方不用放枪。不过看不到从前线往这边抬死尸,这倒是个好现象。 又过了大概顿饭光景,一名香山地方上的锦衣卫跑回来,李炎卿急忙迎上去道:“仗打的如何了?” “回大令的话,我军大获全胜,贼兵已经大溃。只是余众猫在个山洞里,又有火器守着洞门,一时攻不进去。我家百户老爷差点中弹,正气的骂街呢。那雷爷说读书人办法多,请您过去帮着看看。” “好说。小秦,随我来。” 这衙门里的一干公人赶过去时,见沿途倒了十几具死尸,却都是岛民打扮。又走了一段,李炎卿发现一具尸体是头被砸的稀烂,身上穿的,却是一件运动衫,心中一动:这不是那王平么?这位陆军司令,看来倒是杀声成仁了。 再往后走,又多了几具穿现代服装的尸体。官兵、葡萄牙人、梁家壮勇的死尸,已经都收敛起来,将来报阵亡抚恤。不过总体对比上看,这一战确实是官兵胜利,岛上的短毛贼大败亏输。 “这些人手里的快枪,倒是有些门道。”李天梁摆弄着一支缴获来的燧发枪,在手里比画着。“这东西,比我们的火绳枪要好用,打的也远些。不过这枪再好,终归还得人用。” 梁家带队的梁忠哈哈大笑道:“大老爷,这回我们梁家子弟立了头功,你回去之后,可要好好嘉奖我们。我们老爷子有话,打的好,春风楼可以玩上三天,你回去以后可要替我们说好话。” “先别说那个,你们这一仗怎么赢的?” 第69章谈判(上) 雷一啸正在那最后的山洞前转悠,想找个路数打进去。结果差点中了一发冷枪,只好又撤了回来。听李炎卿问,他没好气道:“这一仗能怎么赢?一群乌合之众,跟官兵叫板,那不是自己找死?我们若是连这些土鳖都打不赢,还算什么朝廷经制官健?” 李天梁则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兵,见了官兵的面,就先吓的没了魂。不管不顾乱放枪,根本打不到人。他们射程是比我们远,可是要打到人才算数,只在那乱放一阵,搞的自己眼前全是烟,更看不到人了。再说这枪要离近了才有准头,离远了放,十枪未必中一枪,有个球用。” 梁忠也抢过话来“我们梁家子弟,有练过地趟功夫的,早将单刀藤牌准备妥了。这枪放了一阵,枪膛受热不能再使,我们就一路地滚功夫过去,见人就砍。他们身上却不曾带着近战兵器,我们一过去就吓的没了脾气。还有的打了短刀,据说是要插在枪上使用,不过等刀子砍过来,他们早忘了要插刀,纷纷跪地上投降了。” “那带头的,穿的古古怪怪,身上似乎还有些功夫。不过这是打仗,不是打架,功夫没什么用处。”李天梁出身荆楚剑豪之家,一身武功十分了得。不过他学的是战阵剑法,使的兵器是条大棍,带了几个亲兵一起夹攻。那位倒霉的穿越者王建设,虽然练过自由搏击,却没经过这种战阵格斗训练,结果眨眼间就丧命当场。 “要比高手,我们也不是没有。不过没必要,真要是论武,凌大侠在此,他们真能斗的过?” 雷一啸指向洞口前一个白衣剑客。这人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生的剑眉星目,高鼻阔口,英俊潇洒。一身白衣如雪,在左臂处缠着一条布带。 “这位是?”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剑神凌飞扬,当年少林寺举办武林十大杰出青年评选,他得了第一名。刚才乱战时,他也砍了两颗短毛贼首级,乃是国朝年轻一代中,顶尖的高手。” “高手?高手有什么用?”那位北镇抚司的汉子,似乎并不因取胜而欢喜。“还不照样中了枪弹,现在连这小小的山洞也进不去,你这知县,到底有办法没有?” “这办法,其实也不是没有。我们在山洞前积好柴草,往里熏烟,还怕熏不出来人么?” “那不行。这洞里有要……要紧的物事,不能有丝毫损伤。熏烟这事,万一出了人命,我就无法交代。你们也全都无法交代,所以不能放烟,也不能纵火。” 李炎卿暗想:他们方才交战时,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人命啊。那边都砍死好几个短毛贼收人头了,怎么这会反倒顾忌起来?难道是这帮短毛贼,绑了某个大人物的票,所以才有北镇抚司的人秘密出现,联合了地方上的锦衣,几家一起办案? 见他不说话,那汉子只当是县官有主意但不说。他深知自己身上担的是多大大干系,若是把这趟的差使搞砸,自己就等着死全家吧。当下忙上前两步“贵县,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一旁,那汉子伸手就取了两个金锞子过来“这点小意思,您请收好。这次只要能把这伙短毛贼灭了,而且不伤人命。本官回到京里,定然要保举你的官职,保证您仕途平坦,指日高升。” “多谢了。” 李炎卿自然不相信是这锦衣卫要保举自己的官职,反过来说,他保举也没用。文武两道,这条路上的人保不了自己。不过他这显然是替身后那位大人物在打保票,只要自己能入的了他身后老板的眼睛,说不定真能升官。 “既然要保存人命,不能用火攻。也不能调炮来朝内轰,就只好与他们谈一谈了。眼下咱们得把岛的四周全取了,免得有漏网之鱼,这洞穴里的人,一成了孤军,咱们就好办了。” 有李炎卿指路,还有那些俘虏引道,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光景,整个龙王岛的肃清作战便告完结。除了所谓的熬糖工厂、盐田以外,军械所、枪炮局、弹药库、银行等机构,全都被官兵一一查抄,那白金汉宫,也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他们这些人说是要建立个什么理想国,到时候大家一人一票,票选皇帝。我等听了就觉得不靠谱,可是他们雇我们来熬糖制盐,还给工钱,我们自然也就来了。可不是真心想要造反,大老爷们明查啊。” 那些人一边指着地点,一边不住的告饶。李天梁只把鞭子一挥“哪那么多废话,快搬!” 那些快枪、不及输送的弹药,还有许多图纸,一一被翻找出来。卜加劳看的十分眼热,李炎卿却道:“你们这些洋人,如果还想在澳门立足,这事就别搀和。它不是你们能参与进去的事,当然,本官也参与不进去。这事闹的有点大,能不卷进去,还是不卷进去为好。” 那名汉子凑过来道:“这岛上基本已经肃清了。短毛贼如今全在这山洞里,下一步该当如何?” “谈判。下一步就是谈判。他们如今已经成了孤军,如同瓮中之鳖,咱们固然进不去,他们难道就出的来?我去跟他们谈一谈,你们不要跟过来。” “对不住,这事怕是不能让贵县去谈。你相信我,这事我是为了你好。” “这我明白,本官的好奇心一点也不重。我也不会与他们谈任何实质性话题,不过就是为了把他们诱出来,聚而歼之而已。当然,你若实在是不信,可以让你的部下先跟他们谈谈,让他们出来说话。” 那汉子叫了一名手下耳语几句,又见他带了两个身材瘦小的人,一并过去,在洞前不知说些什么。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光景,洞内又打了一阵排字枪,将三人轰了回来。 “贵县,看来还真的要你这读书人出面,才能跟他们去谈了。若是再谈不好,我就扎在这不走了,活活耗死他们!” 看李炎卿自己过去,那汉子叹了口气,这人其实还不错,处事也算乖巧,只可惜卷到这破事里,怕是将来也落不了好处。不过锦衣卫这行的,早就练就了一副菩萨心肠,视众生如刍狗。叹了口气,便想着下面该如何布局杀人了。 第70章谈判(下) “洞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走出山洞,是你们唯一的出路。继续顽抗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封建统治的铁拳,将把你们彻底打成肉泥。” 洞内沉默良久,忽然一人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跟你们的来历有点接近,但又有区别。不过这都是技术环节的小问题,无须在意。现在么,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的真实身份是香山县的知县,上次来,是我为了卧底。现在你们是瓮中之鳖,而我早已看穿了这一切。岛上所有的兵工厂、军火库,银行,都已经被官军接管。你们现在唯一所剩的,就是这个山洞。这洞很大,大到能容纳你们两百多人。但是我想,里面的环境绝对不会太舒服,而且你们没有在里面准备粮食,对吧?” “我们有勇气,我们有决心,我们可以战斗到最后一刻……” “闭嘴!你的观点不能代表我们全部,咱们之间是平等的,你无权代表我。外面的朋友,既然咱们来自一个地方,我想我们能好好谈谈。你让那些土著人放了我们,我们会给你好处的。科技,体质,种田,练兵。我们可以让你当第一任总捅。” “这不可能,你无权给出这种承诺。总捅只能由议会选出,才能生效。我们之间还没诞生出一位总捅呢,他有什么资格连践踏皿煮。”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皿煮。如果不是等那该死的议会决定,我们至于落到这地步么?” “对不起,在我心目中皿煮高于一切,宁愿皿煮的死,也不要独菜的活!” 洞穴内正在争论不休,忽然听到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传来“都别说了!我要回家,我要活下去。我不想当军纪,我不想进教坊司!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就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李炎卿清清嗓子“你们眼前的活路,就一条,举手投降。别想跟我谈什么条件,没用。你们现在的局面,就是被几千大军包围,外面还有朝廷的水师。你们自己藏的那两条帆船,我们已经找到了。就算你们现在突围,也最多是杀出这个包围圈,但依旧跑不出这个岛。你们这个洞能坚持多久?没有水,没有粮食,更重要的是,没有通路对吧?知道官兵在干什么么?他们在收集柴草,准备火攻。而且我们还有炮,只是拆卸比较费劲。你们觉得,拿炮对你们放上几炮,你们中能剩多少人?” 洞内刹时间哭声一片,不少人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现代社会,我是来当人上人,不是来受罪的。哭声此起彼伏,争吵声不断,不多时,又传来互殴及漫骂声。李炎卿暗笑:果然,这就开始内讧了。 “是啊。你们其实想明白一点,投降吧,没坏处。你们中的少数人,坚决要顽抗到底,却要拖累你们一起死。和这样的人,你们一定要划清界限啊。不反抗就不会死,这个道理,你们一定要想明白。” “你能保证,我们投降,你就给我们活路?”洞内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我保证,只要你们放下武器,走出山洞,我就不追究你们任何罪责。” “同胞们,现在是咱们最关键的时刻,是考验我们对皿煮尸油忠诚的时候了。咱们不能放弃不能妥协,一定要坚持皿煮尸油,我们的体质先进,一定能胜利到最后。” “体质你老母!”一阵拳脚声,殴击声又传了出来。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洞穴内的人陆续举着双手走出,几十条燧发枪被丢在地上,弹药基本已经告罄。事实上,如果不是被方才的燧发枪吓住,直接强攻,这些人也根本守不住洞口。 而落在后面的是几十名女性,看着那些官兵,面带恐惧之色。 眼看人出来的差不多了,李天梁将手一挥“给我拿下。” 营兵一拥齐上,将这些人全都捆了个结实。那名北镇抚司的汉子,则带着那两个身材瘦小的部下飞也似的进入山洞内,过了顿饭之功,见他一脸怒容的出来,随手抓了一个男人问道:“你们洞穴里还有人没有?” “人?没了。都在这了。另外你客气点,我们虽然是俘虏,但是你们已经答应过不追究我们罪责了。你们要讲点人道好不好,犯罪分子也是有人权的。” 那汉子两眼血红,“没有人?没有人!我他娘的前后辛苦了这么久,你告诉我没有人?”他猛的抽出腰刀,直接刺入这男子的腹部,手上不住的搅动,再一脚将人踢倒,把刀拔了出来。那男子倒在地上,来回翻滚,惨叫声由大到小,渐渐气绝。 这一惨相,吓的那些男女全都惊声尖叫起来,那汉子却又一连砍了几个人。然后吩咐道:“男女分列,男的都塞到船上带回去。女的先留下,挨个认人。认完了再送走。” “你们不能……你们答应过,只要放下武器,就可以平安的。” 李炎卿一摊手“对不住,这事是我答应的。可问题是,这个地方我说了不算啊。说了算的是他们,所以我的承诺不是我不打算遵守,而是我无法遵守。对不起,你们上当了。” 那些女人又被押到另一边,由那两个瘦小的汉子认人,等到那两人回来禀报之后,这锦衣卫懊丧的一拍大腿“这么长的时间,居然全白忙和了。这回算是倒了霉,白折腾了。” 李炎卿隐约意识到,似乎自己的举报,让这些人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导致摆了个乌龙?该不会因此迁怒自己吧? 他正想着,却见那锦衣卫朝自己来了,他可不想被他撒火,急忙上前两步,拱手道:“这位缇帅,莫不是下官的情报有误,耽误了您的公事?下官这厢先给您赔个不是了。” 那缇骑却把手一摆“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我们锦衣卫也不是是非不分的混人,这差使你办的不错,起码这帮人确实想要据岛立国,叛乱朝廷。还搜出了个什么行动纲领,可见是群乱臣贼子。若是这关过不去,靠这个战功,我也能将功补过。我们该找的都找了,其他的东西,都归你们香山县衙了,放心只管拿,出了事我兜着。不过贵县,可否让你的人帮我扫听点消息?” 第71章余波 锦衣缇骑号称无孔不入,真没想到,还有他们要县衙帮着打探消息的时候。李炎卿忙不迭的答应,只听那汉子道:“这事说来,还是得着落在那些夷人身上。你让他们帮我扫听扫听,可有一路海盗,最近绑了个要紧的肉票。若是有的话,只要把海盗盘踞的地点告诉我们,我保证,你的官职指日高升,那些人,也可以发笔横财,收获比破了这什么鸟国还要大的多。” “多谢尊驾提拔。” 李炎卿深知,这肉票身份定然不同寻常,否则不会因为疑似肉票落在龙王岛,就出动了那么多官兵来剿灭。自己一个小小芝麻官,就不要关心肉票身份了,不该自己问的事,还是少打听。而且刚才他们单独找了女人认人,说明那肉票多半是个女人。 女人落在海盗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这种事涉及隐私,说不定反倒要被灭口。因此他只混赖着答应,根本没想真找。那锦衣做事倒也麻利,吩咐一声,大军收兵撤队,将偌大的龙王岛,就全交给了香山县处理。 这岛上如今已经小有规模,光现银也查抄出一千多两,还有不少铜钱。仓库里成袋的白糖、细盐,外加几杆燧发快枪,全都归了李炎卿。 西芒一旁看着眼热,凑过来道:“尊敬的阁下,如果您能把这些军火分……不,是卖给我们一些,我们肯定会出一个合适的价格……” “先别废话,这岛上的东西赶紧搬。至于买卖的事,等回去再说。这次你们洋人果断出兵,我肯定给你们上一道请功的折子。至于能换多少好处回来,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别愣着,赶紧帮忙搬东西。” 如果不考虑这事的后续进展,单就目前收益看,这次出兵,香山县绝对是大赢家。不但越境办案,踩了南海知县,成就了香山县的名声,还满载而归。白银、粮食、盐、糖运回来无数。 没过几天,雷老虎还派人送来了两张方子。正是那制盐和熬糖的方法,据说是从那些短毛贼嘴里审问出来,做了酬谢。 锦衣卫这边的人情,或许是虚的。可是广州方面的人情,那就是实的了。不管那位北镇抚司的锦衣是如何失望,林守正却是大喜过望。从岛上搜出来的《南海合众国五年计划纲领》,足以证明这群短毛贼,可是实打实的想要据地立国,扯旗造反。 而且他们懂得制造锐利器械,又在岛上招募流民,练兵演阵。若不是时日尚短,又加上官军肯出死力,真等他们养成了气力,出兵攻州夺府,到时候谁胜谁负还真难以预料。 林守正如今年事已高,想的就是安全着陆,混个平稳辞官,大家皆大欢喜。若是在任上出了这种级别的民变,连身家都未必保的住,他能不感谢李炎卿。 南海县的陈学有据说一进锦衣卫衙门就招了,他出现在那龙王岛上,是因为他手下有人发现了这伙人熬制的白糖、细盐,感觉其中有利可图。便想要去分一份红利,占几分干股。 这种亲民官去拿干股的行为,吃相上难看了一点,但也不算出格,毕竟在广东这种边远地区做官不易,不能按腹里地区的标准要求。可他之所以跳的这么欢,敢跟官兵对着干,身后站的人却是巡抚的亲信幕僚郭安邦,这就让林守正大为光火了。 南海是自己的倚郭县,自己这几年自认为对陈学有还是不错的,怎么这小子居然吃里扒外,暗中投奔了郭安邦?这几乎是等于在自己背后捅了一刀,他是想平安着陆,但不代表容忍别人骑在自己头上方便。 这回林守正一怒之下,居然破天荒的不讲文人规矩,当锦衣卫委婉的问起怎么对待陈学有时,他非但不去锦衣卫保人,反倒支持锦衣卫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另一方面,作为陈学有反面的刘朝佐,在林守正看来,就是立场坚定,关键时刻靠的住,能任事的大才,必须要破格提拔,重点培养,大胆使用。在上报巡抚的奏折里,将自己的态度表达的很明显,如果吴巡抚想保下郭安邦,那就要对刘县令有所提拔。 否则的话,老夫虽然年迈,但朝中还有三五故旧,若是真要闹翻了,也不过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惠州,广东巡抚吴桂芳的巡抚都察院内,吴桂芳看着林守正的公文,面沉似水,自己经营多年的广东,向来被认为是铁桶江山,可今天,似乎这江山有了些变化,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郭安邦已经从广州赶到惠州寻求庇护,此时在旁说道:“大帅,这林老儿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他反对我,就是反对您。您看看,是不是要收拾一下他,让他涨涨记性?” “一派胡言!”吴桂芳把奏折朝帅案上一扔,郭安邦附和道:“没错,就是一派胡言。那刘朝佐不过是个举人出身,能做个知县,已经是朝廷抬举他了。怎么还想提拔重用?再说,我听说此人官声极差,到任不久,就荼毒百姓,敲骨吸髓。香山县天高三尺,我看这样的人,应该把他拿下,押到咱的衙门来仔细审问,也好给林守正一个厉害。” “我说一派胡言的是你。”吴桂芳扫了一眼郭安邦,后者马上就不敢再言语。 “这些事,是谁搞出来的?你难道真想让我和林守正彻底抓破脸,去闹个天翻地覆?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举人出身怎么了?你看看邸报,那位可也是个举人出身,你比他如何?” “东翁教训的是,学生有些孟浪了。只是学生想来,那些人眼中没有大帅,一想到这一点,学生就觉得义愤填膺,恨不能为大帅除了这些毒瘤。” “本帅不用你来买好。刘朝佐是什么东西,也配本帅为他生气么?要想除他,如杀一犬。可眼下这个人我不但不能动,还要把他当一个典型来树,要在广东官场,好好捧一捧他。” “学生愚顿,望大帅示下。” “柘林的情况,你我心里有数。眼前虽然压了下去,但将来会闹到哪一步,我们大家都不能打保票。如果将来那边出了大问题,咱们这边,就得有个拿的出手的功劳,来抵消那个问题。否则的话,本帅也不好向上面交代。而且这次还有个天大的麻烦,落在咱们广东,我必须要事先留好退路,否则的话,怕是自身难保。” 郭安邦没想到执掌广东多年的吴军门,居然也有如此担心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学生可否为大帅分忧?” “不该你问的事,少问。怎么越活越回去,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我这里不留你,赶紧回广州,跟老林搞好关系,告诉他南海县的事,是他林老的家事,本官不介入。至于刘朝佐那边,我会对他有个交代。事不宜迟,你马上动身,记住眼下在广州,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就别怪本帅保不了你。” 第72章招聘 大人物之间的纠葛,暂时影响不到李炎卿。他这回大获全胜,得胜班师的消息,很快在香山县内不胫而走,百姓纷纷传言,这位知县不只有屠戮小贩之神通,也有临阵交锋,十荡十决的本事。 南海县妖人聚集了十万妖魔鬼怪,想要攻打广州,并屠各县,结果被刘大老爷一个法术下去,就击毙了魔头,杀光了小妖,顿时天降彩虹,阳光普照。还有人说,据说看到了妈祖娘娘显圣,帮了刘老爷的忙。 在这种舆论风潮下,李炎卿的形象倒是好了不少,这也得算个奇迹。不过秦蕊珠却越发担忧起来。“老爷,我听说白莲教行事凶狠,无法无天,杀官造反,如同家常便饭。您这回破了那些妖人,前者又擒了他们的长老,当心被他们上门报复,我看还是多雇些人手吧。” 李炎卿手头有了钱,也想着要在衙门里多雇佣些人手,将来好逐步替换掉这些老吏,也点头同意。命秦蕊珠写了几十份告示,着手下各处贴了。 “今有香山县衙招募帮役若干,待遇从优。每月工食银一两五分,另有业绩工资。因公受伤者,汤药费全包。殉职者抚恤从优,家属终身有饷。有年假,有双薪,优秀衙役,可享受春风楼公款三日游。要求:性别男,年龄二十到四十之间,身体强壮,吃苦耐劳,敢打敢拼,服从命令听指挥。有牺牲精神及进取精神,敢于为了事业而不顾一切者从优。联系人XXX,报名地点香山衙门二堂。” 上次招募,基本是把香山的有活力社会闲散人员全都拉到县衙里,这回招聘,李炎卿却是提高了标准,不想再要这些凑数的虾兵蟹将,而想要一些真正的好手。 “你是昆仑派掌门大弟子?会胸口碎大石?金枪刺喉有没有?光脚踏尖刀有没有?昆仑?昆仑的弟子一路乞讨到广东香山来应聘么?这种江湖骗子,去外面干你的杂耍,这个行业比较有前途,要安心本职工作,记得照章纳税,否则被衙役打了别怪我。来人啊,把他轰出去,叫下一个。” “古墓派十七代传人,精通美女拳法?我不是说了么要男的,你个女人……。算了,看在你模样份上,破格一次,你练一练那美女拳法我看看。” 那打拳的女子生的倒是有几分姿色,加上正在青春年少,拳法没走几招,衣服已经脱了两件,罗衫半解,让久不食肉味的李炎卿两眼有些放光。可再看一旁已经面似寒霜的秦蕊珠,他只好狠心的一拍桌子。 “停!你这功夫,还是去春风楼工作比较适合你。本官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保证红姑会好好照顾你的,走好不送,记得交税哦,亲。对了,你挂牌子接客时,本官也许会去光顾你一下,我是那的股东,有优先选择权的。来人,喊下一个。” 这次进来的,却是个高大的和尚,一颗光头油光锃亮,手中还提了条水磨禅杖,让李炎卿和秦蕊珠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这个看上去倒有点样子。 那和尚进来先给李炎卿磕了个头,接着起身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春风楼?洒家的大雕,早就饥渴难耐了!” “大师,大师,你先冷静一下。春风楼这事不急,那得年底,选拔优秀衙役之后才兑现呢。您先把您的简历,跟我说说。” “简历?洒家没什么简历,俺是福建莆田南少林的武僧,怎么样听说过吧?当年有一群泥腿子闹佃,洒家一条禅杖打将进去,直如虎趟羊群一般,将那些穷鬼打的哭爹喊娘。事后方丈特意嘉奖我狗肉三斤,还给了一张奖状。” 他边说边摸“诶?奖状哪去了?勇斗歹徒,保卫寺产,特予嘉奖。怎么找不着了?” “好了,别找了。不知大师有何神通?” “俺的力气大,在寺里学了一路棍法,同辈弟子之中,数我枪棒最能。” “大师法号为何?” “贫僧法号能痴。” “一日三餐可有忌口?” “除了素和苦,贫僧什么都能吃。” “不知大师可有家室所累,能否安心衙门工作?” “太爷放心,那贱人早与个小白脸跑了,连娃娃都带走了,没有什么拖累。” “大师果然性情中人,就不怕度牒被僧会司收去?” “太爷无须担心,前者在南海县做了没本钱的买卖,度牒已被勾去,如今没有度牒。” “好吧,你的工食银减为一两,其他五分银子,算你自己交的伙食费。就冲你这法号,我就得多费许多粮米。不过你既是福建南少林出身,为何不去俞镇台的军营?他那边编练僧兵,多有你的同门,不是更有照顾?” 能痴却把手一摇“不行,绝对不能去他那。那边训练太苦,又有军法官,一个不到,便要军法从事,不是棍子就鞭子,再严重点就要砍头。我在山上时,还有几个佃户家的女儿媳妇来困觉,到了他的军营,却不能找女人。一日三餐,除了萝卜就是咸菜,半点荤腥也不见,这简直也太不照顾出家人的饮食习惯了,好不容易出来的,绝对不能去那。” “如此说来,多半大师是不辞而别了?” “出家人来去无牵挂,哪里顾的上俗礼。” 李炎卿猛的一拍桌子“来人啊,把这酒肉和尚拿了,送到俞总镇处按军法从事!” 那僧人闻言惊的魂不附体,连忙跪倒,磕头不止“太爷开恩,太爷开恩啊。小僧情愿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成。” “算你晓事。你的工钱本县替你存着,免得你都送到春风楼去,这是为了你好,懂么?好好干活,将来再给你讨房老婆。如果胆敢徇私,就把你送去兵营!” 前者广东查抄白莲教,整个广东武林都遭了难,无数门派、武馆被连根拔起,许多侠少英雄都失业没了饭门,游荡在广东各地,打家劫舍,劫富济贫,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 其中有不少人已经被拿住,当教匪明正典刑,或是充入教坊,为朝廷去赚金花银。这回衙门招聘的启示一贴,算是救了这些侠少侠女。能成为帮役,也算是有了出身,总比做山贼土娼要好。 尤其李炎卿大破南海合众国的消息传来,听说他一声令下,夷人就甘为前驱,将聚集了数万人马的反贼一举成擒,战功之著,不逊俞龙戚虎谭二华。有不少侠少从邻县慕名来投,这小小的香山县,竟然来了许多英雄前来应聘。 “五虎断门刀,秦天望。”李炎卿看着眼前最后一个应聘者,“你这个门派名声很大啊。似乎其他门派毕业的,不拿你刷刷存在感,就仿佛没闯过江湖似的,你当初怎么想的,上这学艺去。” “那的学费比别处都便宜,俺家里是种地的,拿不出钱来,就只好找个收费低的。”秦望生的五官平平,人也老实,在师门里没少受气。提起往事,一脸愤恨。 “你看看,光贪便宜了,这学历太水了。不过你怎么想起来,到我这来应聘了。” “我与师妹真心相恋,可是拿不出彩礼,就是成不了亲。我要打工赚钱,娶师妹。可是五虎断门刀在川中实在是找不到工作,我听人说西洋遍地黄金,就被人骗上了条猪仔船,若非半路跑了,就被人拉到海外去了。大老爷这里,不要刀法、拳法等级证,我就来试试,若是大老爷肯收留我,我便把这条命卖给您了!” “好说好说。只要你好好干,将来有你的好处,下去换衣服吧。” 等人走了,秦蕊珠道:“这人倒是个好手,怕是老爷这次还真拣到了宝贝。” 李炎卿笑道:“怎么?我的小秦还懂功夫?” 还不等秦蕊珠回话,外面有衙役回报“大老爷,梁员外来了,说是要来告状。” 第73章退婚 梁瑞民这次出兵,损失倒是不大,前后只折了两个人,还有几个受伤的。李炎卿按事先约定,已经给付了抚恤与汤药,不知道这老货又来,闹的是哪出。 你个有活力的社会组织首领,乡间宗族头脑,来我这告状,这什么情况?帮派火并,最后报官让差役捉人么? “梁翁,你是个前辈,要给后生晚辈做个表率。你说你这样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做?让那些刚出来混的人,怎么看你?好歹也是做过老大的人物,不对,你现在还是老大,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讲么?非要闹到我这里,我当然是欢迎的,可你的面子呢?说吧,到底是谁夺了你的地盘,还是黑了你的货,我帮你去说清楚。” 梁瑞民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大老爷,你说的这些,我单个拿出来能明白,合到一起怎么就听不懂啊……这次我来找你,主要是家事,家丑,家丑啊。我的孙女婿,要休了我的孙女,还望大老爷做主。” “休妻?你孙女婿活腻了,难道不知道休妻之后,会在半夜被人敲闷棍,然后丢进海里喂鲨鱼么。你孙女婿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要不要找个法师来看一看。” “大老爷你不要这么说,我梁某可是个奉公守法,乐善好施的良民,那些对我的指责,都是无中生有的恶意中伤。再说,我把他喂了鲨鱼,我孙女还是要守寡的,对我有什么好处?” “其实打断两条腿,也未尝不是个可选项。” “您到底是知县还是我手下的白纸扇?老夫今天是诚意来打官司的啊。” “要是来打官司,那这官司就不好办了。休妻要过犯七出,你孙女如果真犯了七出之条,本官这里也不好回护啊。再说,他到底为什么非要休妻,你又为什么非要这个孙女婿?” “这兔崽子是个念书的,书读的还不错,就是家里穷。当初他害了场大病,就把老底都赔了进去。不过病好以后,做诗倒是个好手。就是科举始终不利,到如今也不过勉强是个童生。可是即使是童生,也是人才啊。老夫就招了他做上门女婿,没成亲的时候,就给他家供吃供喝。可是他呢?刚成亲五天,就闹腾着要休妻,您说说,这做人还能更没良心一点么?” “简直岂有此理。”李炎卿一拍桌子“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婚姻又不是儿戏,哪能三天无理由退货,七天包换。这人绝对要重重办他,本官批准你对他使用族规,沉潭浸猪笼。或者带到衙门,我一声吩咐,一顿板子下去,保证让他出不了衙门。” 梁瑞民脸上抽搐的更厉害“大老爷,我的意思是,您劝劝他,不要休妻,安心给我家当赘婿。我可不想闹出人命来,您不要误会。” “梁翁,当初咱初见时,您可是豪气干云的人物。杀伐果断人中豪杰,怎么今日如此儿女情长?难道对上自己家的亲戚,就下不了手?” 梁瑞民见他问的紧,只好说了实话“老夫在海上做了一辈子没本钱生意,如今老了,想金盆洗手,回家烧香拜佛,拜拜菩萨。家里没有几根顶门立户的顶梁柱,怎么安的下心哦。可惜我自己家的仔不争气,就只好四处去招些读书的穷鬼,来支撑门庭。” 香山这地方不出文人,大户比起内地的缙绅,总是少了点底气。比如来了李炎卿这种人,他们就得乖乖认栽,等着被收拾。若是家里出个进士及第,有个读书人支撑门庭,官府方面怎么也要照顾一二。 梁瑞民自己的侄子是个童生,可是自己的儿子却无一个有功名的,这更让他恐惧,生怕自己将来死后,家业被外人夺了。就只好在第三代上下手,据说连续招了几个上门女婿,全都是读书有些本事的穷鬼。反正他做的海上生意,一本万利,这点小钱还赔的起。 “刘老爷,若是这悔婚的先头一开,我就怕那些穷鬼有样学样。那几个没成亲的,也都要退婚,我这一番心思可就白废了。我那孙女又要死要活,离不了他,您还是发发慈悲。只要这事办成,我免了你二百两的欠债就是。” “外加三个月利息。”李炎卿又加了一句,梁瑞民一点头“只要能劝的这个杀才回头,再多的钱我也肯花。” “好啊,回头你把他带来,我与他聊几句。大家都是文明人,没什么不能沟通的。再说我手下还有衙役,他若是不肯听劝,我就把他关在监狱里,让他尝尝香山县班房的滋味,老员外再来救他,保证他从此对你感恩戴德,俯首称臣。” “好主意,好主意。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关在外面班房里,一会我让他们把人送来,老朽这回,就全靠大老爷帮忙了。这事只要办成,少不了您的好处。” 时间不长,只见一个年龄与李炎卿相仿佛的年轻书生,从外面踉跄走入。他生的面皮黑红,五官相貌只是普通而已,充其量只能算个中等偏下,不过一身儒衫,显示着他读书人的身份,给他增色几分。见他二目无神,精神涣散,走路步下无根,摇摇晃晃,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等到见过了礼,那书生跪倒在地,“老恩师,救学生一命啊。求求您,千万准了我休妻,我要退婚!学生定感念老恩师大恩大德。” 这个县里的提学官,一般由知县兼任,再加上香山如今就李炎卿一个官,儒学的主讲也是他,这位书生自然要奉他为师。 李炎卿将桌子一拍“大胆的王子厚,明明是梁家赘婿,居然还想主动休妻,你还讲不讲三从四德了?还守不守夫道?这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若不是看在老员外的面上,我早就把你的功名革除,赶回家中种田去了。还不赶紧回家给夫人赔个不是,从此好好过日子。再要胡闹,当心把你下了监牢。” “恩师容禀,不是学生忘恩负义,而是那梁家骗婚在先。这事是一个阴谋,学生我是受害者啊。” “呸!人家的银钱给你用,姑娘给你睡,你睡了五天,然后要退货,还说是梁瑞民骗你?有这种骗局你不妨做一做,让老爷我上当一回如何?” “恩师,你若是见了我的夫人,保证你会与学生一样,恨不得碰死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第74章中计 “小人三年前害了场大病,醒了之后,脑子里就总是浑浑噩噩,总有个别的声音,在脑子里说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时不时,还有些古怪念头,稀奇场景显示出来,光怪陆离,让人不堪其扰。后来总算是请了郎中开药,又有法师做法,还拿棒子打我的头,总算把病治好了。不过脑子里却多了几十首诗词,学生想来,古人常说文章天授,说不定,这就是学生的福缘。只是从那之后,再读经义,总是读不进去,这才科场受挫,一事无成。” “那你又怎么当了梁家赘婿?难道是梁瑞民以武力相迫,光天化日,强抢良家男儿?” 一听到这,王子厚的脸色瞬间变的如同土灰,痛哭道“恩师,他比那个更狠啊。他家有个孙女,排行在五,闺名宝珠,生的貌如天仙,人称为妈祖再世。在小生病好后不久,听说五小姐到庙里上香,我就忍不住前去,观一观这妈祖真容。” “直接说你存心不良,意图勾引拐带良家妇女,本官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的。” “他梁家什么出身,哪里瞒的过我们这些当地住户,算的什么良家?我堂堂读书人,看中他家的女儿,乃是他梁家的福分造化,理当自带嫁妆,上门来投才是。” 明朝读书人,基本都有这份自信心,只要我是圣人门徒,你是商家之女。就是我高你低,哪怕我是个穷鬼,哪怕我是矮丑穷,你也得上门来又送钱又送人,这才叫慧眼识英雄。否则的话,就是有眼无珠,贪慕虚荣。 李炎卿前世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中二,倒也懒得驳斥。只听他说道:“等到了庙中,小生暗中观察,这梁家小娘子,果然生的花容月貌,那模样,那身段……” 见他陷入回忆之中,李炎卿咳嗽一声“既然你如此爱慕梁小姐,本官还是让你回家,与她慢慢亲近。来人啊……” “恩师且住!若真是得与梁小姐配成夫妻,便是折寿二十年,我也愿意。问题是,我上当就上在这里,梁老狗不安好心,他让孙女出去烧香拜佛,就是为了钓我们这些学子。这简直是猪狗不如的老畜生,才想的出来的缺德主意。” 这王子厚见梁宝珠生的国色天香,心中就已经抑制不住,想要一亲芳泽。不过他总是个读书人,申明大义,自知不是那些健仆家丁的对手,不敢造次。 只偷偷写了首诗,请庙祝代为传递。据说当时梁小姐看了诗文之后,面色微红,微微一笑。这一笑,就如同在王子厚心头挠了一把,让他整个人都几乎要晕厥过去。 等到梁小姐走后不久,就有梁家的管家上门提亲,想要让王子厚入赘梁家。本来王家虽然贫苦,但是王子厚好歹是读书人,怎么能甘心当赘婿?可一想到梁小姐的绝色,莫说是赘婿,就是下仆他也认了。当时便签了婚书,写了文书。 “那上面写着,入赘梁家,由梁家资助我家本钱三千贯,供我双亲使用。可是那钱半文没见,虚钱实契,要了小生身体。小生实在的可怜啊!” “少废话,现在不是说水浒传的时候。那梁宝珠既然国色天香,你怎么才五天,就要休妻?如此相辱,我若是梁员外,就一顿乱棍,断送了你。” “小生情愿一死,也要休妻。那婚书上写梁宝珠,却不知,梁家的每个女儿,都叫宝珠。自己在家中,乃是按排行去叫,闺名却是一样。专门为了欺骗无知学子,设的奸计。等到我正式成亲之日,入了洞房才知,婚书上明明写的宝珠,却给我送来了一头饱猪。一头喂不饱的母猪!” 原来进了洞房之后,王子厚不等掀盖头就知道情况不对,这体积明显对不上茬啊。这位新娘生的腰粗如水桶,坐如泰山,胳膊几乎比王生的腰还粗。那一双五寸金莲,还是横过来量,绣鞋如同小舟,这是什么情况? 可不等他声张,那位新娘却是性如烈火,见新郎没动静,自己抢先扔了盖头,就要来行周公大礼。王生不过一文弱书生,肩不能担,手不能提,那妇人却在家中学了一身枪棒拳脚,乃是女中豪杰,王生未跑到门边,就被夫人捉回来丢到了床上。 “恩师,想学生自幼苦读圣贤之书,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是那蛮婆对手?结果力不能拒……可怜我这清白之体啊。那蛮婆却食髓知味,挞伐不休,一连五日,用去许多补药,将我多年积累的元阳榨了个干净。总算我找个机会,逃出房间,才有机会休妻。恩师,天下书生是一家,你一定要给学生做主啊。要么让我休妻,要么就用五小姐,把那肥婆换掉,否则我决不甘休。” 李炎卿暗道:原来梁瑞民还有这本事,先用个漂亮孙女出去吸引客户,等到发货时,再找些残次品发出去,利用合同制定不完整的漏洞,坑害无辜客户。那几个赘婿,估计都是这么来的。 这王子厚也是马不知脸长,不照照自己长什么模样,又是什么身份,充其量一个童生,又不是举人、进士,梁家就一个招牌活广告,若是许了你,又怎么骗其他儒生入赘? 他一拍桌案道:“你不要巧言令色,你说你娘子不让你出门,把你困住,强行那个啥。是不是你贪心不足,与你娘子成亲后,仍想勾搭梁五小姐,你娘子怕闹出丑闻,才把你圈在房中,免得做出什么丑事来,大家没脸。” “恩师,您可不能这么说啊。我自从成亲后,就被带到梁家别院居住,连梁五小姐的面都见不到。若不然,这婆娘纵然凶恶,我也勉强忍了。而且这女人不独好涩贪欢,还凶恶无比,动辄拳脚相加,将小生责打。小生实在是不堪忍受其折磨,偏又身体羸弱,争斗不过。恩师您看,这全是她给我打的啊。” 这王子厚说的激动,竟然脱了衣服,露出背后那斑斑伤痕,倒是看的出,打的不轻。 李炎卿脑补了一个超大号女王,挥舞皮鞭的场面,急忙一摇脑袋,将这奇观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呵斥道:“大胆王生,竟然敢在本官面前如此放肆,这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将衣服穿好,这伤也许是你自己做的,说明不了什么。你乃一赘婿,只有你娘子休你的份,哪有你休人的份?不要多想,还是安心回家过日子吧。” 第75章莫欺少年穷 赘婿在签定契约的那一刻,就等于把丈夫权力让渡出去一大部分,休妻之事哪有那么简单。王子厚于律法上所知有限,还以为能按照普通婚姻处理,想休就休。不料县令翻脸,他顿时就觉得如同五雷轰顶。 “可那梁氏过犯七出。” “才刚成亲五天,哪有什么七出不七出的?这马勺没有不碰锅沿的,舌头没有不碰牙的,你这人就是矫情。本官送你一句话,和为贵,忍为高,心头高悬一把刀。多吃饭少喝酒,听媳妇的话跟老婆走,她也就不打你了,回家去吧。” “恩师,你不能这样。咱们都是读书人一脉,都是圣人门徒,你不能不讲圣人体面啊。自来读书人帮读书人,乃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恩师难道不在乎士林物议?” 李炎卿冷笑一声“士林物议?我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东西?所谓士林物议,好歹也先要是士林中人,才讲究的起。本官乃是举人出身,在吏部使了银子,才放了香山正堂,我来香山是为了发财,谁在乎物议。再说,你们香山,难道还有士林?” 他用手一指王子厚“你不过一童生,根本不算进入文人体制之内,还有脸号称读书人帮读书人?既然你号称读书人,那我就指点你几句。你身上穿的,口内吃的,全是梁员外给的,你还有脸要休妻?你家欠梁家的三千贯,准备拿什么还啊?” “那三千贯,小生并未得到。” “可是契约上,有你家的花押。这事闹到公堂上,也是你家有败无胜。你琢磨琢磨,你家是否有能力还这笔款子?梁瑞民何许人也,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忍心把你高堂双亲,也牵连进来?这个孝字,便第一个过不去!” “再说这事,归根到底,也是因为你觊觎梁五小姐美貌而起,若非你自己贪恋宝珠小姐绝色,何以落到这个地步?归根到底,还不是你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让自己上了这个当。这你能怪谁?若是你真想休妻,就给我滚回家去,好好读书。等到将来中举中进士,到时候你想要五小姐还是想把五个宝珠全弄到一起串项链,也全由得你。现在你不过一童生,哪来的那么大的自信?凭什么人家大小姐就要看上你这个穷鬼?至于你的文才,没中举以前,少跟本官谈什么文才!” “真想休妻么?那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先告诉你,这学宫乃是你岳父家出钱修的,你既然休了人家的闺女,就别在人家出钱盖的书院念书。本县的提学官,乃是由本官兼任,你中秀才的事,就别指望了。你好吃好喝好穿戴的日子也没了,给我去恭常都的夷人那,干活还债。若是梁老爷子一时不高兴,你莫名其妙的成了鱼食,勿谓言之不预!” 被知县一通威吓,王子厚没了脾气,只是哭天抢地道:“学生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只知道冬天有狼。恩师怎么也如此看不起人,难道没听说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李炎卿却不耐烦与他废话,喊了两名衙役将人拉出去,交还梁瑞民。“梁翁,你这姑爷现在是口服心不服,我回头写个条子,把他送到恭常都夷人的炮厂,去做三个月苦工。你招的上门孙女婿,全都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一听说干活,准吓的没骨头,到时候你再把他接出来,他保证对您感激涕零,从此再不提什么休妻的事。其他孙女婿见他被收拾的这么惨,也就不敢再提休妻的事了。” 梁瑞民连连挑拇指称赞“高见,高见。刘老爷这次帮了我的大忙,小老儿肯定会有报答。不过您说恭常都的炮厂,难道您真要把地批给洋人?” “炮厂的事,一本万利,自然是要批给洋人。不过这事签字据时,你要在场,这样你可以跟夷人说,是你从中协助,才能把事谈成,让夷人知道,想在香山做生意,离不开你梁老爷子帮衬。那十顷地不要一次都给,先交给夷人两顷,你派人看着,只许他们修炮厂,不许建教堂。等到炮厂建好,就得扩大规模,这时候你再卡他们的脖子。先期投入已经花进去了,他们想要退后已不可能,到时候不就剩了受你摆布一条路?” 梁瑞民频频点头“好好。就该这么办。这回把他们折腾一回,以后他们就不敢再跟咱们闹事,这钱也就越来越好转了。大老爷放心,盐田、糖厂那边,我都派人盯着,很快就有第一批红利。这批利钱,我不扣来抵债,直接给您送来。” 那晒盐熬糖之法,李炎卿得到之后,自己并不能直接加工获利,就转为与梁瑞民合作,两家联手做这盐糖生意。李炎卿是以官身加技术入股,所分红利,先还梁家的欠债。不过今天梁瑞民欠了李炎卿的人情,怎么也得有所表示。 “这钱你还真得掏,眼看县试的日子就快到了。考完了县试,还有府试。这就得用银子了,到了院试的时候,用银子的地方更多。这时候半点马虎不得,这一半天内,我就得到省城跑一跑关系,这边县学的事,你可得替我盯着。” 上任蔡建德把工程款弄的不明不白,自己一死了之。如今这新募集的资金,使用方法就改为施工方先行垫资,事后再按照单据找县里报销。 而县里拿着施工方的条子,去找大户们化缘。而大家往来的凭据,都是盖了县衙大印的条子,李炎卿对这些吏员并不信任,只怕又出其他漏洞,梁瑞民便是他预备的暗桩。 “大老爷放心,我的孩儿们都在工地那边盯着,谁敢亏空老子的钱,我就送他去见海龙王!在香山这地方,老夫说话还有点分量,有我的人盯着,那些忘八蛋不敢弄鬼。” “那宝珠小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瑞民不好意思的一笑“那还能怎么回事?我梁家想要改换门庭,就只有出几个读书人,自己家的儿孙不中用,只好借女婿的力。可惜我儿子不争气,生的几个女儿,个个丑的吓死鬼,只有五丫头有个人样。我也只好用她去吊几个笨蛋过来了。至于五丫头,她要许的男人,也是个读书的,不过不在本地。” “王子厚到底做了什么诗?可还记得诗文?” “老朽一商人,生平只与金银交友,哪记得那些俗物。不过是什么人生什么如初见。” “据本官所知,爱说这句诗文中,常有害失心疯伤人的。你需要派专人仔细看管,若是他再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速来报我。本官善华佗法,开颅放风,专治这等疯子。” 梁瑞民不知李炎卿的华佗术只会前半截,后半截因青囊书失落,已无处学习,不住道谢。他忽然又一拍脑袋“老了,差点忘了件大事。大老爷,需要小心陈家的老不死,陈荣泰,他似乎要对大老爷不利。” 第76章分红 自从上次教训十一都族长后,李炎卿下意识的认为,这十一都已经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怎么这陈家,还能出什么妖蛾子?回忆一下,自己似乎除了断过一个陈家寡妇的案子,也没得罪他啊。 “我们十一都间,彼此通婚。我梁家也有子弟在陈家做女婿,我是从他们嘴里问出了点眉目。似乎是陈家那老不死,又攀上了什么高枝,有了靠山,就生了贼心。再加上那寡妇案子里,您许那寡妇带着财产再嫁,损了他家的本钱,他便怀恨在心。南海县陈学有,之前似与他有些往来,而他据说在府里又结交了什么大人物。大老爷可要多加提防,不要中了老狗的诡计。” “梁老有心了,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等回了书房,李炎卿叫来秦蕊珠,问起陈家的事。秦蕊珠道:“我翻看这两天的札子,确实发现陈家上了道万言书。是乞求减免钱粮赋税的,说是陈家的田地最近遭了灾,粮食收不上来。而陈家似乎跑海的人略少,手上现银也不够多,希望折七交税,我还纳闷,为什么陈家明明认下钱粮,却又赖帐,原来为的是这个。不知道他们背后靠的是什么靠山?老爷还得多加小心。” “靠山?什么靠山我也不在乎。老爷我挟大破白莲之战功加身,谁能动我?现在谁要是动我,不就等于是在否认吴巡抚,否认林知府?所以短时间内,我的位置稳如泰山,官职虽小,却不是好对付的,便是他找上什么人物,又能奈我何?再说陈家要有什么要紧的关系可用?府里面谁能大的过林守正,广东谁大的过吴桂芳?我怕他个鬼。” 秦蕊珠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陈学有是个进士出身,不知道有多少同年故旧,要小心他们的报复。老爷今天为梁老爷调解家务时,我这也接了封府里送来的书信,说是林府台请您进一次省城,说不定有什么变化。” “这时候进城,于我只会有利,不会有害。若是有害的事,那就不是来书信,而是来人拿了。蕊珠,你把咱手上的现银收拾收拾,林太守和雷老虎那份干股分红,我正好也给送过去,这个可不能马虎。” 那晒盐和制糖生意,如果后面没有这些人关照,也根本做不下去。如果按吴桂芳的意思,是想大规模推广这两项技术,为广东大军筹措军饷,这样就可以把这两项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经过地方。 还多亏林守正连同雷老虎,以新法受地形气候限制,不利于广东全省推广这个条件顶了回去,又拿到了广州的试点权限,而具体到广州府的试点,则专门委了香山县。 二人一文一武,都是明见万里,高瞻远瞩的豪杰,他们定的方针,自然正确无比。李炎卿若是不带一笔银子回省城,又怎么证明,当初二位大人让香山做试点的正确之处? 当初会面的那间小酒店,已经由李炎卿出钱盘了下来,就全当几人会面专用所在。三人见面后,倒是更为热络。雷一啸道:“本来最近我的差使忙不过来,是没时间出来喝一顿酒的。但是林翁和刘县尊的面子,我不能不卖。你这银子上解的倒也及时,正好我现在需要用钱,有了这钱,就能救急。不过这酒也只喝三杯,我就要告辞了。” 他锦衣卫的差使,另外两人也不敢打听,李炎卿估摸多半是那大人物家的女眷,还没救出来,这些锦衣卫就得继续忙下去。若是这人质出了闪失,最后还是要他们背锅。 等到雷一啸拿了钱走人,林守正道:“我这次把朝佐叫来,主要是跟你说两件事。一,吴帅那知道你香山财力紧张,儒学兴办上,又出了点小篓子,特意拨了五百两银子下来,帮你修建官学。” “吴帅英明,朝廷对香山的厚爱,本官感激不尽。” “咳,你先听我说完。你们香山县还欠着府里不少钱呢,尤其是当初采办龙涎香的银子。所以这笔款子,本官做主扣下了,抵消当初的欠债,不过学宫那边的事,我给你写个折子,就说已经初步完成。” “林翁英明,广州府对于香山县工作的支持,我香山百姓将铭记五内,永世不忘。” “第二件事,是你那香山没有佐官,光你一个人,似乎有些过于疲劳了。我那府中的同知、通判,也有几个知己,倒是有些才干,想到你香山,做个佐官辅佐你处理庶政。另外朝廷最近据说要给香山派一名教谕过来。” 李炎卿听了这话,脸上就有点不好看了。这扣留省里批给府里的钱,还可以说是官府常态,连边军都要漂没,他香山县凭什么拿到全数?可是派佐二官,这不等于是公开来抢自己的印把子? 当年都知道香山是个穷地方,就没人乐意来。现在香山有了盐糖之利,就要来摘桃子,老林啊老林,这江山可是我打出来的。你这样搞法,似乎有点不仗义啊。 可是从程序上,这又偏生无懈可击,毕竟县衙门没有佐二才是非常态。更别说朝廷要委一个教谕,更是天经地义,谁也不能阻拦。 林守正接着道:“这些建议本官也不能拒绝,这个你懂得。不过么,我也考虑了一下,你香山县确实存在实际困难。衙门年久失修,住宿条件紧张。而且听说你那最近在闹瘟疫是不是?为了这些官员的身体健康,我想了个主意,让他们挂香山县的职,但是在府里办公。最多是让你手下的人辛苦点,多来回跑几趟。所有的俸禄开支,则从你香山财税收入中扣除,不知道有没有困难?” 李炎卿复有一喜,忙道:“林翁放心,小县虽然地穷民寡,出产不丰,但是竭尽全力,也要保证几位同僚的俸禄不至于受到损失。” 几个小官的正俸,那才能有多少钱粮?对比盐糖之利,以及商税收成,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他们保证在府里,别到县里来捣乱,这点钱出的完全值得。 林守正这次确实够意思,尽最大能力保住了自己的位置。后面那位教谕,就要看林守正的手段,能不能把他压在广州,别让他下来捣乱。 林守正又道“陈学有这个狗才,吃里扒外,这南海县他是坐不下去了。听说那边有一批报废的材料,堆在碓房内白占地方,我回头给你批个条子,你就去把那些垃圾处理一下吧。把堆房清理出来,别让它们占地方了。这批废材料,你自己看着处理。眼下县试的时候快到了,朝佐,这可是一件要紧的大事,千万不要出了纰漏啊。” 第77章科举波澜 李炎卿心知,那所谓的废材料,必然是上好的建材,不过林太守说是废品,那就必须是废品。处理废品不用给钱,连运输都可以抓民夫白干,正好解决了学宫建材问题。 这也是林守正对于自己忠诚的奖励,两下心照不宣,只点头道:“林翁放心。下官一定把这事当成大事要事来办,保证把我香山县的贤才,全都发掘出来,不至有遗珠之憾。” “这个差使你不要当作敷衍了事,要知道,今年学政按临本府,主持府试。你如果选上来的人实在太不堪用,老夫都要被你连累丢脸。” “什么?提学官主持府试,这分明与制度不合,林翁万不可受此乱命,万万使不得啊。” 提学官是一省学政,按照规矩,应该在任期内每个县都巡视到,并在各县主持。可问题是现在两广的地理条件,治安条件,都决定这种巡视不太现实。 一般来说,即使江南地方,也只按临各府府城。而各县童生、秀才在提学官按临到本府时,赶赴府城接受考试即可。 广东这地方,由于近来不太平,所以变通的更大。一般就是半年一轮,一年转两个府。只要这个府提学转过,也就不再来了。李炎卿当初敢大包大揽这秀才的功名,原因之一就是他查了下记录,提学官当年初来时,第一站就是按临广州。 那么按照规矩,他这几年是不会在广州来主持考试了。即使是道试时,也是走个过场,由知府代办。这样,自己只要搞定了林守正也就搞定了考试,有什么不能办的? 可这提学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违反规则,居然来个回马枪?而且府试是知府的工作,他怎么越俎代庖? 林守正与提学是平级,又是多年老知府,虽然为人有点软弱,但是这种被人打上地盘的事,他怎么也得发表点意见吧?再说,这回秀才的事里,可也有你林老爷的事啊,你把提学放进来,咱们两家都没的玩。 林守正倒是一脸平静“这是吴帅的意思。吴帅说你白莲教差使办的好,乃是我广州的年轻俊杰,抓学风也错不了。香山过去是个教育落后县,你来了之后,说不定就能成个尖子县。这一次学政按临广州,就是为了考察你香山的文教,你可要多加小心,不要辜负吴帅的厚爱。” 李炎卿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各县同僚正在指天骂地的问候自己八辈祖宗。刘朝佐老兄,您家那些女眷,要多受点累了。 “刘大令何必如此焦急?那提学官按临本府,其实是件好事啊。这科府试是他主持,那只要咱们的人拿到前十名,他好意思到道试时,再把这人刷下去?那不成了自抽耳光,前后矛盾?按照广东惯例,提学官按临哪府,哪一府的秀才名额就增加两个。这是我们这里不成文的规矩,今年我们手上的名额等于又凭空多出两个来,怎么看也是大好事啊。” “林翁,好事是不假。不过前提是要咱的人能考的上才行。下官实在是对那些人的才学,不怎么有信心。我香山历来文风不盛,只怕到时候……” “刘大令,你这就不对了。你香山县内有赵提学的旧交,这事你瞒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连老夫都瞒?” “旧交?”李炎卿一脸迷茫“林翁,非是下官胆大包天,欺瞒您老,实在是下官自己都不曾知道,辖下还有这等人物,什么人有此本事,能与提学算的上旧交?” “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工作没做到位了。这么重要的情况,咱们做亲民官的,一定要第一时间掌握,否则就是严重的失职。一般人的信息,你可以不掌握。但是赵学政的旧交,你怎么能不了解?陈氏族长陈荣泰曾接济过未发迹的赵学政,你说,他们的关系能远的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悄悄前往香山私访,去见旧日故交,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能不掌握呢?大意,大意了。” 李炎卿这时也反应过来,陈荣泰之所以有胆子和自己对着干,又上乞免钱粮的折子,又是要搞小动作,都是因为他与这位旧交联系上了。 学政不管民事,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能干涉一个县令的工作。尤其他在不按临广州的时候,对于香山的影响力基本为零。所以之前锦衣卫与营兵要进香山时,陈荣泰也得乖乖认怂交钱。 可是这回赵学政按临广州,并亲自主持府试,手中就掌握了士子录取大权。眼下科举在即,科举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赵学政的位置就变的至关重要。 这个时候陈荣泰与他取得联系,想必两人之间存在了某种默契,要在科举这事上,卡一卡李炎卿的脖子。 林守正对这些内情并不掌握,相反倒认为这回自己稳操胜券,哈哈笑道:“贵县有这么好的人脉关系,不用就未免可惜了。赵学政这个人我当年打过交道,是有名的不好说话,为官多年,积蓄惟有两袖清风。当初有人想给他送常例,都被他直接送到了上宪衙门,闹了场大风波。要想打动他还不容易,不过他这人还是很念旧交的,有陈员外的关系,这回咱的秀才功名,定可成功。” 他安排了一个爱妾的兄弟,冒香山籍科举,还要拿一个秀才功名。那书生自己的才学也算中等,再有这关系,他自然认为是万无一失,回去之后,这位小妾必会拿出全部手段伺候自己。 一想到这里,连补汤都多喝了两碗。可是李炎卿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不过看林守正在兴头上,又怎么好说出来败兴? 他只好换了个话题,“林翁。我上次跟您提的,以囚犯到炮厂做工的事,您看……” “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万一过程中跑了要犯,咱们都要受连累。你做事,我是放心的,不过夷人,我还是有点信不过。眼下的工作重点,得放在科举上,其他都放一放。你回去之后,就和陈员外搞搞关系,让他为咱们说说好话,把这次的科举拿下来,一切都好说。” “卑职遵命。” 第78章为官之道 秦蕊珠见李炎卿回来之后变的有些垂头丧气,等到问明原委,她倒比较平静“老爷不必过分忧心,咱们要不要与陈员外谈谈,把他的租子降一降?” “不行!我好不容易在香山打出威风,闯出名头。这时候只能进,不能退。退一步,过去那些努力,就全白费了。我们现在若是退一步,这香山,就成了士绅的天下,哪还有我威风的份。” “那咱们就做好自己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那赵学政还能颠倒黑白?” “瞧你这话说的,老爷我不就是背有点驼么。就咱香山这些童生,就算再怎么突击,到府试的时候,也休想得中。” “咱们先把儒学开了,让学生们都来念书,至于能不能考中是一件事,是否安心备考,又是另一件事了。” 李炎卿也知秦蕊珠说的有道理,既然林守正报上去学宫初步落成,那自己总不开学算怎么回事?可是这开学,自己教什么? 真刘朝佐是个举人,自己附体的这个李炎卿,却连秀才的学问都不如,与香山这些童生比,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若是让自己讲书,怕是真要漏底。 秦蕊珠似乎看出他的犹豫,嫣然一笑“老爷忘了我是什么出身了?当年爹爹教书时,我也没少旁听。四书五经虽然不比先夫,不过若是教你南海县的这些童生,倒是绰绰有余。” “失敬失敬。居然忘了我的蕊珠是一位女先生,还忘女先生一展长才,教化教化香山这一干蠢牛木马吧。” 看他那作揖行礼的样子,秦蕊珠忍不住掩口微笑,对那我的蕊珠这个称呼,也不觉得怎么刺耳。反正这老爷没人时占占口头便宜,或是动手动脚已经是常态,她早就都习惯了。 数日之后,儒学正式开学,香山各都的童生,以及各族长家子弟,入学者多达四十余人,年纪有老有小,既有些老的弯腰驼背的,也有正在青年的。那位王子厚居然也列席其间,只是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看来在澳门是没少受罪。 众人先给李炎卿行礼拜了老师,李炎卿面沉如水“都坐下吧。本官的学问,其实没什么可教你们的。都念了这么多年书,谁比谁能差多少?学问上,我能教的不多。不过我今天要教你们的,却是比学问有用的多的东西。你们如果记在脑子里,保证受益无穷。你们读书为的是什么?如果说什么明道理,知善恶之类的,就出去吧。我辈读书所求者,升官发财,四字而已。我教你们的,就是在官场如何安身立命的准则。食君禄,报君恩,一个朝廷,一个天子,一个意志,一个声音。万岁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万岁的想法,就是我们的行动指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念了几遍之后,李炎卿道:“这是你们今后的行动方针,为官指导,谁若违了这个,就别说是我教出来的。下面,教你们的,则是进入官场的敲门砖……” 李炎卿一连胡闹了十几日,就委了个年老童生代讲,反正这县试的题是自己出,想让谁中,不想让谁中,都在自己掌握之内。那陈家的子弟,却是每天提前就被赶出课堂,理由也很简单:你陈家的钱粮只肯交七成,那读书也只能读七成。 陈荣泰听了回报,气的顿足大骂“简直是胡闹,混帐!分明是欺我陈家无人。他给我等着,这次若是我陈家县试失利,我就去府里告他。有赵学道为我们做主,不信放不倒他。” 陈家宗族中有人觉得,这事怕是没这么简单,若是单纯一个科举倒还好说。但是刘朝佐既是香山父母官,自己这些人是他治下子民,与他较量,难道有什么好处? 果然不过两日就有消息传来,陈家进城做生意的族人,纷纷向族长来申冤。衙门收税时,往往是漏掉周围左近的商贩,却把自己捉住,随便找个由头,便要重罚。而陈家开在县城里的几个铺面,受害更大,往往由几拨不同的衙役轮番收税,或是有无赖上门闹事。 “欺人太甚!来人啊,准备笔墨,老夫这就写状子,到赵贤弟那里告他的状。你们这些买卖人先忍几天,城里的铺面,也先关一关。” 那城里的掌柜却苦着脸道:“我等关了铺面,衙役们也能破门执法,此乃香山新模式,关门何用?” “这……一切全有赵贤弟为咱们做主,你们就不必多说了。且自效法韩淮阴,只待青天做主。” 这边除了收拾陈家,县试的事也没落下。秦蕊珠已经从四书中挑选了两道题目,作为这次县试科举的试题。李炎卿又请秦蕊珠动手写了几篇范文,然后在上课时,当作教案发了下去。让众人背熟记牢,不过陈家的人,不出意外的没拿到范文。 李炎卿这日正摩拳擦掌,准备给陈荣泰来几个厉害的看看,让他知道什么叫破家知县,灭门知府。却不想梁瑞民一脸慌张的冲到了衙门里,一把抓住李炎卿道:“刘大老爷,这回你一定要帮我。只要你这次帮了我,那十顷地我全不要了,都送给你。随你和佛夷怎么去谈,我保证不再介入。你欠我的债,也一笔勾销。” “梁员外,咱们话要讲清楚,是衙门欠你的债,不是我欠你的债。另外,你这次这么焦急,莫不是几个孙女婿一起反了?这个好办啊,装到船上,送到卜加劳那,他那盖厂房正在用人。再不然押到盐田糖厂也好,那两个地方都用人。我看王子厚做了几天工,人就变的听话多了。” “大老爷休要取笑,这次是要救命的,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老夫我的儿子被人绑了票,还望大老爷做主。” 绑票?李炎卿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梁瑞民的儿子也有人敢绑?可他略一思忖,心里有了个想法,便问道:“绑令郎的,是不是那个什么洪四妹?当初在春风楼,我记得这婆娘曾经放出狠话,说你们两家结的是死仇。可是我问你几次,你也不肯说,难不成是你这老江湖斗不过这女江湖?” 梁瑞民一脸的无奈“大老爷所言极是,老夫确实是老了。斗不过这等胡冲乱打的强人,像这种女疯子,根本不同你讲江湖规矩,想怎么干怎么干,老夫若是年轻二十年,倒是能跟她见个高低。眼下,却是不成了。” 第79章告白 他与洪四妹的仇恨,若是在江湖上说起来,根本就没什么可以谈论的价值。其过程既不惊心动魄,也不婉转曲折,也没有多角恋爱,老牛嫩草,先X后杀等劲爆情节。 无非就是十年前,两支海盗抢夺地盘,一方无耻的勾结了洋人,将另一支海盗打的大败亏输,头目中了枪弹,落海而亡。体现了买办势力的无耻卑鄙,不讲江湖规矩的卑劣本质而已。 可是没想到,那位头目有一位未亡人,却侥幸逃生。而这未亡人还有些手段,居然重整队伍,又养成了气力,现在回来找梁瑞民报仇。 而梁瑞民此时锐气已失,却是斗不过这士气旺盛的老冤家。连吃了几个亏之后,就想着封刀收山,金盆洗手。却不想那洪四妹不肯罢休,从水上追到陆上,就在前两天,将梁瑞民的长子梁来魁绑了,并放出话来,要么由县令做中人调停,要么就等着给儿子收尸。 “去年的时候,老夫的副手我那瑞虹兄弟,就被洪四妹绑了票,之后又撕了票。如今却轮到了来魁,老夫老了,不是当初了,不想再承受丧子之痛。大老爷,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今后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这香山县,谁不听你的号令,老夫第一个帮你对付他。” 李炎卿却一摇头“梁老,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必说糊涂话了。洪四妹是你的仇人,不是我刘某的仇人,她要我去做这个中人,我如果出了头,岂不是告诉她,我香山衙门和你梁老爷,坐同一条板凳?她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还不一把火烧了我的衙门?” “刘老爷,洪四妹非要你出面做保人,这倒是透着点诡异,不过却不至于非要闹到出人命的地步。据我想来,她八成是想招安,而想找个官府的人出来做保人而已。如今朝廷风声越来越紧,海上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谁不想给自己留个后路,她找大老爷,也许就是想要招安。” 梁瑞民往日里总有份枭雄的威风,可如今却是没了这派头,就差跪下来求情了。“我年轻时作恶多端,到现在只剩来魁、继魁两个仔,若是来魁也被撕了票,老朽的命也就去了多半。只要大老爷肯帮忙,老夫的家产,情愿送你一半。那些盐滩、糖厂的股份,我全都交出来,都不要了。大老爷不是想要清丈田地么?我梁家帮你搞定。” 李炎卿沉默不语,这梁家的支持,对他而言诱惑力确实不小。梁瑞民虽然在海上不复过去的威风,可客观上,依旧是执一方牛耳的强人,如果他能全力支持自己,那么今后县里的工作确实好做了。 就拿这清丈田地来说,眼下香山的田地数目,就是一团乱帐。可是要清丈田地,却又离不开这些宗族豪强的支持。若是梁瑞民言而有信,这香山县第一大问题:钱粮,就能彻底解决。 见他在那沉默不语,梁瑞民只当是价码不够。终于一咬牙,“大老爷单身上任,身旁也没有个贴己人伺候。老夫那五孙女,就是那宝珠,如今还没嫁人呢。只要您能把来魁救出来,我就把宝珠送到衙门里,给大老爷铺床暖被。” “梁老,若是让本官出手帮忙,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家那些无盐孙女,还是自己留着找倒霉蛋上门吧。我可以写一封书信,请广州方面发兵,直接抄了洪四妹的老窝,不是更方便一些。” 梁瑞民却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那洪四妹老营所在地处偏僻,无从找寻。她这路海贼,又是如同陆地的游匪,一击即走,没有什么固定地方容身,想要剿灭十分困难。再说,若是发兵攻打,我儿性命该当如何?灭贼也是后来的事,眼下,还是要先把人救出来。至于发兵,那是将来的事。” 李炎卿道:“那既然如此,且容本官准备准备,尽量帮你把大公子救出来,不过这事本官不敢打十分的包票,只能说尽力而为。” 梁瑞民闻言大喜,心道:果然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提宝珠,他便肯点头了。我那孙女做妾未免委屈,可是那个穷鬼书生如今没有消息,要等到他什么时候?若是这刘朝佐真能把来魁救出来,宝珠配了他,倒也不算冤枉。 这边送走梁瑞民,那边秦蕊珠却翻了面。“老爷若是想要女人,大可到春风楼去找。难道为了个那什么宝珠,就要去海盗窝里送死么?” “蕊珠,你也不要这个模样。我第一对那什么宝珠没兴趣,我连见都没见过她,谈何有兴趣。再说梁家的为人处事,万一到时候给我抬个饱猪过来,我岂不吃了大亏?第二,我去那也不是送死,而是去招安。” “这些海贼现在日子不好过,朝廷上扫荡海盗日严,若是能把他们招安到手,就等于咱手里有了支可靠的武力。不管是用来敲佛夷,还是拿来对付本地的士绅,这都是多了支人马,何乐而不为?” “洪四妹一心要杀梁瑞民,你却替他出头,怕不到那就被海盗杀了?你要非去不可,我……我跟你去。” “你个女人,去海盗窝还能有个好?不许胡闹,老实在衙内待着。我去那,是与海盗们谈判,若是谈不拢,他们也未必杀我。你个女人落在他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再说我若是驳了梁瑞民的面子,你说我在这还坐的稳当么?不过我们终究是场交易,我到那边如果见事不好,就果断投到海盗那边,总归能保住小命。老爷我的节操,你难道还信不过么?” 秦蕊珠被他逗的一阵娇笑,见他心意坚决,只好帮他去准备随身应用物什。等到次日,李炎卿收拾停当,嘱咐秦蕊珠看好官印,自己加小心,免受暗算。正待出门,秦蕊珠却猛的从后紧紧抱住了李炎卿,那对高耸贴住了李炎卿的后背。 “老爷,你……你千万保重自己。蕊珠是不祥之人,又是个寡妇,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只想在你身边,为你做一辈子师爷。这事要是闹出去,于你官声有碍,若不是今天,打死我我也不会说。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愿意……等着你。若是你死了,我便也不活。” 第80章洪四妹 两人多日来相处,感情日深,不过这临门一脚,却始终没踢出来。今日眼看李炎卿要去单身闯虎穴,秦蕊珠关心则乱,终究忍不住表露心意。李炎卿心头火热,反抱住她,想要来个趁热打铁,一战成功。 不料秦蕊珠却拼了命的挣扎“不行。我身上还有孝,现在弄这个不吉利。你现在还要出海,我不能害了你。只要你回来,我就一切都依你。” 见她坚持,李炎卿也不强迫,能在临行之前,让她敞露心扉,也算是意外的收获。甜蜜的一吻,就全当是临别的赠礼,他微笑道:“蕊珠,我的小门子,你就安心等着老爷回来,好好宠幸你吧。” 每一座县衙之内,都修有一座土地庙,这也是大明衙门的格局。这庙内供奉的,却是本朝一位有名的清官,将他作为土地神来祭祀。秦蕊珠跪在神像之前。默默念叨着: “土地爷爷在上,信女蔡门秦氏在下。您不管有多恨我们这位贪官老爷,也请你高抬贵手,把所有的责罚,都加在我这个本该为夫守节,如今却沟引老爷贱人身上。只要你能保佑他的平安,要我拿多少阳寿,都可以。” 李炎卿这边,自衙门出来,满面笑容精神饱满,几个梁家子弟引着他上了一艘小舟,起程出发。他们与洪四妹约定,在一处小岛上交接,等将来再在这小岛交接。 等从船上下来,只见对面乃是四条彪形大汉,身高膀阔,面目凶恶。穿着短衣,露着古铜色的健壮肌肤,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鬼头钢刀。 “你小子就是刘朝佐?” “不错,正是本官。可要验看私章么?” “不必了。左右是送死的事,我想没人乐意替这个死。跟我们走吧。”一名大汉过来,推搡着李炎卿上了另一条小船。 这回的待遇比起在梁家船上就大有不如,那些梁家子弟知道他是要救自己少当家的,招待上自然客气。这些汉子却是恶声恶气,不过一日三餐倒依旧十分丰盛。 一连过了几天,这一日船只靠岸,两条大汉进来,用黑布在李炎卿的脸上一蒙,接着将李炎卿双臂朝身后一拢用麻绳捆了个结实,接着将他推出船外。 脚一踏上实地,李炎卿感觉,这脚下似乎是一片沙滩,耳朵里也传来海浪拍岸之声。可是不等他再想,那两个汉子已经推着他快走,脚下连摔了几个趔趄,走了不到盏茶之功,脸上的黑布被人扯了去。 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已经站在一间矮小房间之内,在对面一张高交椅上,一个女人正斜靠在椅子上端详着他。而在两侧,则有十余人一起端详着。 见这妇人年纪不过二十三四,生的身材高挑,体态丰腴。身着一身银制链甲,下着短战裙。这银甲只遮住了几个重要部位,里面好似什么都没穿,将大片麦色肌肤露在外头。头上斜挽着一个发髻,也不曾戴冠,而在手中,还转动着一根烟袋,边看李炎卿,边抽上几口旱烟,喷云吐雾。 “你想必就是香山正堂刘朝佐,当初我们见过面的。”那女人见李炎卿看着自己,懒洋洋的问道。 “不错,正是本官。你是何人?” 那女人噗嗤一笑,猛的从椅子上跃起,两步来到李炎卿面前,前后转了两圈,然后站在李炎卿身前。她不似普通南方女子小巧玲珑,身子生的高大,与李炎卿相比,身高竟然毫不逊色。 李炎卿趁机打量,见她腿跟靠紧,双腿并立,中间几乎连一点空隙也没有。双腿结实健美,比之后世名模也毫不逊色。 就在他脑补着这两条腿在另一个场合,能带给自己多少欢乐的时候,那女人猛吸了口烟,将烟雾喷在李炎卿脸上。“我是谁?你连我都不知道,上这干什么来了?” 她转身回了座位,依旧是那么一靠,将烟袋一转,“有意思。姑奶奶就是这海上新出来的女龙王,当年海龙王陈继祖的婆娘,洪四妹。在春风楼,姑奶奶一通乱枪,还帮过你的忙,忘了?” 李炎卿一笑“这个事怎么能忘呢?听梁瑞民说,洪头领是陈继祖的未亡人,十年过去,我只当见面的是个半老徐娘,没想到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这实在是让我有点不敢相信,得罪得罪。” 洪四妹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在椅子上笑的一阵玉体乱颤,烟袋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几下“有意思,有意思。连我这老女人都要调系,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告诉你,姑奶奶我当年跟陈哥时十四,现在过了十年,也得算老了。” “您太谦了。没有洪头领一通乱枪,那些白莲妖人未必拿的住。这份恩情,在下没齿难忘。不过洪头领,这捆着说话,是哪家待客的道理?难道你们广东这边待客,就是这个风俗?” “松绑。” 两个大汉上前为李炎卿解了绳子,李炎卿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坐下身子。“当日多亏洪姐一通乱枪,击杀两个白莲妖魔,才帮着朝廷拿住了妖人,这份功劳,本官时刻记在心里,还想着有机会为洪姐请功呢。” “别叫这么亲。你是官,我们是贼,不是这个地方,咱们见面就要喊打喊杀。喊不喊姐姐没用,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点名道姓,要你刘大老爷来做这中人?” “如果洪姐肯指点迷津,本官洗耳恭听。” “别拽词,我没怎么念过书,跟我说这个用处不大。做我们这行的,离不开官府帮衬,若是没有官面上的关系,哪一路水上好汉也活不久。你可知,长期以来,谁是我们的保护伞,我们手里的东西,又出售给谁?” “洪姐你的意思,该不是说,你们这些好汉,一直是南海陈大令的好朋友吧?” “果然是读书人,一点就透。你猜对了,我们的靠山,一直就是陈学有。有他在后面给我们当靠山,我们的船队在南海县的地盘可以得到补给,到手的货,在他那可以顺利脱手。现在陈学友进了锦衣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我们招出来,你说我们是不是该为自己的朋友和自己,做点什么?” 李炎卿表情倒是十分平和,仿佛在听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是啊,现在官兵大力剿匪,若是广东兵不够,可能连闵浙水师,都要入广东剿倭。现在吃你们这碗饭的,是该早为自己留条后路,免得将来连葬身之地都没有,白赔脑袋。” 第81章甩包袱(上) 洪四妹在这群海盗中的威慑力显然比梁瑞民大,两旁那十几人听李炎卿这话,却无一人发作喝骂,只把眼睛看着洪四妹。洪四妹也不发作,而是慢条斯理道:“我男人当年中了火枪,连个种都没给我留下就吹灯了。我这支队伍要是没有贵人扶持,早就散了伙。你来猜一猜,我靠什么能带的起这一支队伍?” 见李炎卿不答,她继续道:“白莲教!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白莲教的教主亲自接济的我,给我银子用,给我人用,我才把队伍保存起来,后来有了今天的这支队伍。你说说,你先后坏了白莲教两件大事,我该不该为了白莲教,除去你这心腹大患。” “洪姐,这么说话就不对了。乱枪打死那两名白莲教好手,可不是我下的手吧。” “那些人算什么东西?吃碗面翻碗底的二五仔,连圣教的起兵大业,他们都敢从中捣鬼,本来就该死。在广东这个地方,我的用处比那些废物要大的多,你要是以为我杀了几个废物,圣教就会与我不死不休,那我只能说你实在是太不了解情况了。只要把你的头献上去,白莲教不但不会怪我,还会重重的奖赏我,你说你要是我会怎么做?” “我若是洪姐,会马上命令部下给我准备酒饭,我实在是饿的有点厉害。您这小船上几位兄弟使船是好手,做饭的本事,不敢恭维,实在是短练。” 见他如此镇定,洪四妹不由来了兴趣。又装了一袋烟,然后问道:“怎么?你这大明朝的官儿,难道不怕死?” “我不是不怕死,只是知道自己不会死。洪姐你要想杀我,何必把我带到这来耽误时间,在半路上一刀剁了多痛快。这又不是写话本,杀人之前还要跟他聊个来龙去脉,把原因解释清楚。若杀个人都要这般麻烦,那还干别的不干?” “白莲教是我的恩公,教里又给你开出了三百两银子的赏格,若是我把你送到教中总坛所在,我怕你还是死在这里更痛快一些。” “升米恩,斗米仇。若洪姐真是白莲教忠臣,那你这支人马,早晚只好姓白莲教,为了他们那不着边际的念想,把自己的老本都赔进去。三百两银子的赏格?这笔钱是谁给谁啊?白莲教四处募集教徒的供奉供养总教,哪还有赏格往下发。再说南海合众国那帮人,我怎么看也和白莲教闹不到一起去。怎么也把他们算成教徒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洪四妹端详着他的俊脸,忽然将手一挥,将那十几名头目全都赶了出去。然后拍掌赞道:“好个香山县,有点本事,怪不得能闹的这么欢,是个人物,佩服佩服。洪四妹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刘老爷莫怪。这些年行走江湖,遇到的都是群喊什么滴水恩涌泉报的疯子。若是全都涌泉报,我这江山就得改姓,只有你说的话,最对我胃口。” “洪姐别客气。我叫刘朝佐,你只喊我的名字就好了。那些白莲教派给洪姐的人手,想必就是想要架空你的。以洪姐的本事,肯定是把这些小人都对付了吧。” “他们信的是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我们跑海的人,信的是妈祖娘娘。大家信的不是一个神,大家谈不来。不过在海上,是妈祖娘娘的地盘,那些人不拜娘娘的,都被娘娘收去了。其实这个厉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那些人不肯听,这个责任就不好怪我了。” “是啊是啊,他们不肯信你,被妈祖娘娘带下去教做人,也是天公地道。洪姐把我叫来,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能否给交个底?” “其实我刚才说的话,也不是假话,白莲教的人确实出钱买你。不过他们财力有限,拿点钱出来都缩手缩脚,一个七品县令,只肯出三百两,我想换条船了,但是不知道,刘大老爷能不能给儿郎们一条活路?” 这群海盗素质低下,缺乏斗争精神,也没有追求自由的意识,按照白莲教内部资料,其属于愚昧无知,等待拯救的广大群众。对于无生老母也没有坚定的信仰,更缺乏为了起义随时准备捐躯的精神。 如果白莲教财雄势大,人多钱多,那么这些海盗倒是白莲教部下最坚定的盟友。可是如今的白莲教,却是只能拿出三百两银子买一个县官的脑袋,而这笔钱能否兑现还在两论。洪四妹能把人马从濒临崩溃带到打赢梁瑞民,自然有自己的手段,这时候就想着要趋利避害也是自然。 李炎卿暗出一口气,“好说了。其实洪姐,恕我多言。陈学有不过一个道学先生,在他的治下出货,能出多少?而且这人连盐糖之利都不放过,你在他那销货,得脱几层皮?本官向来最重视商业流转,只要在我香山县内发货,我给你最优惠的待遇。将来有了机会,我还可以为你们引见一条路,让你们把生意做到广州城去。” 洪四妹点点头“跟你这样的人共事,倒是比和陈学友那狗官合作爽利。不过眼下海上形势,你也清楚的很。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我在海上的七十二处秘密基地,已经被官兵拔了多一半,留给我们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少了。” “洪姐,你有没有兴趣来陆上发展呢?大家吃海上饭,其实也不容易。你看看梁瑞民,现在活的风生水起,要钱有钱,有面子有面子。以你洪姐的本事,不做这没本钱的买卖,难道就不能带弟兄们找口饭吃?” “我和我的人如果上岸,不知大老爷如何安置?” “本县还有不少衙役帮役的名额,洪姐手下的儿郎们如果不嫌衙门的月俸少,就来我衙门里补个名字,混身官衣穿。至于洪姐你是人中凤凰,我可不敢说安置二字,不过我想凭你的本事,也用不上我来安排。” “白莲教当初许给我的,可是一个广东王。部下最小也是三品指挥使,怎么到你这就是个衙役?这未免相差太多,我凭什么说服自己部下的儿郎跟着你走。” 第82章甩包袱(下) 李炎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一阵,接着又用那副有侵略姓的目光在洪四妹身上扫了几圈: “洪姐是个聪明人,何必问这种糊涂话。白莲教许的广东王,指挥使?我如果到衙门的库房里翻一翻,说不定能找出,正德年、成化年白莲教发的委任状,一品大都督委任状,我广东收缴了就不下五百张。这次吴军门扫荡广东各门派,查抄出来的二品官就有千人之数。还有许多丞相、尚书,丐帮子弟都有个六品前程。你这小小三品指挥,算的了什么?本县这衙役,可是实打实的开饷,若是干的好,将来还可以子承父业。” “不过这衙役那点钱粮,似乎忒微薄了一点。我们这些人,可是大碗酒大块肉惯了的。江湖好汉,听说过吧?那过的是什么日子,乘风破浪自由自在。” “如果洪姐是说硬的能当甲胄穿的咸肉,我们衙门口的膳堂管够,想吃多少有多少。生了虫子的馊水,用刀砍都未必砍的开的肉干,鱼干可以当匕首用,砍谁都是一个口子。还有夷人吃的面包,吃的时候得用锯条帮忙。就这样的日子,我怎么也看不出来比衙门口舒服啊。再说当了衙役,再做你们这营生,其实更方便一些,咱广东说不定哪天要建海巡。” “这事我知道。”洪四妹也不想自己的威风被这县官压下去,走下交椅,坐到了李炎卿旁边的椅子上。“这建立海巡的折子,据说还是你上的。我注意你的名字,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海巡好啊,不过朝廷得有船有炮,有人有枪才行。没有这些,海巡也只好去抓些玩命的渔民。” “佛夷跟我是什么交情,洪姐想必也该清楚吧?我给你透个底,佛夷在恭常都准备建炮厂,而朝廷以地皮、官印的方式入股分红,你说到时候,这炮啊,枪啊,是问题么?至于人和船,你们这些好汉,不就是现成的?” 洪四妹听了他交底,胸前起伏的异常激烈,显然已经被这大好蓝图吸引住了。这是多大的便宜啊,只要成了海巡,就可以披着官衣去做老生意,到时候整个海面上,谁敢跟自己较劲,就是和朝廷作对。那些朝廷水师也从自己的要命鬼,变成了合伙人,这可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事。 做海盗的最高境界,就是成为朝廷水师。何况眼下自己这支人马的处境……。她一想到这些,对于这位县太爷的态度,就又缓和了几分,明知道对方看自己的眼睛不老实,却也不在意,几步走到门口高喊道:“来人啊,准备酒饭,招待咱的贵客。” 李炎卿道:“吃酒不急。我这次来,也是为了梁大公子梁来魁的事,这大公子人怎么样了,能不能让我见一面?” 洪四妹把脸一沉“大老爷,我当初在春风楼外放枪的时候可提过,我和梁家结的是死仇,谁给他出头,谁就是我的仇人。” “得了!这种话说说就算了,谁还真信啊。海上火并,你杀我我杀你,如果这种死仇真没完没了,现在这水上讨饭吃的人,起码死掉八成。你争的,无非是这片海上的龙头地位,我可以给你交个底,梁瑞民已经要金盆洗手,不干了。” “金盆洗手,也不代表过去的过节就真算了。他若是真心想要退出江湖,就把那买办的差使让出来。” “原来你们的矛盾在这里,我说呢,洪姐是这群人的大龙头,陈继祖都死了十年,若是靠给他报仇带队伍,这人马怕是带不久。最终还是得让儿郎们见到钱,看的见光,才能让他们卖命来着。不就是佛夷生意的事么,你放心吧,本官替他做主,今后佛夷那边,你们两家都是买办。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看谁的本事大就好。” 洪四妹道:“大老爷既然说了话,小妹自然要给面子。不过眼下小妹也有个困难,我手上有一批货,原本是要销给龙王岛上那些人,换盐和糖的。可是眼下他们被抄了,陈大老爷又进去了,这货全砸在我手里,我手下的人要发饷,我的船队要开销。” “你想到香山销货啊,那好办,我们大家既然算是朋友,这税方面我可以给你们来点优惠政策。今后我在香山准备建立一个番物交易市场,大家从海上贩来的货品,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到那里交易。最后只要付给官府十分之一的手续费,其他方面,由官府保障你们的安全。” “只有一成的手续费,别的费用没有?”洪四妹又是一喜,她当初在南海县销货,除了要交三成的手续费,还得拿出一成上供给陈学友,对比之下,香山县这给的条件可就优越多了。 “别的费用都没有。如果你们的货物因为某种原因滞销,还可以考虑销给官府。本县出面把物资认购下来,保证不让你们资金运转出现问题。” 李炎卿毕竟是从未来穿越而来,深知要招商,上来必然要给优惠政策。如果一开始就卡的特别严格,这些海盗未必肯来。万一把他们推到日本去销货,这不平白损失了一大笔税收? 只要这个市场形成规模,让各处的海盗都知道香山可以脱手货物,到时候自己再一点点涨价,他们就没办法拒绝。 洪四妹想不到他有那么多心眼,只想着自己这回总算遇到了真贵人。以往费尽心力,流血拼命抢回来的东西,如果是在道上脱手,价格连原价的五分之一都卖不到。 如果是找白莲教的关系,则先收四成的教务奉献,再加上各种抵扣,比黑道交易损失更大。官府方面,自己也从没遇到过这么多优惠条件的时候,难道是这官真因为看上了自己,所以千金买红颜一笑? 她忍不住看了李炎卿几眼,这后生长的真俊,他还是个举人呢。自己终究只是个海盗,跟他不是一路人。再说,自己头上还顶着个大雷,现在可不是想儿女私情的时候。 为了自己手下这些儿郎,为了自己这支人马,刘老爷不管是对自己真有情还是只拿自己当玩物,自己都只好对不起他这一回了。这个包袱,丢给你了。 第83章投名状(上) 外面的酒席已经送了进来,不过陪客的还只是洪四妹一人,那些头目没这个资格陪席。她为李炎卿斟了杯酒,媚眼如丝“今晚上刘老爷你就住下吧,等你走的时候,我让梁来魁跟你回去,也算是让你有面子。要知道,肉票到了我手里,还能囫囵回去的,你这可是第一遭。” “如此,倒还真要感谢洪姐给我这么大的面子。”李炎卿将酒一饮而尽,觉得味道有些古怪,与自己过去喝的酒大为不同。 “这是日本的清酒,前几天弄了条日本船,上面有些这东西,大老爷喝的还习惯么?” “习惯,习惯的很。这酒啊,主要是看跟谁喝。只要喝酒的人顺眼,喝什么都习惯。”李炎卿边说,边抓住了洪四妹的手腕。 “洪姐,你看我这已经给了这么多的诚意,你们的诚意呢?这合作的事,总要双方你付出一些,我付出一些,才能谈的成么。” “我告诉你,我可是有男人的,你信不信我翻脸?”她说的虽然凶狠,可脸上却挂着一层红晕,连声音都压的很低。似乎这女海盗头目,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正被这位单身赴会的大老爷调系。 “你男人死了十年了吧,难道你又在海盗窝里找了个暖床的男人?” “呸!大老爷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我洪家帮有规矩,不许犯银戒,违者三刀六洞,丢到海里祭娘娘。这条规矩,海上的汉子谁不知道。我当年在死鬼灵前发过誓,我要为他收一辈子节。” “你发誓的时候,才十四吧。那时候发的誓,说过就算了,不要记在心里。”李炎卿最近这段时间没去春风楼,身边守着秦蕊珠又没吃掉,也是素的狠了。 这洪四妹身段火辣迷人,而且又是个海盗。他可不信海盗会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女人,能把自己穿成这样,难道还能矜持到哪去? 再说这房里就自己两人喝酒吃菜,看看吃的东西,除了各色海鲜,就是些补物。这难道不是意思很明显么?她付出自己,换取自己对她的支持,这笔交易很公平。 “你手下的人,谁能做衙役,谁只能做帮役,谁得继续留在船上,你说了算。将来我保你过好日子,比在这海上的生活强十倍。”李炎卿又将一杯酒喝了下去,觉得肚子里像烧起了一团火,这日本酒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后劲了? 他此时的动作也越来越放肆,抓着洪四妹的胳膊不肯松开,头已经向她凑了过去。“洪姐,你觉得我的诚意怎么样?如果满意的话,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洪四妹几乎忍不住就想放弃反抗,就任他胡闹一回,可是想起自己的那个麻烦,只得强忍着,如同游鱼一般,从李炎卿手里挣出去。 只是这番纠缠,仍让她两颊泛红,胸前起伏“大老爷,你要再这样,我可不和你合作了。咱们两家明明是合作关系,你倒好,想把我连皮带骨一口吞了,胃口可真大。若是我成了你的人,不等于是把船队拱手送你了,打的好算盘。” 李炎卿倒也不追“洪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若是认为你是那种跟谁睡了,就要把自己老本都贴上的女人,未免看小了你。你统领这些人物,哪个是吃素的?如果你真那么好对付,他们早把你吞了。不过,咱们今后少不得常来常往,彼此多了解一点对方,总没坏处不是?你不觉得这种了解方式,很有效么?再说了,本官开出的条件够优厚了吧,洪姐你就不想表示表示?” 洪四妹道:“当初南海那个陈知县,也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他么?” 只见她变戏法一般,突然抽了两支短枪出来。“我用这两支枪,分别抵住他上面和下面两个头,他当时就软了。从那以后看到我,就像见了鬼一样。刘老爷,你就不怕我翻脸,也给你一枪?” 李炎卿却似根本没看到双枪一般“怕?我若是怕,就不来你这了。洪姐是个聪明人,不是个蠢材,也不是那背着贞洁牌坊过日子的。你一枪打下去,轰的不光是我的头,还是你们这些人的希望和未来。眼下是个什么局势,你比我清楚的很,汪直完了,毛海峰完了,成气候的海上倭寇,已经找不见了。如今闹腾的最凶的,也就是巨鲸帮,五色帆等几路江湖杂鱼,跟官军比起来,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你这路大旗还能立几天?招安是个正道,而有个官是你的男人,你招安才有保障,没错吧?” 洪四妹的双枪又收了回去,自己主动坐到李炎卿身边,任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没错,你许的条件很好,我们也真动心了。可是当年胡宗宪给王直的条件,也很优厚,结果呢?我们这些做海盗的,许多人招安之后都被官府砍了脑袋,挂在旗杆上示众,我也不能不怕。” “朝里无人莫造反,朝内无人难做官。想招安,就得有靠山。我虽然比不了胡宗宪,但也是七品正堂。在香山这个地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答应了我,我保证你在香山,平安无事。” 洪四妹如同一条美人鱼一般,在李炎卿怀里扭动着,引发着他的本能,可就在大火即将点燃时,她却再次摆脱了怀抱,跳了出去。望着李炎卿微笑道:“刘老爷,你是个读书人,应该知道投名状的事吧?” 李炎卿正待提枪上马,却再次被打断,不免有些愤怒“怎么,难道还要我杀一个人,洪姐才肯答应我?” “大老爷说笑了,您是读书人,不能杀人的。再说我是个二十四岁的老女人了,也没脸服侍你。你不是说礼物么?我给你准备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个正在妙龄的小娘子,不过她既然在我们的队伍里,你明白的……。你若是真心与我们做兄弟,就不要嫌她脏,今晚上让她伺候你一回。如果你不想和我们做兄弟,那今天咱说的话,就当全没说过。我洪四妹也不是非要投奔大明官府,才活的下去。大不了,带队伍投了倭国人,也一样有口饭吃。” 第84章投名状(下) 李炎卿心中有数,这女人的来路多半不这么光明正大,说不定就是他们从哪绑来的肉票。如果自己真的睡了这个她准备的女人,就算是在海盗手里握了把柄,将来若是自己出手对付他们,洪四妹手中也有了一件可以反制的武器。 不过他一来并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主,二来现在只觉得肚内如同火烧,哪里还顾的上什么把柄?海盗难道会因为这个把柄主动去告发自己? 而自己又没想过翻脸,把这群海盗都收拾掉。相反,要借助这支力量制约梁瑞民,形成彼此的牵制平衡。三来,自己今天如果不中这个美人计,说不定就走不出这个岛。 海盗们并不喜欢一个清官,如果李炎卿真是一个洁身自好,无欲则刚,抗腐蚀永不沾的清官,那八成就真走不出这海岛了。 海盗们要的是招安,可更要一个保障,保障自己招安之后不至于秋后算帐,被拉出去砍头。当年王直遇到了一个清官王本固,就把自己的脑袋混掉了,从那以后,海盗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喜欢钱的送钱,喜欢女人的送女人,都能保住自己平安,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自己脑袋上绿油油。如果是一个不喜欢钱,不喜欢女人,而只喜欢名声,或者叫还人公道的,那自己的脑袋都要掉下来。 如果李炎卿对于送到口的肥肉不吃,那他说的话,海盗们凭什么相信?自己上岸之后,说不定等着自己的,就是成群的官兵,来收割人头。因此,只要他敢拒绝这个安排,洪四妹决不介意在他的头上开一个洞。 见他盯着自己,洪四妹这才将摸向短枪的手放回来。“大老爷,奴家飞不了,逃不掉。一个大活人就在这,今后咱们还有的是打交道的时候,您还怕我飞了?难不成,是您看不上我们弟兄用过的女人?” “没有的话。只是觉得那等庸脂俗粉,怎比的上洪姐你万分之一。” “大老爷可真会哄人,我更得躲你远点,要不然真被你一口吞下去,说不定连心都被你骗走了。快走吧走吧,别让那小佳人等急了。那可是个真正的美人,我保证老爷一见了她啊,就把我扔到脖子后面了。” 几个预伏在外面的汉子见李炎卿出来,大当家的又朝自己使了眼色,就明白他通过了考验。忙在前领路,带着李炎卿朝另一处帐篷走去。 李炎卿趁机四处张望,见这乃是一座小岛,远处还能听到海浪拍岸之声。四周到处都是帐篷,还有处处营火。这洪四妹没有一个长期的根据地,而是以若干海上的无名小岛为栖息点,停泊补给,遇事即走,拥有机动灵活的优势。不过另一方面,也说明她缺少基本盘,在官兵有力的打击下,她的生存空间被逐步压缩,如果不找好退路,覆灭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时几个大汉已经簇拥他来到一处偏僻的帐篷前面,只见帐外,十几个健硕妇人,手中提着雪亮的钢刀在那护卫。见李炎卿来了,才撤了刀子。一名汉子道:“刘老爷请吧,今晚上您老小登科,大喜大喜。” 看李炎卿进了帐篷,那些汉子急忙回去禀了洪四妹。洪四妹靠在大椅上,猛抽了几口烟袋“这个大包袱,总算是甩给别人背了。好险好险,差点被那贱人害死。” 那酒她也陪着喝了几杯,此时觉得心里也像点了个火盆,这晚上又得找个妇人来给自己解寂寞了。“这刘知县模样生的倒也周正,也是个俏皮人物,或许可以和他来往来往。我为那死鬼守了十年,现在为自己找个男人,也不算对不起他吧?” 另一方面,李炎卿进了帐篷后,眼前一片漆黑,差点被绊了个跟头。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见帐篷角落里,有一张双人床铺,也不见那女人过来伺候自己更衣脱靴。心中暗笑:都已经落到海盗手里,早不知道经过多少场面,何必还要装成害羞的样子。 见靠里的被褥隆起,似是个人形,他坐到床边,自顾脱着衣服,好声说道:“别怕。我是香山的知县刘朝佐,虽然只是个芝麻官,但也是个官,总比外面那些海盗强多了,对不对?伺候我,总比伺候他们强吧。你可能是个好人家的闺女,因为命运不济,才落到他们手里。也许受了……受了些委屈吧。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人是要往前看的。将来,也许本官还会为你找个出路,寻个老实本分的夫家。” 他嘴里哄着这女人,指望着她自己过来投怀送抱,却听不到回应。只好自己钻进被子里,伸手摸向了被内的女人。触手柔软滑腻,皮肤竟是出奇的光滑,似乎不是普通的鱼家妹子啊。这海边的女人,风吹雨打,不管是多美的美人,皮肤都难免有些粗糙,果然是个大家闺秀啊。 一股混合了酒味的淡淡香味袭来,与那春风楼内,一身鱼腥味道的女人也大为不同。不过这女人,似乎喝了酒,可能还喝了不少? 那女人被他一摸,惊叫了半声,随后就开始了一阵轻微的挣扎。但是李炎卿此时酒力发作,哪里还顾的上许多。那女子反抗了一阵,似乎也知道是劫数难逃,最终放弃抵抗,任他在自己身上胡天胡地,只是将头凑过去,在李炎卿肩膀上用力一咬。 在疼痛刺激下,李炎卿的动作更猛烈了一些,而那女子吃痛,咬的也更用力,鲜血顺着伤处流出,被女子吞入口内。而李炎卿这时也感觉出,情况似乎不对。 他本以为这女人必然是个残花败柳,可是当他挥师入关之后,却发现关门紧闭,重关叠障,还是自己大军强行攻破城池,进入巷战环节。只杀的尸横遍野,流血飘橹。 一个黄花闺女,在海盗窝里?李炎卿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再结合她身上这比上等绸缎还要光滑的肌肤,身上那股香味,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个京师来的锦衣卫拜托自己的事……。 如果判断没错的话,这女人多半就是引得东南全军戒备,京师锦衣卫南下寻找的大贵人。可是这大贵人谁知道怎么会落到洪四妹手里,还被自己给破了? 那女郎已经放弃反抗,只是恨恨的咬着他的肩膀,隐约还能感觉到她脸上流淌的泪水,李炎卿将心一横,自顾卖弄手段,再不理其他。 第85章消息 等到次日天明,李炎卿紧抱着怀里的佳人,轻声道:“别哭了。我不知道你是个姑娘,可能略微孟浪了一些。不过你放心,本官会对你负责的。我是七品县令,而且还没有夫人。” 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女子贞洁重逾生命,自己得了她的元红,又肯负责任,那女人也就该感激涕零,嫁乞随乞了。说不定她还会说一句,只要你对我好,我不管你有多少女人都不在乎之类的话。这个是国际惯例,江湖规矩。自己一晚上辛勤耕耘,拿出全身解数伺候这姑奶奶,还换不来这句? 哪知,那女人听了他的话,却只冷冷的说了一句“带我离开这里,否则,我保证你从头绿到脚,通身上下都要变绿。”一口官话,十分悦耳。 李炎卿无奈的自己穿好衣服,见那女郎却趴在被子里,不住的抽搐。他轻轻抱住她“我昨天真不知道你是第一次,否则的话,我……” “啪”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那女子咬着银牙道:“你会因为我是姑娘而放过我么?男人都一样,没有好东西!我进了这强盗窝,就知道这辈子完了。你现在别用那些好话哄我,带我离开这,回你的香山县衙门,我跟你过一辈子就是了。若是你不带我走,我就去给你送上一顶顶绿帽子,让你绿到底为止。” 说完这几句,她又趴在被子里痛哭起来。那完美的曲线,让李炎卿忍不住又咽了两口口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帐篷。 洪四妹已经侯在帐篷里,见他进来,掩口而笑道:“怎么样?这女人还对大老爷口味么?” “洪姐,你是什么意思?” “怎么,大老爷还翻脸了?我手下的人啊,也是好心。怕是那些平日里给自己泄火的女人辱没了大老爷的身份,就特意弄了个肉票,给你送了过去。那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们没人碰过她。你没看她身边多少女兵看着,就是不能让人动她。” “那你怎么就让我动了?” “大老爷你忘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肉票到了我这,就不能囫囵着回去。我正犯愁是割她的鼻子,还是挖她的眼睛,你一来,倒是让我省事了。” “这肉票是哪家的姑娘,总得交个底吧。” “这个比较麻烦。这肉票是别的龙头寄存在我这里,可是这位龙头自己不走运,被人砍了脑袋。我天天还得白搭粮食养活她,不知道找谁要钱去呢。” 李炎卿心知,她说的话里,怕是一句真的都没有。暗想:你给我挖了这么个坑,等将来有你补偿的时候。眼下自己人在对方手里,何况这女人身份特殊,不适合跟洪四妹翻脸。只把脸一沉道:“洪姐,你说了半天,就给我这个礼物?一个不知哪来的大户千金,被我得了元身,将来她回到家里不得跟我算帐?” “所以我就说,这是我送个大老爷的礼物。这人我也不要赎金了,就送给大老爷当暖脚丫头吧。她反正也不在家里,任她家是珍珠如土金似铁,也全无用处。香山天高皇帝远,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等过一两年,为大老爷生了儿子。到时候怕是你用棍子打她,她也未必肯走。有这么个出身高门大户的丫头暖脚,大老爷你觉得这礼物还过的去吧?” “洪姐倒是个爽利人,这位可怜的小姐被人绑了票,家里的爹娘不知急成什么模样了。我把她领回衙门,派下衙役去联系她的家人,让她回家骨肉团圆,也算是本官应尽之责。” 洪四妹暗中出了口气,只要他肯领人走,自己这麻烦就算丢了。左右毁了这女人的不是自己人动的手,想来将来不至于报复到自己身上。 她又道:“我这里还有一件礼物,就是几句话。大老爷回了香山之后,可要加紧囤些钱粮,多募些民壮,最重要的是,把金银细软收拾好。” 李炎卿道:“怎么?难道是有倭寇要来攻打我香山县城?你说这些,分明是要我深沟高垒,必要时弃城而走。” “倭寇?现在哪还有能打的开县城的倭寇?不过柘林的水兵,打开你个小小的香山县,却未必做不到。” 如果说单纯是送一个美人给李炎卿,那纯粹是埋雷,不能叫送礼。洪四妹也知这事自己办的不地道,于是就以一个真正有价值的大情报,作为补偿手段。 广东柘林水师不稳,在白莲教长老被拿后,就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据说吴桂芳把标营都派了过去弹压,李炎卿也就没想过,那还能生什么乱子。 “我们有我们的消息。那地方闹乱子,是按不住了。你这香山最近有盐糖之利,在广东已经颇为扎眼。那些乱军必然要大掠一番,补充军饷。这个消息,算不算的上人情?” “这消息自然算的上个人情,他日本官自要报答。”李炎卿忙一拱手,心道:他日我将你剥成个白羊,到时候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报答你的。 这边的事谈完,梁来魁自然也要释放。至于两下里钱财的交割,李炎卿概不介入,只是让人把那位服侍了他一晚的小娘子带出来,与他一起回去。 昨晚帐篷内一片漆黑看不清五官,此时天色已明,李炎卿一见之下,不由呆住了。 什么叫貌若天仙,什么叫眉目如画?这女子就是活脱脱的例子啊。虽然是一身荆衣布裙,云鬓散乱,但依旧掩不住那人间绝色。他所遇女子中,柳叶青活泼大胆,秦蕊珠小家碧玉,洪四妹性感撩人,却都不能与眼前这如画中仙子般的美人相提并论。 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材匀称,体态婀娜。昨晚刚刚大战一场,身上带伤,行走时还不是太方便,步履蹒跚,平增三分动人风采,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一张瓜子脸,一双凤眼已经哭的红肿,却不损其颜色。那露在外面的欺霜赛雪的肌肤,更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一想到自己竟然将这么个人间绝色收入房中,李炎卿也不禁有些飘飘然,对于对方的显赫身份,都有些不大在意。 那位大公子梁来魁在洪四妹这自然是受到了殷切招待,看他那一身的伤痕,李炎卿忍不住叹口气“今后出门多加点小心吧。” 三人上了两条浪里钻小舟,看着他们离去,洪四妹将烟袋连抽几口,吩咐道:“儿郎们,做好准备,咱们去下一个岛避风头。弓矢弹丸都要备足,若是香山县那真有了什么闪失,咱们得去帮帮场子。” “大当家的,这次烫手的馒头扔出去了,怎么还得帮他?” “你们懂什么?这碗饭咱吃不了一辈子,将来要脱离苦海,还得靠着这官儿照顾。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我琢磨着女人么,就是那么回事。人都是他的了,还能飞到哪?若是他真借此发迹起来,咱们攀上这个交情,今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第86章水磨功夫(上) 那艘浪里钻内,李炎卿满面堆笑的看着那女子,暖声和气道:“姑娘。昨天晚上对你多有冒犯,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这些人给我的酒里放了药。” “那你今天早晨也是因为药?”那女子却是不肯给面子,一口道破了老底。她生的极美,这一板起面孔,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身上更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犯的高贵气质,让李炎卿越发断定,她出身必不寻常。 “这……这不是我琢磨着木已成舟,咱们这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缘分。我好歹也是香山正堂,朝廷七品命官。虽然配不上姑娘的绝色,但是勉强也不算辱没了你的身份。” “身份?我还有什么身份?”那女子冷笑一声“我进了强盗窝,被贼人掳走这许多时日,天下间还有谁会相信我的清白?即使你不曾染指于我,我的名声也完了。那些盗贼不曾犯我,可是这话说出去,是没人会信的。你不用多说什么,我反正已经是你的人了,今后我会跟你过日子,给你生儿育女就是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寻死,我若是想寻死,在贼窝里早就想办法去死了。” 李炎卿却不着恼,而是坐在那女子身边,“我知道,你一下子要接受我有些困难。你恨我坏了你的身子,可是你也要知道,我若不那么做,你我二人可能如今都保不住了。我不会因为你我的结合过于仓促,而对你有丝毫不敬。也不会因为你曾身陷虎狼巢穴,而有丝毫轻看。我只愿与你做一对相依相伴同命鸟,不离不弃共死生!” 五字真功乃是由上古先贤王婆传下来的不世神功,李炎卿除了邓字以外,其他四字真功皆全。再加上他有后世练就的一张利口,金脸罩铁面皮的功夫以至化境,任这小娘子冷如冰霜拒人千里之外,十声里九不应,他却依旧不见怒色,依旧哄她欢喜。 等到行船的妇人将饭菜送了进来,李炎卿亲自夹了菜来喂这女子。这女子似乎十分厌恶,一抬手,将筷子打落在甲板上。 那名健妇却看不过去,怒道:“这小娘皮好大的胆子。左右都是被人睡过的了,就是个金枝玉叶,龙生凤养,如今也不值钱了,还拿个什么架子?还敢跟你男人摆脸子动手,反了天了?我若是你的男人,就狠狠的打你一顿大耳刮子,再把你拖到床板上狠狠睡你。刘老爷,你按我的法子办,保证把她收拾的服帖。我家那死鬼,当年也是这般对我,几天下来,我也就任他摆布了。这女人啊,你越惯着她,她越来劲,就得给她来点厉害的。我就没见过有打不服的女人。” “滚出去!我们夫妻之间说点贴己话,没有你们听的份。若是谁再惹我娘子生气,当心我告诉你们洪当家,把你们剥了皮。” 骂走了那妇人,李炎卿拿起另一双筷子。“这个我还没动过,不脏的。来,我喂你吧。你若是恨我,就狠狠打我一顿,再打我一顿耳光。再不然,你就一刀杀了我。只要你出气,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女子见他如此,抬起的手却落不下去,只摇头道:“我不想吃。” “是啊。这船上的婆娘弄不出什么好吃食,等到了衙门里,我亲自给你下厨去做饭。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女子端详了他半晌,悠悠一叹“你何必如此?我左右也是你的人了,你何必还讨我欢喜?那妇人说的没错,我就算过去再怎么高贵,如今也是个不值钱的烂货。你不必对我如此讨好,这里是你的地盘,我叫天不灵,叫地不语,你想对我怎样,就能对我怎样,我会学着伺候你。我过去娇生惯养,不会服侍人,不过我可以慢慢学。”那黯然神伤的模样,让李炎卿心中异常难过。 “可是这样你会开心么?我已经预见到了,你就算勉强自己如此,将来也无非是愁眉苦脸,强做欢笑而已。我不希望你这样,我是要你从心里接受我,我会让你幸福一辈子。” 他一把揽住那女子的纤腰,将自己的来历毫不隐瞒的一一说明。从当初帮着刘朝佐买官,一直到自己与柳叶青的一场露水姻缘,再到如今如何到这里洪四妹那里当说客,去救梁来魁。 那女子听说这刘朝佐居然是假冒知县,花容微微变色,待听到眼前的男人已经与一个江湖女子有了关系,面色更难看几分。等到他说完了,她冷冷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不怕我告发你,让你人头落地么?” “本来就是我害了你,你若要杀我,我也决无怨言。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说到这,他一把牵住佳人的玉手“我只求与你携手相伴一生,让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他将这后世的歌词念了出来,却起到奇效。那女子的目光渐渐变的有些温柔,“慢慢变老么?我……我的身已属你,按说我与你成亲,就算屈就了。可是你……我心里乱的很,你让我好好想想好不好?” “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过娘子,你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看,我的名字都告诉你了。” “我的闺名叫若兰。至于我姓什么,你不必知道。总之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反抗你。” “我说过了,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和我……我不会碰你的。” 看着这女子神情复杂的回床上休息,李炎卿暗出一口气,这回自己能否过关,就看这表演功力到不到位了。是飞黄腾达,还是人头落地,就全看这一回。 这女子的身份他已经猜了个大概,那些锦衣卫要找的就是她。自己坏了她的身体,若是以为香山天高皇帝远,从此能把她圈养起来,或是秘密杀人灭口,那就是自取死路。锦衣卫千手千眼,这事早晚会被他们探出消息,到时候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他昨天晚上之所以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为了占据这条通往女性芳心的终南捷径。如今自己再伏低做小,只要讨得这位女子欢喜,将来她只要为自己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她那神通广大的家族,就能让自己鹏程万里,坏事就变成好事了。 第87章水磨功夫(下) 那名叫若兰的女子不知他的想法,躺在床上,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尤其那婆子的话在耳边往来,如今自己白璧生瑕,难道还能重归心上人身边? 再想起这假知县李炎卿,生的面貌英俊,又对自己一片情义。至少以自己生平所见,就不曾有一个男人,肯对女子有如此的低声下气。 便是自己当初所爱之人,又几时对自己有过这般好颜色?还不是动辄就拿出大男人的派头,不肯对自己有半点相让? 自己在京中的几个闺阁密友,无一不是家族显赫,门第高贵之人。可是出阁之后,也少不了受夫家管束,还有的遇到那脾气暴烈的丈夫,受过打骂。 一想到她们说起婚姻生活时,那副痛苦模样,以及念叨易得无价宝,难遇有情郎时的样子,她心中微动:或许这就是命吧。可是一想起自己当初的抗争与往日的文会,联句,几次秉烛夜游,以及昨晚上那番疯狂,她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浸湿了枕头。 到了下次送饭时,那婆子朝那女人哼了一声。又朝李炎卿眨眨眼睛,然后故意大声道:“这女人就是自己皮子紧了,欠打。咱们船上有上好的皮鞭,几鞭子下去,就是大牲口也抽的乱叫。刘大老爷不妨拿来朝她身上招呼一顿,她就知道厉害了。等回头您再用您的另一条鞭,好好的拾掇她一回,保证明天她就对您笑脸相迎。” 李炎卿朝那妇人一点头,口中怒道:“越来越不成话了,给我滚出去。再敢在这废话,信不信我一顿鞭子打死你!” 等他再次举着碗凑到床边时,若兰拄着炕坐起身子。“我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人伺候。你是个堂堂的老爷,何必与个下人斗口,没的辱没了你的身份。” 她坐起来的急,却有个物什落在床上,李炎卿道:“你东西掉了。”伸手去拣,若兰忙道:“你放下,我自己来……” 可是那东西已经被李炎卿抓在手里,她哪里夺的过去。却见是一团白布,似乎是被外力强行剪下来的,揉的也皱皱巴巴,看不出任何珍贵处。只是打开之后,就能看到上面那斑斑血迹。 再见若兰那已经胀的通红的脸,李炎卿知道这便是自己昨天晚上的丰功伟绩。他微笑道:“等将来咱的儿子大了之后,咱们两个可以看着它,想起咱们相识的情景,不也是美的很么,何必害羞呢?” “谁……谁要和你看这个,羞也羞死人了。”若兰一把将白布夺过来,却还是贴身放好。可见她终究还是不能脱离尘世的束缚,对于自己的初次经历,仍然看的十分宝贵。 这事一漏底,这冷美人就感觉自己仿佛被李炎卿剥光了衣服,再想冰冷就冰冷不起来,只好叹道:“其实我今天初跟你上船时,还想着你若是个恶人,我们今后怎么相处。我又该如何收拾你。可是如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昨天的事,也不能怪在你头上。不过若要我跟你过日子,你得依我几条。” “娘子,啊不,夫人,你有话请讲。” “第一,我不管你以前有过什么柳叶青,还是你现在衙里养着的那个秦寡妇。我要做,就做你的大妇,没我的话,她们谁都别想进门,别想有名分。就是你想去与她们明铺夜盖,也不行。若是我发现你有这事,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 “第二,你得官不正,将来早晚是个麻烦。我要你奋发上进,好好做好你的官,管好你的县。广东柘林的事,我也听那些强人说起过。回衙之后,你就给我上一到折子,上报到广州府,再转到广东巡抚那。不管吴桂芳是用也好,是不用也罢,你的职责,不能不尽。我要看到我的夫君鹏程万里,而不是困在小小的香山,做个七品小官。” “第三,我是你的妻子,自当侍奉夫君。可是我如果不想的时候,你不许逼我。不许你再想昨天那样……那样的野蛮。” 李炎卿连连点头,什么全都应下。若兰见他这模样,一颗心又软了大半。自己这些条件,除了第二条以外,怎么看也是无理取闹。即使闹到爹那,其实也是自己不占理。可看他一点都不忍拂逆自己的意思,她又觉得是自己做的过分了。 “李郎,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可是你就容我几天时间,让我一点点接受你,咱们这几日,能不能先不……” “我刚答应过了,咱们两个以后,全都由你做主。” 这一晚,李炎卿果然老实的就待在若兰身边,不曾有半点侵犯。只是发挥自己的特长,将那嘴上的功夫发挥到了极限。 “没贼?不能。没贼我大氅哪去了。” 他一段贼说话说完,不单是若兰,就连两个偷懒过来听笑话的婆子,都已经笑的前仰后合。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再有半天路程,就能到与梁家人碰头的小岛。 那送饭的婆子指着若兰道:“我说你真是好大的福气,有这么个知冷知热,还肯为你说笑话解闷的男人疼你。当初我那男人娶我时,我心里装着另一个死鬼。洞房的时候死拽着裤子不脱,求他放了我。他却一句话不说,只晓得用那蒲扇大的巴掌来打,然后就把我弄的哭爹喊娘的,他那像个死猪似的睡了。到了第二天,我还没睁眼,他那巴掌又来了,催着我赶紧去干活。可是如今啊,我倒想让他拿巴掌打我,这个人已经没了。你可别等到我这时候才知道后悔,那时候怎么都晚了。” 若兰这几日相处,对这婆子的观感却不恶,反倒嫣然一笑:“多谢大嫂好意。其实前者是我自己有些弯转不过来,难得相公肯让着我。” “娘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丈夫宠着妻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你们两个别躲懒了,赶紧出去,我们夫妻要说几句贴己话。” 那两个婆子知趣的躲出去,李炎卿轻轻握住若兰的手。“娘子,你已经考虑好了?” 若兰低头道:“是啊,考虑好了。那位嫂子说的对,你若是上来就对我用一顿拳脚,再来糟践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若是遇到你这样的郎君,我还推三阻四,那便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夫君这几日唱的那小调好听的很,我还想再听一听。” “只要娘子喜欢,唱几次都行。”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曲歌声荡漾在小舟之中,外面那几个使船的婆子,却是都泪湿了眼睛,有的不住说道:“好一对金童玉女,就这么送到岛上,还真有点舍不得。” 第88章心碎 梁家来接船的,依旧是送李炎卿上岛时的那些人。见回来时,多了个出尘脱俗,如同天女降凡般的美人,几个梁家子弟都有点发傻。还有的嘀咕着:妈祖娘娘显圣,妈祖娘娘显圣了。 梁来魁虽然被洪四妹那干人打的鼻青脸肿,在这些人面前倒是威风十足,过去一人赏了几记耳光。“瞎看什么?县太爷的宝眷,也是你们能看的?再多看,当心咱的家法,赶紧开船,小心夜长梦多。” 来时两下分船,回去时,大家共乘一舟。若兰显的十分有礼貌,只靠着李炎卿坐下,低头无语。梁来魁道:“这姑娘模样生的真好,但不知?” “李门张氏。”若兰由于之前没告诉过李炎卿自己的姓氏,怕他答不出来,忙替丈夫做答。 “洪四妹那个贱货,居然敢绑我的票。让她给我等着,将来有她好受的。”梁来魁回了自己的船上,就来了精神。破口大骂道:“有朝一日她落在我的手里,我非找几十个精壮伺候着,轮着……” “梁员外,我这里还有女眷,嘴下积德。” 梁来魁见李炎卿对这女子十分尊敬,倒不似是对姬妾,简直如同正妻。倒也不敢放肆,讪笑道:“我是个老粗,没念过书,说话不经大脑,还望太爷和夫人莫怪才是。” “梁员外受伤不轻,还是让你的人为你上点药,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没关系,这点小伤,不碍事。我们跑海的人,皮糙肉厚,这点外伤算不了什么。我跟你讲,其实我们梁家这一代,最本事的那个就是我了。要文有文,要武有武,那天要不是那臭婆娘带了几十个人,又都拿着火枪,我又刚在小翠身上用光了力气,他们别想抓住我。我爹年纪大了,这家业早晚都是我的。所以大老爷,咱们应该搞好关系是不是?就拿这回买秀才的事来说……” 李炎卿看了一眼身旁的张若兰,咳嗽一声“这事在这说,似乎不大方便吧。” “夫君,若是这事不能让我听到,我就先回避吧。” “娘子,我的事对你没有秘密,你都知道我最大的秘密了,还在乎这点小事么?只是这种俗务,我怕污了你的耳朵。” “秀才是朝廷选材大事,可是叫不得俗务。” “还是夫人说的有道理。”梁来魁完全没注意到李炎卿的脸色,接过话来“这考秀才,是多雅的事?一点都不俗,不俗。其实说到底,考秀才考的是什么?考的还是钱啊。以往我梁家是运做的不够,这回有了大老爷从中运做,考一个秀才回来,不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么?可是那梁荫魁做案首,我是不服的。他有什么资格当这个案首,只有我的女婿能当。我跟你讲,我那几个女婿,都是满肚子学问。那个王子厚你见过吧,人生若只如初见,你听听,这词多好啊。” 李炎卿的脸色越发铁青,张若兰忽然一抚头“梁老爷对不住,我有些晕船,要到下面休息休息。” 李炎卿趁机陪了她下去,等下到下一层,面色一红“夫人,叫你笑话了。” 张若兰却噗嗤一笑“夫君可是觉得,这买卖秀才的事,最好是不让我听到?” “夫人在我心中,如同那傲雪寒梅,又似池中白莲,纤尘不染。这些事情说来,只会污了你的耳朵。不过你放心,将来得了的银子,我会全都交到你手里,自己不留私房钱。” 张若兰凤目一转,忽然道:“那我若不让你做这事呢?国家抡才大典,不可轻废。若是秀才随意买卖,不等于坏了朝廷法度?我要我的夫君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不要他做这营生。” 李炎卿心头大悔,这小佳人怎么是这么个木头疙瘩脾气?自己行事当然不会受她束缚,可问题是她听见了。如果自己执意与她对着干,这两天做的水磨功夫,不是全都白废了? 他心里只好咒骂着梁来魁成事不足,口中道:“夫人,其实我也不想做这事。只是梁家乃是地方豪强,拂了他的面子,这县衙门的政务便不好开展。再说香山是个下县,收入实在是太少了一点,我这也是为了咱的将来,想存点贴己钱。不过既然夫人不允,我这就去对那梁来魁去说,这事不得再提起。他梁家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 见他果然转身就走,张若兰心头一暖,“当初我与刘兄争执时,每次都是要认错,哄他高兴,哪有他这般体贴?” 急忙伸手抓了李炎卿的手腕,纤若水葱的手指在他额头一戳“呆瓜。你我现在还在梁家船上,说这种话,不怕被他丢去喂了龙王?明明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倒像个呆子?”说完之后,又是嫣然一笑。 几日相处,李炎卿使出浑身解数,哄的她情绪大好,偶尔也会露些笑容。可是像这般亲昵的举动却从未有过,他心头大喜,一拔胸膛“生不同衾死同穴,能与夫人死在一处,做鬼也欢喜的很呢。” “你啊,就知道用嘴哄人。”张若兰拉着他坐在床边“我又不是那些只知道伤春悲秋,不谙事务的女子。连贼窝都去过一回了,哪回那般迂?只是这事是个要命的事,夫君若是一个不谨慎,说不定连乌纱都丢了。梁来魁那种人不足与谋大事,他的臭钱,也不配让夫君冒险。只要夫君坐稳了香山县正堂,还怕没银子用?” 李炎卿见她肯关心自己,心中大为欢喜。这说明自己的柔情攻势终于发挥了作用,化解了她心中的坚冰。这生米虽然早已经煮成熟饭,可是到现在,这饭才能算正式可以入口。 他道:“还是夫人想的仔细,是我太鲁莽了。我这便把我的打算说说,夫人帮我参详参详?” “夫君的事,哪有我多口之处?” “这话不对,以后在家里,我全听你的。” 等船到了码头,梁瑞民带着自己家的子侄早侯在那里。先是给李炎卿磕头道谢,接着就抱住自己伤痕累累的儿子,父子抱头痛哭起来,场景甚是感人。 梁家兄友弟恭,一干兄弟也纷纷痛哭号啕,暗恨苍天无眼,妈祖娘娘不便贤愚,洪四妹难成大事,这海浪风暴都死到哪里去了? 衙门那边秦蕊珠带了能痴和尚、秦天望等几个帮役前来迎接李炎卿,也只带了一乘轿子。李炎卿让张若兰上轿,自己在旁随行。张若兰道:“若是那样,妾身怎么坐的安稳?夫君也请上轿吧,这轿子宽大,坐的开两个人。” 李炎卿大喜,上轿之时偷眼一瞥,却见到秦蕊珠那伤心欲绝的脸,和红肿的杏眼。 第89章当家大妇(上) 这几天光景,秦蕊珠人已经憔悴了不少。在码头见李炎卿无恙而归,她本来想不顾一切的纵体入怀,在看看他在海盗那吃没吃什么亏。可没想到,他居然带了个如同画中仙子般的女人回来,举止之间十分亲昵,还口称夫人。 这算什么?自己日夜为他祈福,甘愿折损自己的阳寿去换他平安。可是他倒好,不但在海盗窝里快乐,还带个女人回家。难道自己临行时的表白,在他眼里,就只是个笑话? 难道爹说的是对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能处理庶政,又能书写文章,风头远胜过这位县尊。难道是他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情愿找一个处处容让自己的小女人,而对自己无意? 明知道自己连个妾都不算,根本没有资格干涉李炎卿的事,可她心里却还是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说不出的难受。又想到自己的姿色比那女子相差甚远,那种高贵气质,更是自己望尘莫及,她的心就如同一件被人用力丢在地上的瓷器,碎成了数瓣。 轿内李炎卿与张若兰坐在一起,难免就有些蠢蠢欲动。张若兰羞的红了脸,小声道:“新到衙门,我一个人睡觉害怕。夫君请过来陪我吧。” 李炎卿闻听大喜,连香了张若兰几口。张若兰越发娇羞,“夫君,那天所谓约法三章,是我任性胡闹,你别当真。我是你的妻子,侍奉你是应该的,你不必理睬我那些疯话。” “娘子,我答应过你了,只要你不喜欢,我绝不勉强。夫君我说话算数,不会食言的。” 等进了衙门,李炎卿吩咐人去烧水,又问张若兰“你喜欢吃什么,只管对我说,我亲自下厨为你去做。我告诉你,我的手艺可好呢,就算是咱香山的大厨,也未必一定就强过我去。不管什么珍贵材料,只要你说,我就去弄。再不成咱备条船,到恭常都那,找佛夷要去。” 卜加劳的炮厂设立,除了土地之外,也离不开材料、人工。香山县只要在任何一个环节卡一卡,他这炮厂就别打算开动。因此这段时间,澳门几乎成了香山县的自留地,缺什么找佛夷要,也快成了香山县公人的共识。 也有些葡萄牙人想要反抗,结果西芒趁机整顿,排除异己,吞并弱小。几场击剑、射击、赛龙舟比赛之后,卜加劳的炮厂内已经多了不少战俘劳工,西芒的地位也越加稳固。 张若兰道:“夫君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必为我特意准备。夫君是一县父母,要做大事,这些厨房里的小事,应该由我来做。” “夫人,你那双手,又白又滑,一看就是在家里从未干过活的。哪能去做那些事?便是一个油烟,就熏坏了你。水热了,你先去洗个澡,我待会给你做几样小菜,让你尝尝手艺。至于衣服么,你先将就一下。等过几天,咱再去广东府城里去买,包你满意。” 等到张若兰前去沐浴,李炎卿这才长出一口气。那边秦蕊珠强忍悲痛走过来施礼道:“给大老爷道喜,恭喜大老爷平安而规……得纳新妇。” 此时那些衙役都已经到班房休息,这后宅只有他们几人,李炎卿见外面无人,猛的一把抱住秦蕊珠“蕊珠,这几天可想煞我了。” 秦蕊珠不想突然遇袭,下意识的就去推他,接着又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老爷,你放尊重一点。你已经有了夫人,何必还要来欺负我。我虽然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也不是任你作践的。” “蕊珠,你看看,怎么还吃醋了?咱们两人难道才认识一两天?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坏人?” “没错。你若不是坏人,为什么……为什么出去一趟,就带了个夫人回来?难道她就是那什么柳叶青?” “她不是柳叶青,可是却比柳叶青厉害多了。我跟你说,你可别对外面说……” 等李炎卿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通,秦蕊珠的脸色一变,已经从悲痛变成了惶恐“怎么?会不会是弄错了?” “不会弄错的。你听她那一口官话,可是这边的口音?再看她那气质,这个总归装不了假吧?” “那老爷你……你对她做了那样的事,不是自己找死?” “所以啊,我这不是在积极补救,想方设法把事挽回么?结果倒好,被你看成了负心人,还挨了一巴掌。” “对不起,老爷我不知道。我方才一时气急冒犯了老爷,还请老爷责罚。” “责罚,是该狠狠地责罚你。”说话间里李炎卿的手,已经滑进了秦蕊珠那宽大的儒衫之内,将她羞的面红过耳,通体无力。二人以往没有过这种亲密举动,更别说李炎卿若是稍微有这方面的倾向,她也会拼死反抗。 可如今张若兰的强势到来,却让秦蕊珠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意识。这女人不但美貌无双,而且家世显赫,不知出身是何等高贵门庭,自己拿什么和对方去比?而且她和刘老爷还有了亲密关系,自己如果还想过去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怕是将来就只好做一辈子书吏了。 在这种压力下,她也就任由李炎卿胡闹,只想着: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自己就先让他偷自己几次,看看张若兰这妻,能否赢过自己。 李炎卿新尝肉味,如今又见秦蕊珠放松戒备,不由就有些得寸进尺。秦蕊珠低声道:“你若不怕被张若兰发现,我就任你来摆布。我又飞不出这衙门,你急什么?” 等到张若兰换好衣服回到卧室时,李炎卿眼前一亮。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如今穿上这一身上好襦裙的张若兰,比起前两天不但更增几分颜色,举止间那份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更加浓厚,这样的女人征服起来,快感就更多了。 “夫人,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你这样子,让我看一百年也看不腻。”李炎卿一边说着好话,一边拉着张若兰贴身坐下。“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去做。再不然,我就自己去给你准备。” “夫君别急,天色还早着呢。你几天没在衙门里,来往公文,本县的民情,你要先看看。先公后私,我是你的娘子,再大的事,也是小事。县里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夫人,这你就说错了。你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其他的事,再大也是小事。若是你担心我耽误公事,我就弃了官印,随你去做个闲云野鹤便是了。” 第90章当家大妇(下) “就止怕了你这张嘴。”张若兰心头甜蜜,她终究没遇到过如此体贴的男人,再与过去的心上人对比,那位文采飞扬,却恃才傲物,睥睨天下的江南才子,或可远观,可以崇拜可以倾慕,也可以做个诗文朋友。但是要说到夫妻相处,琴瑟和鸣,还是眼前这个男人,更让人觉得塌实。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啊,我都是你的人了,何必还这么讨我欢心?你把这几日公文拿来,我帮你看看。” 李炎卿一声吩咐,秦蕊珠抱了公文进来。她方才怕张若兰看出端倪,溜到外面过了过风,这时神色已经基本平复。只是想到对面之女身份不凡,再看那份气质,不知怎的,她就觉得心里阵阵畏惧。 放下公文后,她又连忙施礼拜见夫人。张若兰却不让她起来,反倒仔细打量着她,半晌才道:“啧啧,一个人从家乡千里来收丈夫尸体,半途被人骗了,又肯坚持着为夫鸣冤,真乃女人中的典范。不过可惜啊……可惜。半途而废,不足为效法。” 秦蕊珠当然知道这半途而废指的是什么,面色一变,低头不语,身体却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夫君跟我说,他有个得力的臂膀。我今日一见,倒也算的上中规中矩,无功无过。做个县衙书办,也算合格,如是到了府里,就只能算是个平平。将来等到夫君巡抚一方时,你这点本事,可就不够看了。到时候,夫君还是得请几位稳妥的老夫子,才是正理,不然就耽误了大事。” “借夫人吉言,我这知县也只是个下等县,等我知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至于巡抚,我一个举人官,哪敢想那些。” “有什么不敢想的?我的丈夫做一个巡抚,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好了秦氏,起来说话。你今后安心当你的门子,你丈夫的仇,我会帮你报。不过我如今进了后宅,明面上你又是个男人,内宅里你最好少来,免得被人说闲话,害老爷面上无光。” 她又讨了那几篇范文来看,边看边摇头道:“与做的公事一样,四平八稳,无功无过。在县里中个童生,勉强倒是够了。到了府里,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到了道试的时候,这样的文章能否中秀才,就要看大宗师的心情了。” 秦蕊珠被她训的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若不是早知道她身份高贵,怕是忍不住就要掀桌了。 “你先出去吧。等我写几篇文章,你两下对比,就知道高低上下了。夫君,你让你的学生们,把我这几篇文章记熟,便是哪一位提学官要找你的麻烦,看了这文章,也保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有劳夫人了。”李炎卿边动手磨墨,边对着张若兰一阵恭维。张若兰笑道:“好了。我把那秦寡妇一通臭骂,她怕是已经回到门房那去哭了。你还不快去,哄她一哄,说不定她一感动,就把你留宿了。” “夫人,莫开这种玩笑。我答应过你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又不是山东王氏,你也不是戚南塘,用不着这般畏惧我。我今日见了她的相貌,勉强也算能配的起我夫君,再看她任事,也有些才干,可以勉强算你个臂助。可我若不能把她压住,她心里就该看不起我了。所以我这就要把她贬的一钱不值,让她好知道,内宅里终究谁是主人。不过你是他的男人,这时候该去宽慰她几句。” “夫人果然心思机敏,佩服佩服。不过我才不去,我要在这看我的夫人写文章。我这个举人都是假冒的,正好看看夫人的文章,开开灵窍,下辈子说不定就做个才子呢。” 张若兰忽然问道:“秦氏似乎只知道你叫刘朝佐?不知道你的真实名姓?” “是啊。知道我根底的,除了夫人,就只有一个柳叶青。那还是她看出我是假冒的,推搪不过去。” “那好,我不许你再把这事对别人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只有你正室,才有资格分享的秘密。” 张若兰显然对李炎卿的保密工作十分欣赏,也为自己能掌握一个别人都不掌握的秘密而欢喜。只是文章没写几笔,李炎卿那边的男子气息就扰的她静不下心来,一想到自己说了大话,更不能丢面子,她推着李炎卿出门“你赶快去安慰那个寡妇去,别忘了,你官印还在她那呢。对了,你安慰归安慰,若是留宿在他那,这个月你就别想回来睡!” 门房内,秦蕊珠果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直到被李炎卿抱在怀里,仍是抽泣不止。“我不服,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可以这么训人。” “就凭她爹能让我人头落地,你这委屈就算是替我受的,你的好处我都记着呢。”对比哄张若兰,哄这秦蕊珠简直就是手到擒来。不过三五句好话过去,秦蕊珠就收了悲声,在他的魔掌侵袭下,娇喘着扭动身躯“别……我还在为蔡建德守孝呢。再说这也不是地方,万一被人看见,就不要活了。只要为了你,什么委屈我都能受。以后日子长着,总有咱们的机会。” 等到李炎卿走了,她忽然觉得这话大有问题,怎么越闹越像自己和他在偷偷摸摸了?这真是不成话,自己一定是发疯了。 她本来对张若兰还有些不服,认为对方无非是占了家族的威风,才能呵斥自己。可等到看了张若兰做好的文章,她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两下比较,自己的文章确实只能在县里考个童生,能不能中秀才,全看运气。 “其实一个小小的秀才算的了什么?若是运作得法,就是进士也一样有门路。可惜夫君已经授官,否则的话,我小设一谋,让夫君中个三甲同进士,也不成问题。” 见李炎卿在秦蕊珠那不曾多耗时间,身上也找不出破绽,张若兰大为欢喜,晚上夫妻对饮时,话终于多了起来,不像以往只听不说。 李炎卿暗喜,多备一套衣服,果然是有用的。口中奉承道:“得了夫人这么个才女为妻,是为夫几生修来的福分,便是来世变个犬羊牛马,我也认了。” 张若兰被他的好话哄的心花怒放,加上有美酒佐兴,又想起这一桌子佳肴全是丈夫做的,心内愧疚“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家中从不曾进过厨房,倒让夫君叫笑了。” “为你做一辈子饭,是我的福分,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李炎卿借着酒劲,一把将佳人抄在怀里,走向床榻。张若兰粉面泛红,二目微合,两条胳膊牢牢勾住李炎卿的脖子。“夫君对我的情义,我无以为报,就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第91章豪门贵女 清晨,鬓乱钗横的张若兰对着铜镜细心梳妆,她身后,床铺上一片狼迹,李炎卿还自沉睡未醒。想起昨天晚上那种种颠狂,张若兰脸上一红,心内乱跳成了一团。 在海岛上那晚,洪四妹手下的婆子,灌了她大半壶烈酒,让她浑浑噩噩,迷糊中就把自己交了出去。直到昨天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夫妻之乐。那什么鱼什么水,这回自己总算是明白了。 她当初离开洪四妹的海岛时,曾想着假意顺从,免得真被对方圈养起来。只要能联系到家里,就让这狗官全家死绝,来赔偿自己的清白。可是如今,她对于这个坏了自己的男人,竟然有了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 这是爱么?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她喜欢的应该是那位文采风流,倚马斜桥的浊世佳公子,而不是这个不学无术的冒牌知县。可是他的体贴温柔,一张能逗的自己开怀大笑的巧嘴,模样生的也俏皮。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属于他了,今生要么杀了他自己青灯古佛,要么就接受他是自己丈夫的事实。 他虽然是个冒牌官,但好歹也算是有良心,第一时间就知道负责任。不知道自己身份,却肯伏低作小赔小心,昨天晚上更是把赚来的银钱递到了自己手里。只要自己稍微一不高兴,他就要来认错赔情。 而自己与刘郎的几次短暂相处,哪次不是不欢而散?想起父亲曾说过自己脾气太过强势,与刘勘之那等性格刚强好胜之人相处断不会有幸福可言。如今看来,父亲说的未必没有道理,自己的良配,也许就应在此人身上。 “若兰,若兰……”看到男人在梦里还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她微微一笑,“坏东西。”这一声轻骂,道不尽的万般隐情。 只是望着镜中,红光满面的自己,难道真要在这偏远小县了此残生?以父亲的性格,多半不会因为自己失贞于他,就同意自己下嫁。 自己也许就得隐姓瞒名,在这蛮荒之地,度过自己最好的年华?一旦青春逝去,红颜不再,他是否还会像他唱的小调那样,把自己当做手心里的宝? 可是若叫自己舍了这坏东西,到京里安享富贵,再让爹出面找个肯吃哑巴亏的冤大头接盘,却又万难接受。不知为什么,这个勾结海盗,卖秀才,刮地皮,还欺负了自己的坏东西,却占据了她的心,让她无法忘怀。 当年学的满腹文章,还有那些治国良策,大明各省财赋税收,官员脾性全都见鬼去吧。自己现在该去学着怎么做饭烧菜,恐怕将来自己能做就是在厨房中终日操持菜刀,与这坏蛋终老一生。 爹爹……。想起京中的父亲,兄长,她双目又有些湿润。就在此时,从身后递来一方手帕,“娘子,你怎么哭了?” “夫君,你醒了啊。我……我没什么,只是一时有点想家,没事了。我该伺候夫君穿衣的,明天不会忘了。” “不不,应该是我伺候娘子梳头才对。”李炎卿拿起角梳,为张若兰梳起那头青丝,张若兰在镜中看着深厚男人的温柔模样,一点思乡之情,已经全化做了缕缕情思。 等到用过早饭,李炎卿为张若兰磨了墨,又铺好了纸,张若兰提笔笑道:“你想让我写什么?难道你神通广大,搞到了府试的考题?” “那个算什么要紧,我是说,若兰你该给家里写封信,报平安了。” 那管狼毫笔落在桌上,墨迹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了一大团污渍。“家书?你难道知道我是谁?” “若兰,你怎么又这副模样了?我从没逼你跟我说过家事,不过据我观察,你举止言谈,不似小家之女,想必非富即贵。你落在海盗手里,家中不知急成什么样,难道不该和家里说一声么?” 张若兰心内松了口气,嗔道:“呆子,你可知你差点就让我的心碎了。你这好心还是省省吧,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必知道。只知道我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夫君就好。将来不管你发迹还是落魄,我都会跟着你。可是这家书一写,你我夫妻说不定就要从此天各一方,我不要写。” “别任性。你我已经是夫妻,谁还能把咱分开么?我管你是什么出身,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夫人,俏娘子。” 两人又嬉闹了一阵,张若兰红着脸道:“你这人就是缠人。若是不把你的心思灭了,你还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吧,我这信一写,立刻就会有人上门,把我带走。就你这小小县官,连我家的门都登不了。” “怎么?你家难道是皇宫大内?你难道是一位公主?” “呸!美的你,还公主呢。不过也不差太多了,你可知朝中是何人为首辅?” “不是徐阶徐松江么?” “那你可知,徐阁有一位心腹爱徒,如今执掌翰林院,他日入阁已是顺理成章板上钉钉之事。” “你是说?” “我父就是如今朝中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居正。再给你交个底,用不了多久,我爹就会入阁拜相,成为辅臣。你觉得凭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我爹会把我嫁给你?李郎,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说这家书不必写了,我安心跟你在香山过日子。等过个十年八年,木已成舟,咱们再和爹联系,他老人家想不认也不成了。到时候再让他提拔你的官职,保你个富贵前程就是。” 李炎卿心头暗惊:只知道她是个京中要人之女,没想到,居然来头这么大。再说张这个姓也略微普通,在京里就有几个张大人,符合这身份。却没想到,她竟是其中最为了得的一个。 张居正这等名人,他哪里会不知道。眼下虽然他还没有登上权力巅峰,可是未来整个大明朝都会被他掌握在手里,成为权衡一国的宰辅重臣。 没想到自己这次真是拣到宝贝,居然成了他女儿的枕边人。只是这个优势如何转化过来,不至于变成要自己命的坏事,还得用些脑筋。他故意做出一副惊讶模样,用手点指“你是说,你是张大学士的……” “不错。”张若兰一挺胸脯,仿佛又成了那位京师有名的女公子张若兰。看丈夫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她掩口一笑,拿毛笔在他头上一敲“你昨天晚上那么欺负我,你说我爹知道了,你该当何罪?” 第92章告密 李炎卿想起昨天晚上的风光,坏笑道:“自当是罚我再多来几次。我的大小姐,你……你怎么落到这里了?” 张若兰神情一黯,半晌之后才道:“这话原本我是不想对你说的。可是你那么大的秘密都跟我说了,我不说也不好。我这次,其实是逃婚出来的,结果没想到,遇到了江湖骗子,才落到了洪四妹那贱人手中。” 张居正现在掌握翰林院,成为掌院学士,又是首辅徐阶的心腹爱徒,门下第一大将。入阁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在等一个时间而已。他女儿的婚事,也就自然要慎重再慎重,选一个门当户对,合适的人家才好联姻。 而张若兰乃是张居正的爱女,从小除了读诗书文章外,还跟着父亲学过如何处理政务,往往能为父亲出谋划策,乃是有名的京师女公子。 张居正有同乡刘一儒,他儿子刘勘之称为江南才子,与张若兰乃是乡党,两家又属通家之好,彼此来往也多。张若兰属意这位文采风流的刘郎,甚至曾女扮男装,与两位兄长一起,与刘勘之泛舟水上,把酒言欢。 可到了议婚的时候,父亲给自己找的婆家,却是世袭定国公徐家的子弟,这让她万难接受。那徐家虽然是世袭勋贵,与国同休,可是徐家子弟都是浮浪纨绔,飞鹰走马的公子哥,根本入不了张若兰的眼睛。如何还能委身下嫁,去做他的娘子? “于是我的好夫人,你就学人家的样子私奔了?想要学那崔莺莺?”张若兰说到离家出走时,心头颇有些不安。这种事不论怎么说,也是离经叛道,更别说当着丈夫的面,说自己曾喜欢另一个男人。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李炎卿大发雷霆,与自己翻脸动手的准备。 可是见他面上不带怒色,她反倒有些不高兴了。“怎么?在夫君看来,我心里有另一个男人,难道不是什么大事?” 李炎卿倒是依旧一副笑脸。“这事要看时候。我再霸道,难道还能管到娘子过去之事?你从了我,本就是委屈屈就,我是知道的。你过去心恋刘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若是连这种干醋都吃,未免忒也无趣。反正有那方白巾在手,怎么看,也是我拣了天大的便宜,刘勘之老兄才该以头抢地才是。” 张若兰这才转怒为喜,问道:“若是我现在心中,仍有他人,夫君又该如何?” 却见李炎卿站起身来,四下寻找,口内道:“我刀放哪了?” 张若兰拉着他坐下“可是我万没想到,当日京中偶然相遇的一个知交姐妹,居然是白莲妖人。用迷药将我迷晕了,再醒来时,已经落到了洪四妹那贼婆手中。万幸她也是个女人,勒令部下不许对我有丝毫侵犯,还拨了十几个健妇护我周全,否则我就没面目活在人世了。” “白莲教的女拐子?她迷了你,不知安的是什么心肠。这事想来真是万幸,若是你一个想不开……” “哼,我才不会想不开。我就算真遭了贼人的毒手,也会坚持活下去。等到与家中取得联系,我就要看着他们全部死光,然后再自尽而亡。不过也是老天开眼,让我遇到了李郎,咱们才有了这段缘分。若是我这家书寄出去,爹肯定要捉我回京成亲,那你我到时候不就天各一方了?” “若兰,这封家书你还真得写。” 张若兰把脸一沉“怎么?难道夫君眼里,功名利禄就这么重要?还是你以为,跟我有了这段经历,我爹就会提拔你的官职,让你平步青云,一路高升?” “娘子,你怎么这么想我?若是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那我现在就弃印而走,带着你到乡下种田去。只不过为了找你,京师里派了锦衣卫下来,惊动了整个广东地方。前者平灭300短毛贼,出动那么多军伍,事后锦衣卫拼了命的找人,我看也八成是找你。如果你不写这封家书,这些人都在广东不走,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知道要糜费多少国帑。再说万一把事闹的太大,牵连了老泰山的名声,也不大好。” 他一拿出国家大义,张若兰就没了话说。李炎卿又搂住她的香肩道:“你是我的娘子,休想跑出我的手心去。大不了你写完书信,咱们脚底抹油,一走了之。让老泰山找不到咱的下落,看他还能把你如何?” 张若兰道:“这香山是你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百里侯呼风唤雨,你就愿意跟我去过苦日子?” “为了你,我什么都舍得。不就是小小的香山县令么,不要也罢。我这就去收拾细软之物,你写完信,我就派人送到广州,交给锦衣卫雷千户。然后咱们两个逃之夭夭,从此浪迹天涯,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夫妻,你看如何。” “你给我老实的去前面写公文,把那柘林的事,向上峰汇报清楚。至于家书的事,我自己做主。” 李炎卿到了前面,与秦蕊珠有胡闹了一会,让秦蕊珠拟稿,写一封汇报呈文,上报广州府,由广州府转交巡抚衙门处置。 他这正在遣词造句,考虑奏报如何写法。那边一颗闪亮的光头忽然出现,“太爷,小僧有机密事向太爷禀报。” 能痴明明是个身高体壮,犹如金刚恰似罗汉的人物,怎么看也该是鲁达路线。可是自从到了县衙门,却越发的向着时迁方向发展。见他那副偷偷摸摸模样,李炎卿一拍桌子“能痴,你这样子还讲不讲点县衙形象了?怎么能震慑那些小商小贩,小偷小摸?给我挺胸抬头,拿出点称霸福建,想睡谁家闺女,就睡谁家闺女的威风来。有什么话,说吧。” 能痴看了看秦蕊珠,一脸神秘“请太爷屏退左右。” “放肆。这就是一个小秦,那是我的心腹人。有什么话,不能当他面说的?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先丑话说在前面,衙门最近严肃纪律,不许提前预支俸银。” “不是。我不是来预支俸银的。我是来向老爷汇报一件重要情报,我过去的师弟,能涩、能花两个贼泼皮,与我秘密联络,要拉我下水,在香山县干一件大事。我感觉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安定因素,特意来向太爷告发。” 第93章千金手段 对于能痴这种主动检举揭发的行为,李炎卿倒是十分欢迎。“这个表现很好,能积极主动检举揭发坏分子,证明你的立场很坚定,是经的住考验的好逃兵。” “那大老爷,咱这优秀衙役还有春风楼的事?” “作为一名优秀的衙役,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是基础条件。记住,本官给的,你才能要。赶紧把他们密谋的什么招出来,不然扣分。” 和能痴和尚一起从俞大猷军队溜出来的,能涩,能花本来说是已经找到个好去处,到了那好吃好喝,还有小娘子伺候。当初还让能痴和尚忍不住眼红,不过两下在寺里关系不好,分别属于不同派系,属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格局,也就不大往来。能痴宁可来香山做衙役,也不去投那两个师弟,也是因为彼此万难相容。 没想到这回两个师弟居然主动找上门来,先是主动承认错误,表示过去的矛盾,都是自己不对,希望今后大家能一笑泯恩仇,联手做大事。 能痴嘴上倒也表现的十分四海,大家回忆了一下,当年在少林寺吃狗肉,睡佃户家闺女媳妇的交情。然后拍着胸口表示,在香山县这个地方,自己这个衙役说话是很占地方的,有什么困难只管张口。 与他的豪爽相反,那两个师弟十分诡异,说话闪烁其词,最后只表示,过几天引见几个朋友给师兄。大家把这笔生意做下来,人人都能分他几百两银子用。 “那两个混蛋,分明是拿我当白痴耍。连那顿饭钱,都是我结的帐,还分我几百两银子?无非是要拉我下水,不是劫当铺,就是砸钱庄。我要想做这生意,自己就干了,还用他们干什么。以他们的卑鄙为人,到时候肯定会被我来个背后一刀,自己带了钱跑路。而且听他们说话时,也透着不对劲,张嘴就是什么大明黑幕,闭嘴就是什么六论洪武爷。还动不动就说方正学,那人死的骨头都可以打鼓了,跟我提他干什么。” “很好,这个情况很重要。你这次倒是实打实立了一功,传我的话,今天膳堂给你加菜,加二斤狗肉。到了见面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对了,你结的饭帐?你哪来的粮饷结帐,谁做主发你工食银了?” 能痴挠了挠那颗光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大老爷不发俸银,可是贫僧也是个人,也得有七情六欲。所以这几天就跟两个饭馆和一个半掩门那挂了帐,签单消费年底结算。” “传我的话,两斤狗肉不加了。等我把他们收拾了,再来严肃讨论一下,你的乱签单行为。记住,在本县除了本官和小秦,别人没有这个权力。这是严肃的制度问题,不能让你们这么坑害老百姓。” 打发走了大光头,秦蕊珠却一扯他胳膊“老爷你疯了?与能痴见面的是两个和尚,不是两个尼姑。你见这个面干什么?他们肯定不是好人,不如直接调巡检司,或是从广州调一支军马过来,把他们抓了就算了,哪能让你亲自涉险。” 李炎卿趁势在她脸上一捏“蕊珠啊,你觉没觉得,现在的你,很像一个管家婆?” “要是管家婆就好了。” “现在连我都受人管,你就先委屈几天吧。这回这事,我必须得去啊。我告诉你,那张若兰的来历说出来吓死你。” 等他说完之后,秦蕊珠吓的面无人色“老爷,你……你把未来宰辅大臣,现任首辅心腹爱将的女儿给……给睡了?她夫家可是世袭罔替定国公,听说书先生说,那都是徐达的后人,家里有免死金牌,打死你也不偿命的。咱们还是快跑吧。我要过饭,有经验,我到时候可以要饭养活老爷。” “跑你个鬼。老爷我现在做好一点,将来做了张家的乘龙快婿,再给你一个侧室身份,到时候咱们天天吃好的喝好的,哪还用的着要饭。这事我有把握,你别管了。” 秦蕊珠脸色又一暗“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个张若兰。她除了出身比我好,长的比我漂亮,文才比我高,没有寡妇身份,还有哪点比我好?”说完这句之后,她也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出有什么优势,神情越发落寞。 李炎卿在她脸上亲了两口“可是你依旧是本官的好蕊珠,贴心女师爷。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忘了你的好处的。这能痴的事,是本官的一个机会,不为了张若兰,我也不能放过。有你的本家秦天望在身边护驾,还有瑞洋人呢,料也无妨。” 等到秦蕊珠把奏报写明,命了专人快马送去广州,他几步出了县衙,到了附近的首饰行内,拣那式样入眼的首饰抓了几件,那老板如丧考妣“太爷,草民这个月已经交过营业税、门摊钱、开门费、清洁费……” “后三个月不用交了,再要多口,我就再多拿几件。” 等回到内宅,李炎卿将几样首饰拿到张若兰面前“若兰,你看看,喜欢不喜欢?如果不喜欢我拿回去,还能换的。” 张若兰自从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行事上反倒倍加小心,生怕自己有任何一点地方做的不够检点,会被误会为仗势欺人,看不起这个芝麻官丈夫。 那几样首饰若是放在家中,也不过是普通物件,可她还是做出一副欣喜的表情道:“喜欢,自然喜欢。只要是夫君送的,我全都喜欢。” 李炎卿等为她戴好首饰,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这么好的娘子,落到我的手里。看来我的福缘也就该用尽了,这辈子我就不想升官发财的事,只想与娘子白头到老。娘子,家书可曾写好,我派人送到府城去。” “夫君请看。” “你的家书,我看了不好吧?” “里面内容,夫君一看便知。” 李炎卿将那叠好的纸打开,却见上写“林守正,嘉靖XX年进士,山东登州人士……”却是一份广州府内大员的档案,林守正、吴桂芳以及布政、按察等大员的信息,全都在此。 张若兰还有些不好意思“广东为远瘴之地,妾身所记有限,各县县令的信息全然不知,几府之内,也只勉强记得一个广州府,不能为夫君出力,实在是惭愧惭愧。” 第94章江湖传言 这张若兰,居然是大明官场信息数据库,将各位官员的信息统一记录在大脑里,然后根据需要调阅,这份博闻强记的功夫,让李炎卿在心里暗叫了几声妖孽。 “夫人,我不是让你写家书么?你何必费劲心思,写这些东西给我。记这个太耗心神,对你身体不好。” “我是你的娘子,自然要尽力帮你办事了。家书的事我还没想好怎么写,不许催我。”她这次居然主动的把两条玉臂搭在李炎卿脖子上,“你做县官也得知道上司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投其所好,送其所要,才能让自己官运亨通,鹏程万里。官是要靠跑的,不能靠等的。可惜啊,我若是能表露身份,一封手札出去,吴桂芳也要卖我几分面子。现在,却也只好帮你这些了。” 等到李炎卿说完能痴报信的事,张若兰一脸凝重“听这贼秃所说,他那两个师弟言行可疑,怎么那么像白莲教的行事风格?夫君既然两次坏了白莲好事,需当心是白莲教要对你出手。干脆还是不去为妙,这事有锦衣卫和巡检司出面,比你出面合适多了。” “若兰,你嫁的丈夫虽然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更不是什么两袖清风为民请命的清官,不过一点点胆子还是有的。若是这么胆小,还怎么配的上我们学士府的女公子?” “不害臊。”张若兰羞赧的一笑,却主动拉着他倒在牙床上。如果说身份未败露时,还能在同房问题上卡一卡李炎卿,这回如果再拒绝说不定就会被认为是看不起人。她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拉近和丈夫的距离,让他不至于因为身份差异,而对自己只敬无爱。 这一番如水柔情,直把李炎卿的骨头都快化了。一想到自己身下的,就是未来大明第一人,宰辅天下张江陵的女儿,还是国公府的准儿媳,他就觉得说不出的兴奋,比起前遭更加勇猛几分,直让佳人雪雪呼痛,连连求饶。 等到了次日,他换好了一身便服,暗中带了那柄短枪防身。张若兰为他整理好了衣服,又送上甜甜一吻:“我在家里等你回来,给你做饭。” 出门时秦蕊珠也换好了一身便服,却被李炎卿推回去“你过去能干什么用?在家陪着若兰,你们两个拉近点感情,对你们谁都是好事。有衙役保护我,还有瑞洋人的人,出不了差错。” 秦天望、能痴二人一左一右,护卫着李炎卿来到那约定的小酒馆内。这酒馆乃是不久前新开张的,老板只知道衙役的威风,没见过大令的虎威,自然认不出李炎卿。见了能痴之后,只一点头,示意他们来到店内的雅间,又命伙计关了门。 见雅间内,除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和尚,还有三条汉子,居中一人四十左右,生的面色姜黄,一身绸衫,看上去似乎是个员外模样。 那两个和尚几步迎到门首,一脸亲热道:“能痴师兄,你来了啊。我就说么我的师兄最守信用,答应别人的事,一定会做到。这两位是……” “五虎断门刀外门弟子,秦天望。” “广东武林兵器谱排行第二十九名,夺命书生李炎卿。” 那几个人听了秦天望的名号,全都一撇嘴,颇有些不屑一顾的味道。五虎断门刀这种肉脚门派,向来只负责为主人公提供经验,这人连彭都不姓,就更没有本事了,不必理睬。 可是见李炎卿,长身玉面,英俊潇洒,手拿一柄折扇身上再无刀剑,又是书生打扮,全都肃然起敬。 那名姜黄脸的汉子更是直接起身迎接“原来是李大侠到了,失敬失敬。在下乃是广东兵器谱上排行第四十二的病貔貅欧阳奇,两年前来广州时,还与李大侠同桌饮酒,不知李贤弟还记不记得?” 吴桂芳前者扫荡广东武林,广东武林兵器谱的出版商也受了池鱼之殃,机构被取缔,人员被逮捕。如今市面上的武林兵器谱排行榜已然鱼龙混杂,难辨优劣。从过去的给钱就上榜这种良好环境,变成了赊帐也能上榜这种恶性竞争模式。 一省之内,现在流通的兵器谱不下十几种,任谁也看不过来。李炎卿冒充这个身份,根本不怕有人能识破,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顺竿爬,只好随口应付了两句,大家分宾主坐定。 欧阳奇道:“原本以为只有南少林能痴高僧肯加入圣教,共襄盛举,为万世开太平,为黎民谋福利,为建设一个皿煮自有的时代而奉献血汗青春。不想居然还有李大侠这等高手前来助阵,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圣教的事业一定会成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次的功劳是属于我们白莲教共进社的,决不能让好汉盟抢了去。”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一名僧人一拍胸口“当年我能涩一条禅杖打的福建莆田的佃户哭爹喊娘,方丈还亲手颁发过保护寺产勇斗歹徒荣誉证书给我。放眼当今武林,能有几个让我服气的?可是李大侠,您这一看就是不世出的高手,这回干脆你带着我们干吧。我们愿意奉您为首领,只要您交个一百两银子的保证金,我们就跟您混了!” 江湖故事古老相传,凡是女人、书生、乞丐、僧道、孩童、残缺者必有特殊本事,换言之江湖上最肉脚的角色,就是一眼看上去就会武功的。只要你看着不会武功,那你就是高手。 而这几种中,书生往往是主角待遇,长的俊的书生更是主角待遇。跳悬崖有人输内力,受伤有女人救,女侠中淳药他一定会出现,自己中淳药女侠一定会出现。李炎卿的扮相加上模样,让这些人下意识的认定,主角出现了。 按照话本记载,主角一般都比较深沉,比较内敛。这个时候,通常会有个倒霉蛋出来嘲讽主角,然后被主角打脸。这几个人谁也不想当送脸下乡的龙套,也自然就卖力的吹捧李炎卿,反倒把能痴晾在了一边。至于说秦天望,对不起,这又不是唐朝,五虎断门刀的子弟,只适合当背景,其他身份不适合你。 第95章摔杯为号 李炎卿与众人打了几句哈哈,应付了几句场面话,然后问道:“我受能痴大师邀请,说是要来办一件大事。这银子么,我也带了一些,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大事啊?这投资,也好歹得有个由头,我才知道该不该出钱。” 听说他身上有银子,这几个人兴致更高,欧阳奇道:“这个事我跟你说,是天大的好消息,要是没有内幕,你错过了行情,将来准得后悔。我来问你,当年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人,出身有几个有钱的,可后来呢?” “后来不是都被杀了么,你们刚说的。” “咳……不提朱元璋,咱们说朱棣。你看看,当年朱棣起兵时,天下谁能看好他?” “欧阳兄不是刚才说,朱棣是靠外国人的扶植,才争到了帝位,可见其得位不正。龙凤天子韩林儿才是千古一帝,万世明君。只有白莲教才是人间的救星,世界的希望,黑暗中的灯塔么?白莲教得自泰西,受大法力加持,秉皿煮自有之神通,乃为世界正道。天下无泰西,万古如长夜。你刚说完,忘了?” “啊……不是,我是说你注意的是那些细节,我现在要谈的是大方向。你看啊,行走江湖,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功名富贵,发大财赚大钱么。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香山县有盐糖之利,有的是钱。只要我们拿下香山,扯起大旗,天下好汉必然纷纷来投,到时候,进可席卷天下,退可割据一方,若是大事可成,我保李大侠你做广东督军。” “督军?这是什么玩意?” “这乃是我圣教一位前辈当年留下的制度,说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制度,将伪朝两京十三省分而制之,各地设督军、省首等,各省组成联邦。自由加入,自由退出,乃是天下最先进的制度。只要这制度一成立,我们就是黑夜里的明灯,照亮这黑暗的时代。最关键的是,成了督军,想收谁的税就收谁的税,还能自己铸钱,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咱们广东有海,还能获得夷人支援,何乐而不为?” “欧阳大侠不是刚才说,朱棣靠蒙古人支持才得天下,得位不正么?” “朱棣是皇帝,是落后的野蛮的,我们白莲教得了天下,不设天子,只设总统。这是皿煮的是先进的,所以他们依靠外国人叫得位不正,我们依靠外国人叫得道多助,不可混为一谈。” “受教受教。只是香山地小民寡,若是在此地起兵,广州方面发兵来剿,又该如何?” “李大侠且放宽心。正因为香山地小民寡,我们才要在这里打响起义第一枪。凭借我辈的武功,还有能痴大师为内应,取下县令首级易如反掌。我们在广州也有朋友,到时候我们这里一扯旗,他们那边就会起兵响应,顷刻间就让广州一片大乱,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力量发兵来征剿我们?等到柘林大军一起,席卷广东易如反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起来造反。这第一枪,必须由我们来打响。” “诶?这第一枪有那么重要?” “李贤弟,这第一枪的重要性,怕是远超你的想象。将来这督军谁来做,第一枪可是占很大因素的。这是身份,是资历,是资本啊。” “不是说白莲圣教,皿煮自有,大家靠投票决定位置,与这第一枪有什么关系?” “李大侠你太缺乏斗争经验了。说是靠投票,最后比的还不是谁人多枪多钱多票多?我在白莲教也好几年了,可是没少听内幕,这投票里面门路多着呢,谁光指着票数,就是天字一号的白痴。我告诉你,这香山有的是钱,只要我们把那些钱抢光,把女人抢光,这就有了资本。到时候靠钱靠女人,也能多得几张票。” “明白了,欧阳兄一语点醒梦中人,在下甚为佩服。不过就咱们这点人,似乎人数上略显单薄,不知还有没有好朋友来助拳?” 欧阳奇叹了口气“别提了。都怪吴桂芳那老狗还有本地知县刘朝佐,前次查抄春风楼,害本教折了一位长老。之后又在广东武林大扫荡,害许多好朋友好教友都被获遭擒,身陷囹圄。不过李大侠放心,黑暗已经过去,黎明就要到来,曙光在前头。我已经联络了几十名盐丁,还有些海上的好汉,等过两天他们人就能到。咱们几下合力,能凑出数百人马,还怕拿不下小小县城么?要是等到柘林兵马打到香山来取饷,咱们可就连口汤都喝不上了。你就别犹豫了,赶紧捐点经费,咱把字一签,你就是我们的大头领了,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一省督军也未必坐不得。” “对了,还有一事,不知道李侠知不知道。那狗官刘朝佐如今新纳了一房娇娘,据说生的如花似玉,冠绝群芳。等咱们打下香山县,就把他老婆捉来,一人送他一顶绿帽子,你说这是何等的快事?咱们白莲教向来除暴安良,替天行道。这样的好事,做来最是快活。” “欧阳兄说的有道理,在下敬你一杯。” 二人一杯酒下肚,李炎卿却将杯子朝地上一掷,欧阳奇不明白这是什么礼节,正待发问。就听李炎卿道:“能痴,你这次做的不错。春风楼我请你三天的客。若是能拿住这些人,我再加三天。” 不等欧阳奇反映过来,能痴一声怪叫,猛的掀翻了桌子,接着一个虎扑式,将另外两个光头扑倒在地,三人扭打做了一团。秦天望抽出钢刀拉开功架,欧阳奇身边那两人,一人持判官笔,一人持五行轮,欧阳奇则怒喝道: “李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黑吃黑么?大不了我们不要你的捐款,让你当督军就是。” “对不起了欧阳兄,在下不是什么李大侠,而是你口中说的狗官刘朝佐,你们案子发了。不是想要捉我老婆么,这回我先把你们捉去,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官的手段!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把手放头上,靠墙站好。” 第96章打尽 欧阳奇现在已经顾不上去骂出卖朋友的能痴和尚,见自己方面两个南少林武僧和能痴三人打成一团,不分胜负。他冷笑一声“狗官,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觉得就凭你身边这个五虎断门刀的废货,能保的住你么?给我上!” “你们已经被五百官兵包围了。外面安排下百十杆鸟枪,还有长枪大戟,强弓硬弩。就你们这几个人,根本不够给大军练手的。赶紧投降,否则死路一条!”李炎卿寸步不让,毫无惧色。还将折扇一张,仿佛是随时准备动手。 那两条汉子见此情形,觉得怎么看,也是那五虎断门刀的门人比较肉脚,提了兵器朝秦无望过去,秦无望举刀迎上去,欧阳奇道:“我可是有名的病貔貅,广东兵器谱排名第四十二的人物。狗官,你别过来,我告诉你……” 就在此时,只听两声惨叫。却是那两名使奇门兵器的男子,全被秦天望砍翻在地。欧阳奇大吃一惊“怎么可能?这两位都是江湖上的名门子弟,一手好功夫,怎么可能敌不过一个五虎断门刀的外姓传人,这不江湖。” 秦天望将刀一横“这两人一个是练斧子的,另一个应该学的是流星锤。结果非要学人装高手,改用不合手的兵器,不是自己找死?” 李炎卿高喝一声“瑞洋人,你要再不进来,这些要犯我们就一发全拿了。你们锦衣卫,可没有功劳可言。” “我们锦衣卫是大明的坚固盾牌,这么要紧的功劳,怎么能少的了我们。”只见门帘掀处,盔甲在身的瑞恩斯坦咧着大嘴走了进来。朝李炎卿点了点头“放心吧,外面的人,都已经被我们撂倒了,一个也没跑。” “不愧是祖传三代的锦衣卫,果然有手段。一点声音没出,就把外面那些反贼全都拿了。这个交给你怎么样?” 欧阳奇见事已败露,即使再打下去,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知县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自己多半不是对手。那位五虎断门刀的传人,也不像传说中那般肉脚,就只好找这洋人下手了。 按照古老相传的江湖话本,夷人的拳术势大力猛,但是招数笨拙,属于空有蛮力,全无发挥,很好对付,也是属于上门送经验的货色。 他当下一声大喝“要命的闪开。”直扑瑞恩斯坦,双手拉了个擒虎式,准备着等对方出拳时,先来个顺手牵羊,再使一个落地盘花。或以暗香浮动引出对方的拳术,再以润物无声伤人于无形。 欧阳奇也不愧是能在兵器谱上排名四十二的人物,片刻之间,脑海里已经构思出十几种克敌制胜的战术,所涉及的拳术也多达二十余种。与此同时,见人朝自己扑来,瑞恩斯坦一声怪笑,挥拳猛击,正中欧阳奇面门。他那甲上带有铁护手,这一击之力,不输铁锤。 只见欧阳奇被打的满脸开花,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只说了句“这不江湖”就晕了过去。 此时又有几名锦衣进来,板凳加砖头齐下,将那两位南少林能字辈的高僧放倒,用绳子捆了个结实。能痴一边擦着脸上的血,一边说道:“这两人都有我们南少林练就的硬功夫,寻常的绳子捆不住,拿铁链子,最好先挑了他们脚筋。” 李炎卿忍不住问道:“我说,你们到底是多大仇啊,至于么?” “大老爷有所不知,这两个杀才,方才撕打时才说,原来当年我偷方丈银两,出去玩粉头的事,就是他们告发的。要不是他们,我现在还在南少林享福,何必到僧兵营里受罪。” 这酒店上下,无一幸免,全都被锦衣卫拿了,一行人被押回香山衙门听审。官府方面除了能痴受了点轻伤外,基本毫发无损,这一战堪称大获全胜。那小酒店那的桌椅家生,乃至些存酒、肉菜,全归了能痴,作为他的汤药费。 这大光头欢喜不尽,动起刑来也格外用心。一条蘸了盐水的皮鞭,在手中舞的呼呼做响,边打边问“说不说?到底说不说?” 这段日子,锦衣卫与衙门取长补短,互相促进,共同提高,刑讯本领大为加强。一套手法还没等使完,那两个南少林的僧兵就先受不住。“太爷恩典,太爷恩典,小僧愿招啊。” 这两个和尚当初在南少林,也曾在戒律院听过佛法,不过两下比较,还是得承认香山县的手段,比起戒律院要强出一大截。 “小僧愿意招供,我们的同伙,驻地我们都招。” “还有你们藏钱的地方,这个是最重要的信息。” “我们哪有钱啊,但凡有钱,我们早给能痴师兄银子,估计今天就是他把你抓起来的局面了。能痴是出名的认钱不认人,这个您得要……” 不等他说完,能痴取了皮鞭又是一通乱抽过去。“佛爷我又不是傻子,难道为了钱,就去干杀官谋反的勾当?要早知道你们是拉我做这个大事,我早就到府里举报了,那是多少钱啊。这回奖金总归是少了点,就得从你们身上补。敢说自己没钱?看来还是打的不够。” 等到把欧阳奇身上用了刑,李炎卿等人才得到了一个比较确切的信息,他们是真没钱。白莲教起义的经费,大头都在前次那三人身上,已经被李炎卿拿去孝敬广东府里各位上官,这几个人,就只好徒手起义,空手套白狼。 这白莲教在广东前者遭遇了一轮扫荡,广东人马十不余一,余者基本都藏身柘林军中。不过其内部派系林立,壁垒森严,不同派系之间,争权夺利也甚是激烈。 白莲教当代教主据说隐身于倭国,受一位大名重用,须臾不能离开。不过柘林兵变也是白莲教的一大业绩,教主方面十分重视。据说在倭国积极募捐,为起义筹措经费,又联络了不少志士,志愿来大明帮助白莲教复国。 不过这么重大的功劳,这么显赫的业绩,到底归谁所有,是必须分配清楚的问题。现在柘林那边,白莲教精英云集,光派系就有四五个,欧阳奇所属的共进社属于边缘力量,在柘林抓不到权力。欧阳奇干脆带着队伍,跑到香山,想做成一番大事,抢先占据饷源,这样之后的势力分配时,共进社就能占据险要位置。 第97章拔出萝卜 欧阳奇的工作能力确实不错,在香山时间不长,就拉拢了数十名盐丁,还有十几个巡检。又与倭国总部那边取得联系,据说总部方面会派一些志士前来协助作战。 前几年倭寇闹的凶狠时,几十个真倭就敢横行东南。这次来的志士,据说是实打实的扶桑倭人,想来香山地小民寡,一共不过小猫小狗两三只,凭借十几个真倭,要打一个小小的香山,还会有问题? 不过造反这事,终究图的是功名富贵,谁也不想为这个丢掉脑袋。欧阳奇的想法是,要想搞起义,就得尽量多拉拢一部分人入股,再搞来一部分启动资金,这样将来自己手头就多了笔经费可以贪墨,所费的,不过一个委任状而已。 从倭国方面来的白银支持虽然没到,但是几百张委任状已经送来。靠这些东西,说不定到时候能把整个衙门策反过来,减少了不必要的伤亡,降低了起义的风险。 能字辈那两个武僧,当年逃出僧兵营,就被白莲教拉羊的拉到了教里,把全部身家交了入会费,都封了香主。只是他们发展下线不利,到现在也没能回本,只好跟着欧阳奇来做这没本钱生意。 正巧在街上遇到了巡街的能痴,不管当年在寺里关系如何恶劣,好歹也是同门学艺,拉来做羊天经地义。没想到能痴这和尚不念旧情,反倒做了无耻的叛徒,用起义者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光头。 李炎卿道:“尔等连点钱都没有,就想来搞起义?你们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自来想要起兵,就得手里有钱有粮,你什么都没有,人家凭什么跟你干啊。白莲教就冲有你们这样的蠢材,也成功不了。” 欧阳奇道:“若非你攻灭了龙王岛,拿了我们教内长老,何至于有今日?若是我们如今有钱有枪,当你为阶下囚,我为座上宾。” 南海合众国那些人,倒是与白莲教有过接触。不过两下理念差距悬殊,谁也别想说服谁。白莲教这有武功高手,可是那边有几百人,而且还有燧发快枪,对拼起来肯定没便宜,白莲教顾全大局,戒急用忍,改武力冲突为经济合作。跟那些短毛贼签了快枪买卖合同,还付了一笔订金。 结果短毛贼被李炎卿带兵扫平,那些订金成了缴获,快枪也没了下文。盐糖之利,也为官府所得,也就不怪柘林拿香山当做了饷源,想要发兵来攻。李炎卿道:“你们说,若是在香山起兵,广州方面会有人策应?还不快把广州的同伙招出来,免得皮肉受苦。” 欧阳奇道:“广州那边是同心会挑头,我恨不得他们全都死绝。不用动刑,有一个招一个,保证一个不落,我把我知道的都招出来。” 等拿到名单,李炎卿眼前一亮“你确定,陈家公子也是你们白莲教的人?” “这是最新得来的情报,乃是我们共进社埋伏在同心会内的暗桩送来的消息,绝对不会错。陈荣泰员外,给了他儿子六百两银子,说是到广州打点关节,要把你告倒。最少也要派几位佐二官来,不让你为所欲为。结果陈公子露了白,被我们发现。派了两个女弟子与他往来,让他心甘情愿把银子捐了做起义经费。为这个事,我们还后悔为什么手里没有女会众呢。” “来人啊,把这些杀才关到牢房里好生看管,让他们吃足营养,不可走了一个。有敢卖放人犯者,活活打死。” 瑞恩斯坦摩拳擦掌道:“造化,造化啊。这次又是个大功劳,我的副千户衔实授百户,看来是飞不了了。” “确实是造化啊,陈荣泰这条老狗,还敢让人到省城告我,这回我就让他知道,在香山县这个地方,到底谁说了算!来人,集合衙役,另外派人给我去把城里梁家人叫来。还有春风楼的护院,全都给我集合!” 这一次可称香山县全员出动,就连六房书吏这些非战斗人员,也一个不剩,全都被动员起来,拿了兵器杀出城外。衙门内只留了秦蕊珠保护张若兰,余者一个不剩,全部出发。 梁家又借了二十几个族中子弟,春风楼的十几名护院打手,也段都被编入队中,总数已经超过百人,形成了一支庞大的杂牌联军。 李炎卿为防打草惊蛇,公开说法是带着他们到乡下,去找陈荣泰理论。众人只当知县与陈家闹了矛盾,这是带人去清乡,上门找场子。想着按这县令的风格,自己怎么也能弄一份钱粮,说不定还能抄点什么肥羊,这队伍的士气甚高。 只是知县大人似乎道路不明,刚一出城就走错了路,直接奔盐滩而去。有人刚一提醒,就挨了一顿棍棒。旁边有人道:“你们这些夯货,全是不通气的。你当面说他的错处,不是落他的面子,被打死都不多。左右不过多走几步路,怕什么?” 哪知到了盐滩上,李炎卿忽然命令盐丁集合,接着连点了十几个名字,只说了声拿,那些锦衣卫如狼似虎就扑了上去。 其他盐丁刚想抵抗,李炎卿又断喝一声“奉吴军门手令,捉拿白莲教妖人。与尔等并无干系,有敢抵抗者,按谋反论,当场砍死绝不留情。现在你们四周已经被吴军门的五百标营包围了,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动手,你们都活腻了么?” 这些衙役自从李炎卿上任后,屡战屡胜,颇有威风。而那些帮役平日里就让百姓胆寒,更有梁氏宗族这等豪强掠阵,那些盐丁哪还敢放肆。待见瑞恩斯坦人如猛虎,一连打翻了三个,能痴和尚一条禅杖也打翻两人,那些事不关己的盐丁就更不敢妄动。盐滩上白莲教的教徒片刻之间就都被擒拿,吃绳子捆了锁回衙门。 那边巡检司倒是有些问题,有些白莲教丁听到风声先行逃遁,捉到的教徒不足一半,不过眼下对这些小虾米李炎卿不太在意,他在乎的是另一条大鱼,几日后就将抵达香山助战的十几名倭寇。 第98章以夷制夷 如今的明朝不像前些年那般怕真倭,毕竟几场仗下来,成气候的真倭都被放倒了。不过南倭北虏,依旧是朝廷的大患,真倭的战力,也依旧不可小看。 香山县战斗力最高的部队是巡检,可这些人并不值得信赖。抓白莲教徒这种事都能放走一半多,实在是让人不太敢相信,他们遇到真倭时,还能有几个能战的。梁家这种土豪倒是够用,不过李炎卿又不想欠他们太多人情,终归还是让他们欠自己的为好。 张若兰见了口供之后,两道秀眉微蹙,那模样胜过西子捧心,又似弄玉吹肖,让李炎卿错不开眼睛,手又有点不老实。 她将手在李炎卿头上一戳“说正事,不许胡闹。你这样看着,我连主意都想不出了。那些真倭人数未必多,但是不可小看。当年几十真倭纵横东南数省,你香山县地小民寡,不足以战。所能赖者,不过巡检弓手。可这些人,见敌方溃可为上勇,闻敌即溃可为中勇,误信则溃可为下勇。这样的队伍,也是能用的?不要几十人最后敌不过人家十几个真倭,真被他们打进城来。” “若不然,我到广州府城,去借李天梁的营兵前来。” “那些营兵倒是能战,不过自古来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兵请时好请,送时却难。你香山又有盐糖之利,这些营兵将你这里作为饷源,不肯离去,你不怕他们吃穷了你?” 李炎卿垂头丧气道:“既然如此,我只好去找梁瑞民想想办法。他梁家子弟青壮多,又是做那海上买卖的,敢玩命,不怕死。拿他们和倭寇拼一拼,应该能赢。” 张若兰却还是一摇头“不妥。你救了梁瑞民的儿子,他欠你人情。可是你又要扶洪四妹那贱人一把,让他们彼此平衡,你好从中得利。两家哪一家太强,都不合夫君之意。所以,梁家的人情能不欠就不欠,他们的民壮,现在还不是调用的时候。” “那若兰之见?” “恭常都那里的夷人,船坚炮利,还有厉害火器,兵士也十分骁勇。若以他们对付倭寇,倒是十拿九稳。况且柘林兵马要取香山作为饷源,那支夷兵正好有用,到时候他们自后而出,包准杀那些乱兵一个落花流水。” “若兰,你难道也认为柘林兵马会打到香山?若是如此,我是不是该请吴帅那边,早日发一支救兵过来。” “李郎说的好笑话,你不过一县令而已。公文往来,时日糜费,等到吴桂芳看了你的呈文,再批复发兵,怕是一切都晚了。既然这些白莲教徒都敢到各处策动叛乱,这次柘林的事,吴桂芳看来确实是按不住了。既然要闹起来,我就要在这里面找个机会,让吴桂芳在炎卿手里有个把柄。” 张若兰不愧是张家的女公子,片刻之间已经盘算了个就米度微出来,既要保住香山,又要吴桂芳这个巡抚在自己丈夫手里留个把柄,以后对李炎卿必须照顾一二。 要知李炎卿这个假冒身份,就是悬在头上的利刃,他又与本地的巨室结怨,将来一旦事发,那便是个死局。 若是他日张居正认下这个女婿,倒是可以靠张家的威风,将这假知县变成真知县。眼下却还得想个办法,让广东巡抚在李炎卿手里有个短处,有这广东军门帮衬,也就不怕事情穿帮。 不过她暗叹了口气,这家书终归还是要写。这么搞法,香山县的处境十分危险,还是得靠家里的力量,才能把香山真个保下。这过程中,也要冒几个风险,不过总体盘算,还是得多于失,利大于弊。 李炎卿那边正待派人去安排船只,前往澳门送信,不想卜加劳自己已经找上门来。自从炮厂的土地批了之后,澳门那边大兴土木,扩荒建厂。这一来人手材料,需求都不在少数。而李炎卿又允了夷人在香山贩卖番物,因此两下来往很是频繁。 卜加劳进门之后,二话不说直奔李炎卿而来“听说阁下抓了百十来人?快点,把他们给我。我现在急需苦力,大批的苦力。还有建材,这些东西我都需要,可是没你的条子,我什么都弄不走。上帝在上,你知道么,每耽误一个时辰,我们都会损失大笔的金钱。” 澳门的葡萄牙水手终究不是苦力,干这种力气活指望不上。而雇佣汉人,又受制于官府。没有官方和宗族出面组织,谁愿意去给佛夷干活? 花钱雇来的工人,和那免费的苦力又自不同,卜加劳本来是想和香山合作,把广州几县的罪犯全弄到澳门干活,将报酬付给衙门。只是林守正暂时尚未批复,他眼下的人力严重不足,于工期影响甚重。 至于材料方面,前次从南海县拉走的那些废旧材料,先是赞助府里修建名宦祠,又拿了一部分修建儒学,剩下的材料堆在库房里,卜加劳哪能不眼热?只是香山如今是刘大老爷一言堂,没他官印盖章,什么事都不能批准。那官印在二老爷手里,秦二老爷对于刘老爷又是忠心耿耿,送多少东西,也换不来这印章。 李炎卿道:“那些人犯是白莲教,我回头还要递解到府里。这种罪犯,我能给你么?等我过几天抓些普通罪犯,卖到你那慢慢拾掇就是。” “白莲教的从犯,也可以先到我那工厂接受劳动的教育,相信他们在参与劳动之后,会更加深刻的认识到大明朝的光辉和伟大,自己曾经走的路是多么的错误。将迫切的希望洗心革面,改过自新。” “不急不急。过段时间,你那就有劳工了。这回只怕你嫌人多,不怕你嫌人少。不过眼下么,倒是有点事,需要你们帮忙。我告诉你,这回这可是大事。” 等到听了李炎卿叙述,卜加劳拍案而起“可耻的乱军!居然妄图破坏我们良好的贸易环境,这种行为,是在挑衅葡萄牙的尊严,损害我们所有合法商人的利益。阁下放心,对于这种野蛮的强盗,我们绝对不会放过。” 第99章真倭 广州府内,望着面前的公文,林守正只觉得阵阵欲哭无泪,自己想平稳退休的目的,就那么难以实现么? 他在科甲里的辈分甚高,只是京里并无援手,背后靠山也不算太硬,能在这远瘴地方做个太平知府,积攒十几万家私,平稳退休,就是他最高的愿望。有事就躲,有困难就让,几乎成了他的行事准则。眼看这目标就要达成时,老天却派了个刘朝佐下来,简直是故意让他晚节不保,心愿难成。 前者那个柘林有变的折子,他或许可以不当一回事。毕竟他刘朝佐不是锦衣卫,这种访拿反贼的活,不该是他的差使,纯粹是多管闲事。那份折子被他随手一丢,就当没发生过。 可是这回不光有折子,还送来了人犯,外加有口供,这总不是假的吧。尤其口供上还提供了广州府内白莲反贼的名单住地,一旦这些人造起反来,自己的印把子也保不住。 国朝自从剿倭以来,东南武备远胜往昔,各地纷纷编练营兵,地方上还有团练。而这名单里,恰好有几个人,是地方上团练头脑。他们手上有人马,有刀枪,若是真闹起来,不管将来如何,自己这印八成保不住。 而且就连他的知府衙门里,也有白莲教的人,按欧阳奇那杀才招认,到时候他们要里应外合,开了府门,帮着反贼来捉拿自己。好险好险,这回差点阴沟里翻船,被群反贼收拾了。可是即使灭了反贼,自己也得费心善后,这太平日子没的过了。 几道签票流水价发出,雷一啸的锦衣卫与李天梁营兵齐出,整个广州都陷入混乱之中。搜捕,反抗,格斗,撕杀。不过总体而言,官兵由于是有备杀无备,怎么也是占了上风。 林守正长出口气,唤了个心腹“将老夫的公文送到惠州,请吴军门速发大兵,捉拿反贼,不可怠慢。” 香山码头,灯火摇曳,李炎卿手中拿着一颗人头,哈哈大笑道:“好的很,好的很。没想到这次收获居然这么大,二十几颗真倭首级,百多个假倭,这回发财了。” 那位白莲教主果真有手段,居然一次派来选锋队员一百余人,这在白莲教而言,也是难得的大手笔。尤其队伍里有二十几个真倭带队,为首之人,一身盔甲兜鍪俱全,二十几名真倭也装具齐全,绝非那些普通浪人可比。 只可惜有心算无心,佛郎机人枪炮犀利,又占了先手。那些人自投罗网,一上岸就吃了大亏。再加上几门火炮齐发,连他们带的船都被打个稀烂,这些衙门里的差役趁势发一声喊,就发动冲锋。李炎卿更是带头呼喝“欧阳奇早已经反正,吴军门已经发了五千经制官健,尔等已经被包围了,敢顽抗者全部格杀。” 那些从倭国来的挺身队,一听自己被五千人包围了,又见枪弹打的如同瓢泼,四面还有洋人的喊叫声。想起往日教主曾再三训示,泰西洋人为天下第一等的劲旅,远胜大明官健百倍。若是遇到明军或可一战,若是遇到洋人,只须安心带路即可。哪里还有争斗之心,纷纷弃了军械受执。 那些倭人倒是些打老了仗的,虽然被枪弹打的死伤惨重,但剩下的人依旧结阵死守。口内大呼小叫,还想夺船而逃。可惜葡萄牙人带了火炮,几炮下去,任你是天大的本事也遮拦不住,接着葡萄牙人的步兵举着长枪长戟杀上去,这些真倭来不及投水逃生,就都被收拾了。 大明剿倭最急时,一颗真倭首级可得白银五十两。现在虽然价格有所下降,但真倭级一颗,依旧是能值几个钱的。一口气二十几颗真倭级,那就可以报一个大捷。 卜加劳则看着那一百多个挺身队眼冒蓝光“阁下,这些人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都是你的,不过你要先等我审出口供,然后再把人拉走。说不定将来还有,只怕你们捉不牢。” “放心吧阁下,现在澳门的名声越来越大,已经有我们越来越多的同胞到这里居住,我们有足够的决心和力量,来消灭那些无耻的叛乱者。” 香山两个巡检的兵权已经被李炎卿收了上来,这些巡检司的弓兵也知知县老爷能调动洋兵,武力非自己能敌,又肯掏钱赏赐,全都安心听令。这些俘虏被绳子串了一串,压回香山衙门,李炎卿吩咐道:“全都给我精神点,这一夜让他们好好尝尝咱们香山的待客宴,不要让人说咱们不好客。本官要回去补个觉了。” 他伸了个懒腰,一溜烟转回后宅。先在门房与秦蕊珠偷香了个嘴,接着不敢怠慢,直钻入卧室之中。 卧房中张若兰斜倚在牙床上,见李炎卿回来忙一头扑过去,在他身上找了又找。然后才道:“那些倭人据说十分厉害,手中还有火绳枪,我虽然知道我的炎卿狡猾,肯定是得功在前,临阵居后,只喊给我冲,绝不会喊跟我上。但是事到临头,总是要看看你受没受伤才好。” 李炎卿将她紧抱在怀里,笑道:“还是若兰了解我。那些倭人虽然带了铁炮,可是佛夷却带了大炮。尤其那火绳枪要临阵点火,倭人毫无准备,根本没来得及点燃火绳,就被我们打了个落花流水。不过他们确实厉害,被打死那么多人还敢拼命,若非洋兵训练有素,单靠我手上的人马,怕不是他们的对手。这回啊我可是发财了,二十几条火绳枪,全归了衙门了。你说加上真倭级,吴军门得赏我多少钱啊。” 这场胜利,自然是在吴军门的英明领导,林知府的正确指挥下,才取得的辉煌胜利。在这里面,首先要感谢朝廷、其次要感谢巡抚、知府,李炎卿自己的功劳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在内部奖励时,吴桂芳若是太过抠门,还有什么脸坐镇一方? 朱若兰却一皱眉“二十几条火枪?这些倭寇都是群穷鬼才来大明抢夺,怎么有这么多火枪?怕是来者不善,不是寻常倭奴。” 李炎卿哈哈一笑“管他什么奴我全都不怕,有我这女诸葛的娘子在,千军万马,也只当笑话。好若兰,今天咱们用什么姿势比较好?” 第100章征粮 自从写了家书之后,张若兰对李炎卿更加百依百顺,枕席之间,更是屈意奉迎百般需索,那如水柔情,让李炎卿身心皆醉,交枕而眠。 次日清晨,张若兰已经做好了早饭。一个大家闺秀肯洗手做羹汤,让李炎卿觉得心中无限满足。虽然天天吃的是焦饭,菜不是忘了放盐还是多放了几次,但李炎卿依旧吃的津津有味,当作天下第一等珍馐。 等升了公堂,请了瑞恩斯坦一并会审那些被拿的挺身队。这些人原本在倭国,自负意志坚定,能够经的起各种考验。可事到临头,才知这香山县的刑法鬼神难敌,任你心胜铁石,也难敌国法如炉。 “是教主说,香山县遍地是黄金,库存有银数万两,还有几万石的白米,我们这些人才心甘情愿的来香山做选锋队。那些倭人是倭国大名大友家的部将武士,也是听了这消息,才来大明发财的。” 白莲教初至倭国时,传教并不容易。倭国的大明人,既有被掳去的百姓,也有活不下去逃难的沿海居民,还有王直的残部。这些人有各自的信仰,而白莲教在其中影响力实在有限。 后来白莲教眼看信徒有限,只好使出手段。一到其他教门讲道时,就派了信徒去打。又宣传无生老母为唯一真神,余者皆为虚妄。信邪魔者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受无尽的折磨。靠这棍棒手段,白莲教在扶桑也算勉强站住脚跟。不过因为信徒来源复杂,内部派系林立,也就不足为怪。 这回柘林兵变,被白莲教视为百年难有之大契机,是光复河山,反攻倒算还乡团的好时机。在倭国之内,白莲教发动轰轰烈烈的募捐活动,四处筹措活动经费。同时又在广泛招募选锋队员,为起义招募战士。 此时日本国内也在彼此攻伐不休,战乱频繁,这些倭国汉人并不算得志。有不少人迷糊的入了教,也信了白莲教那所谓众生平等,票选至尊,死后得入天堂的鬼话。可是这杀头卖命的勾当,肯做的人终究不多,从身上掏钱的倒是不少。只望按着教主所说,一分付出十分回报,今日捐一两银子,他日取了江山,能回报十两银子。 这些假倭是穷的只剩一条命的穷鬼,为了钱财粮食,就把这条命卖了出去。而那大友家,则是为了捞一笔就走,也下了血本,没想到二十几条火枪,都便宜了李炎卿。 李炎卿又问道:“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想死的,一律割了脑袋再剃了头,充当做真倭首级交上去。若是想活的,就到恭常都去当几年苦工,等做满了工,就将你们的罪过一并赦免。” 这些人没口子答道:“我等愿意去做工,决无二话。” 李炎卿又对卜加劳道:“这些人可是白莲教徒,说不定里面还有武功好手,若是让人跑了,我可跟你算帐。” “放心吧阁下,我们有足够多的火枪,保证什么高手也打成蜂窝。不过他们到底要做几年工?” “做到死为止。如果两年之后还有活人存在,就说明你们的工程进度太慢了。不过,他们的工钱,可不能少了。” 瑞恩斯坦道:“看来这次白莲妖人对我们是动真的了。香山县城兵力不足,难道真的不请救兵?” “瑞恩老哥,难道害怕了?你要想清楚,这些乱贼不过是要命,要是请了救兵来,那些人可是要钱的。咱好不容易有了来钱的盐糖之利,要是有军队趁机住进来,咱们怕只好当裤子了。你是做着锦衣官,不晓得我这亲民官的辛苦啊。” “可是就眼前香山的武力,能不能敌的过乱兵?” “咱们该报的都报上去了,也许柘林根本闹不起来。再说了,也许乱兵刚到广州,就被砍的落花流水,咱们趁机发财也不一定。” 他嘴上说的轻巧,心里可是半点不敢放心。这柘林兵变看来八成是一定会发生,而香山晒盐熬糖,似乎有点太过出名,让白莲教的人惦记上了。这些人乃是大明朝心腹大害,被他们惦记上,香山就别想太平。自己手头的实力有限,这一战能否打胜,确实难说的很。 他几道命令传下去,先把盐丁都收缩在城内,又将制好的盐糖搬到仓库里,在城内开始大征米粮,囤积粮食。 那些粮商事先没得到消息,见官差进门,只当是要收税,忙把这个月纳过税的凭据交上去。哪知带队的大光头一摇脑袋“我们不是来收税的,是来买米的。你们这里所有的米,我们都要了。钱?什么钱?买米的钱啊,来人,把钱给他。” 只见有差役拿了盖好官印的白条过来,在柜台上一放。“把这个收好,要是它没了,将来可就不好结算了。” 那老板刚想说什么,就见几个衙役已经举起手中火枪“近日得报,有白莲教徒意图囤积米粮,哄抬米价,图谋不轨。我们大老爷乃是奉了吴军门的手令,特意平抑香山粮价,怎么,你有意见?还有你们的伙计,也全都出来帮着装车,给衙门里送粮。” 眼看原本空荡荡的仓库都充实起来,李炎卿心中多少宽慰了些。这回就算赶上叛军围城,有这许多粮食都能支撑一阵。秦蕊珠将算盘打的飞快,把入库的粮食统计造册,只是她边忙边皱眉道:“老爷这回闹这么大动静,不知得罪了多少士绅,不怕他们将来联名告你?” 李炎卿伸了个懒腰,突然一把将她抱住“怕?我只怕大兵围城时,城里没了粮食断了炊,或是米价一日三涨,那可就要出乱子了。至于这些粮商,我就不信收了他们的粮食,他们就敢去投乱军,怕他们个鬼。等这次的事办成了,随他们去告,看谁能告倒我。” 那边送信的人,也拿了李炎卿的手书,分送十一都各位族长,让他们带着家眷细软,速度进城避祸。若是去的晚了,进不了城,那时候福祸自招,不要责怪官府。梁瑞民第一个响应,带了全家老小家财细软,进了县城。 陈荣泰看了书信却是撕了个粉碎“一派胡言,什么兵祸?分明是他借机要把我们骗到城里,好方便他敲竹杠,这种当,老夫才不上。” 话音未落,却见派到广州方面的长随狼狈不堪的跑进来禀道:“老太爷不好了,少爷在广州被官府拿了。” 第101章进城 陈荣泰闻报之后,倒是十分冷静。“被官府拿了?可知是哪个衙门?广州一府两县,老夫都能说的上话,他们平日里也没少用老夫的银两。你们少爷即使因为误会被捉了,也不会受什么委屈。我只要一封书信,就能把人救出来,怕他做甚?” “老太爷,捉少爷的不是衙门,是锦……锦衣卫。” 陈荣泰手中的茶碗掉落在地,摔成了几片。“锦衣卫?我不是让延宗去省城打点关节,收拾狗官刘朝佐么?怎么他去招惹了锦衣卫?难道是他老毛病犯了,在那些下贱地方与锦衣卫发生了冲突,被他们报复抓了进去?” 他也明知这种情况实在太不靠谱,这理由自己都不信。清楼争风吃醋是常见的事,最多大家翻脸动拳脚,锦衣卫还不至于霸道到为这个就把士绅子弟抓到监狱的地步。广州雷老虎为人强梁,但行事有分寸,不会随便抓人。 反过来说,真要是他抓的人,那也是多少有点问题,不好往外捞。自己的孙子,难道真的惹了什么天大的祸事?他抓住那长随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少爷到底在省城干了什么,为什么惹了锦衣卫?” “少爷在省城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按您说的,去拜访几位大老爷,让他们为香山请命,将刘贼革职。可是时日不多,少爷不知怎的,就结识了两个女人。据说那两个女人是什么才女,读书认字,琴棋书画,样样皆能的。与少爷诗文唱和,很是相得。少爷就把她们接到店中,后来不知怎的,又听她们的话,把您给的银子取出来,说是要捐出来做大事。” “败家子!我给他的钱,是让他买掉狗官乌纱的,谁让他随便使用。你怎么不来回禀我,由的他胡闹?” “实在是少爷下了死令,我若是敢来报信,少爷就要打死我啊。奴婢也是没办法,只好按少爷所说,不敢跟您回报。向来咱这么大的家业,也不至于为几个钱就败了。可是没想到就在前天锦衣卫忽然打上门来,说少爷涉嫌什么教案,不由分说就给拿到监中了。听说还上了刑。” 陈荣泰只觉得眼前发黑,人差点栽倒在地,教案?这可是眼下第一等的大案,号称谁沾谁死。自己的孙子怎么好端端的,被白莲教卷了进去?纵然赵学道出面,怕也是保不下来他。 再看看那被自己撕碎的书信,他只好叹口气道:“吩咐下去,收拾细软,把粮食也都拉上,随老夫进县城。听说刘朝佐这狗贼与雷老虎有些交情,就看看他能不能把延宗保出来了。” 这香山县城内如今确实热闹起来,十一都的族长乡老,以及不少乡间大户,都搬到城里来。梁瑞民消息灵通,也扫听到柘林似乎有些不稳,广东局势有些动荡。由他帮着散布消息,这些大户倒是有九成都进了香山。 这些人有的在城内并无别墅,有的即使有,也住不开一家子这么多人,何况还有那么多钱粮细软。倒是李炎卿早有准备,将城内店房全都由县衙门承包下来,再行转包。这一出一入,衙门里倒是多了一笔进项。 看着他一脸笑容的将银票碎银交到自己手里,张若兰心头大觉甜蜜。这点小钱,自然不放在她眼里。不过丈夫肯把财权全都交出来,在外面呼风唤雨,在自己面前俯首听命,这份贴心却让她从心里觉得舒坦。 “还是若兰神机妙算,先把十一都的有钱人都弄到了城里,这回光是出租房子,咱们就赚了一大笔。” “这点钱算什么?最要紧的是,让那些士绅从此服你的谋划,今后不敢随便生出二心。那陈家既然与你为难,借这个机会也要给他们些厉害尝尝,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其实若依我本意,这些人,我是不打算让他们进城的。乱兵来犯,所图者不过钱粮女子,若是把那些大户留在外面,他们寇掠得手,也就未必攻打城池。” “好歹我也是香山一县之主,若是如此行事,不大光彩了。至于说到陈家,其实不用我再动手,那老儿已经认怂了。他今天就托人找我说好话,请我出手,帮他救他孙子。若是他知道,检举他孙子的正是我,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混帐!简直是混帐!”陈荣泰全家进城,还不得安稳,就有手下粮行的掌柜,举着那些盖了官府大印的白条,前来见老东家交帐。 陈家与梁瑞民不同,靠的是土地吃饭,做海上生意倒是不多。这粮行是陈家一个重要财源,陈家大批的粮食,也全都放在粮行里生财。 对于兵乱,陈荣泰倒不大担心,陈家子弟多,乱兵不敢对他怎么样。只要叛军一围城,陈家借机把米价抬高几倍,就能发上笔横财。哪知居然被知县用这种明抢的方式给弄了去。 可是眼下县衙门占着个理字,手上武力又强。区区一个县衙门,听说居然有二十几杆火绳枪,比起正军的装备都好,上门去抢粮,也多半要吃亏。 再说知县与梁家穿一条裤子,到时候联合梁家子弟丁壮,自己动粗绝对讨不了便宜。而其他几家的粮食虽然也被县里征走,但总体而言,损失远比陈家为小,也就没人在意。 “狗官欺人太甚了!”陈荣泰的家业根本就在粮行,李炎卿此举,不啻于釜底抽薪,是要断他的根基,他如何能忍的了? “老爷,现在咱们人在县城,等于是在他的地盘,还是忍一忍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与他现在闹翻了,我怕对咱们不利。” “怕什么?咱陈家也是本地大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他刘朝佐是大明的命官,也不是那土匪海盗,还敢把咱们如何么?老夫这就去讨粮食,他要是敢不给,我就让人到府里去告他。说他谎报军情,趁机绑架士绅抢夺民财,我看他这印把子也握到头了。再说他那儒学里面,问题也大着呢,正好让赵年兄趁这个由他,把他参了。只要他倒了,咱们陈家都有好日子过,延宗说不定也能放出来。” 第102章围城(一) 陈荣泰自恃在十一都内拥有土地最多,自己年纪大,辈分高,平日里官府也要给自己几分面子,这狗官绝对不敢不听。哪知到了衙门,却连门都没进去,就被秦蕊珠挡了驾。 “我家老爷正在与几位员外商议大事,事涉白莲教匪,您老不适合参加,请回吧。” 陈荣泰正待硬闯,不想几杆火枪就伸了出来。那带队的光头甚是凶恶,冷声道:“奉了我家太爷的话,如果有敢硬闯者,按白莲刺客论,就地击毙。” 等陈荣泰回了别墅不久,又有衙门里的人拿了条子来找,说是县令已经与各都族长乡老商议妥当,将摊派的钱粮款项发了下来,望陈老爷子按数字交纳。县里有了钱粮,才好募勇杀贼。 陈荣泰只看的眼前发黑,怒道:“好个刘朝佐,这是你逼我的。来人啊,准备笔墨,看老夫能不能收拾了他。” 惠州巡抚衙门内,往来之人脚步匆匆,一封封公文从里面送到广东各地,又有各地的要紧公文,送到这巡抚衙门。吴桂芳乃是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科甲之中辈分甚高,在广东抚按多年,将广东打造的铜墙铁壁,号称朱家江山吴家粤。 不过眼下,这位吴巡抚却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往来的折子,越来越让他觉得局面不容乐观。广东终究还是太穷了。 国朝自从推行禁海以来,广东民生凋敝,多有下海为盗者,赋税难收。而赋税不足,反过来又严重限制了广东的兵力,使得广东总是处在不稳之中。柘林兵变,标营大意失荆州,居然把县城丢了。虽然如今复夺县城成功,可那是乱兵自己让出的城池。眼下乱兵四处寇掠各县,这场面几乎不可收拾。 要对付他们,单靠手头兵力并不充足,就得募勇。可募勇就得花钱,这钱从哪来啊。这位老军门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型,殷正茂手上倒是有笔款子,难道自己要拉下老脸,找他调头寸? 外面,一名广州的急递铺兵将林守正送来的加急文书递到衙门,那通传的门子不敢怠慢,方要递到吴桂芳手中,却被郭安邦挡了驾。 “哪来的折子?” “广州林太守。” “拿来给我吧,你且下去,大帅这几天心烦,小事就别惊动他老人家了。我看林老儿也没什么正事,不必在意。他手上那许多人马,还敌不过乱军么?” 他看了看林守正的手札,又看到香山县的公文封皮,冷笑一声,转手将它扔到那些寻常公文之中。 这老儿在广州和自己别苗头,香山县坏自己的大事,最后居然是他胜己败,把自己又赶回大帅身边供职。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这手札既然是他们上的,那就且让它慢慢等着吧,看大帅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说。 香山县外,船已经停好,数百人马列好队伍。带队的军官将那名半路捉了的倒霉鬼一推“这地方你没指错?” “回总爷的话,小人哪里敢带错路。前面确实就是香山。” “不要想欺负我们潮州人,没来过香山。要是敢带错路,就剥了你们的皮。阿才,过去把城叫开,让他们开门放咱进去。等进城之后,我许你们三天不封刀。” “帅爷,这香山县据说是泼天的富贵,那县里有几万两银子,还有几万石白米,只要打开这县城,咱们就都发财了。不过若是广州方面来兵怎么办?” “来个鸟兵。林守正那边抓团练结果失了手,民团起来与官兵对打,两下闹的不可开交,他现在分不出人马对付咱。只要洗了香山县,我们就退到海上去,等将来找机会招安就好。总之不在柘林受那鸟气,还是这边快活一些。” 那名负责叫城的军佐大步来到城下,朝上高喊“我们是奉了吴军门的帅令,来到香山协防的。你们赶紧把城打开,柘林的乱兵眼看就到了,若是我们不进城,你们这小小的城池就守不住了。” 城头上的守兵甚是紧张急忙下去通报,不多时一个文官就来到城头,朝下问道:“你是吴军门派来的人马?但不知是哪一部的,可曾带了公文?” “我们是吴帅的标营,奉了紧急命令前来,哪来的鸟公文在身?你们到底放不放我们进去,若是再推三阻四,当心我们拔腿就走,到时候看你拿什么守城。” “好说好说,总爷别急,下官这就下令开城。来人啊,赶紧准备。” 只听他一声令下,不多时城头火光大起,不知道有多少火把灯球点了起来,还有人擂动鼓号,无数旗号在城头摇动,这些丘八并不识字,也不晓得是哪一路的人马。 那位诈城的军汉知道不是路,转身就要走,哪知城头上枪弹齐下,又有乱箭,将他吓的魂不附体。好不容易逃回去,身上还是带了两支箭,又中了一发枪弹。 这支人马带队的军官见此情形气的大怒,手起一刀将带路的倒霉蛋砍了。骂道:“好他娘的晦气!不是说城内没兵么,怎么这么多旗号,还有火枪?听那动静,怎么好象有几十条枪?见了鬼了,小小的县城,几时有这么多火器,这是哪一营的人马先到了城内,占了先机?” “大哥,打还是不打?要不咱连夜攻城吧?” “攻个球!你看看这城修的高大,城内又有准备,咱们就这点家底,要是都送掉了。回头其他几路人马要来火并咱们,拿什么挡?就算退到海上,也得有自己的人马部队,没了枪杆子,咱们算个球。” “可这香山县有了准备,要不咱撤吧。” “撤?不能撤,撤了的话,就白来了。儿郎们的心一散,这后面的队伍就没法带了。传我的话,全军扎营,派徒手队到乡下去扫一扫,看看有什么东西先抓点什么。等明天天亮之后,看看他城里是哪一路人马防守,再来想办法。” 县城内,李炎卿也破口骂道:“你们都是什么枪法。几十杆枪没能把一个乱贼留下,这点枪法,简直丢光了本官的面子。大家都精神些,把这出戏演像了,把乱军吓住,否则咱这县城一丢,谁也别想活。” 他下了城楼,飞马回了衙门,朝着张若兰道:“若兰,还是你有办法。就这个点火把加上打鼓摇旗的手法,真把乱兵吓住了。这回咱们可要在广东露一个大脸,出个大名。” 张若兰笑道:“你不用奉承我,你我夫妻同命,不帮你我倒帮谁。你眼下不要跟我这里胡闹,赶快去前面守城,若是城关有失,咱们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第103章围城(二) 柘林兵马不稳的事,在广东也不是一天两天。可是闹到兵变这一部,超出所有人想象,让无数官场老手都大跌眼镜。 这一方面固然是白莲教妖法祸乱人心,另一方面也是两下嫌隙太深,一点火星,就足以制造一场燎原大火。 初时白莲教的要人被官军抓去八成,全都一个不剩砍了脑袋。人头挂在军营里示众,吴桂芳又从地方上筹了笔军饷出来,想是一手刀一手钱,把事情压下。可是这笔军饷出了巡抚衙门时,就只剩了六成,地方官府又有几个要紧的工程要办,经费紧张,这军饷发到柘林时也不过是原数三成而已。 那些军头又把剩下的三成分了大半,到了当兵的手里没剩几个,这下反倒让士兵们群情激奋,越发不服。而标营又是吴桂芳的心头肉,素来骄横惯了,哪把柘林水师放在眼里,每天穿着崭新的军衣,扛着火枪在柘林水师的营盘外面出操,耀武扬威。 柘林水师这边,却是严格实行了枪弹分离制度,当兵的接触不到军械,接触到军械的手中也不发给弹药。日子过的不长,又有白莲贼在县城制火器。结果负责人喝醉了酒,非要亲手做几个雷火弹,一下子连房子都炸塌了。这原本算不得什么,只是从现场搜出来一本名册,据说事涉官兵,却是让人心里犯了嘀咕。 白莲教行事隐秘,教内子弟往往单线联系,不设名册。朝廷与白莲教交手多次,也很少起获过名册一类的物件。这东西的真假,便十分可疑,若是有人故意胡写一通,引诱官府按名单乱抓人,不等于是中了计? 就在他们没拿好主意,是按着名单抓人,还是当众烧毁名单,以安军心时。柘林水师自己却乱了阵脚,谁知道那白莲贼在名单上写了谁的名字?若是官府真按着名单抓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糊涂的掉脑袋。 欠饷之怒,加上这怕被株连的恐惧以及白莲教的煽动,终于导致兵变突然爆发。其时,军中并没有什么人物威望足以服众,能挑头带队的也不存在。这些人马不过是靠着一股子怒气行事,全无章法。 乱兵先自破了县城,洗城之后,上船而走。不过等到了一处小岛上,却又为了谁说了算的问题闹腾起来。这些人马是仓促起兵,并没什么人居中调度,现在想要选个头领出来就难上加难。 几个头目平日都是小军官,带的兵马有限,如果现在出来做这几千乱军的头目,其他人便不肯服气。白莲教偏又内部矛盾重重,往往是这一派想要出来做头领,那一派就一定要破坏。宁可没有头领,也不允许出现一个与自己不对盘的头领。 为了争这起义第一枪的事,同心会,共进社等几个组织在起义前就离开队伍独走,结果白送了人头不说,还影响了白莲教全部布局。这回柘林起义刚有点眉目,倭国方面白莲教主就派人传下法令,说不得选出头领,要等着教主前往亲统三军,席卷两广。 这位教主不曾送了一文钱过来,只是空口要做头领,自然没人肯听。他派来的挺身队,选锋队,与那些丘八军头内讧不止,在海岛上杀的天昏地暗。而手头没了军饷,这些乱兵眼看也要维持不住,这些军头只好自己想办法。 围攻香山这一路的军头名叫江潮生,身边的参谋乃是白莲教中好汉盟一脉,称的起人强马壮。按他们盘算,欧阳奇带着人马到香山起义,怎么也能成功。自己到这只需要火并了欧阳奇,就能白得钱粮。 在路上逮到一个说是什么到广州告状的,他们不耐烦听告状的事,只是关心香山格局。听闻欧阳奇被砍了脑袋,倒是让好汉盟那些白莲教徒欢欣鼓舞了一阵。又听说如今香山城内并无朝廷经制人马,更为放心,只想赶紧把城拿下来,抢了钱安顿人心。 一晚上熬过去,次日清晨,这些乱军仔细观察,便发现这城里的旗号颇有问题,似乎不像是广东经制官健的军旗,更像是乡间社火时用的旗号,自己多半是中了计。江潮生道:“我昨天晚上就发现这旗号不对,不过是担心城头那些火枪,若是他们一起开火,咱们不知要损失多少人。你们看看,这一阵谁去打啊。” 下面几个小军头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肯言语。这支水师的主要作用是查盐抓海盗,没有攻打城池的作战经验。再说眼下的局面,有枪就是草头王,谁愿意拿自己的本钱去填城墙。都是打老了仗的军伍,谁心里都有数,第一波攻城的,损失大战功微,没人愿意去。 正在这边扯皮时,却有放哨的士兵飞也似回报“大哥不好了,我看到一支船队向咱这边过来。” 江潮生急忙起身,将手按在刀柄上“你看清了没有?是哪一路的官军?难道是那遭瘟的标营杀来了?” “不是标营,看旗号是黄大爷的人马。” “娘的,黄得功那杂种上这干什么来了?当初可是说好的,香山由我取,他去取南海,夏海洋那狗头去取番禺,怎么这还说了不算了?儿郎们,给我精神点,随我去看看黄得功那杂种要干啥。惹毛了我,就剁了他的头,兼并了他的人马。” 等来到码头边,却见黄得功的人马正在纷纷下船,搬运器械物资。这黄得功生的比江潮生还要高大壮硕一些,见面一抱拳“三弟。听说你攻打香山受阻,部队损失甚多。我做大哥的不能看你的哈哈笑,这不连南海县都没来得及取,就来帮你的忙了。” “大哥,你身后那个?” “没什么,在南海县新给你收了个嫂子。听说她前面的爷们,是南海前任县令,现在在广州城里吃牢饭呢。我这不可怜她一个女人不容易么,怎么你看上了?没关系,咱们弟兄不分彼此,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想穿我衣服这不算啥,拿两件衣服来,我就跟你换了。” “那先不提,这攻打香山损失甚大是谁说的?小弟我到了香山旗开得胜,把那狗县令打的不敢出门,只得深沟高垒,坚守不出。要不是大哥你来,我正准备一阵取香山呢。” 黄得功不以为然的一笑“闹了半天,是我的军情又搞错了。不过没什么,你只管攻城,大哥我给你掠阵,保证万无一失。” 第104章围城(三) 黄、夏、江三人,乃是柘林水师里有名的桃园三杰,彼此交情莫逆,誓同死生,是换过金兰谱的铁哥们。手下人马加到一起能凑出一千人,在叛军中得算是有分量的势力。 不过眼下不比军中,是讲实力的时候,不是论交情的时候。交情归交情,帐目要分明。三兄弟谁都有自己的算盘,再好的哥们,见面喝酒时,也得带着亲兵队。 江潮生听了这话心里暗骂这大哥忒也无耻,取了南海不算完,还想要打香山的主意,这做人也太不要脸了。 他哪知道,南海自从折腾了几次之后,府库空虚,陈学有在任上搞形象工程,南海只是个花架子,收获最多的就是欠条。黄得功虽然洗了下城,但是很快就发现广州方面要派兵来攻,匆忙带了部队撤出来。 与南海对比,香山富庶犹有过之,武备大为不足,自然是要打香山的主意。而江潮生就犯了难:眼下前有香山坚城,后有自己的结拜大哥。 现在己军进退两难,不打难以服军心。打吧,很可能损损失极大。其结果很可能是,自己全军覆没而友军渔翁得利。 他眼珠一转,对手下的几个军头道:“有我大哥掠阵,这仗咱们有胜无败。吩咐下去,叫儿郎们给我猛冲猛打,别在意死伤。我在后面亲自督战,有敢贪生怕死者,我不管是谁,一律砍了脑袋。” 用罢战饭,一阵密集的鼓点响过,只见江潮生的人马集结成队,当真一板一眼,刀砍斧剁,一看就知是经过战阵的老军伍。黄得功在后看着,也不禁连连点头“江老三还是有两下子的,这兵带的不含糊啊。” 只听鼓声一变,密如爆豆,三军儿郎齐声喊杀,江潮生上身赤膊,亲自摇旗。亲兵队都手持鬼头大刀,在后督战,高喝道:“有敢后退者,一律斩首!” 这些兵队发一声喊,迈开步子朝着香山县城直扑而去,虽兵不过数百,但气势恢弘,有一鼓破城之势。李炎卿未曾经过这种场面,不由有些慌了手脚,只好把指挥权交给瑞恩斯坦。 瑞洋人祖上曾做过佣兵,他自己也见过大场面,倒不怯阵。只将一对牛眼瞪圆,看部队将到猛一挥手。只听一阵枪声大做,香山县内的二十几杆火枪齐发,打的城头黑烟弥漫,城下的乱兵如同退潮一般,发一声喊就没命的向后逃去,城下连半具尸体都没丢下。 “这……这就跑了?”李炎卿方才见这人马冲来的气魄,还有些担心城池能否守的住,没想到这么简单就退了下去,倒让他有些不敢相信。张若兰换了身男装,在城头用千里望观看局势,扑哧笑道:“郎君好福分,居然这时候让贼子来了一支人马。这好比马超遇到韩遂,这仗对夫君可就有利了。” “不不,这是若兰你的福分。我的全部福气,都拿来换了你在我身边,其他的事,可就没有了。” 张若兰轻轻掐了他一把“这么多人在这,也不害臊,厚脸皮。”可是却无半点嗔怪之意,反而主动把手伸到丈夫手中,任他握着。 城下江潮生破口大骂,夺了口大刀就要亲自执法,过去砍人。可是手下几个军头却托胳膊的托胳膊,抱腰的抱腰,死死拽住他: “大哥饶命,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啊。你又不是没看见,这小小的香山太厉害了,城中恁多火器,一顿乱枪下来,咱们又不是铁打的,难道用血肉之躯去撞枪弹?大哥你得给儿郎们留点种子啊,我们死伤太大了。” “大哥,我是没脸见你了。你看看,我带的这都是什么兵,见了枪弹就怕成这样,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我看我是玩不转了,还是看大哥你的吧,这香山我不要了,大哥你带兵来攻,小弟给你掠阵。” “兄弟,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大哥到这是给你帮忙来了,要是我把香山拿下来,不成了我跟你抢功了?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再说我这人马远来疲乏,无力交锋,香山还是你来打。咱们歇一歇,中午再说。” 等到开午饭时,两支部队已经各自划好了地盘,两下泾渭分明,绝无逾越。两方头目又把香山十都一刀两分,约定各自的狩猎范围。 江潮生大方,把恭常都送给大哥,黄得功讲个谦让,又把恭常都送回来。两下推让良久,最终一致决定,给佛夷留条活路,徒手营去补充军粮时,不去理会他们。 等用过了午饭,城下的人马又攻了两次城,不过都是一阵火枪就逃回去。城下也朝城上打了一阵连环枪,不过以下攻上本来就吃亏,加上火枪有限,威力不大,也没造成什么伤亡。这一天打的四平八稳,不造杀伤,倒是一团和气。 等到夜里,黄得功设了酒席要请江潮生赴宴,江潮生只说身体不适,不能前往。私下把自己几个亲信军头叫来,叫他们夜间不可懈怠,休要中了小人的偷营之计。又派了一支人马去码头那里烧黄得功的船,不想黄得功用兵有方,码头那边防备的严,只好无功而返。 之前李炎卿将各都大户请入城中的举措,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乡间大户即使没进城的,也去了其他地方避难,还有的干脆扬帆下海。连那些普通百姓,也是四散逃亡,许多人也跟着大户进城避难,徒手营收获有限,好在乱军目前军粮尚足,倒不至于断炊。 城内大街小巷如今已经到处都是人,便是道路两旁,也都是老百姓。花街的大小院子住的满满腾腾,姑娘们挥汗如雨,为挽救良家妇女贞洁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李炎卿骑马视察了两圈,见百姓情绪稳定,纷纷表示喜迎叛军围城,这才放心大胆回了衙门。 “夫君,我今天与蕊珠盘算了一下,咱的存粮足够支持二十天的,只要不出意外,先断粮的,肯定是叛军。” “我只怕叛军粮尽,狗急跳墙,到时候香山还是一番苦战。我还是组织个突围,把你送出城去吧。” “夫君放心,叛军不等狗急跳墙,怕是就要先内讧了。” 第105章围城(四) 张若兰不愧女中丈夫,对于这些叛军的思路判断的十分清楚。“若是只有一路叛军,或许会狗急跳墙,疯狂攻城。如今两路人马在,一路人马拼命,不是给另一路人马制造机会?若说两家联手,谁主谁从?两路人马势力相当,谁也难以吃掉谁,要想联合简直比登天都难。” 她话锋一转,“即使真的有城破之时,李郎在哪,我就在哪。咱们即使不能生同衾,也要死同穴。” 美人恩重,让李炎卿大感受宠若惊,只好在枕席间戮力报效,与佳人几度高飞。等到激情之后,张若兰道“李郎,我想在咱这后衙里,添几个人。” “怎么?你想买丫鬟了?这都是小事,咱家里的事全都你做主。不用问我的,你想买谁,就买谁。” “那倒不是。梁员外今天托人跟我说情,说想让他的孙女跟我学针织女红,不知炎卿能否应允。” “宝珠?这个倒不是不行,不过让老梁头自己掏伙食费,还有不许他孙女跟我见面,我不想影响我食欲。” “呸!一句正经话没有,那几个都嫁了,他现在说的是那没嫁的。就是那个五小姐,真宝珠。” “哦,那个啊。其实就是那个真的,我看也未必强到哪去。左右都是一家人,能差到哪里去?你自己在后衙寂寞,找人陪你也是好的,不过别让我看见她,我怕吓着。” “听说那五小姐可是国色天香,夫君就不想偷着看几眼?我还想与她拜个姐妹,到时候姐夫戏小姨,也是个佳话。” “若兰,你要再这样,这官我就不做了,等打跑了乱兵,我扔了官印就跟你回家务农,免得你多心。” 张若兰笑而不语,心中暗叹:这个狠心的郎君,你难道不知道,等打完了乱军,我多半就要离你而去了。若是不为你找一个品貌俱佳的小娘子,我又怎么放的下心,难道把你推给那个小寡妇和那跑江湖卖解的贱人? 次日李炎卿上了城头,只见城下的人马列好了队伍,却不攻击,而是远远的朝城上放铳。两下距离甚远,火器空自冒烟根本打不到人。等打了一阵乱铳,下面又射了几排箭,接着打了两回冲锋,又收兵撤了回去。 这种演习式的打法,到了中午又换了人。黄得功见不是路,自己把任务接了过来,想着来个一鼓破城,也让江潮生吃个哑巴亏。因此倒是下了气力,把亲兵队派到了第一线,让他们去担当主攻手。 可这亲兵队冲的太快,其他几个小军头的人马却落在了后头。这几个小军头,全都在南海发了财,又都弄了几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生怕自己一不留神,阴沟翻船,这妻子票子就归了别人。因此空自喊杀,动作却慢。黄得功气的连踢带踹,才让几个军头硬和头皮带兵攻上去。 可此时那亲兵队已经把梯子立到了城下,手脚利索的开始爬城,想着按南海县的经验,这些捕快衙役根本不敢肉搏,只要自己上了城,对方肯定就得溃散。 哪知就在此时,只听一阵鼓响,一个一身大红的妇人,持了鼓槌,亲自擂鼓,那县令则在城头洒了大把散碎银子“把这路贼兵打下去,本官重重有赏啊。” “打死这群外乡佬,我出三十亩田皮!”梁瑞民见情形不妙,也急忙在旁帮腔。他的产业妻妾都在城内,可不敢让乱兵打进来。在城内做买卖的十几个葡萄牙人也被强行征发到了城上,朝他们手里塞了几杆火枪。 这些洋人用枪倒是比捕快、弓手利落多了,一阵乱枪响起,亲兵们就倒下好几个。梁家的子弟兵又举着兵器扑上去,与亲兵队对砍起来。能痴、秦天望这两个好手,也各自抡着兵器,随着锦衣卫压上去。 瑞恩斯坦一人一剑,势如猛虎,连劈带砍,已经砍翻三名亲兵。李炎卿则提了把剑站在张若兰身前,张若兰道:“郎君快走。若是城破了,我就跳下去,决不会落在乱兵手里,给你丢脸。” “胡说八道!你是我的女人,我哪能弃了你独活,放心吧,有我一口气在,就能保住你。” 好在这一轮攻击虽然势头猛,但终究前后脱节,十一都的宗族子弟又拼了命,总算把他们打了下去。亲兵队这一阵就损失了二十多人,让黄得功疼的心头流血,江潮生流泪暗笑“大哥放心,我一定给你的人马报仇,等开了这香山,我多分你一成财物就是。” 城头上也伤亡了不少人,连捕快都折了几个。李炎卿一方面发放汤药抚恤,另一方面又命令道:“赶快给我准备滚水,热油。再敢立梯子的,就给我泼下去烫死他们。这些佛夷也真不靠谱,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来。” 结果到了下午十分,只见码头处一阵热闹,却是又有一路兵马到了。黄得功与江潮生双双到了码头迎接,见夏海洋满脸怒气的带兵下船,见面就骂道:“大哥,三弟,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小小的香山县,怎么到现在还没拿下来,咱们的脸都快叫你们丢光了。” “二哥,怎么你的人马似乎少了一些?” “没啥,没啥。在番禺那遇到个小娘子,结果没想到她丈夫居然是个豪强,多费了些手脚,不过骨干还在,这点小损失,不伤筋骨只损皮肉。” 夏海洋当然不是只损皮肉不伤筋骨,实际上他霸占的那女人的丈夫,是一路民团头目,也算的上个豪杰。又有一干师兄弟助拳,咬死了夏海洋撕杀,两边大小战阵打了几天,总算把这些武林高手斩尽杀绝,可是夏海洋这边损失也颇重。战利品又当做犒赏发了下去,自己手头十分紧张。 后来又被广州的城防兵打了一顿,仓皇逃到这边本来是想看看有什么便宜拣,没想到居然香山未克,这倒让他有些难以接受。连个县城都打不下来,自己部下的抚恤可怎么发。不过这回柘林三杰凑齐了,小小的香山,还叫个事? 第106章围城(五) 到了次日,三家为了谁去打香山却彼此谦让开来。一个说大哥为首,自当由大哥去取,那个就说二弟新败,理应打下香山转转运气,否则当心霉运当头,一路背下去翻不过身。 这讨论的结果,就是一上午谁也没打香山,而忙着划分香山地盘以及徒手营的狩猎范围。又有人报夏海洋的人抢了江潮生所部的军粮,两边差点火并起来。 香山这边情势略有松动,不过其他的问题却又暴露出来。李炎卿这边猛拍桌子“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还有王法没有,怎么连我的墙角都有人敢挖,难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张若兰笑道:“你啊真是的,都是县令了,有时候还跟个孩子似的。我都是你的人了,难道还能飞走不成?不就是个人生只若如初见么?诗文还凑合,可惜啊,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必讲汉唐,我现在可是对诗没什么兴趣。” 昨日张若兰击鼓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让香山不少男儿把她当做梦中女神,王子厚旧病复发,居然混过自己家母老虎的监视,将这情诗送到了张若兰手中。可惜如今佳人芳心有主,这诗就落到了李炎卿手里。 “你也不必真生气,他不过是个书生,没什么危害的。看在梁员外份上,对他高抬贵手,让他回头去恭常都做几个月苦工,把力气用出去,也就没了这非分之想。” “还是若兰你为人厚道,不过我怎么听说,今天有人对你不敬,似乎还发生了口角?” “没有的事。不过是我寻思着,你对香山的宗族豪强采取的策略是以斗争求合作,以斗争求团结。郎君既然和宗族斗争,这团结的事,就得着落在我身上了。正好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如今都进了城,我便将她们请来,大家做些女红手艺,聊聊女人的闲话,也好拉些交情。” 这种夫人外交手段,李炎卿并非不知。只是过去自己即使想要这么搞,也要有合适的人选才成。想来,只有张若兰这等大家闺秀,才能应付的来这种场面。 香山的千金小姐,与京师的比起来,先天上就差了一截。不过,按张若兰的本事,有多少人都能应付的周全,怎么还会闹了不愉快? “陈家那孙媳妇担心自己丈夫在锦衣卫手里吃亏,又心疼自己家的粮食,被炎卿拿来平价出售,自然就有怨言。也是合当有事,蕊珠过来送茶点,她不知蕊珠是姑娘家,只当一个俊俏的郎君可以自由出入你的内宅,又不知我的身份,说话自然难听了一些。” 李炎卿自知,那言语不是难听了一些那么简单,不过张若兰见大敌当前,不欲生事,有意的把话说的含蓄。他冷笑道:“香山十一都中,只有陈荣泰这老儿不好。又老又顽固,不让他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还当我好欺负。” “其实这说来也不奇怪,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陈家是做粮食生意的,若不是你先用白条收了他们的粮食,现在他们就可以利用围城之机,大肆抬价,把粮食的价格一路推高,赚上一大笔银子。是你绝了他们的财路,他们不恨你才怪。再说,他陈家长房嫡孙,还在锦衣卫那押着,他的娘子不急才怪。” “这话倒是没错。不过这也是他们不知我的厉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官报仇,从早到晚。若是骂了我,我只当没听见,反正我被骂习惯了。但是敢骂我的若兰,我非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百里侯的威风!” “不提他们了,那个宝珠你也看到了吧,挺好的一个姑娘。秀外慧中,温柔可人,当真是我见犹怜,炎卿难道就不动心?” 梁瑞民这老油条第一个看出张若兰身份不简单,不知是哪来的大家闺秀,有意让孙女和她多亲近,将来也算拉个靠山。 再说这也是变相与李炎卿拉近关系,便把孙女送到后衙来,只说是外面不安全,在后衙可以不出意外。既然都在一个院子里,就难免碰头。 惊鸿一瞥间,李炎卿也见了这梁宝珠的庐山真面。不怪王子厚愿意为她当赘婿,确实是个世间少见的美貌女子。不仅皮肤白皙不似沿海普通女子那般粗糙,最难得的是那股柔柔弱弱的气质,让人一见,就大生怜惜之心,想要把她抱在怀里,百般呵护。 许是李炎卿威名太大,在院里二人见面时,梁宝珠如同见了鬼一般,急匆匆低头离去。可是这失礼的表现,却让人生不出愤怒,反倒是让人觉得理当如此,吓着了这样的妙人儿,才是天大的罪过。 可是美归美,李炎卿对她却未生出什么念头。他抱住张若兰道:“我有了你这么个大美人,哪还看的见其他美女?再说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你总惦记她干什么?难道我还能干出什么强抢民女,逼人为妾的勾当,这又不是话本故事。” “哼,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个小乡绅家的闺女,还不是嫡出,纳了她做妾,是抬举她。这事你别管,自有我来操持,你当初可答应过,内宅的事都听我的,难道你房里添人的事,我做不得主?” “做得主,做得主。不过这不不是时候么,眼看大兵在外,咱们守城为先,其他事顾不得。再说梁瑞民不是什么好鸟,他孙女能好到哪去,非把她弄进门来,不是给咱找事么?” “宝珠那姑娘人不错,心地好的很,真如一块无暇的美玉,若是把这样的好姑娘错过了,我都替你悔的慌。” 梁宝珠美丽、温柔、彬彬有礼、心地善良,除了这些因素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好欺负。伤春悲秋,看到花残叶落,也要难过许久,活脱就是相公说过的那个什么林黛玉。 这么个老实头,让张若兰觉得不欺负她一下,都有点对不起自己。而且这样的女人,既能满足娶妾娶色这个条件,又不会真讨李炎卿欢喜,不必在意和自己争宠。 这乱兵一退,自己怕是就要回京了。离开的这段时间,用梁宝珠替自己看住丈夫,既显示自己的大妇风范,也不怕养虎成患,宠妾灭妻。这个小姑娘,我是要定了。 第107章围城(六) 李炎卿此时倒是无心讨论纳妾的话题,只是问道:“这澳门的佛夷,是咱这次安排的后手,也是克敌致胜的保障,怎么只见反贼添兵加将,却不见他们动手。我这话只同你说,我心里其实也无把握。” “那些乱兵的军心不齐,这种事佛夷这些洋人,可是看不明白端倪的。他们只看到乱军有千人之数,而他们的兵力比起乱兵来并不占优势,此时让他们动手,则有些强人所难。他们担心自己的伤亡,锦上添花会有,雪里送炭全无。不过你放心,即使他们不发兵,我们也非没有救兵。我那家书就是调兵的虎符,吴桂芳断不敢见死不救。只是那救兵一到,我的身份就露了底,怕是要被抓回家里去。不过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嫁到国公府去。” “若兰,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别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我要你好好活着,不管怎么样,都得活下去。你放心吧,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进京师,到老泰山府上提亲。” “哼!你欺负了我,还敢到我家提亲,不怕我爹一声令下,将你活活打死?家父在朝为官宦,家奴小厮万万千,把你拿到大堂去,打板子上夹棍,叫你前进容易退后难。” 她拿腔做调,学起李炎卿教她的京剧武家坡,居然也有几分味道。李炎卿笑着唱道:“娘子何必巧言辩,为夫岂怕到官前。衙内衙外来打点,定把个夫人断与咱。那京师就是龙潭虎穴,老泰山即使是要命阎君,我也要闯上一闯。我宁可让他打杀了我,也不会看着你嫁到什么见鬼的国公府。” 张若兰心内半是甜蜜半是酸涩,既怕乱兵真打破了县城,却又盼着救兵千万不要来,自己能与丈夫多享几日欢乐时光。 城外面,三路军头各有一路白莲教人马支持,各自都有一腔宏图壮志,既想要破城夺关,大发横财,又怕损失太大,被另外两路人马拣了便宜。到时候钱没赚到,反倒把枪杆子都要丢掉,那便愚不可及。 这一来反倒是便宜了香山,初时城下有两路人马,还要放几排枪应付。结果现在城下来了三路人马,上千军兵,却连城都不攻,这放枪的场面都免了。 城下人马倒也不放松,每天拉出来操练阵势,确实有几分威风杀气,看的出是一群能打仗的兵。而且这些人马颇有血勇,为了争个抢粮的地盘,或是为了争夺一顿可口的饭菜,乃至为了争夺妇人,都可以打的头破血流,死战不退。 李炎卿在城头用千里望看着,也不住点头赞许“吴军门不愧国朝干城之臣,瞧他麾下这人马,打起架来真是不要命。称的起是我广东的一支劲旅,我手下的衙役巡检,可是打他不赢。” 白莲教那三股势力彼此也是互相看不顺眼,互相言语挤兑,制造谣言,到后来公开到对方部队里挖人,直到演起了全武行。这三路人马都是江湖好手,与官兵动手打架又自不同,打的甚有章法。 但见拳风呼啸剑气冲霄,几十种绝学上演,直杀的血肉横飞,人头乱滚。若是有武林中人观摩此战,说不定受益良多,足抵十年苦修。 这么一连打了三天,乡下征粮日益困难,当初划分的辖地,早已经因为狼多肉少而宣告作废,三支人马的徒手营为了抢粮食妇人,天天打的天翻地覆,眼看粮食见底,三个军头只好各自带了心腹凑在一起商议克敌之法。 “依我之见,还是得用个拖字决。城内粮食吃尽,自然就无力维持,只好开门受降。到时候我们杀进城内,男的杀光,女人全都带走,等玩腻了就卖到海外去,还能换取军饷。” “扯淡,你看看我们还剩多少粮食?若是用这拖字决,先垮的一定是咱们的儿郎,这计策用不得,依我看,还是得打。” “二哥高见,那就请二哥带领人马负责正面主攻,我们两路人马在后为你打接应掠阵,包准万无一失,一定能走马得关。” “这个……我还得在考虑考虑。我的部队在广州损失很大,一直没得到补充,现在攻坚战力量不足,我还得捉一批青壮来补充队伍才好。” “好说好说。咱们哥们谁跟谁,那是过命的交情,不就是要兵么?昨天儿郎们刚抓来一百多人,都补给二哥好了。” “那些人不是六十往上,就是十五往下,补给我有什么用?不过听说三弟昨天抓了几个鱼家女,倒甚是水灵,不如匀给我怎么样?我把我番禺得来的那个女人,与你交换。” 几次军议下来,除了增进了柘林三杰的友谊,促成了几件好姻缘外,再无任何进展。白莲教这边的代表有些吃不住劲,忍不住建言道:“我军大兵勒兵于坚城之外,这是犯了兵家大忌。眼下师老兵疲,士气不振,若是再这么下去,我怕是大军军心涣散不战自败。仗不能是这么个打法啊。” 黄得功怪眼一翻“不是这么个打法,那是怎么个打法?你说来听听。我们这些老军伍,难道还不如你个江湖人懂的多?” 白莲教刚到柘林时,因为身上带了点银子,又有些虚假神通,在军兵里倒是颇受欢迎。可是等到起兵之后,他们那一人一票,票选至尊的理念,对于几个军头来说,却是万难接受。 尤其一些新抓来的壮丁,听了这等宣传之后,就嚷嚷着官兵平等,一视同仁,不肯再安心当炮灰,还主动要军饷。一连砍了几十颗脑袋,才算把局面弹压住。从那以后,这些军头看白莲教的人就更加不顺眼。 眼下白莲教几路人马两手空空,后方许诺的经费迟迟不能兑现,倒是运来了两批挺身队员,还有几十个真倭。可是这些人是带了两只手一张嘴来的,到这就要军饷要粮草,还要解决待遇。 尤其那些挺身队员,自恃是教主派来的,觉得自己高人一头,不把黄得功等三个军头看在眼里,更让三人怒火中烧。 江潮生冷笑一声“我听过讲故事,说是当年大宋年间,蒙古人攻打襄阳不克,就派了部下高手,前去行刺襄阳的总镇。据说那一次,闹的天翻地覆,人仰马翻。我就纳闷了,这些人怎么光知道行刺,没一个知道开城门的?若是开了城门放大军进去,任那位郭统制武艺再高,兵法再强,也是白送性命。我看白莲教的好汉,定然没有这种蠢货,这开香山县城门的重担,就交给你们好了。” 第108章围城(七) 白莲教人一番劝建,最后给自己劝来个选锋队的差使。只是这三路军头毕竟手中握有大军,翻脸的话,吃亏的肯定是白莲教。 既要服从三位军头的指挥,又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权衡一番之后,白莲教内部又采取了故老相传的良方,投票选敢死队员。经过一番公平透明公开的选举,前段时间内讧的失败者及那几十个真倭都以高票当选,担任选锋队。 夜间,这些人身上除了带了兵器,还带了不少引火之物,负责到城内制造混乱。黄得功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江湖上第一等的好汉,飞檐走壁,上天入地都是寻常事。这回若是拿了香山县,本将军许你们一条街的买卖任你们去抢。” 这支敢死队也不多话,只把送来的壮行酒一饮而尽,将酒碗一丢摔个粉碎,大队人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夏海洋道:“也不知这些人能否得手,我回去整顿一下亲兵队,准备给他们打接应。” 黄得功伸了个懒腰“随你的便。我还要回去困觉,没工夫在这喝风。别说,你从番禺弄来的小娘皮确实有味道,我还得回去再品尝品尝。” 次日清晨,香山县衙喜获真倭级数十,监牢内又关了几十白莲教骨干。李炎卿面带喜容: “不错不错,这仗就得这么打,照这样打法,本官何愁不能早日升官发财换纱帽。来人啊,给我好好招待那些白莲教的好朋友,这些人可都是飞檐走壁的好手,要是让他们跑了,我可吃罪不起。” 这些白莲教人也不是傻子,到了城下就主动反水,将同来的真倭砍翻了送礼,自请入城归降。按他们的说法,这叫阵前起义,将来要享受待遇。这回进了监牢虽然失了自由,可是有了饱饭吃也不受旧日同袍的挤兑,日子比起在白莲教那边可好过多了。 这几天城内也发生了一点小骚乱,却是一伙人输光了钱,没钱去花街快活,就把目光放到了良家妇女身上,夜里去袭击了一户寡妇人家,挨个与寡妇拜了花堂。这事闹的很大,李炎卿总算见机的快,加上锦衣卫访查得力,第二天天没亮就把人拿住,在市曹砍了脑袋。 这事一出,各大家闺秀人人自危,梁瑞民出主意,却是让各家未出阁的女眷,都搬到县衙门后衙去住。那里有知县的夫人在,防卫最是森严。李炎卿给那留了六条火枪,还有十张强弓,就算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去了那,也是送死而已,把闺女放到那最为安全。 陈荣泰这些天心情烦乱,眼看县里平价卖粮,无钱者舍粥,那用掉的,可都是自己家的粮食啊。若不是被狗官拿去这么放赈,自己能赚多少钱啊。可是这寡妇的事闹的太吓人,他只好让自己家的女眷多加检点,不要被狗官占了便宜。却又想着,若是狗官真敢如此,自己倒是能拿住他的把柄,让他把吃进去的粮食都给我吐出来。 李炎卿眼看库粮渐少,心中也自肉痛,吩咐了下面的吏员,放粮之时手上有准,大小斗一定要弄明白,不可让老爷折了本钱。 等到回了房中,想要与张若兰温存一番,刚推开房门,却见梁宝珠正在那绣着什么,见他进来吓的浑身发颤,丢了绣样落荒而逃。 “我有那么吓人?”李炎卿看着张若兰,颇有些不解。 “炎卿名声在外,如今咱们后宅里都是女人,你说谁敢说自己不怕你?我啊这几天把你给我讲的笑话说给她们听,把小姐夫人们,逗的直不起腰来,与我的距离倒是近了不少。就是陈家那位孙媳妇,还是看我别扭。” “不知好歹的贱货,早晚本官让她当寡妇,她就知道厉害了。” “你让她当寡妇,说不定倒对了她的心思。我给你说个笑话吧,那位孙媳妇去勾搭咱们的小蕊珠了。” “这话怎么讲?” “她一直以为咱的小蕊珠是个男人,这几天借着住在后院里,话里话外拿话撩她,今天还偷着给小秦绣了个荷包。却没想到,陈家一向号称诗礼传家,他的孙媳妇,也是个大家闺秀,却要干这种事。若是这事闹起来,陈荣泰不知是什么模样。” “若兰,咱们回头仔细参详参详,用什么主意,能报了她当初对你无礼的仇。” “报仇是小,不过陈荣泰总是闹的这么厉害,将来炎卿这官也做不安稳。总得想个方法收拾了他,才能放心大胆的做官。” “不过这日子不少了,怎么朝廷的救兵还是不见面?” “你盼望救兵干什么,救兵一日不来,咱们还能多待一日呢。这香山县固若金汤,粮草还有十日之需,还怕了那些乱兵不成?” 城外军营内,黄得功乜斜着眼睛问道:“你们这次的主意能成?靠那些虾兵蟹将,就能拿下香山?我们上千健儿也啃不动的硬骨头,难道来的这几路盗贼,就能把城池拿下?” “总爷放心,这些人马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而且与地方上多有联系,很多事,咱们做不成,他们却能做的成,这一次的胜负,说不定就要着落在他们身上。” “好的很!若是此计果然能成,我给你们白莲教分一千两银子,再分几个漂亮女人给你们。把那海沙派、巨鲸帮的人给我叫来,我与他们谈谈这取香山的事。” 海沙派的爷们,全是指望盐吃饭的盐枭,与这负责缉拿私盐的柘林水师营,乃是天生的好朋友。两下里联手做过好几起买卖,交情甚厚。巨鲸帮则做着没本钱的买卖,打家劫舍的买卖做的多了,县城也洗过好几个,与柘林水师也是老交情。 香山一搞盐田糖厂,海沙帮的饭碗先受影响,巨鲸帮与梁瑞民在海上就多有冲突,这回也要借机报复。柘林水师拿出洗城的收入来高价收购粮草,这些人马就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来到香山城外,这叛军的人马已经将近一千六百人,声威甚盛,营火冲天。 海沙帮的铁占鳌铁帮主,将胸口拍的山响“不就是小小的香山县么?我们海沙帮,拿这个弹丸之地,不费吹灰之力。洪四妹,这回要是把香山拿下来,你就给老哥我当个填房,怎么样?” 第109章围城(八) 洪四妹这回也是带了全部家当,二百多人马全拉到了岸上,还拉来了十几船粮食,一倒手就发了大财。她听这话却也不恼,只笑道:“铁当家的倒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你包打?难道巨鲸帮的海帮主是吃素的?” 海天扬一撕虬髯“不错。我们巨鲸帮这回带来了百来个真倭,便是府城也未必打不下来,这一仗,我们巨鲸帮包打。洪四妹,你就洗干净身子,准备给老哥哥暖被窝吧。” 洪四妹身家丰厚,自然引得几路豪杰垂涎。不过她却也能应付自如,加上实力足以自保,只一阵打趣,便将这事推了出去。到了当天晚上,码头处却是一片火光,群雄停在码头的船只不知怎的着起火来。只听得炮声隆隆,响了半夜,将那没被点燃的船只全都轰碎。 这些人听炮声就知是佛夷用的红夷大炮,威力非凡,一炮轰出人马皆碎。这一晚人人胆战,个个心惊,生怕夷人杀上岸来。好在老天保佑,夷人只是用炮毁了船只,又朝岸上扫了一阵,便自收兵去了,等到次日天明,就连帆影都不见。 几位总爷暗自祷告,妈祖娘娘显灵,总算驱走了洋人,保住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至于船只,只要能打下香山,区区船只总好补办。 城内梁瑞民等人听了半夜炮响,以为夷兵来救,兴奋了半天,结果天亮一看,却连夷兵影子都不见,只见到不少老相识的旗号。气的梁瑞民破口大骂:“海天扬,闹海蛟,海龙王……怎么这些乌龟旺八都凑到一处了?娘的,这若是在海上,老夫一个一个把他们全都祭了妈祖娘娘。” 李炎卿才知,外面来的援兵,原来一多半是为着找梁瑞民报仇来的。不由摇头道:“梁翁,你这人品也实在是……诶?他们队伍里倒有不少真倭,你这些宗族子弟,到底行不行?” “老爷放心,若是打别人不好说。打这些兔崽子,不用动员,孩儿们就都肯卖命。看我们的手段就行,大家都是老对手了,保证打的这群兔崽子哭爹喊娘。” 这支人马攻城与前几次不同,确实是拼了死命。这些日子徒手营征粮时,抓了许多老弱妇孺,这时便将这些老弱引为前驱,由他们前往攻城,而百十名真倭举着太刀,在后面乱叫着作为二梯队,向着城头猛攻。 这手法本是学自蒙古攻城,以老幼填平堑壕,消耗城头火药弹丸,再以真倭舞刀上前,往往一鼓而破。 却不料,城头上指挥的瑞恩斯坦根本就没有什么父老意识,只把手一摆“与我狠狠的打,这些人的人头一样算做奖赏。” 十一都的父老多半逃亡,留下的人中,也未必与城头守军沾亲带故。再说这城一破,料来大家都难逃一死,尤其梁瑞民等又许了犒赏田地,这些人也就把宗族之情,全都寄托在枪弹之上,弹发箭射,将那被赶为前驱的打倒了一片。 而后面的真倭似乎也不如那晚上来的真倭骁勇,见弹雨甚急,颇有些犹豫。洪四妹忽然高喊一声“钱是别人的,命是自己的啊。”带着自己的部下先撤下来,这一来倒把不想撤的人马也都带了下去。 “四妹,你与梁瑞民有杀夫之仇,怎么带着队伍先撤下来了?你就不想替你男人报仇了?”见这一轮志在必得的攻击失手,海天扬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海老大,你说啥呢?这仇我时刻都想报,当初梁瑞虹还是我大卸八块的呢。可是我的人也是人啊,你又不是没看见,城头枪弹打的又狠又凶,箭射的又密,我这点家底,可是我家死鬼留给我最后的念想。若是把老本都赔进去,你和铁爷,谁还肯看我一眼?铁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是啊,海老大。咱都是大男人,怎么还指望个娘们替咱挡枪子?来来来,这回咱自己上,我就不信了,还拿不下个小小的香山。” 这回攻城的人马拿出了死力气,两下里拼的甚是凶狠。时不时就在城头打成白刃格斗,两下杀的都红了眼。白莲教的几位好手在下面看的高兴,忙对黄得功建议道:“总爷,现在是好机会啊,还不赶紧让亲兵队上去,这香山唾手可得。” “你懂什么?这时候正在要紧的时候,现在动手不是时候。大家先等等,有什么话再说。”黄得功心道:此时若是我军上去,固然香山好得,可是海盗盐枭气力尚在,这香山谁拿大头,还是个麻烦。这些人颇有点血勇,还是让他们多死点人比较好。 这攻城紧急的消息传到后衙,就变成了贼人攻城甚急,城池难守。那些女眷一听消息,顿时哭成了一片。有不少人就要去寻白绫子,悬梁上吊。张若兰冷笑一声,只取了一粒换来的金豆子,递给了秦蕊珠。 “拿着这个。若是乱兵真进了城,你就吃了它。你虽然没进门,但也跟了老爷那么久,得算他的心腹人。不能落在乱兵手里,给他丢了面子。若是乱兵没进城,这金豆子你去打个首饰,就算将来你进门时我送的礼了。” “夫人,你这是允许我进门了?”秦蕊珠低着头,接过了金豆子,小心翼翼问道。 “你身上还给蔡建德穿着孝呢吧,不害臊的小寡妇。真是服了你了,就算我答应了。”张若兰掩口一笑,拿秦蕊珠打着趣。至于破城的事,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自己的男人自己信的过,他绝对不会被这群小小的盗匪打倒,就凭他们想进城,差的远呢。 可过不多时,却有衙役来报,陈家的人有人趁乱要来衙门抢米。所幸之前李炎卿布置了人马,把陈家的丁壮堵在衙门门口,两下对峙起来。张若兰凤眼一寒: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趁火打劫。传我的话,就说此时来抢粮者,按通匪论。一律格杀勿论。那些鸟枪弓箭,给我随意发射,总不能让他们把粮食拿走。进了衙门的粮食还想拿回去?想瞎了他们的心!” 第110章赎城费 这一战直打到太阳落山,总算把攻城的人马打退,真倭倒下六十多人,最后喊着娘就逃了回去。李炎卿纳闷道:“这真倭叫娘的声音,与咱大明也没甚区别,难道这话不分中日?” “好叫老爷得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真倭。巨鲸帮要有过百真倭,这广东武林还有活路么?他只是把自己的部下按着真倭模样打扮起来,再教了几句倭语,配了倭寇长刀,冒充真倭唬人。遇到战阵不利时,就让他们学着真倭模样喊几声,拿着刀去砍。敌手惧怕真倭威名,多半不敢交战就退了。靠这手本事,他打败过好几次官兵。不过大家都在海上混饭吃,他这点花样骗不了我。” 这一战城内死伤不小,衙门事先存的棺材几乎用光。陈家那边则抬了十几具死尸,堵着衙门门口要说法。结果李炎卿一声令下,衙役们提了水火棍就打,还有梁家子弟帮衬,将陈家人打的四散奔逃,连死尸都被衙役夺了去。 梁瑞民陪着李炎卿到了书房,小声道:“刘老爷,这样打下去不是个办法啊。这帮人已经敢于强攻了,若是再这么打,咱的香山不过弹丸之地,可不禁这干老军伍来攻。依我看,还是付赎城费吧。” “赎城费?” “是啊。其实这也是老规矩了,当年倭寇闹的凶时,也曾打过几次香山,哪次都是交赎城费过关,父老乡亲不会对大老爷有什么怨言,相反倒感谢大老爷的恩典,让县里少遭了杀劫。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大概能凑出三万两银子,不够的部分,拿女人和粮食补,我想乱军也能点头。” “这种事怎么跟乱军谈?难道要我们出去,跟他们说给钱,让他们退兵?我怕这事没这么容易吧。” “这种事,自然得有个中间人,否则老夫也不敢来说这个事。这回说起来,还得感谢陈家的人,他们肯出来当这个中间人,也是不容易。陈荣泰那老儿脾气是烂了一点,不过咱们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不能因为他人不行,就不谈生意不是?” “梁老说的有道理,这事还是把陈家的人请来,我们当面聊聊,要不我不放心。” 过不多时,陈家的二少爷陈旺宗来到书房之内。陈延宗在监狱里,眼下陈家的未来当家,就是这位二少爷。 陈二少对于李炎卿倒也颇为恭敬,见面施了个礼,一脸和气,倒是没有那些纨绔的跋扈之气。 “老父母与我家里有些不痛快,不过这没什么。不痛快归不痛快,咱们买卖归买卖。两国交战,也不能耽误了生意,何况两下里,还不算开战那么大。这回的事,我陈家也是为了香山父老不受兵灾考虑,否则这种事,我可不想扛在肩上,实在是受累不讨好啊。” “陈公子急公好义,堪为香山楷模,本官十分佩服。咱们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我是拎的清的。不知道陈公子做这生意,要多少好处?” “老规矩,赎城费的一成。不过我还要加一个条件,才肯出来斡旋。” “可是要我帮忙,营救令兄?这事本官自当一力操持,不过人在府城里,我能不能捞出来,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老父母误会了。我要您表面上答应我爷爷救我大哥,但实际上,给雷老虎写封信,让他在监狱里要了我大哥的命。只要这事办成,我事后会拿出足够的诚意孝敬您和雷爷,我保证我是比我大哥好的多的合作伙伴。我比他们脑子灵,也不会跟您作对。再说现在乱军围城,我爷爷那么大的岁数,若是中个流箭,也是难免的事。若是这事成了,陈家的家产,我分您二成。” “这事不急,咱们押后再办。先说这赎城费的事,咱们有心交钱,也要对方肯点头才行,若是光咱一头热的买卖,可就做不得了。” 陈旺宗得意的跷起了二郎腿“好叫老父母放心,那头啊,早就不想打了。前后在咱这耗了这么长时间,粮食都快见了底,他们早就没心思跟咱死磕了。只是羞刀难入鞘,只要咱肯给他们一个下场势,他们乐不得的收兵回营。” “陈公子对那边的事了解的那么清楚,难不成在叛军之中,也有您的朋友?” “不敢说朋友,无非是能聊的来而已。现在人已经进城了,就在我那边住着,听您这的回话。是战是和,全看咱香山是什么态度。依我看啊,这仗打到现在,您也算对的起皇上了。下面的事,该您对的起自己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公子快人快语,我倒是爱听的很。不过这事我有点不敢信啊,这么个大活人,怎么进的了城?若是他能进城,岂不是那外面的千把兵丁都能进城,那还谈个什么赎城,直接发兵洗城就好了。” “老父母,话不能这么说。这位朋友进城,也是个巧劲,过程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且也只是进他一人,若是人多,便不好用了。咱们这香山也不是泥捏的,他们也是想谈不想打,我看不如咱彼此两便,总比两害要好。” “陈公子好见识。本官对这事,倒是没什么意见。奈何一件,这事我自己说了不算啊。” “诶?香山县您老人家上管天下管地,还有什么您说了不算的?难道是怕衙内的夫人发威?恕小生斗胆,那个没来历的女人,一看就不是您的正妻。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她生的倒是可人,这样吧,您把她交出来做价,我中间费点嘴皮子,保证做价不少于八百两。到时候我再给您找几个漂亮听话的来换,您觉得如何?” “陈公子,这你可就错了。我说说了不算,就是说了不算。这事成与不成,得问问他的意见。老瑞,赶紧出来招待咱们陈公子。能痴、秦天望,你们两个混球别躲懒,带着儿郎们出来,给我好生伺候着!没听说么,要把本官的夫人做价八百两呢,这样的好朋友,不让他好好享受享受,咱们可就不够交情了。” 第111章趁他病 能痴、秦天望如今都被李炎卿补了正役的名字,从此成了世袭罔替,铁杆庄稼的正牌衙役。能痴还在城内寻了个相好,李炎卿就是他们的恩主,自然他们就会舍命报答。 听那陈旺宗想把张若兰做价八百两,这二人都有些主辱臣死之感,听了命令更不怠慢,虎扑而出,不等他分辨,一顿拳脚下去,就打的满地打滚,三五下捆成粽子。 陈旺宗怒道:“狗官,你可知外面如今云集了各路好汉,过万豪杰。若是不肯赎城,他们一怒之下,就能打破这弹丸之地。到时候全城男的杀,女的间,香山变成白地。你到时候眼看着你的女人被人轮着上,就知道厉害了。” “能痴,你们这工作怎么干的?看看陈二公子这么大的怨气,分明就是没伺候好。要是伺候好了,他就说不出话来了。把你那袜子给他堵上,让新来的好好学学怎么动刑。” 梁瑞民不料闹了这么一出,连瑞恩斯坦也带着锦衣杀出来,这事分明是不想善了。忙在旁劝解“刘老爷息怒。这陈家的仔年纪轻,不会讲话。不过他这个人再不怎么样,事也是这么个事情。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大老爷何必跟他争一时之气?依老朽愚见,咱们还是以和为贵,把赎城费的事议好,总好过动武。” “梁员外,这回的事跟以往不同,拿倭寇时候的经验往现在套,就是您老人家没想明白了。当年香山是穷地方,倭寇就算破了城,也抢不到什么,还不如要笔银子走路。可现在香山有盐糖之利,他们必然贪心不足,饶是咱们有再多的钱,也填不满他们的胃口。” “眼下咱们靠着拼命死战,让那些贼子不敢小看我们香山,这才来跟咱们谈判。只要我们一服软,他们就能看破咱的虚实,到时候这钱要起来没完,咱们又能如何?所以眼下我们是只能强,不能软。只要一服软,这盘棋就算输到了家。” 瑞恩斯坦那边已经带了人,前往陈旺宗的地方去捉前来谈判的代表,梁瑞民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多说什么。可是这陈家族大人多,若是拿了他的儿子,也要防范陈荣泰狗急跳墙。” “这便需要梁老爷子出马了,将您族中青壮调动起来先吓住他,让他不敢跟咱火并,再慢慢炮制他。好在这一战是保卫家园,各都族长大多站在咱们一边,咱们手上人马比他们多些,这事闹起来,也不怕他们翻脸动手。” 瑞恩斯坦的锦衣卫行动甚是迅速,那位前来谈判的人,身份倒是不低。乃是巨鲸帮三当家,帮主海天扬的胞弟,一身武功颇为了得,一口气居然打倒了三名锦衣,才被瑞恩斯坦连环铁拳打翻在地,捆了个结实。 只是他为人剽悍,虽然被拿住了,依旧不肯低头,叫骂不休。“外面都是我们的人马,你们赶紧把我放了,否则我大哥发起怒来,发兵踏平这小小的县城,到时候让你们全都死光。” 李炎卿冷哼一声“这样的悍匪,不用问也知道,必然是双手沾满鲜血,不知犯下了多少大案的人物,没必要细查。拉出去砍了,将人头挂起来,振奋士气。” 梁瑞民忙道:“使不得啊。自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们海上的人物,没有杀戮使者的习惯,还望大老爷开恩,我让海天扬出笔钱,把人赎出去就是了。” “梁员外,对面的那些乌合之众,谁承认他们是一国?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自称来使?与大明相比,他们就是匪寇盗贼,可杀不可留的渣滓。原本他们仗着机动灵活,官兵逮他们不着,消灭不易。这回聚到一处,正方面官兵一鼓荡平,将来人头都要做为战功。海老三今天不死明天死,终归是死透了。这么个功劳,没有往外推的道理,砍了之后我报功时也加一个你的名字就是。” “可这么一弄,我在海上就不好见人了。以后人家会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不讲江湖义气的。” “您一个员外,讲江湖义气干什么?安心发财才是正理,其他全是鬼扯。巨鲸帮与你也是老对头,江湖规矩用不到他们身上。” 除了这位海三爷,那负责值勤的巡检,也被锦衣卫拿了,不经审判就地问斩。这一来震住了其他巡检弓手,不敢再随意卖放,二来又表示县令不会瓜蔓累葛查找党羽,倒让那些藏在幕后之人松了口气。 陈荣泰本来已经睡下,可下人回报此事,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陈家人丁兴旺,自己有七子八婿,算的起是个大族。可是长子这一房,也只有三个孙子,现在居然有两个进了监狱,大儿媳妇直接便到婆婆那里哭秦庭,寻死上吊。 “老爷,这事你还是要想想办法,难道让老大家里绝后么?你与香山县令的帐,可以慢慢算,只是咱的孙子,总要救出来才好。我听说香山县的刑法最狠,还与恭常都的夷人勾结,若是把孙子送到夷人那里做了苦工,老身也不活了。” 见老妻哭成泪人,陈荣泰也没了办法。只好命人拿了几张地契,又将城里几间铺面的契约拿了,连夜往衙门赎人。他为人向来刚强,甚少低头求人,这回却也是没了办法,只好将地契送到李炎卿面前。 “只要刘老爷高抬贵手,这些田地,还有城里这几间铺面,老朽情愿双手奉上。我那孙儿其实也是想为香山做点事,并非勾结海盗,还望大老爷明断。” “陈荣泰,你现在说这些话,还有意思么?”李炎卿将那地契随手放在袖里“你陈家这回犯的是勾结白莲,意图谋反的大罪。万贯家财将来不免全都要充公归官,你这田地店铺,难道能保的住?至于你孙子是不是真通匪,我不与你讲,咱们到吴军门那去理论,看看你那好友赵学道能不能把你孙子保出来。” 陈荣泰心知这知县是趁机勒索,只好咬牙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陈家,不如把话说明白,老朽一定照做就是。” 第112章要他命 看着这倔强的老人,这回终于低下了头,李炎卿得意的一笑: “这事说来也好办,其实是不是勾结白莲教,关键看什么?看的是态度,只要态度对了头,你们自然就是良民。如果态度不对头,那自然就是教匪。这几日城头激战,官兵有些伤亡,明日就由你陈氏宗族的子弟青壮来担任主力,官兵督战。若敢有趁机哗变,或是畏缩不前者,陈老爷子,我保证你陈家男人全部死绝,女人全都到教坊司里去接客,你说你信还是不信?” 次日天明,见了城头上高挂的首级,海天扬须发皆张,破口大骂一阵。接着不顾一切的吩咐集合,将巨鲸帮的人马全都集到一处,又将其他几路海匪的人马也召集起来,许了重利。如今他只求开了香山,将知县开膛摘心给兄弟报仇,连钱财都不要了。 这些海盗听了这话,倒也是干劲十足,发一声喊朝城头猛扑。而城头上,陈荣泰的大儿子亲自督战,对着顶在城头的陈氏子弟吩咐道:“老太爷有话,今天这一战,谁受伤了,厚给汤药费。谁残废了,我们陈家养他一辈子。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家里的老婆孩子,我们陈家包了。另外再拿出三百亩田皮,谁打的好,谁就有田皮拿。有敢后退者,就不要再种我家的地!” 陈荣泰自己作为人质坐在城楼行陪李炎卿喝茶,身边就是能痴、秦天望两大高手看护。他心知这一战下来,陈家的家当怕是要折去半数。可是眼下形式比人强,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大孙子这白莲乱党的身份还不知道怎么洗白,旺宗又把自己送了进去。这回把柄落到狗官手里,自然任对方去斩。偏生十都宗族全都被梁瑞民发动起来,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若是陈家稍有异动,说不定就会遭到那些宗族联手围攻。 这一下算是连动手抢人的路都给封死了,要么就看着孙子去死,要么就只好按县官吩咐去做,安心当这炮灰。李炎卿则将那几张店铺契约递了回去: “这粮行的契约您老人家收好,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不过听说老爷子在城里开了几个解库,若是有什么资金周转不灵的地方,只管开口。官府方面可以贷款给你,保证能解决资金问题。” “多谢太爷恩典。”陈荣泰心里骂着祖宗,脸上还得赔着笑脸。却听外面战鼓敲的震天响,喊杀声如同海潮,他心忧伤亡,拱手道:“我族中子弟,都是些庄稼人,怕不是那些悍匪的对手。不是老朽贪生怕死,只怕影响了城防正事,那就百死不能赎其罪了。” “陈老不必担心,你陈家子弟众多,又熟习枪棒,我方才看了。他们那兵器崭新,还有几件甲胄。这大明律规定,私藏铁甲该定个什么罪过来着?你看本官这脑子,有点想不起来了。算了,这地方上的事,就得睁一眼闭一眼,不能较真。等打完了仗,让他们把甲交上来就行了。有如此精良的器械,还怕打不赢这一仗么?我对陈家的子弟充满信心,相信不会让我失望。” 这一战打的很是凶险,海天扬是卖了死力气,不顾伤亡的猛攻城池。他自己武功了得,带了帮中高手作为选锋,在城头几次陷入白刃战,连陈荣泰的大儿子都被砍了一刀。 不过这城头毕竟是陈家子弟人多,手中器械也甚是锋利,刀枪齐下,任你是什么样的高手都没用。巨鲸帮连攻三次,伤亡惨重,几位帮中元老哭着跪在海天扬面前道:“帮主,给帮里留点种子吧。再这么打下去,咱们巨鲸帮就完了。” “我不管那么多,我就要给我三弟报仇,谁敢拦我,谁就是我的仇人!”海天扬状如疯狂,提了口鬼头大刀,一连砍了三个手下,带着人又扑了上去。 见帮主拼了命,巨鲸帮的儿郎们也不敢怠惰,举着长梯就朝上猛冲,城头上顶上去指挥的陈家二儿子也红了眼睛。“给我顶住,顶住!若是能顶的住,我回去之后,一人发三两银子!三两!” 海天扬冲到城头时,身边的护卫基本都死光了。他却视而不见,只将一口刀舞的风雨不透,不要命的猛冲,向后吆喝着“给我上来,拿下香山县,我只要知县的脑袋不要钱。” 眼看巨鲸帮这一轮就要冲上来,却听后面的帮众有人叫道:“帮主不好,我们的老营起火了。” 海天扬怒道:“管那干什么?给我攻城,老营怎么样随他的便。” “不行啊,帮主,咱的积蓄都在老营呢,若是那丢了,咱的家当可就没了。还有这些日子抓来的小娘子,也都在老营呢。咱撤吧!” 这次巨鲸帮带了粮食来与乱军交易,手中有些积蓄。那些儿郎又做了些没本钱的买卖,在老营里存了许多金珠,见老营火起,便没了斗志。陈家宗族一个反冲锋,就将他们赶了下去。海天扬想要死战不退,却被手下死拽着逃下云梯,冲锋的时候没事,撤的时候反倒中了一箭。 可他的人马刚撤下来,海沙派的人不怀好意的就迎了上来。铁占鳌皮笑肉不笑道:“海大哥,你可一定要挺住啊。洪四妹反水,劫了你的营盘,你的积蓄都被他洗劫一空。你现在连落脚地方都没有,看看还受了那么重的伤,那可怎么成?来来,到我的营盘坐坐。” 他这一劫,将巨鲸帮的人力劫去了八成,海天扬几乎成了光杆司令,手上只剩了十几个人,即使想找洪四妹去报仇也不可能。 铁占鳌兼并了这几路小海盗,又把巨鲸帮的人手吞了大半,志得意满。“洪四妹那贱人,居然在背后捅我们刀子,简直不讲江湖道义,下次见面一定轮了她,给海老大报仇,到时候让您第一个上。” 洪四妹劫了老营,接着就带兵撤到了码头边上。佛郎机人的舰队已经在那列阵接应。黄得功等三人虽然带兵追到,可在那大炮排枪面前,只能看着洪四妹带着人不慌不忙的抬着箱子上了船,再这么有条不紊的撤了回去。 海天扬也知道,这回巨鲸帮算是全完了,多年财富不是归了洪四妹,就是归了海沙派。他将心一横,离了铁占鳌的营头,直奔黄得功的营盘。“黄总爷,这回我老海可是为了咱的老交情帮忙,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第113章火并 昏暗灯光下,黄得功脸色变了几变,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怒。“老海,这次的事,你是吃亏了,本官不能不给你做主。咱们毕竟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你每年该给的孝敬,也从没短缺过。我肯定不能看着你吃亏,放心吧,我帮你出头,不怕铁占鳌不把吃进去的给你吐出来。” 海天扬心中大喜,只要黄得功能帮自己把人马要回来,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可就在此时,却见黄得功将手中酒杯一扔,大喝一声“来人啊!” 海天扬见一队亲兵举着兵器杀进来,晓得不好,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一身气力都提不起来。黄得功笑道:“这酒里的蒙汗药,还是当初你孝敬我的呢。要不是有这药,上次那匹胭脂马还降不住。你我既是多年交情,你就拿你的脑袋,再帮我一次吧。” 白莲教好汉盟的首领赶到之时,海天扬的脑袋已经被砍了下来,他顿足道:“黄爷,您这事可是办错了。巨鲸帮为了给咱卖粮食才来香山,您办这个事,不是寒了江湖好汉的心么,从今以后,还有谁来给咱们帮忙?” “哼!好汉?那些认钱不认人的东西么?只要老子手里有钱有权有兵有枪,就有好汉来给咱们帮忙。反过来,若是老子两手空空,我保证鬼都不会上门。我告诉你吧,不光是巨鲸帮,海沙派的人也不能留。他们手里颇有积蓄,杀了他们正好发笔财。你让你的人跟我来,别让老夏老江抢了先。” 海沙派与巨鲸帮不同,成员都是盐枭,本就悍勇善战,其中不乏打老了仗的狠人。加上基本实力还在,这仗打起来却不容易。铁占鳌带了心腹且战且走,口中大骂道:“黄得功,你不讲义气!老子带人来帮你,你却要吞并老子的实力,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可是骂归骂,这实力上的差距还是不得不承认。新归附的巨鲸帮子弟又率先反水,窃了积蓄就跑。海沙派的人马遮拦不住,部众死伤惨重,只有几个心腹保护着铁占鳌侥幸突出重围,一头跳到了海里。 这一场火并之后,城外又恢复了三足鼎立之势,三队人马彼此对峙,香山又陷入了平静。街面上的不法之徒被抓的抓,杀的杀,粮食价格稳定,市面上倒也太平。 县衙内,梁宝珠被张若兰逗的面红耳赤,“若兰姐姐,你不要欺负人,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说了。” “妹子,这有什么可丢人的?不就是你心里有个人么?这本就是正常的很,你这么漂亮,姐姐若是男儿汉啊,就第一个娶了你做老婆。那位公子,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有你这么个小美人垂青。” “文公子说来也是大家出身,只可惜他是个庶出,又不得志。我爷爷嫌贫爱富,公子不中功名,就不让我嫁他。可惜啊,公子现在还在外读书,不知道人在哪里。都半年了,连封书信也没见到,我心里好想他啊。” 梁宝珠天性纯良,在家中也没朋友,与张若兰结了姐妹,也就把自己的心事,全都说与了这位姐姐说了。 张若兰看她那少女相思的模样,想起自己当初也曾有过类似的情景,若不是遇到李炎卿,自己多半还与她一样吧。她促狭一笑“妹子,你说说,你的那个郎君比你姐夫如何?” “哪有这么问的啊?这个,这个根本就答不出来。” “也就是说,你觉得你姐夫比不上你郎君了?” “姐姐欺负人,我不来了。这个真的没法比的,文公子是书生,姐夫是个县令,两人不一样的。” 她见梁宝珠模样,就知她心里认定李炎卿比不了自己的心上人。笑道:“好个没良心的丫头,还没过门呢,就向着你的文公子了。你放心,这事包在姐姐身上,准保给你个如意郎君。” 心中却道:小丫头,你这念想就全当个念想吧,既然你遇到了我,又长的这么可人,我就不能把你还给那什么文公子,乖乖来给我的丈夫暖被吧。 她眼见乱兵大乱,就知道这取胜之期将近,心中不免患得患失,李炎卿晚间宽慰道:“若兰,你也不要担心。左右令尊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他敢拒绝我的婚事,我就带着你私奔。” “私奔?你敢?你可知我爹与锦衣指挥朱希忠朱老公爷是什么交情?他只要一声令下,大明万里江山,怕是都没咱们容身之地。” “那怕什么?大不了坐船跑到海外去。大明朝的势力再大,难道还能派人到海外抓人?到时候咱们妇唱夫随,浪迹天涯,做一对落难鸳鸯。” 李炎卿巧舌如簧,勾勒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浪漫前途,将这位京师中的女公子唬的如痴如醉,竟真有些神往。轻轻道:“不是妇唱夫随,是夫唱妇随。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只好拼着个不孝的名声,跟夫君做一对比翼鸟,便是乞讨为生,我也认了。” 县衙内温暖如春,城外大营内,却是剑拔弩张,局势越发紧张。先是军粮见底,部队断顿。接着就是三位兄弟之间口角日益严重,到后来彼此防范,谁也不让对方进自己的防地,整天厉兵秣马不是要攻打香山,而是憋着吞掉友军。 那几位白莲教的谋主急的如同热锅蚂蚁,来回乱转。“总爷,这仗不能这么打啊。若是咱们现在同室操戈,那官军一来,咱们不是全都得完蛋么?现在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还是赶三家联手,先取了香山就食再说。” 黄得功怪眼一翻“取了香山?现在为什么还要取香山。取了香山,咱还怎么招安投诚?官军我们现在不怕了,这大明的兵变又不是头一回,有几次闹到全体杀头的地步。总不过是哗变,然后大家等着招安而已。我们现在已经派了人去和倪菩萨联络,就看看官府方面开个什么价码,才肯同意招安了。” 倪菩萨倪文俊本就是柘林水师营的参将,为人宽厚,于部下不法之行,睁一眼闭一眼,军中素以倪菩萨称之。这回兵变一起,就有白莲教徒想劝他参与兵变,结果被他的亲兵拉出去砍了脑袋。 可是等到正式兵变之后,群龙无首,几路军头谁也不肯服谁,大家又都是小军官出身,不能服众,最后还是只能推倪文俊出来做了总头目。 倪文俊开始只当是乱兵抓他来砍头,吓的魂不附体,等到听说让他做头领时,又有些推诿。他是大明的忠臣,能做这乱臣贼子的勾当?可那官兵将刀一举,不做头领,便做无头鬼。 倪菩萨怒火中烧当面斥贼“你们就这么和总头领讲话么?” 柘林大兵四处去寇掠城池,他则带着一标亲信坐镇饶平县城,这招安的事,离了这个总头领还真是成不了。黄得功等人攻城无功,就想起总头领的好处,派了专人前去联络。 第114章破敌 那白莲教徒闻听大惊“总爷使不得啊,朝廷素无信义,如若招安,必遭毒手。再说这腐朽落后的大明,已经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崩溃了,总爷不可自误。现在我们退往海外,皇袍加身,不失人王地主之位,总爷不可自误啊。” 黄得功倒是一脸笑容“你说的有道理,不愧是老白莲教了,说起朝廷的毛病,不用琢磨,张口就来。当然,我眼下若是招安,分量还是不太充足,不过若是再加一件功劳,那就差不多了。不但前罪可免,说不定,还能加官晋爵?” “总爷休要说笑,能有什么功劳,能保证朝廷不加罪,还要提升您的官职?” “剿灭白莲教!来人啊!” 这场肃清白莲教的大战确实精彩,几十种在江湖上或已失传的武功在战场上全都露了面,一个个高手拳风掌影,气功剑术,让李炎卿在城头喝着茶吃着点心,不住的叫好。唯一遗憾的,就是身边缺少几个美貌粉头,否则就是人间仙境。 “老瑞,你看看人家,这跳的多高。看看这个,这剑花舞的多好看。看这被枪扎的,跟筛子似的,混身冒血多解恨。” “我就说了,在战场上跳的高,并不一定有效果,你看这就是证明。这些江湖匪类,终究是敌不过正规军啊。白莲教的人,这回全都被砍了,我的功劳啊,全被叛军抢去了。” “急什么?城下这许多人头,还怕没的砍么?白莲教的头上也没刻字,到时候咱们就说他是白莲,谁又能说个不字?咱还是先看戏,社火可没有这么热闹,花钱也请不齐这么多杂耍好手来演戏。” 白莲教三脉好手被柘林三杰的乱兵几乎杀了个干净,败的比海沙派还惨。少数一部分漏网之鱼,被追的狠了,眼看无处可去,居然朝着香山跑,主动要求进城投降。 李炎卿来者不惧,只要来的人一律接收,进城之后先上绳索,后用板子没头盖脸的动刑,再饿起来不给饭吃。任你是天大的好汉,被这么一番折腾,也成了软脚虾,再不能做怪。 城下将白莲教荡平之后,黄得功哈哈大笑“有了这许多人头,这回招安有望了。倪将军有话,只要灭了白莲教,就能招安成功。到时候你们接着跟爷干,过几年咱再来上这么一回,痛快痛快。” 他正想回帐内享受一番那新弄来的小娘子,却听亲兵来报“三爷带着亲兵进营了。” “老三?他来做什么?”三人营盘如今彼此防备,互不往来,江潮生除了借粮,就没往这来过。而即使是借粮,也是派了心腹亲兵来送条子,自己万不肯进。黄得功暗想:他今日前来,难道是猪油蒙了心?嘿嘿,正好找个机会将他剁了,把他的人马吞并过来,招安之后说不定还能得个官职。 等他来到帐外,只见江潮生带了百十名人马一路撞过来,他连忙迎上道:“三弟,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望大哥?可曾带了什么礼物,是粮食还是钱啊?” “奉倪大将军将令,斩杀叛军头目黄得功!”他一声大喝,腰刀已经出鞘,这一刀砍的快准狠三字俱全。黄得功没料到对方在自己的地盘敢下杀手,不等反应过来,一颗人头已经被一刀砍下。 一刀劈倒了黄得功,周边的军兵方要围上来,江潮生却已经大喊一声“你们做什么?不想招安了么?倪爷有话,只肯接受一路人马招安。你们是想跟着黄得功一起死,还是跟着老子一起活?” 几个军头见江潮生带的百余兵卒都是他的心腹,兵器在手严阵以待,自己这边折了头目,即使交战,胜负也在五五之说,先就损了几分士气。等听了江潮生的话,彼此对视,不再动弹。 江潮生又道:“现在投诚的,既往不咎。这些日子你们得的东西也不用交出去,我江老三最讲义气,黄得功的女人,那是我嫂子,我不能碰。就归你们了。还有他的积蓄,就归了你们做军饷。” 几路军头猛的跪倒在地“我等愿听倪帅命令,随同江爷杀敌。” 江潮生见这支人马到手,心中欢喜“好的很,好的很。你们识得时务,将来肯定都是朝廷栋梁之材,跟着本官好好干,将来人人都能有好出身!” 正在他得意之时,忽然有几名小军飞也似的来报“总爷,大事不好了。咱们大军在外,营里没人,夏二爷带兵劫了咱的老营。咱的积蓄和几位夫人,都被夏海洋劫了去!连人马都被他带走了许多。” 江潮生眼前一黑,倪爷那边的密使明明说了,这命令只传给自己一人。其他两路人马得的消息都是原地驻扎,等待改编,怎么夏海洋敢来偷自己的营盘?不过好在自己兼并了黄得功部,实力倒也不差,当下吩咐一声“儿郎们,赶紧分了财物,随我前去斩了夏海洋。” 夏海洋的人马劫了江潮生的营盘,也做好了防范,江潮生的人多,夏海洋的人有备,两下打了个势均力敌,死伤无数。战到中途,却听阵阵枪炮轰鸣,大批佛郎机洋兵列着阵势杀来,队伍里还带着佛郎机炮,一顿炮火,也不管是谁的人马,只管兜头打过去,将两边打的哭爹喊娘,落花流水。 江潮生被打的晕头转向,不住叫道:“打错了,你们打错了,我们已经招安了。”回答他的,就是一阵乱枪。 城头上李炎卿看了这情景大喝一声“来人啊,准备开城门,出去杀敌。那么多的脑袋,那么多的俘虏,卖到恭常都得是多少钱啊,可不能放走一个!” 江潮生、夏海洋都没在乱军里,下面的小军头指挥不住部队,也挡不得洋人枪炮,一下子乱了阵脚。一面是夷人,一面是大明的捕快弓手,初时也有人想朝这边冲拣软柿子。结果梁、陈两家宗族二话不说顶了上去,乱军军心不稳根本冲不过去,眼看合围之势已成,剩余人马只好丢了兵器,跪地请降。 李炎卿见局面稳定,才带了心腹人打马出城,指挥民壮、衙役道:“还愣着干什么?乱军丢下这么多贼脏,此时不查抄,更待何时?” 第115章乌龙 三路乱兵洗了南海、番禺两县,又火并了海沙派和巨鲸帮,手里积蓄甚多。结果这回纷纷便宜了香山县衙,衙役们也难得威风一回,将乱兵打来骂去,稍不如意,就是一顿棍子下去,打的乱兵哭爹叫娘。 “卜加劳、西芒,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本官不是跟你们说好了么,里应外合,共扫乱军。怎么你们失期不至?若非本官亲冒矢石,浴血杀敌,这香山怕是早就失守了。真要是城关失守,咱们什么合作都别谈了,连那炮厂都要作废。” 西芒忙赔笑道:“阁下,这完全是个误会。我们不是不守信用,而是实在叛军数量太多,我们的兵力有限。为了保证军事上取得绝对胜利,我们不得不等待更多的部队到来,有了足够的兵力,才敢发动这次登陆作战。事实上,在我们登陆之前,也一直执行着封锁战术,让叛军不能从海上获得补给。我们前后已经击毁了数艘倭国船只,还摧毁了几艘运粮船……” “好了好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回头准备一笔赔偿款来,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了。不过你们和洪四妹怎么联系上的?还有,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是时候?” “我们的耳目其实一直在观察着叛军的动静,而洪四妹女士,也早就和我们取得了联系。她当初来给叛军助战,就是为了充当卧……卧底。对是这个词,卧底。我们两方有着很愉快的合作,这回的合作也很愉快,你看看,这是多少劳动力啊。” 李炎卿一瞪眼“胡说!这是本官的战功,给了你们,我拿什么请功?” “这一次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很大,动员了这么多的部队,必须要拿回点收获回去,否则我们就亏本了。这样吧,我们五五平分。” “呸!你个夷人还跟我五五平分,真当自己是盘点心了?这样吧,三七开,我七,你三。那些俘虏我就用亏额来弥补,还能糊弄的过去。要想再要更多的苦力,就自己去找吴军门要。” 卜加劳等人见三成也有几百壮丁,倒也心满意足,拉着苦力乘船远行。至于洪四妹,她现在吃不准张若兰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可不敢在香山露面。 李炎卿从城内请了几位当铺朝奉,帮着检点战利,又把完好的死尸人头割了,全都留下等着报功。这一战先前准备阶段糜费甚多,钱粮耗费无数。对峙阶段,又是田皮又是现银,开销也大。可这次缴获一收上来,前面的损失就全都补了回来。 香山县的衙役趁机大发其财,上下集体换了装备,人人手中都是军用兵器,这份豪奢,整个大明几无人可比。能痴,秦天望等心腹,还一人弄了身铁甲穿在身上,便是对上昔日领袖广东的几个大门派,也完全打的赢。 看看战场打扫的差不多,战俘也全都用绳子捆了,由宗族青壮及借来的洋兵看押,除了火枪就是强弓,谁也别想炸营。李炎卿放心大胆回了后衙,却见张若兰正背对着自己在桌子上写的什么,料来是写上奏的折子,当下从后一把抱住“好若兰,怎么这么辛苦?这回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奏报随便怎么写功劳都不会少,咱们先香一个再说。” 却不料怀中佳人一声尖叫,朝着李炎卿手上就是一口。这才发现原来是梁宝珠穿了张若兰的衣裳,在那描红练字。这个乌龙闹的,让李炎卿颇为尴尬,连忙后退几步道:“对不住,我认错人了。” 张若兰则从里间转出来,脸上挂着笑容道:“夫君,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知道你打了胜仗高兴,但怎么一回来就逗宝珠妹妹?” 梁宝珠拿袖子捂了脸,哭着就跑出了门去,结果在门槛上绊了一跤,险些跌了个马趴。李炎卿无奈道:“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好端端的,怎么换开衣服了。你说我这也没看仔细,闹的这叫什么事?” 张若兰倒是大方“没事。这丫头面嫩的很,我料她不敢对外人去说。” “只是在她眼里,我成了什么人了?” “炎卿不必为此担心,有这事没这事,你在她心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不必在意。你啊,这强敌刚去,就来占美人的便宜,倒是个好兆头,等我走了,估摸着你就该左拥右抱,夜夜笙歌了。” 见他来讨饶赔情,张若兰又一笑道:“逗你的。其实宝珠这丫头挺不错的,你要刚才那一口亲下去,说不定我就能去找梁老爷子提亲了。来来,看看我这奏报写的,还能入大老爷眼么?” 原来张若兰早在几天前就将上报呈文写好,上面先把叛军数量扩大,“今有柘林乱军并白莲教众复又勾结海沙派、巨鲸帮等江湖匪类,啸聚贼众十万围攻香山。而我香山兵不足百,粮不济日。”然后又为自己表功“虽知众寡悬殊,然既为一方官长,自有守土之责。思万岁大恩,念军门教诲,不敢怠惰公务。自贼困城以来,与敌大小战阵,交锋数十次。赖天子洪福,仗军门虎威,得知府林公密令,依令而行,浴血奋战杀贼无数。擒贼数百,斩巨酋黄得功、夏海洋、江潮生等……复有真倭百余” 最后是哭穷,“本县库房积欠本已极巨,县令上任以来兴办儒学,赈济贫苦,垫办已达数百两,此次平贼又欠军饷千两,犒赏若干。恳请上峰给予县库补助三千两为盼!” 后面又附了夹片,将锦衣卫的功劳也罗列其中,又开列了有功人员名单,李炎卿的心腹,以及梁瑞民等人,连洪四妹都名列其上。 李炎卿道:“夫人,这洪四妹?” “没什么,若是没有她,也没有咱们的今天。你这县官要坐的安稳,得有个听话的海盗。光指望梁瑞民不成,就得捧捧她。再说若不给梁瑞民来点压力,他怎么肯把自己的孙女给你做小?” 第116章礼物 张若兰报的这个战报,自然是荒诞不经,内中甚至写了刘朝佐在战役危急时亲临战阵,手格百人,香山县前后杀敌过九万。可是她却有自己的道理: 白莲教在柘林起兵时,号称神兵百万,席卷两广,虎踞江南,光复天下。这百万固然是虚数,但是三十万总有吧。黄、夏、江三贼的人马,在叛军中约占三分之一的实力,这一点也是毋庸质疑。那么说他们有十万儿郎,显然是很正常的。 而战后抓的俘虏只有几百,中间的差距哪去了?自然是都被香山县给消灭了,说歼敌九万,可称事实清楚,数据确凿。而更关键的是,这份奏报在后来的日子里,得到了广东巡抚吴桂芳的承认,成了确实的数字。 这数字若不确实,吴巡抚又怎么解释,白莲教这次荼毒了十几个县城的事实?白莲教必须有妖人几十万,才有可能将广东祸害的这么惨。由于他的认可,这份奏报后来就成了信史,不独官府方面认可刘朝佐神勇过人,单丁杀百。就连江湖上,也知香山知县武功盖世。 后来广东的武林兵器谱虽然多达几十种,源流复杂,排名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却是各家空前一致。广东第一高手,是广东总兵一人一剑挑了少林寺的剑王俞大猷,第二高手就是香山县令,曾于兵乱中亲临战阵单丁杀百的不哭死神刘朝佐。 张若兰自然不知,她的这份奏报未来在武林上制造了多少麻烦,兀自侃侃而谈“这回吴桂芳栽了大跟头,连标营都没能镇住乱兵,他这印把子可有点不安牢。他若是聪明的,就知道炎卿你是他的救命稻草,对你要格外高看几眼。只要他能把你的名字列在有功人员上,就能让我爹知道你不是凡夫俗子,咱们的事就又多了几分把握。” “没什么,若是岳父不允,咱们就按说好的办。我拐了你去浪迹天涯,到外国做夫妻去。” “就是一张好嘴。哼,我回了京就对爹爹说一句,让他写个折子,把欺负奴家的大坏蛋李炎卿抓到天牢里,审一审刘朝佐的死因。不过看在你对我不错的份上,今天就有件礼物送了你。” “礼物?难道若兰肯穿上那女侠装……” “那个不算礼物。这礼物是什么,等晚上就知道了。今天仗打赢了,不过晚上的庆功宴上,你还是主角。那些族长都想分点好处,你也想从他们手里弄些好处,到底最后好处落谁手里,就看夫君手段,别让我失望啊。” 城内士绅得知大获全胜,也全都出了一口气,这日子总算到头了。由梁瑞民出面,在春风楼设下酒席,算做庆功宴会。各族族长,有功将士全都受邀来此。李炎卿在酒席之间先是肯定了一番众人的功劳和贡献,又对各族长的支持表示了感谢,接着话锋一转。 “列公,眼下这贼兵虽然被收拾了,可是官兵却要来了。” “官兵?哪里的官兵?” “据说是巡抚的标营还有俞总镇的营兵,总数足有五千人马呢。还有炮营,有马队,兵种齐全,编制完整。” 几位族长一听此言,想我大明官兵神威,人人面无人色,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咱们香山弹丸之地,如何能支付的起五千人马军粮马干?再加上犒劳军饷,这是要我们的命啊。大老爷,这贼兵固然可怕,官兵却是更加厉害三分,千万不能让他们进城,否则我香山就成焦土了。您可是香山父母官,这事可务必要顶住啊。” 正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尤其这俞大猷的闽兵乃是客兵。到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在香山动手开抢,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谁又能去找他们的麻烦?这官司打起来,没个三年五年打不到头。若是再加上巡抚的标营,说不定香山只能吃哑巴亏。 李炎卿把手一摊“我是个小小七品芝麻官,那除了一品都督,就是三品指挥使衔的参将,哪是我一个小小知县顶的住的?这事我看是顶不住啊。” 梁瑞民敬了李炎卿一杯酒,“那大军远来,惊动地方,实在是不好。若是我们肯出劳军银子,您觉得如何?” “劳军银子,你们能出多少啊?” “参照赎城费,您看如何?” “老员外说的什么话,这可是官兵,你当是海沙派、巨鲸帮的乌合之众呢。我若是把这个数目说过去,怕是走不出军营,就被丘八爷打死。” “那我们再加五千,你看如何?” “本官尽力而为吧。到时候还得从春风楼挑几个姑娘送去,当兵熬大营的不容易啊,咱得体谅。” “好说好说。这回匪眷抓来那么多,就是衙门里留下一些,剩下的也足够用了,这个不叫什么困难。来来,大家喝酒喝酒。” 秦蕊珠本想坐镇衙门,结果却也被张若兰拉来喝酒。香山县的公人单独开了几桌,酒席之间,众人轮番来敬秦蕊珠。秦蕊珠初时不肯喝,可后来张若兰都发了话“今天高兴,小秦喝几杯,也不怕耽误了正事。若是推三阻四,就未免不够交情了。” 想到自己将来少不得要受这夫人的管束,秦蕊珠不敢拒绝,只好酒到杯干,不多时就喝的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恍惚间就觉得自己被人抱上了一辆大车,有两只手在自己身上乱摸,还在自己脸上来亲,她无力的喊了几声不要,救命,却是无力抗拒。 等到一路颠簸结束,她如同躺在云端,神智已经混乱,不知身在何处。迷糊间,她仿佛又回了家乡,自己还是在家里做望门寡,自己的爹也还没死。还来说给自己又找了婆家,乃是同村的举人蔡建德,如今在香山做官。 她摇头道:“不对。蔡建德死了,现在做官的是刘朝佐刘大老爷,我还要给蔡师兄报仇呢。” 哪知爹爹把脸一板“胡说八道!你蔡师兄活的好好的,怎么咒他死?简直没规矩。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给我好生听话,一会就来花轿抬人。” 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高喊道:“我不。我要嫁刘朝佐刘大老爷,不要嫁蔡师兄。” 结果爹一声令下,来了几个健壮的婆子将自己捆了个结实,就这么抬上了花轿。她一想到自己怎么好不容易心里有了个自己爱的人,怎么就又嫁给蔡建德了?不由急的满身是汗拼命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 也不知怎的,自己就又到了动房里。有人在自己身上乱摸,她吓的大叫道:“蔡师兄,看在你我兄妹一场,你就饶了我吧。我心里有人了,乃是香山大老爷刘朝佐,你就成全了我吧。” 盖头掀处,却见站在面前的,不是穿着新郎衣服的蔡建德,而是一脸官衣的刘朝佐。她心中大喜一头扑到刘朝佐怀中,喃喃道:“你怎么知道我遭了难,赶来救我了?” 哪知刘朝佐就似不认识自己了一样,一脸正经道:“大胆民妇蔡秦氏,你丈夫欠了朝廷数千两银子,无力偿还,已将你抵给本官,做价赔偿。你乖乖从了本官,来为你丈夫抵债,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我给刘老爷做侧室,给你做书童,做师爷,做门子。”秦蕊珠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任刘老爷脱了自己的衣服,在自己身上做恶,却忍着疼痛,紧抱着他诉说着自己的衷情。不管这是梦是幻,她情愿这一刻是永恒。 第117章失印 等到次日酒醒,秦蕊珠只觉得头好象被人用榔头不停的砸,疼的钻心。她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且正处于一个男人的怀抱之中。男人沉重的鼻息,喷到自己的肌肤上。她吓的大叫一声,却听张若兰笑道:“叫什么?都做了一晚上新娘子了,还要赖床么?” 秦蕊珠想起昨天晚上的梦,再看到手帕上那点点鲜红,只觉得五雷轰顶,一把扯过被子围在自己身上,见张若兰在身前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不由气的粉面泛白“为什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如此害我!你让我做不成人,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拼着一死,也要对老爷揭穿你的庐山真面目,让他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张若兰却也不恼,掩口一笑“呦,这做回媒人,却落了不是。你先别忙着哭,你先看看睡了你的是谁,再翻脸不晚。” 只听李炎卿懒洋洋道:“我不是说了么,今日免排衙。怎么起的那么早啊,蕊珠,不许跟若兰没礼貌。她是大妇,你得尊敬她点。若兰,蕊珠这也是第一回,你得高抬贵手。” “瞧瞧,这才一晚上,就心疼上了。男人啊,就是这样,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我这大妇,眼看就要人老珠黄没人要了。” 秦蕊珠这才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是自己心上人,这才长出一口气。可看对方那同样来去无牵挂的样子,依旧羞的叫了一声,却把被子分了一些出去。“为……为什么?” “这回不急的要吃人了?你这脑子怎么长的,都是老爷的女人,怎么斗,我也不可能去找外人来坏了你的清白。只是没想到,你这小寡妇够疯的,昨天还是个姑娘呢,居然抱着老爷的身子,不住的喊别走,我愿意。这倒让我大开眼界,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秦蕊珠想起昨晚梦里情景,想必是自己的反应与梦里一样,还都落在张若兰眼里,这下自己还怎么有脸见人?又羞又急,将头埋在枕头里,呜呜大哭,抽泣道:“你们两个夫妻联起手来欺负人,你们欺负我,还得了便宜卖乖……给我根绳子,让我去死吧。我没脸活了。” 张若兰却在她的屯上打了一巴掌“行了,别装了。你和老爷这是早晚的事,不过与其让你们偷偷摸摸把这事办了,还不如我在的时候,让你们成了好事。不过丑话说前面,你公开身份是老爷的师爷,接着给我装门子,所以这名分,暂时给不了你。还有啊,按说新人进门,可不能伺候夫君。每御妻妾,令新人侍立象床。五六日如此,始御新人。令婢妾侍侧,此乃闺阁和乐之端也。可眼下讲究不起,便宜你了。不过五日一轮,这个规矩不能坏,不许你把夫君一人霸了去。” 见她一本正经讲起内宅规矩,秦蕊珠哭的更凶,李炎卿道:“好了若兰,蕊珠刚过了门,好多事还不适应,这规矩的事慢慢教吧,不急在一时。你们姐妹以后还要好好相处,不要在内宅闹什么不愉快。” 张若兰昨晚安排公人轮番灌酒,公人只道是夫人看这小门子不顺眼,要使个计策让他出丑,不想有他,也就照计行事。哪知是张若兰安排的礼物,知道秦蕊珠面矮,心里再怎么肯,那关键一步也不敢迈出去。便使个计策灌醉了她,让李炎卿遂了心愿。 等到李炎卿穿戴整齐下了床,张若兰却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说!为什么昨晚上在她身上那么卖力,是不是她比我好?” “没有的事,若兰你这纯粹是多心了。我哪次和你在一起时,不是全力以赴,没有半点保留?” 张若兰这才松了手“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我警告你,不许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今天需要多用些气力在我这边。” 秦蕊珠昨晚酒后狂放不知深浅,代价就是今天根本下不了床,连早饭都是李炎卿喂她。想起昨天晚上佳人初破的情景,李炎卿不免又连施狼爪,这一顿早饭足吃了半个时辰。 他这边正在得意,外面张元德来报,有几家士绅将劳军的钱粮送来,需要盖上县衙门的大印,作为凭据。李炎卿开了柜子,将印匣取出来。却觉得手中的印匣轻飘飘的,毫无分量。将印匣打开,发现里面那枚知县的大印,已经消失无踪。 他心道不好,脸上倒很平静“元德,你出去跟几位说一声。就说本官昨天吃醉了酒,今天还没起来,这盖印的事,先压一压。让他们先把钱粮在自己手里存着,等齐了以后再办入库。” 打发走了张元德,秦蕊珠急忙勉强着下了地,四下寻找,边找边道:“不可能的。昨天我还用过官印,用了之后,锁在印匣里,锁的好好的,怎么这说没就没了?” 张若兰过来检查了一番之后说道:“别找了,这印我看八成是丢了。昨天晚上蕊珠不在房里,门也没锁,有坏人进来,将印偷走了。往日蕊珠睡觉时警醒的很,门窗锁的严实,还用东西顶上。昨天晚上来不及锁门,就被人偷了。” 秦蕊珠听说官印丢了,只觉得四肢无力,跌坐在椅子上,急道:“丢了印?这可怎么办?若是贼人拿了印随便去支东西,去骗钱,又或者乱盖公文,破坏公务,这可怎么办啊?都是我不好,我是不祥之人,谁跟我在一起都会倒霉的。连续三个丈夫都被我克死,我以为这回是例外。没想到……没想到我还是害了老爷。” 她猛的站起身来,摸出那枚金豆子就要往嘴里放,却被张若兰一把夺过来“你要干什么?” “夫人,让我死吧。这是我犯的错误,唯有我一死,才能心安。昨晚伺候老爷,我心愿已足,此生已经无憾,来世让我与老爷再做夫妻。” “胡闹!这金子你留着打首饰,别总想着吃。丢了官印,慢慢找回来就是了,至于寻死觅活么?才一晚上就心愿已足?我这和老爷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却还没做够呢,你难道有一晚上就知足了?要是这样,那你今后就在旁边看着我和老爷怎么在一起,把你的日子都分给我。” 秦蕊珠被训的没了话,只是嘀咕道:“这官印丢了,可怎么找啊?若是被白莲贼偷去,把那些罪犯都放了可怎么办啊?” 李炎卿道:“你放心,如今香山县的大小公事,都是官印,签名,手印,三样一样不少,才能管用。单纯一个大印,什么用都不顶。再说官印盖在什么地方,签名如何签法,手印怎么按法都有讲究,除了几个当事人外,别人都不知道,未必就能出差错。” 张若兰也道:“这人偷印,我想来未必是要做什么私事。若是胡作非为,就漏了他自己的根脚,秦氏,你敢不敢跟本夫人打个赌啊?” 第118章救火 “赌什么?”秦蕊珠见张若兰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不再那么寻死觅活。却听李炎卿在旁道:“不管赌什么都不要答应,你肯定有输无赢的。” 张若兰道:“没意思。这才刚一晚上,怎么就知道向着小妾,不向着我这个正妻了。这宠妾灭妻的事,看来也为期不远。” “若兰,你的谋略远在蕊珠之上,何况她现在方寸已乱,怎么跟你斗智?现在胜她,胜之不武,有损若兰你的名声。等将来有机会再说。” 他先是作揖打躬,将张若兰逗的一阵大笑,些许不快也就化做烟雾。“我其实是想和蕊珠打个赌,让她想办法把那陈家不要脸的儿媳妇勾来,给我出口气的。不过既然你不让赌,那就算了。夫君可有办法,找回这官印?” 李炎卿点头道:“办法总是有的。不过这办法得先找到盗印之人,才好依计而行。若兰,我们两个不如来赌上一赌,我若是找回官印,今晚上你什么姿势都依我。” “那若是找不会来呢?” “那就什么姿势都依你。” 被他这无赖的言语逗的张、秦二女一阵娇笑,拳头乱捶,总算是把方才那份紧张情绪给冲淡了许多。大明丢官印这事,也不算什么稀罕事。想当年礼部尚书胡濙在任上三丢官印,成了官场上有名的糊涂老汉。 这种事多半就是手下故意与自己的上级为难,偷着将印藏起来,让自己的上级在上级的上级眼里,落一个糊涂无能的印象,日后仕途便不大顺畅。至于说拿着官印胡作非为,这事如果发了,那最轻也是个充军,重一点就是杀头,那就得不偿失。 张若兰道:“咱们昨天虽然吃庆功酒,但是衙门里戒备并未松懈,十几杆快枪加上强弓看守,便是什么白莲教主孙无敌,也别想进这衙门半步。这官印丢失,必然是咱们衙门里的人动的手脚,且看谁来找咱们用印,便是第一个可疑。” “你是说,张元德张经承?”秦蕊珠想了想“也许他来找老爷用印,只是个巧合。若是单纯为这点事就怀疑他,似乎不大好吧?” “钱粮度支,那是户房的事。你觉得张元德的为人,是那种抢着干活的主么?他上门来用印,我看分明就是来看风头的。你看着吧,一会准还有人来催着用印。他的目的,就是让夫君难堪,跌个大跟头。最好再把蕊珠这个掌印的差使免了,这就遂了他们的心愿。不过怎么找印,就看夫君的手段了。” “若兰,这找印的活,倒是不急。蕊珠,你也别急了。这次的事其实是个好事,我一直觉得,我身边的人有问题,这回总算他自己跳出来,倒省了我不少寻找的工夫。我现在就去找能痴他们,把计策安排下去。” 等到李炎卿出了门,张若兰将一块血迹斑斑的白巾递到秦蕊珠手里“你把它收好吧。告诉你,你比我可强多了。当初老爷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被海贼下了药的,那简直要弄死个人。连元帕都没有,随便把被单子剪了留的凭据。我不在的时候,替我好好看着他。不许他出去勾三搭四,不许狐狸精进门……” 张若兰这边安排谋划,那边吏房内,几个书办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张兄,还是你这主意高明,这回他失了印信,叫他在上宪面前丢个大人,也好让他知道厉害。” “是啊,他结交梁瑞民,又立了这次的战功,若是任他嚣张下去,我辈哪还有立锥之地?这次他要是知道厉害,今后把那些肥缺让出来,咱们就不与他为难,否则打发与蔡建德一发上路。” “你们慎言。蔡建德的事,今后少提为妙。”张元德虽然面有得色,但还是小心的看了看四周。 “这回白莲教闹腾的太凶,我估计广东今后的风声肯定很紧,蔡建德的事只要露馅,我们就得被办成白莲教匪,到时候不是死咱一个,是死一家子。我的目的也不是与他为难,只是想方设法除掉姓秦的那个兔爷。只要狗官把他的心腹赶走,在香山就是孤家寡人,还是由得咱们摆布。” 他说到此,面露贪婪之相“你们想想,这回是多少金银钱粮过手,我们却捞不到半分,这日子还是人过的么?那修学宫的钱,也是他一个人独占。不把那姓秦的弄走,咱们就没有钱使!这回这丢印的事若是不成,我下回就还偷他的印,只要丢上几回,这狗官就识得厉害。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官清似水,难防吏滑如油……” 正在他说的起劲,忽然听有人大叫“不好了,后衙走水了。赶快去救,快来人啊。”接着就是一阵串锣声响,众人顺窗户看去,果然见后衙冒起了浓烟。几人正在观望,房门猛的被人一脚踢开,莽和尚能痴一步跳进来骂道:“没眼力见的矬鸟,没看见后衙起火了么,还在这里混日子!快随佛爷去救火,谁敢不去,吃我一百拳!” 论级别,这些吏员都在能痴这个刚转正的衙役之上,本不容他吆五喝六。可是这和尚是个混人,又是县令的心腹打手。若是与他斗嘴,少不得要挨几记少林神拳。光棍不吃眼前亏,几人只好随着他来到后宅,却见李炎卿正指着秦蕊珠大骂。 “太不像话了!本官给你这么重要的差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弄的走水了?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敢信任你,简直是太让我失望啊,把官印给我!”说话间,李炎卿一把夺过秦蕊珠怀里的印匣,朝张元德手里一塞。 “张经承,眼下本官也要去救火了。如今白莲教猖獗,须防范贼人声东击西,借着放火做些其他勾当。这大印至关重要,眼下衙内我只信任你,这大印就托你保管,不可有失。如果失落了大印,我也只好依法而断了。来人啊,随本官去救火!” 说话间就拉了身边的亲信冲向火场,只留下那抱着空印盒的张元德愣在原地,半晌之后才低声道:“高……果然是高。” 第119章怒火 看着失而复得的官印,秦蕊珠喜不自胜,抱着印匣不放。“我这回睡觉时,也要抱着印盒一起睡,任谁也偷不去。” 张若兰笑道:“那可不成。你若是抱着印盒一起睡,咱的夫君可怎么办?” 三人一阵大笑,李炎卿左拥右抱,好不惬意。谁让他的计谋得售,不废吹灰之力,就把那大印找了回来,二女只好忍着羞,任他欺负。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厨房那点了些柴禾,点了把火,呕了点烟,就让官印失而复得,这买卖怎么看也是合算。 按秦蕊珠的想法,是将张元德等人拿了,一顿乱棍打死了事。还是张若兰道:“那些人就在衙门里,飞不了跑不掉,收拾他们不急在一时。眼下我们刚打了个大胜仗,正在露脸的时候,需要的是锦上添花,四平八稳。任何一点小瑕疵都不能有,免得成了别人攻击夫君的口实。所以先让他们多活几天,取他们的性命,不废吹灰之力,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城内的劳军银子以及慰劳的粮食,连春风楼的姑娘,全都准备妥当。这应付大军不同于应付乱军,遇到乱军好歹可以据城而守,遇到官军就只能任其宰割。因此准备工作异常顺利,没有哪一家敢在这个事上有丝毫的阻碍。 李炎卿备了几十辆大车,上面拉的全是酒肉,又拉了五千两现银,亲自带队前往官军营地。这回官军的举动倒是十分特殊,按说他们应该是抢着进城,号房子,然后再找地方上要犒劳。 可是这回的三军,却只在城外扎下连营,又派了个传令的旗牌到这告诉一声,就说是大军到了,请知县过去讲话。 等到了军营,那些军兵见了大车上的犒劳,脸上神色越发好看。几名小军官引着路,一直将李炎卿领到帅帐之内。帐内一员六旬开外的老将居中而坐着,赤面蚕眉,仪容威严,一双虎目中放出摄人寒光。 见了李炎卿的折子礼单,他面上不见喜怒,只将折子放到一边“贵县这支差办的不错,老夫替儿郎们谢过了。这次带兵前来平叛,听说贵县作战甚是勇猛,斩获甚多,尚有些俘虏关在贵县的监牢之中,不知几时可办理移交?” 李炎卿知这老人,就是带兵平叛的总兵俞大猷,身上挂的是南京前军都督府一品左都督的军衔。虽然文贵武贱,不过一个一品实权武官,还是比自己这个七品文官不知高到哪里去,连忙道:“全赖天子洪福、帅爷虎威,军门调度得法,太守老大人指挥有方,下官侥幸打了个小胜仗。与帅爷打的胜仗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那些人犯首级,都在衙门里,随时都可以移交。还有战利品,我也没敢动,都在库房封存。” 该藏的战利品早已经藏好了,现在县衙存的,无非是些破烂而已。若是俞大猷想要,李炎卿自然不会吝啬。他又问道:“不知帅爷这次带来多少人马,我香山地小民寡,财力有限。但为了支应大军开销,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俞大猷拱手道:“贵县的情义,老夫记下了。不过这次出兵,朝廷给足了粮饷,军门大人有令,禁止骚扰地方。我们可不敢让贵县再破费,就是这些牛酒,老夫已经感激不尽,其他财物,半文不敢稍取。贵县周边地方若有什么盗贼,老夫倒也可以派兵前往讨平。” “多谢老将军高义,本县地面上倒是平静的很。不过大军远来,若是不表点心意,我们香山百姓心里也过意不去。下官在县内备下几席薄酒,为众位将军洗洗征尘。” 两人客套一番,俞大猷道:“贵县事忙,老夫就不多留了。跟您回去的人就侯在营外,有劳贵县将移交之事办妥。” 李炎卿心道:前世就听过这俞龙戚虎的名号,这老头据说是有名的坏脾气。今天一看,人品还真不错。居然大军在野外啃硬干粮,也不派兵进城就食住房子,难得的很。 这一趟备办的银两军粮,都已经存在库房里。如果俞大猷不要,那就要便宜自己了。县衙门向来用的是两种斗,秤上也有花头。大斗进小斗出,这一往一来,一进一出,少说也是千两的进项。 他正在高兴,出门却见几十人骑在马上等着自己。为首之人四十开外,生的面目和善,可是看他的眼神里,总有些莫名的寒意。而另一边还有那位当初见过的京师来的锦衣,那两名身材瘦小的锦衣也在。还有一人,生的长身玉面,玉树临风,正是那位剑神凌飞扬。 按说两下当初共剿南海合众国,也算是有点老交情在。可是凌飞扬看自己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热情,相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味道,乃至那位当初相处不错的锦衣卫,看自己的眼光也颇为不善。李炎卿心道:这群人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一个个如此看待自己? 一路上,这一行人把李炎卿包夹在当中,似乎是怕他突然纵马逃掉一般。等到进了县城,那名中年人说道:“刘老爷,我们想到后宅去见见小姐,还请您头前带路吧。” 李炎卿抱拳道:“好说了。原来您是张府来的人,不知怎么称呼?” 那中年人似乎十分客气,“原来贵县知道我们的身份啊,这便好说话了。在下姓游,名叫游七。乃是张家的一个管家,做下人的。我家老爷对小姐安危十分担心,吃喝不下。幸亏贵县将我们小姐救出虎口,这份人情,我张家会记在心上。” 两人谈的似乎十分融洽,从前衙一直来到内宅书房,李炎卿吩咐秦蕊珠去请张若兰,过了片刻,只听一阵环佩叮当,张若兰轻移莲步自外而入,等见了游七之面,不由两眼一热,叫了一声“七叔。” 游七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小姐已不是完璧之身?多日来自己最怕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只见他面色忽然一寒,一拍桌子“狗官!你好大的胆子!” 凌飞扬在张若兰一进来,两眼就几乎喷出火来,此时更不怠慢,只听一声轻响,游龙剑自鞘内抽出,人剑合一,化做一道白光,直向李炎卿胸前刺去。 第120章杖刑剑神 凌飞扬曾受异人指点,剑术自成一家,武功之高,即使是江湖上老一辈的人物,也多不是其对手。当年少林举办的嵩山杯,十大侠少评选中,固然有几位评委的千金对凌大侠青眼有加的因素,但他那一路慷慨舍身剑,也是夺魁的重要因素。 慢说此时李炎卿身边没有护卫,即使能痴、秦天望等人皆在,也未必有把握接下这一剑。能挡住这一剑的,唯有那一声娇叱“放肆!” 张若兰纤纤素手指处,凤目怒张,面如寒霜,竟吓的凌飞扬这志在必得的一剑,于中途硬生生收住势子。饶是他一身武功早达收发随心的地步,也不由连退几步,面上一白。 张若兰却顾不上他,而是扑到李炎卿面前“郎君,你可曾受伤?” 李炎卿须臾间在阎罗殿前走了一遭,心中也自吃惊。这狗日的凌飞扬,犯的上这么拼么?他脑筋一转,心道:难道他这护卫,居然爱上了自己家的小姐?见自己的女神成了别人的枕边人,多半还是用强霸占,所以含愤出手? 偷看凌飞扬那伤心的模样,以及看自己时,那恨不得食肉寝皮的眼神,越发觉得这个推论靠谱。他心头暗笑:你的女神身上哪一处我没用过,你小子还惦记什么?他有意的一把拉住张若兰的手“没事,若是我辱没了你的身份,你就让人把我杀了好了,我说过了,死在你手里,我无遗憾。” 张若兰一笑,转过身来,面上却又罩上了一层寒霜“七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游七本以为小姐是被迫失贞于这狗官,便想着杀了这狗官给小姐出气。见此情形,却又觉得有些不像。他只好道:“小姐别怕。是七叔无能,连累你受苦了。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这衙门里的人,我就算都把他们杀了,也不让这事走漏消息,你回到京里,不会受这事的影响。你别管了,让七叔把这事办妥吧。” 哪知张若兰神情越发严肃“七叔,若是你执意如此,那我也拦不住你。不过我们夫妻一体同命,若要杀我夫君,不如把我也一起杀了吧。” 游七见小姐动了真火,连忙赔笑道:“小姐息怒,这次是七叔搞错了。我还当……刘大令,方才的事是老奴无礼,还望莫怪。” 李炎卿只一笑“不敢。游总管护主心切,我也是能理解的。只是方才险的很啊,若不是若兰嘴快,我此时怕是已经魂归阴曹了。” 张若兰想起方才凶险情景,也不住后怕,心中的怒意大盛。“七叔,按咱家的规矩,以下犯上的是不是该杖打四十?不过凌大侠不是咱家的家生奴,这杖刑还是算了。不过我们张家用不起凌大侠这样的人物,还是各走各路为好。” 凌飞扬听张若兰这般说,二话不说,解了游龙剑,跪倒在地道:“凌某本江湖草莽,不明礼数,方才不该犯了家规,请小姐按家法责罚,凌某决无怨言。” “不敢当!你一剑差点杀死我的丈夫,我哪还来的胆子责罚你?再说你有一身好功夫,说不定四十杖下去,只不过给你凌大侠松松筋骨,挠挠痒痒。” “小姐放心,凌某诚心受杖,不敢含恨,更不敢运功抵抗。” 游七见凌飞扬被挤兑的狠了,心里倒是有些不忍,吩咐一声“来人,将凌飞扬拖下去用刑。” 哪知张若兰却道:“拖下去干什么?就在我夫君眼前打,让夫君看着,看谁敢手下留情,徇私舞弊。四十杖,我要杖杖见血!” 几名锦衣卫知道这张小姐可不是好糊弄的主,既然她铁了心要追这事,就没地方弄鬼。只好找衙门里借了板子,在书房外面,举起板子一顿猛打。凌飞扬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见棍带风声,将他打的皮开肉绽。张若兰却是毫不在意,反命秦蕊珠送了茶上来,与游七说起家常。 “我爹身体如何了?” “老爷身体不错,另外还要给小姐道喜,老爷高升了,已经晋了文渊阁大学士,加了礼部尚书衔。” 张若兰闻言脸上一喜,旋又一悲。这进大学士当然是好事,虽然张居正入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早一天入阁,就早一天稳妥。可他这一入阁,身份更加高贵,自己与李郎的差距,又拉大了许多,这桩姻缘的前途越发难以揣摩。 “只是老爷在家中惦念小姐安危,吃不香睡不下。家里的下人都被打发出来不说,还惊动了锦衣卫朱老公爷,东厂冯督公。” 此时那两名身材瘦小的锦衣卫却已经按捺不住,叫了声小姐,一左一右扑入张若兰怀里。张若兰怕李炎卿误会,忙道:“这是我家中的两个丫头,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感情最好。她们是担心我,这才没了规矩。你们两个不成气的东西,还不赶紧去给姑爷见礼?” 她又朝那锦衣官道:“有劳几位从京师到了这远瘴之地,小女子实在是有些汗颜。” 那锦衣官忙道:“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能为张阁办事,那是小的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就是这次来广东,才立了破获三百短毛贼的大功,说来,小的这份前程,还都是小姐送的。我感激都感激不过来,您可千万别有什么不好意思。” 这时那边行刑已毕,饶是凌飞扬武功高强,这一顿棍子下去,人命也去了半条。张若兰只厌恶的挥了挥袖子,就有几个锦衣将人抬下去。游七咳嗽一声“小姐。您看老爷子这么想您,这广东的气候您又不习惯,咱们是不是先回京师,让老爷放心。至于您和刘大令的事,小的只是个下人,可不敢多嘴多舌,这事的大主意,还是得老爷拿。” 张若兰点点头“这事你说的也对,不过我想再多待三天,帮着夫君把善后的事做好。七叔你不会连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吧?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小姐说笑了。您什么时候回去,得您拿主意,小人哪敢多口?至于跑不跑的,您回自己家,那还用跑么?三天三十天,我都能等。” 第121章晴云暖雪 游七总管也知自己家小姐的脾气,也知自家老爷对小姐的宠爱。自己老爷肯为了小姐请恩师出面,发动了锦衣、东厂、营兵三大体系来找人,就可见重视程度。 若是把她挤兑急了,将来准没自己的好果子吃。原本以为小姐是被这县官强行霸占,自己只要将这狗官杀了为小姐出气就好,哪知判断错误,怎么两人一副美满姻缘的模样? 他也不愧是辅臣家的管家,忙使一路阴柔功夫,以柔克刚,带着部下退出衙门,只把晴云、暖雪两个丫头留下伺候小姐。又吩咐了随行的锦衣卫,将县衙门秘密包围,不可真让人走了。 那名锦衣官心中担忧,自己仿佛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将来若是被张家灭口,那便是死也没处说理。 游七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想:这定国公那边的亲已经退了,若是这狗官八字发旺,祖宗积德,也许真能成为我相府门前娇客?不对,这狗官门第平平,出身一般,家中也无什么显赫人物,有什么资格和我家联姻?将来最好的结局,就是当这事都没发生过罢了。 不提众人各自转念头,内宅之中,张若兰将两个丫头拉到李炎卿面前,李炎卿这才仔细打量。见两个丫头都在二八妙龄,生的眉目俊俏皮肤白嫩如雪,最难得的是,相貌身高一模一样,原来是一对双胞胎,并蒂莲。 张若兰道:“这两个丫头是孪生姐妹,从小就被我爹养在府里,是家里的家生奴,手脚利落,干活勤快。戚夫人还曾指点过她们一路分进合击的技击术,勉强能算个女护卫。当初离家出走时,我差点就把两丫头带上了。将来她们也是我的陪嫁,夫君今晚就把她们两个收房吧。” 两个丫鬟与小姐重逢,本来满心欢喜。可见小姐居然委身于这小小七品县令,心里就替小姐觉得委屈,尤其这县官还是这么偏僻所在的官长,更觉得明珠投暗,鲜花插在牛粪上。不知脑补出多少小姐拼死反抗,含恨失贞,委屈认命的场景,在心里把李炎卿当成了大恶棍,一听到收房二字,吓的魂不附体。 “小姐,我不想被这芝麻官收房。” “小姐答应过,我们要嫁一起嫁。” “小姐说过要嫁人只嫁刘公子。” “小姐说过,要我们将来给刘公子当侧室。” 张若兰心里最大的一根刺,就是当初曾与刘勘之相恋,总觉得这是个短处。听两个丫鬟这般说,生怕丈夫疑心自己与刘勘之有私,将脸一沉“放肆!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没规矩,胡说八道!什么刘公子,以后再敢提这个名字,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你们是我的丫头,什么时候由的你们自己挑三拣四,说情愿不情愿拉?掌嘴!” 两个丫头一脸可怜模样,向小姐投去哀求目光。可是张若兰面不改色,冷声道:“怎么?你们不想听我的话了?那也好,我这就让相公去找人牙子,把你们做价卖了。” “小姐,别,别卖我们。” “我们掌嘴就是。” 两个丫头见小姐动了真火,只好对面站好,彼此抡起巴掌朝对方脸上打去,劈啪之声不断,不多时两人的脸蛋就全被打的肿了起来。张若兰尤怕夫君不悦,吩咐道:“用力打,每人掌嘴五十,今晚上好好伺候夫君,如果夫君不满意,我还是要把你们卖出去。” 李炎卿在旁劝解道:“算了。你教规矩的事,我不管你,终究是你府上的丫头,我不多说话。不过收房的事,还是别提了。” “炎卿,你别听她们乱嚼舌头,当初的事不是她们说的那样。你若是不喜欢她们,就把她们卖了吧。”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我不想把她们现在收房。这三天是属于咱们两个的,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至于那刘勘之的事,你都跟我说的很清楚了,我还有什么可多心的?将来我倒是怕刘兄恨我横刀夺爱,与我没完没了呢。” 张若兰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吩咐道:“你们两个停手,谢谢夫君给你们求情。今后如果敢再犯,我决不留情。” 这两个丫头进了内宅,秦蕊珠的差使就算卸了下来。哪怕明知道她是女儿身,还和自家这个姑爷有一手,两个丫头依旧不客气的将她拦住。 “我们两个来了,小姐就由我们伺候,不用你上手。” “笨手笨脚,一看就没学过规矩。” “小地方来的吧,一看就没经过大场面。” “小姐在这里,日子简直不知道怎么过的。” “你自己在你自己房里待着,这边不许过来。” 两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衔接的天衣无缝,秦蕊珠连话都插不进去。又知二人是张若兰心腹,纵然委屈也不好辩白,只好自己负气回房。 朝云道:“这个讨厌的姑爷,也只配这种女人伺候,哪一点配的上咱们的小姐?” 暖雪道:“可是我看这姑爷心眼挺好,还替咱求情呢。再说他长的也不错……” “住口!不许你背叛刘公子,刘公子才是我们的姑爷,除了刘公子,我们谁也不认。” “没错,除了刘公子,我们谁也不认。”暖雪可怜兮兮地问道:“可要是这个刘姑爷让咱们去伺候他怎么办?如果他真要收房,那我们是不是就哭,还是喊救命?” “笨蛋,哭喊救命有什么用?他要敢收房,我们就揍他。你放心,有姐姐呢,不会让你吃亏的。”晴云挺挺胸脯,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倒是让暖雪安心了不少。 内宅之中,李炎卿传出话来,免排衙三日,诸般事务交秦师爷办理,自己生病不能理事。专心在房里陪着张若兰,不是说笑话讲故事,便是唱戏唱小调,又为她梳头描眉,到了夜间便抵死缠绵,用尽身上最后一分气力,兀自纠缠在一处,不想分开。 张若兰道:“我走之后,你不许忘了我,每天必须要想我。哪怕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也都要想我。” “放心吧,我不会忘了你的。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安排进京。” “那不行。你现在进京,只会把事情搞糟。我要先把我爹那边说通,才能让你进京。否则依爹的脾气,你只要敢进京,他就敢把你下到天牢里关到死。你个小小知县,在京师里死了,连个水花都未必翻的起来。不管多长时间,你接不到我的信,千万不要来。你放心,我是你的娘子,谁也夺不去。就算爹不答应我嫁给你,我也不会嫁给任何人,如果敢强迫我,我就再跑一次,咱们一起去做亡命鸳鸯。” 第122章赏赐 等到第三天头上,游七备办了许多礼品送到衙门里,见了李炎卿更是摆出一副下人见了主人的模样,把面子做到了极处。只是那位剑神凌飞扬,三日时光,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精神憔悴,形销骨立,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站在那里就如同行尸走肉,全无往日神彩,李炎卿暗笑:失恋的威力,果然连这什么剑神都打倒了?活该。你自己慢慢难过吧,惦记我老婆,就是这下场。 张若兰倒也说话算话,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行李,只是吩咐晴云暖雪道:“你们两个留下,不要跟我回京。” 二女闻听,连忙跪倒在地“小姐,我们做错了什么,你可以打我们,但是不要把我们留下,我们要跟你在一起。” “住口!这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自己做主了?我回京这些日子,相公身边没人伺候。你们就留下,替我侍奉夫君,还可保护夫君安全。若是夫君有什么闪失,你们就自己了断吧。还有,如果夫君要你们服侍,你们敢不听话的话,打死勿论。” 她又对游七道:“七叔,这回为了找我,没少打扰吴军门,我想去趟惠州,当面拜谢。” 游七笑道:“老奴来广东时,已经将徐阁的手书并老爷的书信,投到惠州。老军门与徐阁颇有往来,出力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广东水土不比京师,小姐……” “我意已决,七叔不必多言。还有,相公也要陪我去一趟,一起去谢过吴军门高义。” 游七暗叹一口气,看来小姐这回是动了真格的,已经不惜公开自己与这刘朝佐的关系来为他铺路。自己这几天明查暗访,刘朝佐的官声不佳,私生活方面也并不很检点。据说初到香山上任,就眠花宿柳,搜刮地皮。小姐不知道是看中了他哪一点,居然如此死心塌地。 不过小姐有话,他又不敢不听,只好命人先去准备礼品,大队人马起程赶往惠州。马车上,张若兰靠在李炎卿怀中,“夫君,我在临行之前,一定要为你把这条路趟开,你这官才坐的稳当。这次柘林兵变,吴桂芳的官也坐的不稳当,我就不信他还敢不给我的面子。” 吴桂芳与他们相见的地方,并非巡抚都察院,而是选了惠州的一处有名的酒楼,只是吴军门将酒楼包下,说是宴请此次平乱的有功将士,连伺候酒局的下人,都是巡抚的亲兵,也不怕走漏风声。 吴桂芳一身便服,未着冠带,见面之后,更是侄女长侄女短,一副长辈见了晚辈的模样,倒是不显得拘束。张若兰也大方的将李炎卿介绍给吴桂芳,吴桂芳仔细端详了半天,点头道:“好!好一个刘朝佐刘知县。少年英雄,仪表非凡,怪不得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后生可畏,老夫望尘莫及啊。杀敌九万,手格百人,这可惜是个文官,若是个武将,这一次就可晋到一品都督了。” “吴军门过奖,晚辈愧不敢当。全赖天子洪福齐天,老军门指导有方,下官才侥幸得胜,实在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居功。” “年轻人不骄不躁,是个好材料,好好干,老夫看好你。听说贵县是江西人?老夫也是江西人,咱们两个可是大同乡,今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老夫最重乡谊,肯定不会为难乡党。” 吴桂芳拉着李炎卿叙了几句乡谊,显的十分器重,仿佛真把他当做了个小老乡关照。只是大家心里有数,若不是张居正的面子在,吴桂芳何必理会这么个七品芝麻官? 他是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带兵剿过倭,平过山贼灭过海盗,战功彪炳。当年严嵩在朝为相时,想和他做个亲家,被他当面拒绝,事后也寻不到他的把柄,可称是朝廷干才。 不过大明朝向来不缺乏干材,有本领的人到处都可以找,朝里无人莫做官,朝内无人莫造反。吴桂芳在朝内孤立无援,饶是他本领再高,这官做的也不牢靠。 自从严嵩倒台后,朝中江西人的日子就不太好过,吴桂芳自己也是江西人,日子能好过到哪去?他又听了个消息,朝廷有意将广东巡抚这个职位裁掉,恢复两广总督建制。 如今的两广总督专抚广西殷正茂,对自己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一心想把自己搞下去,他独霸两广,吴桂芳朝内无人,局面并不乐观。 偏生这当口,又出了柘林兵变的乱子。乱军荼毒十余县,百姓被害无数。虽然眼下乱军已平,还斩杀了许多白莲教匪。可是这危害已经造成,而且如果细究原因,欠饷问题还要发酵。再加上防范白莲不利,如果被人揪住不放,他吴桂芳只能荣升南京兵部侍郎,前去欣赏十里秦淮的大好风光。 他需要朋友,尤其需要一个有力的朋友。张居正风头正劲,刚刚拜了文渊阁大学士,还加了礼部尚书衔。按这个态势发展,将来说不定有希望角逐首辅之位。而这次找女儿,更是动用了锦衣卫、东厂等力量,可见他交游广阔,能量非同小可,背后还有徐阶全力相助。如果自己可以和他搞好关系,或许这一关还能过的去。 他并不认为刘朝佐一定就是张居正的女婿,毕竟两家门第差距悬殊。但是官做的久了,年纪大了,什么稀奇事没见过?张若兰肯带着他来见自己,分明就是表达一个非君不嫁的态度。这么个痴情女子,万一真能影响到老爹的决断,自己何必不结这个善缘?即使他日刘朝佐无缘张若兰,至少这份香火情义也还在。 张若兰笑道:“早就听说吴世伯最重乡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次我相公多少也算立了点功劳,为吴世伯分了忧,尽了力,不知道吴世伯打算给点什么奖赏?若是奖赏少了,侄女可不依。” 第123章香山开市 说起来,李炎卿何止是为吴桂芳分了忧尽了力,简直可以说是他的大功臣。上次吴桂芳报上去,斩获真倭甚多,只是想报一个战功,为自己减轻罪责。哪知朝廷里不知道哪个小人害他,非要点验首级。吴军门好歹一省巡抚,又是老科甲,不至于因三五十首级就坏了前程。 不过两下数字差的太远,面子上实在是不怎么好看。多亏李炎卿这回献了真倭首级一百多级,场面上就好看多了,起码能交代的下去。而且叛军起兵之后,因彼此不能相容,化整为零,转战各县,受害者多。 香山因为盐糖之利,反倒把叛军主力牢牢牵制于香山城外,才使得官军一战成功。不但叛军消灭,连为害多年的海盗盐枭,也都顺手做了添头,即使没有张若兰,这些功劳也同样不可小觑。 只是刘朝佐出身举人,这个实在是不够硬气。假设没有张若兰为他撑腰,吴桂芳多半还是要考虑刘大令年轻识浅,不宜过度提拔,该压的还是要先压一压,年轻人总是要在基层多锻炼锻炼,提升太快不是好事。可是眼下,则必须有功赏有过罚,才能体现公平公正,不让忠臣寒心。 “广州府通判通匪,已经被锁拿入监,如今这通判的位置出了缺。我看刘世兄年少有为,正该勇挑重任,待老夫写个折子,保举你个前程如何?” 李炎卿连忙道:“多谢老军门栽培!只是学生年轻识浅,见识有限。执掌一县勉强可为,如何能做的了一府通判?” 张若兰也道:“是啊。外子刚刚把香山县政理出个头绪,若是此时到广州去做通判,这香山县的庶政又全都耽误了,于国朝并无好处,还望世伯明鉴。” 府通判是正六品,知县是正七品,说来连升两级,已经得算特别优待。可是通判不过一佐官,在府里有的是上官呼来喝去,尤其广州是省城,三司衙门全在,一个六品官到了那,更是什么都不算。 相反香山正堂可以执掌一县,发号施令莫敢不从。李炎卿自然不会放弃这么个大好基业,赶着到府里去做个佐二。吴桂芳马上也反应过来,看来这刘朝佐是放不下自己打出来的江山,不想放手啊。 既然是做人情,那就只好一路做下去。吴桂芳略一思忖“那不如这样。通判的位置,也由刘世兄兼下。以通判衔,暂代香山县令之职,日后若有合适位置,再另行差遣。” 这等于是既当了六品官,还能不放弃自己的基本盘,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李炎卿忙不迭道谢,又道:“香山地穷民寡,民生凋敝。这回为了打乱军,花费了万千军资,小县府库空虚,负债累累,实在是有些不堪重负,还望老军门恩典。” 香山府库确实空虚,如果现在有人进入东西两库,依旧是找不到什么东西。不过香山县租赁了姓名为秦小二的人名下仓库三十余间存放钱粮物资,就是另一回事,在这个场合万不能提起。 吴桂芳为难道:“刘世兄的苦处,老夫也能理会。只是广东一省都不富裕,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大家都在闹钱荒。老夫最多是可以让你上解钱粮缓一缓,其他便爱莫能助。” “下官天胆,也不敢为这点小事打扰军门。只是下官想为咱广东军民,找条发财的路子,可是我的官职太小,实在是不敢承担此事。此次佛夷出兵助剿,所求者便是开埠互市。佛夷手中有海量白银,若是能与其互通有无,还怕没有钱使?” “这……朝廷为防倭寇滋扰,三令五申,严肃海禁,连二桅以上的大船都不能造。若是咱们与夷人互市,只怕朝廷追究下来,便是个麻烦。” “军门放心,这互市是麻烦。可若是将那些叛贼所掠夺的无主财物变卖,这总不是麻烦吧。到时候各方商贾云集,小县无力一一核对买主身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吴桂芳何尝不在为钱的事操心,平叛之后,各种犒赏抚恤,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如果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又会有部队哗变。郭安邦当初藏匿了香山上来的告急文书,不想被他的一个对头拣出来,送到了吴桂芳手中。 吴桂芳对于文书的内容倒没十分在意,可那一笔字体却让他大吃一惊,这不是张居正的字么?再联想到徐阶的书信,他便断定张居正的女儿,是落在香山县,郭安邦误了自己的大事。若是叛军打破香山,无论张居正的女儿是自尽还是落在叛军手中,他都得跟自己没完。 再加上柘林水师这事,必须有个人出来背锅,他只好丢卒保车,把这个心腹师爷砍了交帐。通过查抄郭安邦的家财,发现他居然是个隐藏极深的肥羊,家里有过万的银子不说,还搜出了不少与白莲教往来的书信,以及与南海合众国一起制定的《南海合众国五年计划纲要》。 自己身边亲信是叛徒这事,让吴桂芳脸上无光,费了许多力气才算把盖子盖住。不过这过万的银两,也不过是略微缓解了危机,眼下他手上还是缺钱缺的厉害。 俞大猷这次想要扩充新军,器械粮饷都是个大窟窿,他正愁用什么去填。如果这香山县真能把路子打开,或许真能够解决自己的大问题。 只是眼下多事之秋,他自己不想冲当风口浪尖上。当下表态: “刘世兄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事不宜闹的太大,以免有白莲妖人趁机做乱,再闹出什么风潮。这拍卖无主财物的事,就责成刘世兄在香山负责发卖,其他地方概不得售。所得之款,五成上解省城,三成上缴广州,另外两成归香山县,填补亏空。我回头补一道呈文给你,保证手续齐全。只是若出了什么纰漏,我也第一个拿你说话。” “老军门放心,您如此栽培,下官敢不尽力?这差使定要办的稳稳当当,不至于让白莲妖人从中渔利。” 吴桂芳点点头“刘世兄,你也不要一味哭穷,香山盐糖之利,如今整个广东谁人不知?我也给你透个底,朝廷早晚要把这晒盐法推行全省,你还是趁早准备准备,不可过分依赖盐糖二业,农桑才是根本啊。” 第124章伤离别 这种政策饭本来就是吃口少一口,上次林守正等人,强行把盐糖的事按下,在香山搞试点,早晚还是得推广开。尤其现在吴桂芳手里没钱,这盐糖之利不会再放过。 林守正的顶牛早晚有顶不住的时候,盐糖推广,是必然的事情。若不是今天有张若兰的面子,连这消息他都不会透底。吴桂芳倒也良心,不是恃强硬夺,答应日后会补偿给香山一部分盐引。 让李炎卿回去之后不如先透透风声,把盐引卖出去。而且这盐道上,也由香山县令兼任,不再另委他人。 等用罢酒饭回了客房,张若兰娇艳如花,吐气如兰,趴在李炎卿怀中“炎卿,今天我要吴桂芳在广东这许多知县中知道,我这个夫君是最好的。他以后决不会动你的位置,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不要自作聪明去做什么强项令,更不要想去做什么清流。我爹生平最恨的便是无能清流,最喜的是能吏。只要你能表现出有赚钱的本事,我包他老人家喜欢你。” “老丈人看毛脚女婿,总归是不顺眼,我心里有数的。若兰,我送你出了省境,再回香山吧。” “那不成。”张若兰倒是坚决的很“你将来在广东必然是最出挑的知县,行事上得有点忌讳,不能那么放肆。若是落在敌人手里,难免是个把柄。送君千里,也须一别。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过我今晚要把你榨的干干净净,让那秦寡妇几天之内,干看着吃不到。” 这卧房内春意盎然,院落中游七则望月长叹。自己家小姐分明是用情极深,将来若是心愿不遂,可又该怎么收场?当初小姐中意刘勘之,自己倒觉得那是个良配,这刘朝佐,无非一举人而已。几日同行,自己在旁试探,发现他只是个不学无术之徒,不知道这举人是怎么考中的。 而他的官声也实在是太差了一些,若是做了老爷家的门前贵客,还不知道要如何的无法无天,这门姻缘实在是不怎么样。自己只有在路上,在好言劝解,看能不能让小姐忘了他。 次日天明,李炎卿送张若兰登程,二人相拥良久,谁都不愿意放开谁。张若兰抚着他的肩头道“想我时,就看看这个牙印,就想起我来了。还有啊,不许你这段时间拈花惹草,如果敢背着我不守夫道,当心我回头揍你。有那秦寡妇还有晴云暖雪,怎么也够你用了。再说,梁家还有那一颗宝珠呢。” 李炎卿心中也觉不是滋味,这一别再见不知是几时,豪门深似海,想要做一对长久夫妻,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不过表面上却是强做镇定“放心吧,我肯定严守夫道,保证不让你动家法就是。到家里记得给我写信,我一有机会,就进京去寻你。” 船只离岸,张若兰站在船头挥手,直到彼此看不见人影,也不愿回船舱内休息。游七大着胆子说道:“小姐,还是回舱吧,水上风大,万一伤了身子,老爷又该犯愁了。” 张若兰道:“等一下,我要多站一会。夫君手里有千里望,我看不到他,不代表他看不到我。” 游七无奈的一摇头,另一边,二目无光的凌飞扬扶剑而立,只是小声道:“那狗贼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这边李炎卿送别了张若兰,转身回马车,返回香山。晴云、暖雪与小姐刚见面又分离,已经哭的成了泪人。 李炎卿还分不清两人谁是谁,摇头道:“你们两个别哭了,我保证,很快就会与你家小姐重逢的。今后你们就是内宅的丫头,只要老实听话,我不会亏待你们。” 他刚说到这,却见两个丫头仿佛听到什么了可怕的事一般,惊叫一声,缩到马车角落里。 “果然人面兽心,小姐才刚走,你就要我们从你。” “我警告你,不许乱来。我们只是你的丫鬟,别的什么都不做。” “你要敢让我们收房。” “我们就揍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两个很厉害的,打的你满地找牙,到时候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炎卿被这两个丫头逗的心情大好,将脸一板“好大的胆子!你们小姐刚走,就敢不听我的话?这样吧,她人还没走远,我还是派快船追上去,把事说清楚,把人退掉来的好些。” 二女想起小姐吩咐,不敢再放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晴云咬牙向前爬了两步“我是姐姐,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暖雪她……她还小。你放过她,我怎么样都可以。”说到这将眼一闭,将胸一挺,摆出慷慨就义舍身饲虎的架势。 李炎卿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我怎么样都可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抬手在她脸上左右一扯,将脸捏成个大饼。那边暖雪却捂着脸尖叫起来,“欺负人……姑爷欺负人。” 原来这对双胞胎不止模样一样,身上还有类似心电感应一类的特质,一个人身上有反应,会影响另一个人。李炎卿哈哈大笑,心情大为好转。回去路上,虽然未曾真把两个丫头吃了,不过没事时故意吓吓她们,也别有一番风味。 等回到衙门,却见秦蕊珠迎了出来,脸上一脸惊惶道:“老爷,有个叫洪四妹的女人找上门来要见你,梁老爷也来找你,结果两下见了面,要在衙门里火并,你快去看看吧。” 李炎卿闻听大怒“大胆!竟然敢在衙门里火并,他们眼里没王法了?难道不知道在县衙火并,是要罚款的?带我去看看。晴云暖雪,你们两个赶紧躲躲。” “偏不。” “我们有功夫。” “会打架。” 两人自怀中各抽了一柄匕首出来,这怀刃长度不足一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威力。不过好在如今衙门武力强悍,也不怕他们真的动手翻脸。等来到书房门外,却听里面已经吵翻了天,洪四妹骂人的声音甚高,梁瑞民也不甘示弱。而在门外,两下带的护卫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第125章发财 李炎卿大喝一声:“全都给我闭嘴!在香山县,本官没让人说话,谁也不准说话。再敢多嘴多舌,这次发财的机会,你们就都别想要了。” 这发财二字威力无穷,能让英雄屈膝,能让烈女宽衣。梁瑞民别看上了年纪,但是身手却十分敏捷,居然比洪四妹蹿的都快。 “发财?发什么财?这次香山大战,我梁家出人出粮出钱,还捐了仅有的三副铁甲,若是有发财的机会,怎么也得先给我们梁家,否则可就说不下去了。” “呸!若论功劳,不是我把乱军的补给路线透露出来,又烧了巨鲸帮的老营,哪来的香山大捷?” “哦?你是说香山大捷是你的功劳,不是刘太爷的本事了?” “梁老贼,你杀我老公的帐还没算,你还敢诬陷我,难道欺我洪家帮好惹?” “老夫随时可以给你这贱货找几十个老公,你换我一个活蹦乱跳的瑞虹贤弟出来再说。要动手,难道我梁家怕了你?” “朝佐兄弟,你听到这老狗的话了,他这般欺负我,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洪四妹虽然出来的晚,却发挥了女人先天优势,抱住李炎卿的胳膊,在身上轻轻蹭了几下。 今日的洪四妹却没穿那件惹眼的银链甲,而是一身黑色倭缎的箭袖,只是衣服勒的紧,将那一身完美的曲线全都勾勒出来,分外惹火。这一蹭,蹭的甚是地方,惹人心头火起。可惜李炎卿脑子里还都是张若兰,于这般美妙接触,却也无心享受。 他只一摆手道:“都给我闭嘴,有话进去说。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如果想要火并,那你们各自开船到海上,分个上下高低。敢在香山县开打的,一律当乱军余孽来办,我告诉你们,还有几百营兵在附近搜捕乱贼,你们要不要去试试刀锋?” 两下里这回全都没了火种,李炎卿这才没好气道:“你们两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都跑我的香山县衙门来搅闹,难道当本官好欺负么?” 梁瑞民赔笑道:“老朽是听说了太爷高升的消息,才来县衙与太爷贺喜。可是听说太爷还在惠州与大帅相谈,老朽只好天天来跑,不想遇到这个贱人。” “老匹夫你骂谁?朝佐兄弟,你都看到了,姐姐我的日子不好过啊。上次为了你,我得罪了白莲教,又得罪了几个海上帮会,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走投无路,只好想来投奔你。哪怕是没名没份倒贴银子我也认了,可是你得给我做主啊,不能让梁瑞民这老不死的欺负我啊。” 她边说边又向前探了探身,将那曲线露的更明显一些。上次相见时,李炎卿对她那垂涎三尺的模样,让她心里既羞又怕,还有些抗拒。可是这回这刘大老爷对她似乎全无兴趣,又让她心里患得患失,反倒开始主动卖弄风青,来吸引李炎卿注意力。 “你们两家的私仇我不管,我只问你们一句,想赚钱不想?如果想赚钱,都给我老实点,我保证你们能发一笔大财。要是不想发财,那我就不管了,只要不在我的辖下开打,你们随便怎么折腾,本官不管。” 梁瑞民道:“钱谁不想赚?但不知是什么生意,赚头几成?” 李炎卿从怀里将那公文拿出来,拍到桌上,“你们看看这个。” 洪四妹摇头道:“这上面的东西我认不得,你还是念给我听吧。朝佐兄弟,姐姐不认识字,你可不能骗我。” “洪姐,你不认识字,总认识大印吧?吃你们这碗饭的,若说官面上没人,我第一个不信。仔细看看,那上面的印,是谁家的?” 等看到公文下面那方广东省的巡抚关防,洪四妹胸前那对峰峦颤动的更加明显。这可是巡抚关防,不是地方官的大印啊。 在广东这地方,吴桂芳就是海外天子,他的大印,比起天家玉玺也未必弱到哪去。这小小县令看来果然是把张家的闺女睡服了,连这巡抚关防都能给他弄来,这男人,绝不能放过。 梁瑞民认识字,看了公文内容,激动的一阵剧烈的咳嗽,恨不得把公文藏在袖子里。“允许香山售卖无主财物?这不是说,香山等于开埠了?” “梁翁慎言。开埠这事谁说谁犯忌讳,记住,咱售卖的是从叛军手里缴获的无主财物,售卖对象是咱大明的商人,跟开埠没有任何关系。” “明白,明白。老夫是场面上的人,这种事我懂的。太爷放心,我保证不让太爷难做就是。” “朝佐兄弟,你可不能没良心啊。姐姐为了你,可是把什么都给你了。连身家都赔了进去,你可不能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啊。” 在海上做买卖,除了番物贩卖外,谁手里都有点不大容易脱手的赃物。卖的话,未必能卖的出价格,如果不卖,放手里又没用。尤其眼下商埠未开,西洋番物十不能值一,卖不出钱去。若是香山售卖乱军财物,这些西洋番物夹带着可以卖给大明商人,乃至倭刀竹扇,这些物件也一样能卖。 同样大明的丝绸、茶叶等货物,往日出手也要控制下数量,若是大张旗鼓的销售,一来货源不易,二来资金困难,三来还要怕查抄。这回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出手,大发其财,谁心里不动心?至于烫手的贼脏,那就更可以经过这个程序洗白,这干劫贫济贫的好汉,谁能不动心? 李炎卿摇头道:“你们啊,目光放的太短。这种销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次叛军荼毒若干县城,手里的贼脏不在少数,拍卖是要耗时间的。到时候各地商人云集香山,得住多少房子?得不得吃饭?得不得搞女人?梁翁,你那春风楼,就等着赚银子吧。” “洪姐,你那也不差。这道上的好汉,谁手里有不方便脱手的东西,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出手,多了不敢说,比平时多卖个三成,一点不成问题吧?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先拿低价,把那些东西盘下来,再加价卖出去?我就说了,这是老天掉下来的发财机会,若是大家非要记着旧仇,打个天翻地覆,那就什么钱都别赚了。” 第126章福祸自招 梁瑞民与洪四妹有杀夫杀弟之仇,两下仇深似海。二人又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主,向来讲一个威武不能屈,岂能为区区阿堵物折腰?只见梁瑞民一抖袍袖“哼,老夫不与个寡妇一般见识,就算被她骂几句,我只当没听见。” 洪四妹则直接贴着李炎卿坐下“朝佐兄弟让我怎样,我就怎样。姐姐整个人都是你的,何况这点小事,对吧?我听你的,你不让我打架我就不打架,不给你丢人。” 晴云暖雪看的牙根痒痒,总算知道轻重,没抽出怀刃捅这女人十几个窟窿。梁瑞民见此情景,心里也暗自焦急:若果真刘朝佐和这贱货有一腿,自己的买卖怕是不好做啊。 能做海上生意的,官府里岂能无人?他的关系网已经反馈给他一条重要消息,刘朝佐这个知县,怕是要发达了。不但品级别提拔为了六品,以通判衔兼知县,更是在吴大帅眼前挂了名的红人,据说是吴帅的心腹爱将。 吴帅的亲信幕僚郭安邦只因与这位刘大老爷不对盘,就被砍了祭旗,连家产都抄了,这跟吴帅得是什么关系?吴大帅发了话,宁可广州府的通判悬空,也要把位子给刘朝佐留着,这样的人物,自己只能巴结,可万不能得罪,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他上赶着到县衙门送礼,也是图的先烧个热灶,将来从县令手里拿点好处。如今国朝东南武备日强,海上的日子越发难混,必须先找个退路,免得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洪四妹和自己的仇不是假的,如果她跟刘朝佐睡了觉,靠着这关系跟自己竞争,自己那是有死无活的局面。 思来想去,他急忙上前道:“太爷。您说的是道理,咱香山得大兴土木,建些房子,酒楼、清楼、赌场都得扩建,这样才能让那些外来客商,把钱都给咱留下。可是老朽手头不太方便,想找太爷借点银子,算做太爷您的股份……” “我明白,你坐下吧。梁老爷子是聪明人,懂得怎么做人,跟你做伙伴,我信的过。不过我得说一句啊,本县向来反对这清楼、赌馆。这些东西都是害人之物,我穿着官服时,从来不去。你们这些生意,我是不支持的,是不鼓励的。到什么时候,我的态度都是这个,你给我记清楚。” 洪四妹则撒娇道:“朝佐兄弟,洪姐整个人都是你的,何况钱财。你要多少只管开口,洪姐的钱就是你的钱。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吧。” “香山这个盘子大,你们两家谁一口也吃不下,我要的是一句话,和气生财。大家坐下来谈生意,咱们香山发财的门路多了,将来我要把香山弄成小广州,甚至是赛广州。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就是咱的盐……” 他把吴桂芳那透露的消息一说,梁瑞民、洪四妹二人眼睛都不住放光,这两人谁不是人精?这大好的商机要是错过了,那是要天打五雷轰的,谁要说不动心,谁就是乌龟生的。 梁瑞民搓着手道:“老朽原以为金盆洗手后,就只能指望种田吃口饭了。没想到啊,老了老了,老天倒把这发财的机会降了下来,有了这生意,比做海盗可要赚钱多了。太爷放心,只要有老夫在这生意就做的成,谁敢破坏咱做生意,老朽就和他拼了。” 他又想起一事,笑道:“我还要给太爷道喜,您在惠州那边公干,不知道咱香山出的好事,陈荣泰那老不死的,这回要倒大霉了,让他跟太爷过不去,这回看看他怎么断子绝孙!” 白莲教策动的这次兵变,导致广东十数县城被洗劫,连京师都得到了消息,官府方面追查起来也是不留情面,一查到底。广州通判与一位通白莲的团练有姻亲,结果就直接锁拿下狱,不顾体面的拷打问供,那陈继宗出资六百两,助白莲教起事,罪过又能小的了? 初时顾及乡绅体面,还不曾对他用刑。可后来乱军差点攻打了广州府城,吴帅那又下了严令,对此案一追到底,不能姑息养奸。陈少爷的日子也就越发难过,锦衣卫诸般手段,几乎将这位公子哥折腾的不成人形。 听说如今这位孙少爷问了个斩监侯,在牢房里关着等死。按眼下的局面看,用不了几天就能等来钉封文书,开刀问斩。陈荣泰老来丧孙,伤心欲绝,据说人在家中昏死了几回,身体大不如前。 二少爷陈旺宗则被李炎卿放了回去,表彰陈家在香山围期间的英勇表现,对赎城费的事不与追究。这位二公子也不负李炎卿希望,回到家里搞风搞雨,借着大哥即将问斩的时机,大肆抓权,陈家内部分崩离析,家破人亡之日可期。 李炎卿将脸一沉“梁翁,幸灾乐祸是不对的。大家都在本乡本土混饭吃,低头不见抬头见,哪能这样?本官过几天还要亲自去一趟陈家,看看他们到底倒霉成什么样……阿,是关心一下他们,看看本官能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梁瑞民笑道:“明白,老朽都明白。大老爷心善啊,去那是去雪中送炭,绝不是落井下石的。不过大老爷啊,当初守香山时,我梁家贡献也很大,您答应过老朽,在巡检司里给我们留点位置,您看……” 香山附属的两个巡检司缺丁严重,而且多不可用。这次香山大战,若不是果断用民壮替代巡检,说不定连县城都被卖掉。李炎卿早有在里面安插自己的力量之心,当即点头道:“这个好说。梁翁回去拟个名单交上来,我按着名单用人就是,还有当初本官收上来的兵器,回头也会发放下去。” 十一都各族私藏的兵器铠甲,借着这次香山围城的机会,都被收到了县库里。至于发还,李炎卿表示,仓库里那许多破烂,你们随便去拿吧,铁甲利兵,非百姓所能有,就别指望了。尤其是火器,更是别想拿回去,他又不是那支持开枪禁的蠢材,能把这东西发还乡勇? 第127章芳心暗许 两下叙了会闲话,梁瑞民见洪四妹在那耗着不走,心里暗骂贱人。可是自己若是坐久了,万一耽误知县与这女海盗探讨阴阳乾坤大道,也是招人厌烦,只好拱手告辞,回家筹备银两做生意去了。 看总算耗走了梁瑞民,洪四妹暗出一口气,甜甜一笑道:“朝佐兄弟,你这回得了如花美眷,不知道要怎么谢我这个大媒人啊?还有啊,这次香山围,姐姐我为了你可是不顾江湖道义。先是勾结佛夷,烧了那些好朋友的船只,又洗劫了巨鲸帮的老营,还拐走了他们不少人马,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你若是没有良心,姐姐可就不活了。” 李炎卿看着这火辣身材的女海盗,猛的一拍桌子“洪姐,你还有脸跟我说这个?本官差点被你害死了,你还敢来请功?我告诉你,那主的老子,如今已经晋了文渊阁大学士,加礼部尚书衔。懂什么叫辅臣么?她爹现在,就是个辅臣!只需要随便上个折子,就能将我丢到那蛮荒之地,做个不入流的品官。若要剿灭你这路海盗,也不废吹灰之力!” 见他发了脾气,洪四妹不复往日那豪爽泼辣的大姐头作风,反而像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两眼里挤出几点眼泪“朝佐,你好狠的心!人家一见你的面,就把这颗心给了你。白莲教要我把这女人当人质扣下,最好让那些粗汉子轮了她,也好出一口气。可是我一来也是个女人,下不了这个手。二来么,也可怜她何其无辜。三来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才拿她给你暖床,你倒好,怎么不感谢我,还来凶我?我听说你们夫妻相得,蜜里调油,我这个媒人没功劳,也得有苦劳吧?怎么一句谢字没有,见面就讲打讲杀的,这贼老天,当真是不给我们女人家留条活路了么?” 这位往日里杀人不眨眼,行事干净利落的女海盗,做起小女人模样,却也别有番风景,泪流满面的样子,倒也能让男人生出几分怜惜之心。 见李炎卿面色稍缓,洪四妹心中松了口气,看来女人的本钱,还是有用的。若是自己生的如同梁家那几个孙女一样,怕是这么一番哭天抢地,只会激发对方最大的怒火。只要他还对自己的身子有兴趣,这事就好办。 她十年来发展人马,扩充实力,周游于各方势力之间,既靠着女人的优势获得帮助,又每每能及时全身而退,不至于让人真占到便宜。固然是有她心思敏捷,机智过人的一面,也是因为她眼里就没看到一个真正值得她献出自己的主。 自来做强盗的,也有三六九等。如赵大虎那般剪径强梁,靠着一身力气,武艺拳脚吃饭,便是最下等的一种,多半活不到三十岁,就要改行或是砍头。略强一些的,就要啸聚山林,凑齐几十亡命,扯一面旗出来做大王。 只是这样的人要的是耳目灵通,腿脚利索,不能真被官府逮到,拿去砍头。日子过的也不算多舒坦,往往吃了上顿没下顿,三餐都成问题。 再好一等的,便是做几年强盗,转行去开镖局。靠着自己在绿林积累的人脉,黑道上路数熟,能走的起镖。若是镖货太肥,就干脆再做回强盗,倒也进退自如。 只是如此的强人,终究还是不离江湖这个贱出身,真正做强盗做到极处,还是要招安受封,从绿林转入官府。或可为官兵,或可为捕快,那才算的上是天下第一等的强人。 她与梁瑞民两下结仇,都在争抢葡萄牙人买办这个差使,如今梁家又在巡检司得了势。若是自己不能扳回一城,维持住两下均势,将来还是要被梁贼一口吞下,完蛋大吉。 往日里她在官府的耳目虽多,不过多是班头、衙役、六房书办这一等级,与陈学有也最多只能算说的上话,还算不得关系这两个字。当初陈学有想占她便宜,把这条海上美人鱼纳为己有,她拔枪相向,就是觉得这个知县一来不曾真心把自己放在心里,最多是当个玩物。二来就是身份还不够高,还不值得她付出。 可是这位刘朝佐刘知县,却让她实打实的动了心。他卖相好,在海边这地方,也难得见这白面长大的后生。再说他可是能跟巡抚军门说上话的,又睡了辅臣的女儿,这女人连身子都是他的,还能怎么样? 女人家清白为先,木已成舟,老丈人就算再不满意,不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将来说不定,他还能去做一做京官呢。一想到京官,洪四妹自己就先有点发软。 广东这地方在明朝属于远瘴之地,天高皇帝远,京师对他们来说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她洪四妹的关系最多也不过是在巡抚的标营里,认识几个小军官,做些买卖军械的勾当,还得防着被人发觉。这后生却可以和巡抚一桌吃酒,让巡抚为他斩了自己的心腹幕僚,这样的男人,洪四妹觉得完全值得自己脱下衣服。 至于说死鬼丈夫?海盗人家讲守节,不是开玩笑么?她那个守节不过是个幌子,防着别人对她下手的招牌罢了。只要遇到合适的男人,贞节牌坊随时可以砸给你看。再说她手下的几百儿郎,可以洗白上岸,换上皂衣去做捕快,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招安之后,她的安排也是个问题。 她进后宅时与秦蕊珠朝了相,久走江湖的她,一看看出那是个女扮男装的。一个女人,做着门子和师爷,听说还管着知县的官印。若说这两人之间没一手,打死她也不信。可若是只靠着有一手,就能当上这么要害的职位,自己难道就比她差? 不过相见之后,她发现知县看自己的眼光不似上回那么灼热,心里难免有些失落。眼看李炎卿总算是有了点可怜自己的样子,她心头大喜,哭的更凶,竟跪爬到李炎卿身边,抓住了那官服“好朝佐,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当初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块烫手的热馒头,怎么交代都交代不下去,才出了那个下策。你只要肯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怎么做都可以。可你若是不原谅我,我就一头碰死在你的衙门里。” 李炎卿摇了摇头“洪姐啊,你就不用跟我玩这把戏了,你这次到底有什么要求,起来说话,咱们没什么不能谈。” 第128章海阔天 洪四妹听这话,才收了悲声,暗骂:小混蛋,害老娘还要表演哭给你看,费了我这么多眼泪。等将来有我慢慢收拾你的时候,让你将来知道厉害。 脸上却依旧是一脸可怜模样“朝佐,你是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自从我发了疯一般迷上你,就失了分寸,行事上越来越糊涂,放火烧了那些人的船只,与白莲教结了死仇。现在我在海上可是越来越难混,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那些海上的人马,恨不得活吞了我。还有的,就一心想把我捉去暖床,我是你的人,你若是不肯给我个活路,我便去投了海。” “洪姐,梁老头已经走了,你就不用再装了。我可还没碰过你,不带这么讹人的。” 洪四妹脸上露出一丝媚笑“这不是早晚的事么?那天晚上你那要吃人的模样,洪姐可是没忘,只不过当时不是拉不下这个脸来么?不过只要你对我好,我早晚还能飞出你的手去。就算是现在,我也是在你的手心里,你要想对我使坏,我叫破喉咙也没人救我,又是个弱女子,只好任你摆布了。”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到底想怎么着。” “我要招安。”洪四妹盯着李炎卿,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唇,那模样却似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正准备狩猎。 “招安啊,这事倒也不难。其实我刚才在梁瑞民面前没说,柘林兵变之后,水师营多不能用。可是各地又有查盐、查私、查白莲的要事要办。这水师既然靠不住,设立海巡,也就是个时间问题。我上的折子,准能过。你手下的人,我原本想法是,一部分做捕快,一部分做水巡。可是听洪姐你说的日子过的这么惨,这水巡的差使,怕你担当不起来,我还是得找梁瑞民谈谈。” “担的起来,担的起来。谁说我日子过的惨了?你可以去问问,我在水上兼并了多少人马,现在手下儿郎能凑出六百多人,在广东这地方,我认第二,他们谁敢认第一。这水巡的活,我洪家帮包了。” 所谓海巡,这不就是让海盗穿上官衣么?以后在水上,自己想抢谁抢谁,谁敢还手,那就是对抗官军,可以光明正大的杀光。这样的好差使,谁不当谁是傻子。若是能做水巡头目,这广东海上的豪杰,多半就得捧她当个武林盟主。 她方才说自己手下有六百余条好汉,这个数字水分颇大。不过若是她真把水巡这事散出去,聚起千把条汉子也不是难事。这小县令果然是条够粗的大腿,自己断不能放过。 一想到这光明前途,她身子不由又软了几分,“朝佐兄弟啊。姐姐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只要是你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我决没有二话。让我怎么样,我就都随你,你看好不好?” 她说这句时,语气里暗藏的意思,几乎是个男人就会明白。李炎卿不置可否,只问道:“洪姐今天来,难道是专程来上门招安?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可以走了,我回头上一个折子,这事大半能成。” 洪四妹笑道:“也是也不是。姐姐想你不行啊。你个没良心的,从岛上一走就没了消息,我这脑子里啊,做梦也是你,吃饭也是你,喝水也是你,整个人做什么都没精神,到了晚上做的梦,都没法去对人说。这拉下脸来看你,你怎么还不欢迎了?若是这样,那我就走拉。” 李炎卿意在香山实现一个平衡,梁瑞民、洪四妹谁一家独大都不成,只有让两家彼此平衡,谁也养不成气力,才能有自己的发挥空间。不过洪四妹前者坑了自己,若是就这么轻易把她放过,何以立威? 看火候做的差不多,他微一用力,将洪四妹拽到怀里。“老实坐着,没本官的话,你哪也不能去。正如你所说,这是在我的衙门里,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听我的。” 洪四妹表面上似乎十分抗拒,还挣扎了几下。只有李炎卿知道,她是在利用这种挣扎,来撩拨他。晴云暖雪见此情景,气的哼了一声,自顾离去。洪四妹暗喜:原本以为他得了这两个又白又嫩的并蒂莲,就看不上我这老女人了。 没想到,自己看来在对方心中还是很有魅力的,居然比那两个丫头受待见。心中欢喜,更加努力卖弄手段。只是她自从丈夫死后,未曾与男人有过这般接触,所学的本事都是从女人身上习来。 用在男子身上,与用在女人身上完全不同,没施展几成本事,自己就先瘫软下来没了力气,只红着脸道:“还不快放开我,让好朋友见了笑话。” “好朋友?方才怎么不替我引见引见?你若不说,我怎么知道这里还有一位好朋友?” 一名原本站在角落里,好似长随一般的汉子迈步走出,在李炎卿面前跪倒磕头道:“草民海阔天,给大老爷磕头。” 洪四妹被逗的娇喘连连,心知这再玩下去,自己怕是要被烈火烧的尸骨无存,忙挣扎着起来,为李炎卿引见“这位海大侠,说来不是外人。乃是巨鲸帮海老帮主的族侄,如今海沙派的掌门人便是。”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这样的好汉怎么能跪着,理应捆起来才是啊。你的人头,可是价值纹银千两,本官还愁不好找你。没想到海壮士如此够朋友,自己送上门来,本官自不会亏待你,保证你临死前吃顿好的。我说这来人啊!” 洪四妹急忙道:“使不得!他是我带来的好朋友,看在我的面上,朝佐就高抬贵手吧。咱们今天只谈生意,不谈官场,你看怎么样?” “谈生意?这我倒是很喜欢,可是我和他之间,有什么生意好谈?除了这人头值纹银千两,能让本官发上一笔横财,还有什么可谈的?” 海阔天确实不是等闲人物,听此言语却不惊慌,只恭敬答道:“太爷,这千两纹银只是死数,小可不才,却能为您带来无穷的财富,您说说,是哪个对您更有利?” 第129章献首级 李炎卿对这位海掌门倒生出几分兴趣,听见自己喊人来绑,不逃不怒,倒是个人物。起码这份镇定功夫,倒是过的去。点头道:“生意,你能跟我谈什么生意,说来听听吧。” “太爷,我们海沙派做的什么生意,您想必也是心里有数。如今香山之利,大多自盐糖而出。然而盐堆在滩上,不能做钱用。给盐商支纳,您又能得几文?若是有小人做这生意,保证您分其中的大份。” “海沙派,你们的掌门铁占鳌死了,海沙派也被朝廷一体严拿,你们还有能力跟我做生意?跟我做生意,好歹也要能镇的住场子的角色,否则不是连累本官陪你们丢面子?” “老爷英明,不过海沙派虽然遭受了些挫折,却无伤元气。自元至今,我海沙派屡受挫折,不知经过多少浩劫,可是几曾见过海沙派从江湖上除名?只要天下有私盐,我海沙派就不会灭门。唯一的差别,无非是谁来做这个掌门罢了。至于朝廷一体严拿,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没有白莲教,海沙派都要被清剿,我们早习惯了。” 海沙派向来以私盐为业,大明各地,都有海沙派子弟。当年与洪武爷争夺天下的张士诚,也是海沙派出身。国朝定鼎之后,也曾对这旧日冤家大力清剿,只是这海沙派生命力异常旺盛,屡剿不绝,反倒开枝散叶,遍地开花。 不过海沙派只是个统称,各地海沙派势力不一,彼此互不统属。其中以两淮盐帮实力最强,人马最多。各大名门正派的子弟也多有在海沙派内供职,于两淮一带威名甚盛,据说就连白莲教也不敢与盐帮别苗头。只是这威风也仅限于两淮,若是到了其他盐区,这命令也不大好用。 广东海沙派实力略逊,前者攻打香山县,人马死伤惨重。不过私盐重利,引得足够都的亡命之徒前仆后继,盐帮从来就不担心人手不足。海沙派灭而复起,也比其他门派来的方便。 李炎卿问明原委,问道:“你这私盐贩子,倒是神通广大,官府拿你,也没什么好办法可想。只是我问你,你与我合作,与本官有什么好处?” “老爷圣明。广东若是由官府行盐,则只能运至指定盐区,便是您的盐再好,也影响有限,比不得淮北盐利重。可我海沙派货通天下,五湖四海,无处不可去。您若是把盐交给我做,我保证用不了太长时间,就把独霸天下的淮北盐打下去。到时候咱的盐行销天下,那就等于咱抱了只会下金蛋的金鸡,还怕没钱用么?” “你这主意倒也不错,若是能将广东的新盐行销天下,确是一件好事。不过你可有把握?不要到时候你的摊子没有打开,反倒被别人把地盘占了去,那就得不偿失。” “这便是要请老爷出手之处。广东海沙派如今实力大损,不过比起本地的帮会,还是略强一些。只要老爷肯让我们做盐巡,保证咱打的那些外来的私盐贩子哭爹叫娘,休想偷运一两私盐出去。您也知道,如今朝廷的盐巡根本就与我们穿一条裤子。若想禁绝私盐,非得用我们不可。” 若论实力,如今广东海沙派实力大损,威风大不如前。已经有些外来的江湖人,想要到广东盐道上掺一手,侵吞这爿基业。黑道上争抢地盘,怕的从来不是对手的武功,只担心官府的干预。毕竟两伙江湖人对砍,官府帮谁,谁就一定能赢。 以实力而论,如今的海沙派想要应对外来黑道人物,多半力有不及,可若是他们成了盐巡,有了官身,那便是外来高手再强,也不够他们来打。 李炎卿道:“做成这事,本官又有什么好处?” “只要海某当一天掌门,李老爷就是本门的一等供奉,每月拿一份门内俸银,年底还拿分红,每三个月拿一次孝敬,保证不会食言。若是有违此誓,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那海天扬也可以算做死于我手,你怎么就不想替你叔父报仇,砍了我的脑袋,给你叔叔血祭么?” 海阔天哈哈一笑“老爷您老人家说笑了。我叔父不明大义,自取灭亡,这又能怪的了谁?再说了,吃江湖饭的,又有几个有好下场。若不能得一个官身,早晚都是要横死的,他死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这种事也要报仇,这江湖上怕是就没有什么活人了。” “你海沙派可是吴帅下令剿灭的乱贼,又做着私盐这等生意,若是我做了你们海沙派的什么总供奉,不是自己找死?” “老爷此言就不对了。本门的供奉,遍布整个广东,几十州县的班头、书办、师爷、乃至县尉、县丞、主簿等大人,都是本派的供奉。我们这种生意,与洪姐的生意一样,若没有官府上的好朋友关照,那一天都做不下去。吴大帅身边,也有本门供奉侍奉,若不然,哪能这么快就得了您高升的消息?您放心,做我海沙派的供奉,只会让吴帅高兴,不会让吴帅动怒的。” “话说的不错。不过当初本官去见你洪姐,也要交一个投名状。你来投本官,难道就是赤手空拳,来求招安?” “在下自然也带了投名状,还请老爷您一观。”只见他解下背后的一个油布包裹,放在地上仔细打开,包内却是一颗用石灰硝制的首级,怒目横眉,相貌倒是十分英武。 李炎卿道:“这脑袋是?” “海捕公文内悬赏严拿的海沙派盐枭,白莲逆贼铁占鳌。另外铁家上下三十七口,都已经被杀了个一干二净,保证不会有什么铁家后人出来,找大老爷报仇。不知这份诚意,大老爷觉得够还是不够?” “做的不错。铁占鳌这颗头吴帅开了赏格,赏银一千三百两,收购他的首级。恭喜海朋友,这回立下大功,不但发一笔财,吴帅面前,还能立一个天大的功劳。” 海阔天一抱拳“贼子铁占鳌够白莲,阴谋造反。事败之后不思悔改,反而还想要行刺大老爷,结果被老爷手下的捕快斩杀,这功劳是实打实的战功,小人天胆,不敢冒认这样的功劳。” 第130章小算盘 当日海沙派吞并巨鲸帮,海家的部分亲族子弟也被裹胁进去,成了海沙派中人。只是后来海沙派大败,铁占鳌的嫡系人马基本损失殆尽。海家人趁机发难,海阔天靠着一身硬功夫,火并了铁占鳌篡了海沙派掌门之位。 只是他知道,自己这掌门不得人心,而执掌海沙派,从来也不靠功夫,还是得找到得力的靠山。放眼广东,自己这个身份能巴结上的,且有用的靠山,莫过于巡抚眼前的大红人,香山知县刘朝佐。 这位海阔天也确实是个人杰,硬是拼着一死,随着新任的巨鲸帮帮主洪四妹一同前来香山,只靠一颗人头,就来投诚请罪。 从方才的接触发现,洪四妹不像她说的那样,在知县面前说一不二。不过这个女人确实和知县有点关系,至少她那身子就像没了骨头,挂在县令身上。这母鲨鱼,难道真要从良,从此给县令当小老婆了?现在自己是死是活,这一宝是押中还是押空,就全看她了。 此时若是李炎卿一声令下,海阔天纵然武功再高十倍,也是个死路一条。只见李炎卿把脸一沉“岂有此理!你拿本官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一颗人头也丢在这里,简直是不成体统。赶紧给我收起来包好,一会送库房去。你如今已经是半个官家人了,行事要讲个规矩,不能再像过去闯荡江湖那般,任性妄为。” 海阔天闻言大喜,磕头如捣蒜“多谢大老爷恩典,我保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您今年的分红和孝敬,我已经提前预付了,请大老爷查收。” 洪四妹见海阔天的盐巡身份已定,更觉得眼红,忙在旁边道:“朝佐兄弟,你可不能负了我啊。” “你的问题很严重,咱们待会得慢慢谈,不能这么草率的决定。”李炎卿面孔一板,抬手在她的俏屯上打了一巴掌,将洪四妹打的惊叫一声,可是那模样却不恼怒,反倒是羞答答的,又加了几分媚货。 海阔天见此情景,不敢在这当电灯泡,忙告辞出去,只等正式的委任状下来,自己这些盐枭就可兼职盐巡,到时候整个广东省的私盐,就只有自己能卖,想不发财都难。 此时书房内,就只剩了李炎卿与洪四妹两人,洪四妹一脸娇羞道:“你这坏人,把人都打发走了,只留我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你……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李炎卿用手在她那高耸的胸前狠抓了一把“你来我这,不就是做这笔交易么?你在岛上坑的我好苦,给我下了药,又把张居正的女儿推给我,差点要了我的命。你说,我能不能饶的了你?” 洪四妹一双美目之中波光流转,显的万分可怜“好人儿,你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与我家那死鬼好歹是从小的夫妻,我可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你就大人大量,放了我吧。你要是乱来,我可就叫人了。” “少来这套!刚才是谁说,整个人都是我的?怎么现在,又说了不算了?” “唉啊,那不是当着海阔天的面前,不得不找你演戏么?若是没有你这大靠山,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镇的住那些凶神恶煞,说不定啊,就被他们一口吞下肚去。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只好对外说,我是你的女人。他们一想到我身后站着一个知县大老爷,还是吴大帅面前有名的红人,就不敢乱来,才肯乖乖听我吩咐呢。我这个巨鲸帮帮主,也是靠着你的身份撑着,他们才肯听我号令。” “好啊,你居然做了巨鲸帮的帮主,还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这我更不能饶了你,你今天不陪我喝几杯,就别想走。” 一声吩咐,秦蕊珠嘟着嘴去外面叫了桌酒席来,有撅着嘴离开。还是李炎卿摸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小声道:“回房等我,看我不把你杀个丢盔弃甲。” “说的好听,这女海盗要是把你榨干了,看你还拿什么来我房里。”秦蕊珠说完这句,自己羞的小脸通红。李炎卿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她面色一变“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 “以为我见了这女海盗洪四妹就酥了骨头?蕊珠啊,这话倒也不叫完全不对,这女海盗身家丰厚,有人有枪,有船有钱。这样的女人如果能收入房中,对老爷我也大有好处,我是不想放过她。不过眼下不急,我要替你报仇,也要替衙门除害,正好要借助她的人马,你放心吧,我保证有力气喂饱你就是。” 见秦蕊珠满心欢喜回了自己房里,李炎卿这才暗出一口气。这野花若是还没摘到,家里葡萄架先倒了,那就大为不美。 书房之中,洪四妹心中莫名忐忑,一颗芳心乱跳,身上发热,仿佛生了病,着了凉。在屋里反复踱步,既想趁着这机会逃出衙门,又知道自己万不能逃。可是一想到一会要面对的阵仗,又是一阵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应对。 当初那新婚之夜,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跟杀猪没什么区别。她整整哭了半夜,后面几天,也没感觉出有什么好过,接着自己就成了寡妇。后来她自己掌兵,定下一条铁律,不许糟蹋肉票,就是为着这女人的体面。 她需要的时候,就找女人来发泄,可是男人……。这个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应付,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可是自己如今拥有的本钱,也就是这身子而已。那刘朝佐年少得志,连张阁的女儿都归了他,自己一个女海盗,又不是闺女,年纪比他还大几岁,到底能不能入他的眼还说不好呢。别的不说,就那对并蒂莲花,怎么看也比自己强多了。 他到底是真对自己有意,还是和自己玩玩,玩腻了之后,就一脚踢开?这样的事,她在江湖上也见的多了,这一注到底是下还是不下,她心里实在拿不住主意。要是赌输了,可就一无所有了啊。 第131章往事 她外表看上去,似乎人尽可夫,是个裤腰带松的不像话的女人。可只有跟她真正接近的人才知道,她洪大姐,喜欢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 不过这些县官给人感觉还不错,第一不是那糟老头子,二来长的也不难看,三来前途还很光明,似乎很值得让洪四妹为他破例。 李炎卿的手不客气的搭在她肩上,将酒杯一送“来,咱们干了这杯残酒。” “刘大老爷,你……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能放过人家啊。”洪四妹口头讨饶,不过那半杯残酒,她还是不客气的喝进去。笑话,行走江湖,这种场面见的多了,若是连这种小场面都应付不来,那还怎么闯江湖? “洪姐,你就别装了。本官今天要是非要你陪我,你难道还会对我动枪么?你可要想想,你手下几百儿郎,他们的前程就在你身上了。你又不是第一回,不至于那么紧张吧。” 洪四妹却一推他,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将脸一板“刘老爷,你难道以为我洪四妹是那种谁都能碰的女人?你可以去这广东水路上打听打听,我洪四妹是不是那种裤头松的贱货?我家继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男人。他死以后,我替他守着身子,守着家业。穷途末路的时候,也不曾为了吃饭就去陪男人睡觉。你若是拿我当回事,我可以跟你过日子。若是你拿我当那种卖笑的姐儿,那就来吧!咱们一拍两散,你舒服了之后,就替我把那些事办了,从这以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说话之间,她一把解开了倭缎箭袖的狮蛮带,开始动手脱衣裳。李炎卿轻轻拍了拍手“好!这样的洪姐,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洪姐呢。刚才那般委曲求全,倒是让我有些不敢认了。生怕这是个白莲妖人易容化装,来诈我呢。过来,咱们好好聊聊,我不轻看了你就是。” 洪四妹也知一张一弛的道理,如果闹的太僵,这事就圆不回来了。既然有了下台阶,她故意叹了口气,轻轻在李炎卿脸上刮了一巴掌“坏东西,就会欺负我这么个寡妇,算什么好汉。” 李炎卿却已是一把将她抱住,手已经伸到箭袖之内,去感受这女匪首傲人的身材。“聊聊吧,你是怎么投奔的白莲教,又是怎么和张家小姐扯上的关系。让我背锅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白莲教的主意?” 洪四妹这还是丈夫死后,第一次被男人如此亲近,而李炎卿手法温柔,更是撩拨的她阵阵芳心荡漾,与女人的亲近完全不同。两条有力结实的长腿,几乎拧成了麻花。轻轻挡了一下做怪的手“别乱来,再乱来我就不说了。” “继祖是我姐夫,我姐姐死了,我就是他的续弦。没什么爱不爱的,就是那么回事吧。他这人脾气不好,又爱打人,也只管自己快活,不顾我的死活。好在成亲没几天,他就中了枪弹。他死后,他的人马散了八成,剩下的人马我好不容易聚在一处,还有人对我虎视眈眈,想把我这未亡人吞下去。幸亏我在灵前发誓,替继祖守一辈子节,先拿大义挤兑住他们。又有陈家几个死士辅佐,才勉强没让人火并。可是要想把部队维持下去,靠忠义可不够用。得有银子才能把生意做下去,得有了生意,才能有军饷。” 她想起当初创业艰难,心中酸楚,伸手抹了把眼睛“那时候吃的苦,现在想想,真是一言难尽。总之我几次差点没了命,多亏妈祖娘娘保佑,才能活到今天。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多亏白莲教的圣女施娘娘赏识我,给了我一条活路。借我银子周转,又派了一批好手助我成事,还从日本给我造船,提供港口供我补给。若是在大明犯了事,就逃到日本的港口避风头。” 白莲教当初于大明本土起家,也曾想过有朝一日,重建龙凤王朝的江山,大家不失公侯之位。可现实远比理想残酷的多,起义一次失败一次,每次失败,都要搭上无数的人头。大明朝查禁也越来越严格,在大明的白莲教越来越难混。 等到后来,干脆白莲教分成几部,一部分由赵全带着到了塞上,投奔了西蒙古的俺答汗,准备有朝一日给王师带路,重建白莲基业。一部分则辗转出海,初投王直,后自立门户,在倭国安身立命。 初立基业时,自是万般艰难。白莲教发展信徒不利,在倭国这一脉几乎到了要断绝香火的地步。后来多亏教内有一批身强力壮的好手,到了别人讲法时,舞了棍子去打人。将法师打走,换了自己的法师上去开讲,武力兼并了许多教徒。又专门训练美貌的女教众去勾搭其他教门中的中坚骨干,名为拉羊。再有甚者,对死活不入教的人,则直接施以暗杀。 靠着铁血手段外加美人计,白莲教站住脚跟,在倭国渐渐有了几分气力,还与几位大名多有往来,俨然座上宾客。又怕大明追杀,其他教门火并自己,也刻意加强武力。除了训练信徒操演人马,外加与一向宗的和尚勾结,在海上,也大力发展舟师。 按照白莲教的计划,要以舟师入海,直取南京,截断漕运,光复山河。要实现这个计划,就得积极发展海上志士,拉拢其武力为己用。洪四妹这支人马,乃是施仙姑一系,得施仙姑大力扶持,才有了今天的格局。 “后来我们与那些短毛贼还搭上了关系,买了一批短火铳。手上人多钱多,就算是清洗了白莲教的人,施仙姑也不敢跟我翻脸了。” 李炎卿一边感受着洪四妹傲人的身材,一边由衷夸奖“若兰、叶青还有蕊珠,论皮肤比你光滑,不过都没你有料。”洪四妹羞的在他身上拧了一把,他才笑道:“我这不是夸你么。短毛贼看来我没办错,果然是勾结了白莲,还想要谋反。不过你打死两个白莲教的人,就不怕你那施仙姑翻脸?” “南海短毛贼,算的什么白莲教的人?其实他们啊,与白莲教是水火不同炉呢。” 第132章报仇(一) 洪四妹见李炎卿不信,又与他分解道:“南海短毛贼,说的是什么南海合众国建国计划,与白莲教本就不能容。这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一个山头,哪里容的下两个大当家的?再说了,两边都说是要一人一票,票选当家,这理念颇多共同之处,就更不能相得。何况短毛贼手里有盐有糖,那都是现成的银子,白莲教如何不眼红?若不是短毛贼有几百人马,手里还有快枪,我们早就平了他的山头,将他们一口吞下。” 白莲教当年曾出过一位了不起的英雄教主,据说少年时就在村里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赋人拳,人人平登。又曾经带领过十几个村中无赖,提了锄头菜刀,要去开了财主家,分田地。 结果先是被家丁护院一通好打,大半先驱光荣牺牲。县里发来了几个衙役,将其他党羽尽数捉了问斩,只这位少年有王者气,居然成功逃出重围,遁入深山。 自来成大事者,必要经过万千艰辛,这位少年也不例外。他组织开大户时,正值当地盗匪猖獗,县令苦于无法交差。见了这案子大喜,将那少年的家属尽问成了盗贼,砍了脑袋交帐。 那少年郎孤苦无依,辗转几处山寨,只是要么就带着喽罗想要推翻大寨主,建立所谓自主号令的现代化队伍。要么就是要严肃纪律,不许盗匪任意抢夺,结果无一处可以容身,若非白莲教收容,多半是要饿死的。 他入白莲教后,靠着一张利口,几年时间,就升任高位,推广自有平登,一人一票制,又改变往日口号,宣传均田免粮。不出几年光景,就让白莲教从官府围剿,变成了人人喊打。 武林中原本对白莲教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也干脆变成了见白莲就杀。那位少年郎,也在成了白莲教主之后,带了一队人马去云南,说是挖掘一套天下无敌的武功秘籍,从那以后就没了下落。 白莲大事虽不成,这精神一直流传,遇到南海合众国这共同理念的,那就万不能相容。不过交战归交战,生意归生意。该打的仗要打,该做的生意也要做,洪四妹一边拍着胸口表示,要开龙王岛,洪家帮冲在第一个;另一边与龙王岛的生意,就没停过。 “诶?你既然与白莲教渊源这么深,还帮着我收拾那几个白莲教徒?莫不是洪姐那时候就看中了本官,想要以身相许,先拿那几个狗头送礼?”他说到这,手却向下滑去。 洪四妹羞涩的将双腿并拢,“别……求你了。我那时候哪知道你是谁?不过我正与梁瑞民争夺佛夷那的买办地位,若是不把他的威风打下去,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我当初绑了梁瑞虹撕票,就是因为他懂得佛夷话,又是个有名的铁算盘,乃是梁瑞民的膀臂。在那开枪,是为了震住其他江湖人,别给梁瑞民帮忙。再说那几个人又不是施娘娘的人,我犯不上留他们的命。” 白莲教由于当初在倭国起家,就是兼并各路教门立的根基,导致现在教内派系林立,往往同教内部火并,比起外与外人斗争还要凶狠几分。就是白莲教主也不能干涉,更不能左右偏袒,只好听任其势力消长,否则就要出大篓子。 施仙姑这一脉与主持广东起义的光明左使这一脉,势同水火。几已到了一方说屎不能吃,另一方就要说你没吃过,怎么知道不能的地步。对于广东起义之事,施仙姑自然不能让它成功。 只是不好公开出手拆台,但是若是她这边的人马秘密拆台,她只会大发雷霆,严厉训斥,下不为例!事后再悄悄给点嘉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洪四妹的香山乱枪,既给李炎卿帮了忙,也算是为施仙姑立了一大功。事后被教内通报批评,施仙姑更是把她拉去秘密惩戒了半个时辰,事后云鬓散乱,面目通红的二人,才双双穿好衣服出来,算是把这事揭了过去。 “可是我后来烧船,收编巨鲸帮的事,就有点过分。要知道巨鲸帮里,可是有施仙子的股份的,我这么做,就是她也不能容我。我那些秘密基地,有一半她都知道位置。如果诚心与我为难,把我的落脚点都卖给官兵,我就混不下去了。朝佐,我为了你,可是什么都搭进去了,你可倒好,就知道……就知道欺负人。” 她此时浑身大汗淋漓,如同一条刚刚出水的美人鱼,在李炎卿怀内扭动,一身衣服已经解了一半,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力气,认命似的闭上眼睛“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今天是没办法了。” 李炎卿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洪姐,这样才乖么,老实的听我的话,我保证有你的好处就是。不就是个洋人的代理么,我说谁是,谁就是。我告诉你啊,你回头筹笔银子,在香山多盖房子,多开些买卖,我从衙门里给你优惠条件,保证你能迅速发财,在香山县内,也能与梁瑞民分庭抗礼。不过眼下么,我倒是有事求你帮忙。” 等他把自己所求的事说完,洪四妹半是欢喜,半是失落,三分真七分假的抱怨道:“你这般撩拨我,把人家的火头都弄起来了,却又去找那个秦寡妇。不管不管,我才不帮你呢。再说凭什么秦寡妇的仇能报,我的仇就报不了啊。难道她比我强?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是个姑娘?要是嫌弃我,我走就是了。” “你走?走的了么?”李炎卿微笑着在她脖子上又亲了一口“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你今后是我香山的水巡头目,咱们来往公事交接的多了,你休想跑出我的掌握。再说了,蕊珠是刚刚过门,总要照顾照顾她。这次的事,我就全交给洪姐了。” “算你有情有意。”洪四妹娇嗔了一句“能为个爱妾报仇找我借人的男人,将来对我也不会差。放心吧,做这事那是我们的老本行,保证出不了纰漏。只是闹的这么大,将来善后上?” “善后一切有我,洪姐只管准备就是。” 等他出了书房,洪四妹呈一个大字形躺在地上,小声骂道:“混蛋,就是混蛋。把我的兴头撩上来,他就跑了。这明明是过去我爱干的事,却被他用在我身上了。等着瞧,将来有你求我的时候。” 秦蕊珠卧房内,牙床在一阵激烈的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后,一切恢复了平静。李炎卿一边抚摩着她那洁白如玉的肌肤,一边说道:“蕊珠,蔡前辈的仇要报了,你高兴不高兴啊?” 第133章报仇(二) “蔡师兄的仇报了,我自然高兴。但我更高兴的是,老爷从今天开始,就属于我一个人了。”秦蕊珠见李炎卿果然没去和那女海盗厮混,也没去宠幸那对双胞胎,心里万分欢喜。 虽然被折腾的没了力气,却还是用两条胳膊死死搂住爱人的脖子,两腿盘住他的腰“我要天天陪你,那两个小丫鬟,还是那个女海盗,都别想从我这把你弄走。我跟人打听过了,门子有好多都是和老爷睡觉的,我要天天睡。” 到了次日,先是广州府方面用快马送来了嘉奖令和公文,嘉奖刘朝佐此次守卫香山,指挥若定,不负皇恩,亲冒矢石浴血撕杀,亲杀百贼,令盗匪丧胆,非厚赏不得以酬功。今特升为广州通判,仍理香山县事,授为承直郎。另赏白金二百两,彩缎十匹,以为酬劳。又拨银四百两,赏与衙内有功人员,由刘朝佐全权分配。 通判为六品,一下子刘朝佐等于二阶特晋,虽然是广东这种边远地区,升赏不似内地严谨,但一次升两级,也是难得的奇迹。尤其还有六品承直郎的散阶,这一来日后要想提升,就能少走不少弯路。 他是举人出身,头上有隐形天花板,一般做到权知一府就是登了顶。可是一想到自己那位老丈人,李炎卿暗笑:天花板这种事,对于有岳父的人来说,那还能叫事么? 这次的六百两银子和彩缎,是由巡抚衙门直接下发,连林守正都没敢截留。他这回剿匪不利,在得到情报的前提下,还打成了烂仗,自己的位子都有些不牢靠,哪还敢再搞小动作。发放到香山县的,便是足额。 李炎卿收了这五百两银子和八匹彩缎,又拿了二十两银子作为几位特使的辛苦费,命人按六百两银子十匹缎入库。那几个特使见这县官果然是个晓事的,言语间也近便了许多。 “刘大令,我们弟兄说来,都是吴帅身边的心腹人。有些话别人想问,可是问不出来的。我告诉你,你这前程可有不少人惦记着,大帅那听了不少人说你坏话。还有人把状纸递到了巡抚都察院,可是大帅很器重你啊,那些状纸都让我们弟兄给你带来了,那些杀才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你放心,这广东是咱吴帅的地盘,只要你跟吴帅一条心,保证你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送走了几位使者,李炎卿集合众衙役,将张元德、李可适叫了出来。“这次香山之战,二位一个居中调度,一个统筹钱粮,都是费力大,功劳微的苦差使。本官不是个瞎子,也不是那只看一线,不看二线的混人。你们两人,这次是首功。一人领三十两银子,外加一匹彩缎回家,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李可适感动的不住磕头“多谢太爷恩典。那彩缎是您老人家的赏赐,下役天胆也不敢拿啊。” “什么你的我的,我都入了库,那就是公家的。本官哪能贪墨那点小钱,坏了咱们衙门的义气,不必多说,好好收下吧。将来我还要重重保举你们,大话不敢说,一个典史,一个主薄,我还是能做主的。” 等到把赏赐发完,李炎卿又道:“明天我要去恭常都一趟,元德、可适,你们几个跟我一起走一趟,找夷人算一算帐目。” 他随手点处,都是衙门里往日与张元德相善者,既有衙役,也有六房中的书办。那些人听了,个个面带喜容,群情踊跃。 要知道最近这香山县内第一等的美差,就是到恭常都与洋人谈判。那洋人被县太爷拾掇的服帖,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只可惜没有洋婆子,否则就是人间天堂。 不管谁去恭常都公干,都能得一笔丰厚的跑腿钱,还都是按葡萄牙两结算。去一次恭常都,能在春风楼潇洒好几天。若非是大老爷的亲信,可是赶不上这样的好差使。几人欢天喜地,谢了知县不提。 李炎卿带着秦天望、能痴二人转到书房,从袖中拿出两张银票“这是三百两银子的银票,你们一人留下一百两,其他的分给你们的亲近兄弟。大家在这次守卫香山的事上,都没少受罪,本官不会亏待你们。至于那些彩缎,你们一会从库里拿走,回家给婆娘们留着做衣服去。” 黄得功等人柘林起兵之后,打开了几个县城,把不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从单身及家庭的苦海中拯救出来,与无数乱兵结了鱼水情,组成了全新的大家庭。乱军被剿灭之后,这些女人又落在了香山县手里。 有了在叛军营里的遭遇,她们回到家里,多半就只能投井悬梁,以显节烈。多半就都选择留下来,这一来就便宜了香山县的衙役帮役,光棍们纷纷娶了婆娘,实在没人要的,就去了春风楼。 能痴和秦天望原本都是光棍,现在也都成了家。能痴那和尚一次娶了两房,快活的不得了。秦天望还打算为小师妹守身,结果被李炎卿一句话打碎了希望。“你出来打工,等回去时,大概能赶上她儿子的生日。不过没关系,好好跟着本官干,将来只要我能到川中做一任官,她就算嫁人了,咱也给她抢过来。” 现在二人都是李炎卿的铁杆心腹,老爷到哪,自己到哪,忠诚最是可靠。二人见了赏赐,却都不肯要。“老爷,我们做人是讲良心的,平日里跟着您,吃香喝辣,过手的银子多了。若是这钱也要,就忒没良心。那花红彩缎,正好给几位夫人做衣服,我们哪敢拿。下面的弟兄,保证不敢有怨言,谁敢多口,直接回家种地。” “本官给你们的,你们就只管拿着。你们是我的心腹,该给你们的好处,一分不会少。记住,跟我走有肉吃,这条是不会变的。你们下去之后给我盯着点,张元德这些人,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 第134章报仇(三) 等回到内宅,他正想去秦蕊珠那,不想被晴云暖雪两个丫头拉到她们的房里,李炎卿一笑“怎么?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是不是终于想通了,肯让老爷宠幸宠幸你们?” 暖雪机灵的躲在晴云身后,探个头出来道:“老爷若想宠幸,我姐姐会替我出头的。我们姐妹是听说老爷明天要去恭常都,恭常都听说还有夷人,我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夷人呢。” “是啊。我们来一次香山,若是回去说没见过夷人” “那多没有面子” “所以我们想去” “对,带我们一起去看夷人。” 李炎卿那二人一脸期待的模样,笑道:“这可不行啊。那些夷人个个生的凶眉恶目,如同鬼怪一样。你们看到了之后,若是吓的大叫起来,不是连老爷我的面子都丢光了?” “不会不会,我们胆子最大了。” “我们会打架,夷人敢吓我们,我们就打他。” 李炎卿一脸为难道:“这样啊,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这样做,好象没什么好处的样子,我不大喜欢做这种生意。” 晴云暖雪对视一眼,犹豫的向前蹭了两步,又双手合什道:“刘公子对不起啊,我们实在是太想出去玩玩了,你不会知道的啊。”说完这话,两人闭上眼睛,用那如花的唇瓣在李炎卿的脸上轻轻一点,然后便飞速的逃开。 见李炎卿大笑而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姐姐,这姑爷天天给咱讲故事,说笑话,似乎人还不错。” “不错也不行。我们认的姑爷只有刘公子,其他人都不能认。” “那将来小姐要是真嫁给他怎么办?” “那也不行。我们到时候一定要想办法,不让小姐嫁。最多我替小姐嫁,你陪小姐去嫁刘公子。” “诶?那样姐姐就吃亏了,要不咱们调换一下怎么样?” 两姐妹在屋里商讨着姑爷分配大计,吏房之内,几个书办凑在一处,小声嘀咕道:“上次偷印事发,我们还当这官儿要对付咱们。不想他非但不曾动手,反倒给了咱们一个美差,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元德道:“我看啊,他多半是用的稳军计。先拿好话把咱们哄住,免得咱们给他撂挑子。他自己去外面雇人,来顶咱们的窝子。” “若是如此,那可如何是好?我好不容易才熬了个经制吏,可不想卷铺盖走人。” “怕个鬼。我早想好了,咱们这些日子别闲着,在香山多搜集一点他的把柄,将来拿住把柄要挟他,两下里互不干涉就是。他吃肉咱们喝汤,谁也不要把谁挤兑的太狠。否则的话,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到了第二天一早,张元德等一众公人来到码头,只见两艘大船停在那,将他们分做两部分,一部分上了后面的船,一部分与知县上了前面那艘。船上的水手船工,脸生的很,大多不认得。李炎卿道:“这些都是洪四妹那的水手,于恭常都的水路很熟,坐他们的船保证安稳。” 张元德等人偷眼观看,见李炎卿面带笑容,身边伺候的,是两个貌美的丫鬟,想来这次去恭常都确实是去发财的,便安了心。又有水手送来几盘点心与上好的香茶,口内有美食,身旁有美人,这一路上倒也不会寂寞。 船行了约莫盏茶之功,李炎卿吩咐晴云取了棋盘来,对张元德道:“元德,听说你的在棋道上颇有功力,我们来杀一盘,看看输赢。” 二人行了几步棋,李炎卿随口问道:“在县衙门干了多少年了?” “回太爷的话,小人在这已经干了二十年了。我家一家几代,都是衙门里的书办,也算是家传的本事。” “怪不得呢,这差使办的那么漂亮,可称滴水不漏。果然是有祖传的本事,人才,人才啊。” “太爷过奖,小人一个小小的下役,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无非是点混饭吃的能耐,靠太爷栽培,才能养家糊口而已。” “客气了。不过张兄我倒是有个疑问,今天正好借这机会问问。我前任蔡建德,你说他吃喝能用的了多少,怎么会亏空那许多银钱?这个窟窿到现在我还没彻底填上,实在是让我有些搞不懂了。再说了,他一个堂堂县令,欠了债就是欠了,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为什么非得自杀寻短?” “太爷,说句对死者不敬的话。蔡公的为人,实在是没法说。跟太爷您比,那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实在是有天渊之别。用起银子全无分寸,搞钱的本事却半点都没有。被那姓安的搞的晕头转向,为她一掷千金。不要说这等小县城,就是给他个府城,也架不住他这般开销啊。至于为什么自杀,许是读书人面矮想不开,这下役实在不敢妄加揣度。” “蔡公实在是不怎么聪明,若是他够聪明的话,又怎么会被自己手下的吏员坑的团团转呢。”李炎卿语气平和,云淡风轻,仿佛在说着闲话。随手把一颗棋子丢下。 张元德却吓的面色一变,强笑道:“太爷,您说的这个,小人就不明白了。蔡公好歹也是两榜出身,怎么会被吏员骗呢?到底是谁骗了蔡大老爷,您说出来,小人第一个就不饶他。” “蔡公当日的官印,就由你掌着,这没错吧?我问过衙门里不少人,这一点混赖不过去。结果他拿你当心腹,你却拿着他的官印,四处乱盖,有不少债条,都是打着他的旗号,由你借出来的。东西两库的钱粮,也是你拿着官印支了去的,没错吧。还有那学宫的事,我后来找人问过了,几个材料商,都是你介绍来的。先预支了材料款,可是支了款就找不到人。这些钱现在在哪,怕是只有张兄你知道了。” “太爷,冤枉。您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了,我现在就要你一句实话,蔡大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也不必跟我说,只需要对她说!” 话音刚落,秦蕊珠披麻戴孝从里舱走出,怀中抱的正是蔡建德的灵牌。而与此同时,又有十几条大汉凶神恶煞一般冲进来,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钢刀,盯着张元德等人。 为首的洪四妹依旧穿上了那身银甲,只是手里的烟袋换成了一支短铳,冷声道:“尔等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还等什么?若是由我动手,你们可就只好去喂鲨鱼了!” 第135章报仇(四) 众吏员见往日里那位兔相公,忽然变成了个穿孝的女人,已经是大吃一惊。等看明白她手里的灵牌,却是连心都凉了。 再一见四方围上来的海盗,知道中了计策,一个个体似筛糠,跪在地上发抖。有的人已经忍不住磕头道:“太爷英明,小的只是个跑腿的,这事与我无关啊。” 张元德此时也跪在地上,他见两个美貌侍女已经各自取了柄短刀出来护在知县身前,忽然用手朝后一指“李可适才是户房书办,往来钱粮,过手帐目,都是他一手操持。小人无非是个被他推到前台的傀儡,要问真情需要问他才知道。” 李可适怒道:“张元德,你血口喷人!我分明是听你安排……” 就在李可适回骂之时,张元德突然撑地而起,手在靴筒里一摸,将一把明亮的匕首拿在手中。他平日里始终是个儒生做派,不成想却是个有武功的人。这几下动作甚是利落,众人不加防备,他已经如同猛虎一般扑向秦蕊珠。 “蕊珠小心!”李炎卿急的大喊了一声,他身上没有武功,所倚仗的洋枪,又怕误伤了蕊珠不敢施放。只听吧嗒一声,蔡建德灵牌已经摔在地上,张元德面露狞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制服这小娘子的情景。 这女人生的如此可人,想必与刘朝佐司通不是一日。自己只要把她拿住,用她做人质,不愁不能换个活命。秦蕊珠灵牌落地,见他扑来,却是双手一张,摆了古怪的手势,与他扭打在一处。 平日里柔柔弱弱,当初没少被自己欺负的小女人,居然与张元德这会武的汉子撕打一起,倒是大出李炎卿意料,连忙喊道:“快将这些人拿下!谁敢反抗,就地砍了!晴云、暖雪快去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 “老爷是笨蛋,根本看不出输赢来。” “那个寡妇已经赢了,帮的什么忙。” 原来就在他扑上来时,秦蕊珠丢了灵牌,用双手托住了他的腕子。只听喀嚓一声,张元德手中的匕首已经落在船板上,这还不算,他右手的腕关节已经被扭的脱臼无力的垂在一边。 而秦蕊珠得势不饶人,却是顺着他的右手一路捋将上去,自手腕至肘,自肘至肩,只听一阵喀嚓脆响,张元德惨叫连连,右臂无力的垂在一边。 “好一手大擒拿手!”洪四妹也是懂功夫的,见了这手法,忍不住叫了声好。秦蕊珠脸上一红,一双纤纤玉手,却又搭向了张元德的左手。她这路手法乃是自幼练熟的,先自手指而起,由指及腕,由腕及臂,所到之处,必是骨骼脱臼,使不得力气。 张元德从小练过些拳脚武艺,却不曾见过这等手段,眨眼之间,两条胳膊就无力的搭下去,根本动弹不了。心中大骇,不知是该跪地等死,还是该跳海逃生。哪知那边秦蕊珠却一哈腰,将手搭在了他的腿上。 等看着张元德四肢俱被卸了骨头,满地打滚的样子,李炎卿心里一阵后怕。自己想当初好象没少调系她来着,希望她不是个记仇的人。秦蕊珠却急忙拣起那灵牌,用袖子擦了擦,恨恨道:“无耻贼子,竟然还要对我动武,活该你倒霉。” 其他的书办衙役可没有张元德这么大的胆子,尤其是那些大汉,见张元德起来反抗也知自己方才太过大意。抡起鬼头刀先砍了几个人,血流了一舱板。见了这砍人的劲头,剩下那十几个人就没人敢有反抗的心思,乖乖上了绑绳。 另一艘船上的随员,也一早就被拿了。两条船停泊在一个小岛,这岛上临时搭了几间草房,就算做审讯室。李炎卿小船时一拉秦蕊珠“你会功夫这事,怎么没跟我说过?害我白担心了半天。” “我舅舅怕我一个女孩家,在村里吃亏。就传了我这路擒拿手,他在进衙门以前,有个匪号叫什么鹰爪王的。村里那些坏后生知道我有这个功夫,就不敢来打我的主意了。可是我舅舅说,女人家要是拳脚功夫太有名,就不好找男人。哼,你今后若是再欺负我,看我不打死你。” 她小声娇嗔两句,却不防被李炎卿在脸上亲了一口“我就是喜欢会功夫的,你功夫越好,我越喜欢。咱们晚上的时候,可以多试几个姿势了。” “讨厌……我这还穿着孝呢。” “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这个。” 两人进了草屋,晴云暖雪见他们两个这份热络景象,就觉得心里不痛快,只把头掉过去不看。洪四妹则命人将事先准备好的刑具拿来,在地上一字排开。 李炎卿道;“你们都是衙门里的老人,这些东西该怎么使唤,不用我教你们了吧。往日里,咱是拿它们对付别人,今天呢,是拿他们对付你们。你们自己想想,能扛的住几件。若是肯招的,还能少受点罪。若是不肯招的,那我只好一件一件,从头到尾的都试一遍。这些人日后就是香山的海巡,对刑具得有个熟悉的过程。正好拿你们几个试试手,也是个办法。李可适,我看你身体不错,就从你开始吧。” “太爷饶命,太爷饶命啊。这些事都是张元德指使我们干的,我们真的是无辜的啊。我们只拿了些脏钱,只要太爷恩典,我们砸锅卖铁,也把那钱退回来就是。” “张元德?好啊,把他带过来,本官看看他能挺多少刑。” 张元德此时的骨头已经被接上,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只是他紧咬牙关,反复只强调两点,我是朝廷经制吏,你无权如此对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蔡大老爷的死因,只要看仵作验尸的结果就好。 “好个铁嘴钢牙铜舌头,也不愧是我公门中几代传下来的老吏,这份铁嘴功夫,硬是要得。不过你既然是公门老人,就该知道什么叫人心似铁,官法如炉。洪姐,你手下的儿郎正好操练操练,好好伺候伺候这位张爷。只要不弄死他,怎么都成。” “太爷放心,我们水上的人家,用刑手段,与你们衙门口又有些不同。正好施展施展,请太爷多多指导。我说儿郎们,给我操练起来,把张爷伺候舒服了,晚上给你们加菜。” 第136章报仇(五) 海盗们虽然不似这些衙役手段高明,但却好在身强力壮,耐力十足。又加上人多势众,以量取胜,也把个张经承折腾的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 李炎卿道:“张元德,你别觉得你这个经制吏是在吏部挂号的,我就不敢弄死你。吏部像你这种挂号的人不知有多少,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打紧?这次广东闹兵变,死几个人还叫事?我把你弄死,在吴帅那报个暴卒,你觉得能把我怎么样?你若是不肯招认,那也好办,我便用刑打死了你,然后扔到海里喂鲨鱼。” 张元德心知这一遭是过不去了,这些海盗为知县所用,自己万难是其抗手。他只好叹口气道:“你问什么我便招什么,左右是一刀之苦,不受这个活罪。” “你要是早这么合作,何必受这些活罪。这蔡知县的死因,还有那些亏空的事,你就跟我说说吧。” “蔡知县是我们杀的,只是后来伪造了一个上吊自尽的现场。这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他们,也全都有份。”他指的他们,却是李可适那几个人,那些人听了这话,纷纷骂道:“张元德,你个狗杂种,不讲义气。当初要做这事的是你,事到临头,你又拉我们下水,你不得好死。” “闭嘴。谁要是再敢多口,就让你们成他那样。”李炎卿吓住了众人,又问张元德“杀蔡建德一个文人,哪用的了这许多人手?我看只要出动一半的人,他就稳死了,何必如此浪费人力?” “哼,这种事,自然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否则的话,他日有人出来检举,我们不是把性命都托在他手?那蔡建德本是个糊涂虫,只读了一堆圣贤书,却不懂得如何处理县政。若没有我们这些人帮忙,他寸步难行。事实上,他连这边的话也不会讲,他说的别人听不懂。别人说的,他听不明白,你指望他有什么作为?到任上之后,他事事听我们吩咐,若是长此以往,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可是他……他却要查我们的帐,要追我们的欠款,这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李炎卿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说呢,蔡前辈怎么那么想不开,居然上吊自杀。原来居然是被你们几个狗头害了性命,却又伪造了现场。我来问你,你们前后支用那许多银子,到底是干什么用了?” 问到这事上,张元德还有些闪烁,结果一旁的李可适忍不住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左右是要死的人了,难道还要顾面子?太爷,实在是我们几个被人骗了,掉进了一个陷阱里,才把这些钱填了无底洞。说来说去,都是个贪字害人啊。” 原来就在蔡建德任上时,香山县内来了一位世外高人,道号云阳子,据说填山移海,无所不能。最擅长的一宗本事,就是炼金术。运起神通来,可将银子炼成银母,天下凡是铜锡之物,只用银母一点,就成黄金,乃是天下最便当的发财之路。 初时这衙门里的人也不肯信,奈何云阳子确实演示了神通,取了几块黑煤与众差人,告诉他们回去放在罐子里,下面升一炉火来烧。几人回去试了,果然烧出了足色细丝纹银,心中便是半信半疑。 而后又试了两次,每次都能从黑煤里烧出银来,大家也就真信了这道士有术。当时蔡建德在春风楼安女王胡混,于这县衙门的事就不大管。张元德手里又有官印,就四处挪借银钱,凑了几千两银子给道士去炼银母,想来人在衙门里,身边又有许多童子侍从,哪怕他能跑了。 可没想到云阳子道术太强,七七四十九日未满,就白日飞升下落不明。这道士为人不够厚道,不但不肯提拔自己的弟子飞升,反倒连那些白银都一并摄去,找不见踪迹。 那些小道士都是他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一问三不知,审不出个根底。只知道那黑煤本就是银子,外面用煤熏了,用火一攻煤灰一去,就露出银子来。这是云阳子惯用的骗人方子,其他就不知情。 这些公人们用尽大刑,也查不出天庭所在,只好自认倒霉。这一下子库里出了这么大亏空,连盖学宫的款子都被尽数挪用,蔡建德逍遥不起来,只好赶回来处置此事。 不过如此庞大的数目,慢说是香山这等小县,就是到了腹里地区,那些大府上,这么大的亏空也弥补不了。蔡建德在这时候,又发挥了凉薄本色,追着张元德等人赔偿损失,否则就要据实上报,交府里处置。 张元德几人虽然是经年老吏,可是如此大的数目,就算是把他们剥皮抽筋也偿还不了。几番打点无果,就只好横下心来,走了另一条路。 “这不怪我,是他蔡建德逼我们这么做的。他那边苦苦追讨欠款,就是要我们去死,他不让我们活,我们就只好让他死。只恨没认出来这个贱人居然是蔡建德的女人,要是早知道,一刀了断了她,也没有今天这场祸事。” “那之前那蔡建德的女人前来领尸,你们怎么不杀人灭口,反倒让她领走了银子?这似乎不是你们行事的风格啊。” “那贱人身边带了十几个虎背熊腰的随从,我等不敢下手。否则就她那模样,我们早轮了她,然后把她卖到春风楼去了。” 李炎卿冷哼一声“听听,这知道的是我香山县的公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头的土匪呢。我说洪姐,借把刀来用用。” 一口闪亮的鬼头刀接在手里,李炎卿迈步来到张元德面前,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你们的罪行报上去,也是一份钉封文书,按律处斩的份。可是,我香山县出了这样的案子,下属谋死上官,实在是不怎么光彩。你也算是在任上有些功劳,我就给你个体面的收场,将来报个因公殉职好了。” 第137章主教卡内罗 张元德大惊,他肯招认固然是受刑不过,也是他想明白了。招认了不会当时就死,自己在府里还有点关系,若是发动起来,或许能弄成个发配,总算可以保住命。没想到,这刘朝佐居然现在就要杀? “你……你不能这般杀我!我是堂堂朝廷经制吏,乃是吏部里有名字的。就算要杀我,也要有朝廷的公文,才能对我行刑。你无权对我动用私刑,你……” “你说对了!”李炎卿大喝一声,将手中大刀抡起来砍下,只听一声惨叫,鲜血狂喷,却是他一刀砍在了锁骨上,头没砍下来,却把个张元德疼的大叫,在地上不住翻滚。 洪四妹笑道:“我的太爷。您当这刽子手是谁都能做的呢。没练过的人,想要一刀把人头砍下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等粗活还是我来吧。” “这个交给我们,那些你们拉到外面,一个不剩,全都剁了吧。”李炎卿将刀递给身边的秦蕊珠“这个仇人,你亲手来杀,也算你对的起蔡前辈了。” 等到洪四妹那边将这些人全都砍了脑袋回来,却见地上到处是血,张元德成了个血葫芦,只是那脑袋只砍掉了一般,刀嵌在骨头里拔不出来。秦蕊珠孝衣上已经到处是血,人趴在李炎卿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什么事外行就是不行,杀个人闹的跟杀猪似的。不过也就是你这样的女人,才惹男人疼啊。像我,杀人倒是利索,可又有什么用?人家连看我一眼都不肯,天天我房里不关门,也不肯前来推门。” 李炎卿不理洪四妹那娇嗔,搂着秦蕊珠道:“别怕,不就是杀个人么,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回你也算是为蔡前辈报仇雪恨,最大的心愿了了,今后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秦蕊珠方才手刃张元德,却无半点复仇的快感,只觉得阵阵恶心。反倒是扑在李炎卿怀中,才觉得心里塌实。她心知自己对蔡师兄已是没了半点情意,今日这一刀,就当做是对过去的彻底了断。今后安心做他一辈子的女师爷也好,侧室也罢,自己也就都认了。 那边晴云暖雪虽然学过武功,却没见过杀人,更没见过这种连砍十几刀最后砍头都没砍掉的杀人方法。姐妹二人心灵相通,恶心的程度翻了一倍,吐的天翻地覆眼前发黑,等到了船上,还是阵阵干呕。 李炎卿只好放下身段,自己来哄两个丫头。又是为她们送水,又是讲些小故事转移注意力,直到了澳门附近,两个丫鬟才算恢复正常。 她们往日在张府受宠,但依旧只是个下人。李炎卿这位主人对她们如此相待,倒让二女心中感到阵阵暖意,只是越发看秦蕊珠与洪四妹不顺眼。觉得一个寡妇一个海盗,有什么资格与自己家小姐分享一个男人? 船一到岸,西芒、卜加劳与一名中年男子一起前来迎接。那中年男子胸前挂着十字架,身上穿着长袍,却是那位卡内罗主教。 “尊敬的阁下,愿主保佑你。”等进了城堡,卡内罗先行了礼,接着又送出了自己的礼物。只见几本又大又厚的硬皮书放到李炎卿面前,卡内罗用一口甚是正宗的官话介绍道: “这几本是我的著作,其中既有神学,也有药理学,还有数学。还有一本葡萄牙语入门教材,可以根据词典学习葡萄牙语。我除了是上帝虔诚的仆人,还是一名合格的药剂师。如果今后贵国有人不幸生病,本人愿效犬马之劳。” 西芒如今已经被正式授予了贵族身份,这保民官的位置算是越发牢靠,与李炎卿这边的关系也更加亲密。见卡内罗送的礼物,暗自摇头:虽然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务,可是这位伟大的阁下喜欢的是金子和白银,送书有什么用。 李炎卿倒是很客气的将书收下,转交给身后的二女“好好收着,我回到县衙之后,一定要仔细阅读。” “老爷居然懂这佛郎机文字。” “看来也是一位才子。” “依我之见,不在那刘公子之下。” 西芒见二女生的俊俏可人,心知多半是知县的房里人。急忙吩咐身边仆人几句,不多时就有人捧了几身洋装出来。西芒道:“这是鄙国的服饰,样式虽不能与贵国相比,不过所用的面料,却是用贵国丝绸制成。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三位美丽的女性笑纳。” 秦蕊珠在上岸前已经换回男装,又扮成了师爷,这礼物自然没她的份,让她心里好生懊恼。李炎卿谢过好意,那边卡内罗开口道: “尊贵的阁下,您这次来的正好,关于澳门教堂的问题,我正要向您寻求帮助。据我所知,您已经答应了批十顷土地给我们使用,可是眼下只先后有四顷土地办理了正式的手续。而且四顷地全是作为炮厂用地,并没有教堂的土地,我想是不是咱们的某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李炎卿将手一摊“当初本官是答应了给你们十顷地,可问题是那地上有老百姓,征地是个漫长而复杂的工作,总不能一步到位吧。至于炮厂的事,那可是件大事,我已经上报到了广东巡抚那,帅爷都十分重视啊。” 李炎卿一拱手“帅爷亲自跟我说,朝佐啊,恭常都的炮厂,要么不办,要么就办大办好办出成绩。这可是吴大帅的亲口批示,谁敢不听?眼下四顷地是少了点,我回去之后,就会动员那些老百姓搬家,争取在年底以前,把土地扩充到七顷。可是这七顷地,都必须作为炮厂使用,不能建教堂,这是吴帅的意思,谁有意见?” 广东这地方,眼下还是吴桂芳的天下,号称朱家江山吴家粤。他如果对炮厂做出了批示,卡内罗自然没招。 更可怕的是,李炎卿言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是,自己可是能得到吴帅亲自接见并接受指示的人,不可以等闲县令视之,你卡内罗一个小小洋教士,还能和自己叫板么?上帝难道还大过了皇帝? 第138章友谊的证明 卡内罗与西芒那些商人不同,他来大明的目的,就是建立远东教区,扩大教会的势力。如果不能在大明范围内建立教堂,他这一趟就没有意义。当下急道: “尊敬的阁下,您不能这样。澳门有许多教徒,他们需要主的赐福,需要聆听主的声音。如果教堂不能建立,我的工作无法完成,他们的灾难与罪孽也会与日俱增……” 李炎卿倒是十分平静“卡内罗先生,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能去和吴军门顶撞,那不是找死?不过我倒为你想了个办法,恭常都这边的地一时半会批不下来,再说即使批下来,盖教堂也是个时间。与其在这虚度光阴,您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到人更多的地方去传教,比如广州怎么样?” “广州?您是说我可以获得批准,进入广州?”卡内罗闻听大喜,方才教堂土地争议的那一点不快,也全都烟消云散。说实话,即使澳门建起教堂,影响里也不能和广州相提并论,人口差的实在太悬殊了。 再说守着一个日夜叮当做响的炮厂,连睡觉都睡不安稳,至于布道,那想想就是个灾难。只是卡内罗心里有数,炮厂一本万利,这些商人肯定不会为了照顾教会情绪,把炮厂停办。为了自己的工作,这不利条件只能克服。 可如果能进入广州,那么上述问题就不存在。自己只要能在广州发展一批信徒,然后继续进入大明腹里地区,就是圣济各沙勿略的功绩也不能与自己相比。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明对于葡萄牙人的态度始终在变化,尤其广东当初盗贼横行,吴桂芳下过命令,禁止葡萄牙人进入府县城中,否则按盗贼论。 就是那些葡萄牙人到香山做生意,按理说也该抓进去坐牢,无非是香山县向来是重利轻律,不予追究而已。他们自然不知道,上次炮打柘林水兵之后,吴桂芳为了酬谢这些夷人,下了命令,允许葡萄牙人进入广州等府城,并在合法的前提下进行贸易。 只是这消息是责成李炎卿传达,李炎卿又技术性的遗忘了而已。听卡内罗发问,他故做为难道: “这事其实很麻烦,非常麻烦。虽然你们是我们大明的好朋友,只是你要知道,在我们眼里,你们和那些倭寇长的实在太像了,太难以区别,所以有的时候,就只能为了阻挡倭寇,把你们也阻挡在外。不过好在一条,我在广州城还是有几个朋友的,有我出面为主教先生疏通关节,您还是能在广州传教。不过记住,低调,一定要低调,如果动静闹的太大,我就没办法了。” 卡内罗闻听大喜,再次对李炎卿进行了一番祝福。在他想来,这知县一定是感受到了主的伟大,愿意投奔主的怀抱,说不定会成为自己在远东地区的第一批信徒。如果能让一位百里侯皈依,自己的工作就好作了。 只是他哪里知道李炎卿的想法,自从柘林兵变之后,广东严查白莲教匪,乃至其他教门都受了池鱼之殃。许多小教派也被当成白莲一脉被官府取缔,还有不少人吃了官司。 这个时候,一个洋人到广州讲道传法,本就容易惹祸上身。自己再在林守正面前为他美言几句,说这洋人能口吐莲花,说的顽石点头,百姓皈依易如反掌,林守正能让他这教堂开起来才怪。 至于那书,他倒是觉得有用,那书又大又厚,用那书盖在人身上,再拿锤子狠砸,似乎不会留下伤痕。这招是在香港电影里学的,正好回去让自己手下衙役好好操练。 西芒见教会的事谈妥,自己也长出一口气。接过话来“尊敬的阁下,以往您往往是派出部下与我们联络,这次却大驾光临,难道是贵县在资金周转上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两家的关系亲密无间,只要您说一句话,我一定尽我所能……” “不不,西芒我的朋友,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每次到恭常都,都是来要钱的。当然,我不否认,我的部下经常这样干。不过这次我真是带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发大财的机会,一个可以在广州经商的机会。” 等他把香山交易会的事一说,西芒脸上就笑开了花“哦天啊,侯爵阁下,您真是我的天使。一个伟大的交易会,我们终于可以自由的上岸贸易了。我似乎已经听到,整个澳门的葡萄牙人都在欢呼,让我们赞美上帝。” “别急西芒,我话没说完。你们现在到香山做贸易,我是不干涉的。可是你要想想,你们都是一群洋人,离开买办,你们能做成什么事?有几个大明的商人,愿意和你们直接接触?即使愿意与你们接触的,也是把你们当做肥羊来斩,值一卖十,以次充好,你们只有吃亏的份。所以你们想要做生意,最重要的,还是买办。以往梁瑞民一家独大,对你们的生意确实有不利影响,所以我现在要推荐给你们一个新的合作伙伴,四妹过来。” 洪四妹此时表现的一点也不像叱咤风云的海盗头目,就像是一个出嫁的小媳妇,乖乖坐在李炎卿身边,任对方牵着自己的手,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洪四妹,这个不用我介绍吧,你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不过我今天要说明一点,四妹是我的朋友,非常好的朋友,至于交情到了什么地步,我想你们懂得。” “讨厌。”洪四妹娇嗔一声,把手抽了回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西芒先生,你可别听他胡说。我是有相公的,你们是知道的,若是这闲话传出去,我可就没法做人了。” “洪夫人放心,我以贵族的名誉担保,这一切没人会走漏消息。不过我还是要说,您真是一个好福气的女性,居然可以成为侯爵大人的至交,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要知道,即使是在里斯本,这样一位手握重权,相貌不凡的侯爵,也是无数贵妇名媛追求的目标,我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把我的女儿带来了。” 李炎卿将胳膊一伸,手搭在洪四妹的肩头,“四妹就是腼腆,我们东方女性的害羞,你们也是知道的。西芒,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我的这个朋友你也是知道的,实力不比梁瑞民差,她与梁瑞民一起做你们的买办,你觉得怎么样?我保证,她会做的比梁瑞民出色,如果她做的不够好,我来教训她。” “侯爵大人说笑了,我们与洪夫人在过去就有着友好的合作关系,只是一直以来都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如此亲密的好友。如果早知道这一点,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来帮助洪夫人,不过我相信,我们将来合作的会更好。” 卜加劳在旁忽然说道:“嘿西芒,既然为了今后友好的合作,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件商品拿出来,卖给洪夫人,作为我们友谊的证明呢?” 第139章盖伦船 等到众人出了城堡,来到一处僻静的小船坞,李炎卿才看到那件商品是什么。一艘破烂的四桅西洋帆船,船体高大,上下两层。上面的火炮已经不知去向,船板上还能看到一些明显的破损痕迹,怎么看也像是一艘海盗的战利品。 “事情是这样的,不久之前,一伙卑鄙的西班牙海盗闯进了我们的辖区,意图破坏我们良好的商业环境。为了维护我们的利益,为了保障广大商人的正常贸易,我带领一批勇敢的小伙子,与这群卑鄙的海盗进行了艰苦的搏斗,万幸的是,上帝站在我们这一边。这艘船,就是海盗们留下的。” 事实上,那是一艘西班牙的盖伦级新式军舰,隶属于西班牙驻菲律宾舰队的一部分。以往西班牙与葡萄牙在远东的势力互不干涉,可是这回不知怎的,一支小规模舰队秘密潜入澳门水域,做了两笔没本钱的买卖。 要知道这里可是葡萄牙人的地盘,所有强盗生意,都只能由葡萄牙人来完成。这种事等于公开上门抢饭,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场火并下来,葡萄牙人坐拥主场之利,将西班牙舰队打的落花流水,两艘战舰沉没,这艘新式军舰被俘。 不过两下都是彼此敲闷棍,打黑枪。葡萄牙人出阵时,顶的也是倭寇的旗号,与西班牙军舰算的上同室操戈。 这艘船又是新船,忒也眨眼。如果自己用,就等于明着抓破脸,说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别的乱子。若是就此凿沉了,心里又觉得舍不得。只好将上面的大炮卸了自用,这船扔在船坞里。 洪四妹一见这洋船,便一拉李炎卿的袖子,小声说道:“刘老爷,我要。” “今天晚上我答应蕊珠了,要不等到明天,大当家的来陪陪我?” “呸!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少打岔。不过……”她露出一丝媚笑“如果老爷能帮我把这条船弄到手,我就拉下脸来,对不起我那死鬼一次,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几天在水上,两人互相都耍了对方几次。有几次是李炎卿撩起她的火头,然后自己去找秦蕊珠。有几次则是李炎卿自己被撩拨的兴发,洪四妹却说自己身上不方便,或是说仿佛看到了死去的丈夫站在眼前,这事不能弄。两人互相捉弄,互相撩拨,仿佛是在进行一场耐性的比拼,谁先忍不住,谁就输了。 可是这比拼也不大公平,李炎卿有蕊珠可以泄火,洪四妹能倚仗的就只有角相公,两下条件不对等,洪四妹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再说,这条船对她的吸引力也太大了。 她洪家船帮的船,有一部分是出自日本,一部分则是从大明制造。以质量论,大明船质量远胜于日本船,但是依旧逊色于西洋船。尤其她的船普遍船型小,装炮少,机动灵活,但是战斗力有限。 这艘西洋船别看破损甚多,但是明眼人看的出来,并没伤筋动骨。只要好好修补修补,换几面帆再安上大炮,就可以当做洪家舰队的看家法宝用。这船又高又大,日后水上火并,把它亮出来,那些海盗谁敢叫板? 李炎卿倒是一脸不屑,看了几眼,“这破玩意你们还好意思卖?看看,这都破成什么样了,还有窟窿。这玩意我买完了,还得雇船把它拖回去。拉回香山之后,也就砍碎了当柴烧,其他什么用都没有啊。” “阁下您不能这么说,这艘盖伦级帆船,即使在欧洲,也是最新型的主力战舰,其在战斗中,并没受到致命性的损伤。事实上,我们只需要五天时间,就能把它修的像新船一样。” 一涉及到专业领域,卜加劳就拿出了专家的派头。这是一艘多好的战舰啊,如果不是怕惹来祸端,他真想把这艘船留下,作为澳门的主力舰使用。 “那好吧,我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之后,我让四妹来取船。四妹啊,到时候你要看着哪不满意,就直接放把火把船烧了,咱就当没这个朋友。” 洪四妹见心仪的洋船到手,心中欢喜,身子软绵绵的贴在李炎卿身上,那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西芒见讨好了知县的女人,心里总算放松了,这回的买卖太好了。葡萄牙人虽然要雇佣买办,但同时自己也是买办。 朝廷在香山开市,但知县答应了,只允许葡萄牙人上岸贸易,其余人等,上岸即捕。而且为了辨别身份,到时候是要发放勘合的。这勘合发到自己手里,自己想给谁,就给谁,这权柄到手,谁不都任自己拿捏?到时候自己一进一出,就等着坐地收钱。 可是李炎卿似乎仍不满意,嘬着牙花子道:“不对啊。这不是战舰啊,你们别是拿条破船蒙我。所谓战船,上面得有家伙。我怎么一门炮都没看见,难道它跟人打仗时,是靠撞的?” 卜加劳解释道:“尊贵的阁下,是这样。船上的大炮在战斗中受损,已经不能使用,我就把它们都拆了下来。回到香山之后,只要再把火器安装在炮位上就可以了。” 李炎卿把脸一沉“什么?回香山后安炮?这个工作量未免太大了吧,再说买船自然是连船带炮都有,光给船不给炮,哪有这种道理?” 卜加劳暗暗叫苦,那些炮拆卸下来之后,已经另做他用,总不能再装回去吧。哪知李炎卿咬住不放,死活就是要那些大炮,外加还要炮弹。最后更是一瞪眼: “我听说炮厂最近正好出了一批新炮,差不多就够装这船了。如果不够,就再拿几门炮顶上。这艘船是我给四妹的礼物,难道让我拿个次品去送礼?” 卜加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些新炮已经销售出去了,连订金都已经收了,我是通过在里斯本的关系,才搞到了这份定单,如果把炮给了你,我拿什么交帐?这个绝对不行。” “不行?那也好办,这香山贸易的事,咱们也得押后再议了。告辞,四妹咱们走。我就不信了,我有这么大一个商机,就找不到合作伙伴。” 第140章衙门大换血 那批火炮的合同,是卜加劳在里斯本的关系为他争取而来,销给葡萄牙陆军。他当然不想中途被截和,把炮再卖给别家。可是李炎卿以收回葡萄牙人的独家代理权相威胁,这让西芒第一个坐不住。 失去这个代理权同时也意味着与这知县交恶,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扶植另一个代理人来取代自己。他将卜加劳拉到一边“我的朋友,你不能这么死板。你现在需要的是灵活和弹性,就像你以前经常说的,做生意的人,要懂得什么时候坚持原则,更要懂得,什么时候放弃原则。” “可是里斯本那份合同。”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合同对你很重要,就像这个市场对我很重要一样。可是这里毕竟离香山近,离里斯本远不是么?如果一艘货船在运输过程中发生了事故,国王陛下的大炮不幸沉入海中,这谁又能有办法呢?我们义务再为他们提供一批火炮,我想即使是国王,也会体谅我们的难处。上帝保佑,海上运输就是充满了这样那样的不确定性,我们谁也没有办法对吧。” 卜加劳道:“可是你说的这些,需要大批的人手才能完工,而且大炮的质量很难保证。我觉得不如先把火炮运到里斯本,再用你说的办法,为知县和洪夫人赶制一批大炮。” “嘿我的朋友,你怎么了?上帝啊,你现在的表现,可不如平时聪明。你要想一想,里斯本的人是替国王购买军火,县令阁下,是替他的爱人购买军火。两者的检查力度是不同的。何况我们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记住我的话,别和管自己的人闹别扭。” 卜加劳无奈的点了点头,终于同意将那批新造大炮装到洪四妹的船上,而且西芒也表示,自己这正好有批崭新的木料,用来修补这条船十分合适。保证会还给知县一艘满意的战舰,两下里宾主尽欢,自是一番畅饮。 等到晚上回了卧室,晴云暖雪刚一换上那西洋裙服,就羞红了脸。这洋装晚礼服,将雪白的脖颈、圆润的肩膀完全暴露出来,连那对盈盈一握,都半掩半露,这样子怎么能穿出去见人啊。 “老爷说的没错,夷人果然不是好人。” “穿这种衣服的,注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这种衣服我们应该扔掉,看也不要看。” “没错,扔掉。” 两人嘴上说的虽然凶,却没一个人肯扔。这东西不能穿出去见人,可是要在房间里面穿,倒还挺不错的。尤其一想到穿着这个去伺候茶水,两人脑海里都浮现出许多场景,将衣服脱下来,仔细收好。 洪四妹却在房中对着镜子转了几个圈,看到自己身上那麦色皮肤,她叹了口气“怎么也是不如秦寡妇白啊。”不过看看那对峰峦,她又有了点自信“至少她没有我的大,刘老爷还是喜欢大的。只是他嘴巴上说的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真行动啊。那秦寡妇每天被他浇灌的精神满面,怎么就不知道来喂喂我呢?” 次日天明人马起程返回香山,李炎卿又留了几个海盗,专门负责盯住这艘船,让他们务必检查每一门上船的大炮,保证都是新炮。想来卜加劳等人还有六顷地没批下来,也不敢在这事上糊弄自己。 要知道现在炮厂已经进入了一个尴尬的时期,初期投入已经砸了进去,炮厂初具雏形,开始进入投产环节。但是受场地等限制,产量提升不起来,扩大厂房面积是摆在眼前的问题。如果李炎卿这个时候不再批地,就等于是釜底抽薪,这炮厂就悬在了半空里,那些先期投入,搞不好就要血本无归。 有了这条西洋军舰垫底,李炎卿于整个香山的局面就更有把握。原本洪四妹当上海巡,朝廷为她提供补给港口,修补船只,提供人员,这些便利条件,能让她的队伍更加巩固,不过还不敢说海上无敌。 这回有了这条洋船为根基,就是倭寇发来正军,也未必禁的住海巡队来打。至于海盗么,谁敢不听话,就让这条洋船去转两圈,保证一个个比孙子都老实。香山县这广东第一县的地位,眼看就要坐稳牢了。 回程途中,洪四妹故意穿着那洋装在李炎卿面前晃荡,二人的耐性考验比赛又拉开帷幕。这礼服增加了许多情趣,更容易让李炎漆上火,但是他有外援在,加上手法日益精熟,取胜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又为秦蕊珠也弄了一件礼服穿上,结果挞伐的次数更加增多,让秦蕊珠活力四射,光彩照人,比起过去增了几分丰腴圆润。 这次出海据说大老爷时运不旺,中途遇到风暴,一条船沉了,张元德等人不幸殉难。大老爷回衙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挨家挨户的上门慰问,又送了抚恤烧埋,死者家属表示情绪稳定。 当然面对带着二十多个衙役的县太爷,他们又有什么办法不冷静?至于说上告这种事,能告谁,又告什么?李炎卿自己写了份请罪折子递到广州府,广州府的批示意见:下不为例。 接着就有一堆人来找林三哥疏通,希望把自己派到香山去做吏员。这佐二官当不上,当个吏员也好,那地方肥的流油,沾点边也享受不尽啊。 至于广东巡抚衙门那边,态度更为明朗,先是对李炎卿不顾安全,擅自出海的行为批评了一番,最后意见为:准香山县制造公务大船一艘,费用地方自筹,不受桅数限制。 香山县里边的人消息也是灵通,听了这消息,梁瑞民第一个找上门来“公务大船的事,我们梁家包了。哈哈这是好事啊,张元德他们死的好,死的太好了。他们不死,那些位置可怎么腾空,我梁家的船,可怎么洗白啊。” 虽然眼下沿海三桅乃至四桅船都不叫新鲜,但是这种事看破不说破,如果遇到官军,还是需要规避。 尤其现在打击倭寇的风声甚紧,梁家的大船都只能在外海藏着,有了这道手令就好办了。梁家所有的大船都可以以公务船的身份洗白,在香山港内停泊,算是彻底脱了贼皮。不过比起这事来,更要紧的,就是香山县吏员出缺。 “太爷,自来有官就得有吏,六房书吏,都得是您的左右手,可不能任用外人。我梁家子弟中,倒是有几个精明强干的后生,给太爷您鞍前马后,跑腿卖命,都没有二话。” 第141章筹备开市 大明的胥吏是可以世袭的,不但可以世袭,还可以出租。只是李炎卿在香山只手遮天,张元德等人死的又有点不明不白,头天拿回家里的银子绸缎,回想起来,怎么看怎么像是安家费。那些人家也自乖觉,除了少数几个不知死活的之外,没人要求袭职。 而那些要求袭职的,李炎卿也有办法对付,他二话不说就甩了成打的文书出来。“想袭职啊,好办的很,将这些文书写了,表格填一填,然后排队等通知吧。”至于这通知几时能下发,那就只有天知道。衙门里骤然出了这么多吏役的缺,大家不上赶着扑上来才怪。 所谓官清似水,难防吏滑如油。即使香山这种下等县,一年下来,吏员落个百十两白银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梁瑞民家财豪富,如今又在香山大搞地产,四处拆房盖房,这点小钱怎么看在眼里?他在乎的,是这个吏员的岗位。 他费尽力气,将自己家族子弟十几名安排在巡检司里,又补了个副巡检的职位,还在县衙里谋了几个差役职位,难道看中的是那点月粮和油水? 他看中的,就是这个官府身份。不管是巡检还是衙役,都算衙门里的人,有了这层身份,别人对他们就得有点顾忌,梁家也算是官府里有靠山的人,不好动。 他已经想要金盆洗手,今后不再靠打打杀杀混饭吃,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打他的主意,想架他的票吃他的大户,就得指望这身官衣说话。 再者自来官离不开吏,自己做的生意又是不怎么能见得了光。将来查抄之时的一个消息,或是落难之时的一句话,甚至是笔头上的一个笔误,都可能是一条命。他耳目灵通,张元德等人的事,他扫听到了一点端倪,这知县与洪四妹走的太近,不是好事,必须得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一拉。 “太爷,当初那欠债的事,咱们就都把他忘了吧。老夫就当那钱没存在过,只要能把几个缺给我,我再拿出笔银子来,感谢太爷大恩大德。” “梁翁不必这么客气,咱们是朋友,好朋友。谈钱就太见外了,欠的债,我也会很快还清的,你得相信我的偿还能力。不过我要说的是,这个事关系重大,我也要通盘考虑么。我这个位置和你的那个位置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梁老爷子要体谅我,不要让我难做人。” 笑话,这么要害的岗位,能都让梁瑞民占了去?李炎卿的想法就是制造平衡,在香山县内,引入多股势力,让他们彼此制约,自己才能保证至尊宝座。若是梁家一家独大,那自己这个知县往哪摆? 巡检里面有二十几个梁家子弟不算什么,别家子弟也有,沙子掺的足够;衙役里梁家补了十几个人,洪四妹则补进去五十多人。至于海巡上,更是洪四妹一家独大。盐道上,盐帮、锦衣卫、梁家乃至香山十一都各族子弟都搀杂其中,也保证其形成不了一股绳,心不会往一起想,自己才好施手脚。 至于说到一家独大的洪四妹,这个女人势力大些倒没关系,左右飞不出自己的手心去,将来她人都是自己的,何况是小小的势力,这个不叫事。空出来的几个书吏衙役名额,除了要卖掉一部分换钱,另一部分,就要用来培养自己的嫡系,弄几个亲信在手上。 那位当初想要献妻邀进的兵房书办陆云昭被提拔成了吏房书办,一步到位做了经承。而原先衙门里与张元德关系不好,被边缘化的书办衙役,一下子被提拔了好几名,还有几个帮役转正,整个衙门里面一片喜气,有不少人背后嘀咕,张元德挺好一个人,可惜,死晚了。 而梁瑞民前脚走,后脚上门的,居然是陈家二公子陈旺宗。他前次吃了李炎卿的大亏,可是见面之后,竟无怒意,反而不住道谢“若无太爷将我那遭瘟的大哥投进牢中,问了个斩刑,我哪能得掌家业。说起来,您是我的恩公,今后您只要有所差遣,小生万死不辞。” 他这次来的目的,与梁家一样,都是奔那书办名额下手的。前次香山抗敌,李炎卿事先储备粮草,稳定米价,保证了香山人心安定城池不失,上峰倒是颇为嘉奖。可是当事人陈家却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衙门当初开的白条倒是能兑现,只是兑现的数量却有较大争议,衙门口大小斗玩的娴熟,陈家粮食有一半都留在了衙门库房里,陈老太爷气的几乎吐血。痛定思痛,他觉得这都是自己家在衙门里缺乏人脉的关系,若是查抄粮食时有人通风报信,自己家先把粮食藏下,还能有这事? 这回衙门里书办衙役出缺,陈荣泰就连面子都不顾,让孙子不惜血本也要办几个名额下来。陈续宗倒也敞快“我爷爷给了我七百两银子,让我运动两个书办,一个衙役名额下来。我也不那么贪,您给我留两百两银子,另外五百两,我买一个普通书办,您看如何?” “陈公子倒是痛快。这个价我先不好说,其他几家开什么价我也不知道,自来随行就市,水涨船高。这个缺卖什么价,我也说不好不是。不是听说令祖与赵学道是朋友么,不行你们去广州府疏通一下?” “您就别开玩笑了,我爷爷那为人迂腐,我脑子可不糊涂。赵学道是提学官,管不到您头上,香山是您的一亩三分地,一切您说了算。不过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不是我爷爷,我没那么死脑筋。别看您上次收拾了我,但我还是赞成您是个人物。梁老爷子在香山又是盖房子,又是拆房子,我也要来掺一手。您眼下不告诉我实数,倒也方便我拿这七百两银子去投资,告辞告辞。” 这香山县一连过了十几天安生日子,又把县试的事操办完了,头一名案首,点的却是梁瑞民的孙子梁满仓。这人生的膀大腰圆,读书乃是个外行,打架倒是能手。在学房斗殴,一个能打三个。点了他的头名,让梁瑞民高兴了半天,却让别人忍不住大骂黑幕。 好在香山县是李炎卿一家独大,抱怨也没什么用。只是这县试的风波刚过去几天,这一日却有几骑快马赶到,来人见了李炎卿之后十分客气,将自己名刺递了过去“学生王复起,乃是吴帅身边的一名幕僚,这次售卖乱军赃物的事,小生便是太爷的协办。” 第142章秘辛 这位王复起王朋友,也是个举人出身,还是吴桂芳的大同乡,往日里在巡抚衙门中,也算的上一号人物。只是郭安邦是吴桂芳的小同乡,天生就比他近着一层。再者郭安邦很有些本领,王复起也争他不过,在巡抚衙门内始终被压着一头。 只是王复起虽然没有长才,但却有一桩长处,就是为人仔细,且有耐心。初时被郭安邦打压的抬不起头来,却依旧不声不响,仿佛拱手称臣,安心做好自己的差使,背后却时刻找机会翻身。 这次郭安邦压了香山县的公文,就是王复起从故纸堆里把文书翻出来递上去,并提醒吴帅,这折子的笔体,与朝中张叔大的笔法颇为相似,才一举搞死了郭安邦。 眼下他是吴巡抚麾下第一红人,被派来协办这售卖的差使,可见吴帅对这香山开市的重视程度。巡抚是独官,身边不设佐二,而幕僚就能代表巡抚的意思。有他这根定海神针在,也就不怕掀起什么风浪。 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名锦衣官,见了李炎卿也十分客气“小的乃是锦衣卫百户沐家旺,给大老爷见礼。提起我来您是不知道,提起我干爹来那可大大有名,他老人家就是这次为万岁采办龙涎香的沐公公。” 嘉靖天子信道,做法事离不开龙涎香制的万寿香饼,而这东西只能从葡萄牙人手里买。年年朝廷都会派来采办太监,到广东采办龙涎香,这沐家旺的干爹沐恩,就是这次派来的采办公公。 据说沐公公在京里走的是冯保的门路,也是为遮奢人物,吴桂芳这次把他也拉下水,显然是要动大手笔。沐家旺本是个无赖子出身,只是拜了沐恩做干爹,就得了个锦衣百户前程,平日里眼睛长在头上。 可是听干爹说过,这位小小知县别看是举人官,他背后的靠山,就是自己的干爹也未必惹的起,若是惹了他,被打死都是活该。 有了这话,他哪敢放肆,行了礼之后乖乖站在一旁,只等着将来盯住钱袋子,保证自己那份收益。叙过了闲话,王复起开门见山问道:“贵县,仓库筹措的怎么样了?吴帅这次采办的货品多,可不能让货物露天堆放,若是淋了雨,那就要出大事啊。” “王先生放心,咱县里的仓库早就准备齐了。不仅东西两库,连县里百姓的库房,堆栈,我也全都租了下来,还怕来的货物少,不够装的呢。” “不会不会,只怕你地方少,不怕货堆不全,我跟你交个底,吴帅这次动的是大手笔,砸的是大本钱。若是办好了,咱们的好处自不用说,若是办砸了,学生我说不定就要步郭朋友的后尘了。” 按说两人一般是举人出身,不分什么高低。可是李炎卿背后站的是谁,王复起可是一清二楚,这样的人,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一上来就摆了个处于下风的位置,十分谦恭。 这次拍卖的分成方式为五三二,五分上缴巡抚都察院,三分上缴广州府,两分为香山县自己截留。但是这是明面上的分成方式,实际的分成方式,还是要看运做。这两个人来,就是起一个监督作用,别让李炎卿从中做花帐。 沐家旺更是把胸脯拍的山响“干爹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这个人是最讲良心的。就算金山银海摆在我面前,也别想让我对干爹的忠诚有丝毫动摇。我跟你说,干爹派我来,就是盯住钱袋子的,谁也别想做手脚。” 春风楼内,沐家旺喝的面红耳赤,手已经在陪酒的安女王身上大肆入侵,那位安女王如今身价暴跌,能陪这位锦衣百户,已经算是太爷恩典,自然用心侍奉。李炎卿笑道:“是啊,沐百户是沐公公的义子,哪能不为沐公公出力?不过您远来疲乏,还是先放松放松,将来这买卖一开,有的你忙呢。” 说话之间,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塞了过去,沐家旺收了银票,又与安女王过了一晚上,就改了口“我本来也不姓沐,无非是拜了干爹改了姓,不过将来说不定还要认祖归宗。人生在世,还是要图个实惠。只要刘老爷给我一千两银子,再把这美人给我做婆娘,香山的事,我就不管了。反正我干爹有钱,多收点少收点没多大区别,你们别让他赔了就是。” 王复起那边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他隐忍多年,现在想的是鹏程万里,光靠银子还是不好买动。好在李炎卿手中有另一张王牌,“王先生日后若想到京中发展,我也许可以代为引见。” 王复起怒道:“我对吴帅忠心耿耿,你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你可知,我乃是读圣贤书,知人间大道的君子,怎么可以用功名前程来收买我?我可不是郭安邦那等吃里扒外的小人……话说,你真能把我引见到张府?” “其实我这也不叫对不起吴军门,他老人家这次主要是为了广东筹措军资,不是为了自己谋财。广东银钱用度上缺口大,不过香山困难也不小,如果香山将来出了问题,还是要吴帅出来收拾。我这也是为了吴翁减少困难,五分上解巡抚衙门的钱一个子也不能动,不过广州府那边,马马虎虎就可以了。有我在,广州不敢派人来监督,谁来我就把他骂回去,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家吴帅厉害。我现在是吴军门的代表,反对我,就是反对吴军门,在广东反对吴军门,哼哼,好大的胆子!” 酒过三巡,王复起脸上也泛起了红光,此时沐家旺已经抱着安女王回去歇息,王复起也就少了顾忌: “刘大令,你可知道,这回你是立了多大的功劳?若是没有这些功劳,没有你那位娘子,你香山能不设佐二官?为这事,已经有人闹到省里了。结果吴帅一锤定音,香山有刘知县一天,就不设佐二,便是朝廷派来的教谕,也给我在广州待着。”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你这次的功劳大。白莲教在广东闹的这一出,实在是太打吴帅的脸啊。”说着,他借着酒性,将白莲教这次兵变的几件秘辛说了出来。 第143章大手笔 白莲教自明朝建立之后,就没少起来闹事,成祖时,山东唐赛儿起兵叛乱,阵斩过都指挥,战败过安远侯柳升,很是闹起了一番动荡。为了捉她,连累整个大明的尼姑跟着遭殃。 如今白莲虽无当初声势,但也是大明朝内一等顽疾。如果单纯说白莲造反,吴桂芳还不能算丢人。可是这回的白莲教,表现的实在太过拙劣,输给这样的对手,吴帅的脸上能有光才怪。 白莲教的长老在香山被拿,起义经费多被破获,这些人手头没钱,就做出不少丑事来: 有位白莲教徒从小是由婶娘拉扯大的,其婶娘手里有钱,只是对钱财看的紧,不肯拿出来做这杀头勾当。那位白莲教徒一时鬼迷了心窍,找同僚要了点迷药,想把婶娘迷倒了,去偷钱财。不成想迷药不灵,婶娘反倒精神了,将他骂的狗血喷头,狼狈而逃。 还有人听说乡下庙里供有金佛,想着将佛像融了制成金条。结果不想那不是金佛是铜佛,而且个头也忒大了些,这几个白莲教徒没走几步就累的眼冒金星。接着串锣阵阵,乡民拿了兵器来捉偷佛像的贼,吓的他们仓皇逃走,差点把命赔掉。 如此种种荒唐事,做了不止一宗,简直丢光了白莲教的脸,且走漏了风声,露了行藏。而为了防范水师叛乱,吴桂芳的抚标营就驻在饶平县城,每天列队在水师营前面操练。水师营又实行人、枪、弹三分离政策,料来他们想叛乱也无武力。 白莲教的行动指挥喝的酩酊大醉,抽着烟斗进了饶平县的秘密火器作坊,非要自己做几个雷火弹,说是要为起义做贡献。 一声巨响声中,作坊炸了一半,白莲教辛苦拉来的技术人员损失大半,少数几个也人人带伤。这还不说,爆炸引来了衙役,那位总指挥别看逃了,可是白莲教的人名册却留在了现场,被饶平知县得了去。 李炎卿问道:“按如此说,这场兵变应该闹不起来才是,怎么……” 王复起一拍桌子“哼!这事坏就坏在郭安邦那狗贼身上,都是他弄出来的麻烦。那份名册到了他手上之后,他犹豫着是交给军门,还是卖给白莲教发一笔财,又想抄一份底单,将来好做勒索之用。结果他这么一耽误,军营里的人得了消息,不知道那名册上都有谁的名字,生怕白莲贼乱写,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还自己掉脑袋。结果水师营里几个小军头,利用这人心惶惶的时机,一声大喊,砸开军械库夺了枪弹,驾船造反。那些小军以为白莲教人手如此之多,纷纷受其裹胁,也就跟着反了。” “那饶平不是还有抚标了么?” “那标营的参将只当柘林水师不善陆战,又实行了人枪弹分离制度,料来不能把自己如何,自己跑去喝花酒。结果饶平那边的门官与乱军相识,偷开了城门放人进来。标营没有指挥,又无防范,一下子被打了个大败。等到整顿人马反攻时,饶平都被洗劫一空了。我跟你说,这个事也就是你知我知,不要外传了,太丢人。吴帅上报时,都说白莲教聚兵三十余万,抚标营浴血撕杀,杀敌过万,寡不敌众,被迫弃城而走。” 李炎卿不住点头,暗想:自己事先通了风声还打成这样,也确实是丢人到家。 王复起那边发了兴头,又说道:“等这事过去,吴翁他老人家痛定思痛,这一切还不都是没钱闹的?咱广东一年的银子缺口在十五万上下,这还不算扩军,造水师的挑费。可要是没有水师,不多募几个营头,吴翁手头的本钱又太少。你看这次柘林兵变,要请洋兵出阵。实在是吴帅手里的机动兵力不过是两个营头而已,太少了。所以说这回他老人家下了大手笔,连采办太监都拉下水,就是要干一笔大的,你上解的越多,吴帅越高兴。他越高兴,你日子越好过,也就越不怕人告你。所以啊,少算银钱帐,多算点前程帐。” “下官懂得,下官懂得。多谢王老兄提拔,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说话间,却是一张六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前些天洪四妹把那艘盖伦船提了出来,带着船队在香山码头搞了个列阵,又带着儿郎下来参见大老爷。她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倒有几分女将军的派头。 那艘西洋番船,也着实让老百姓开了眼界。她主持了一次大炮试射,火炮齐鸣,震天动地,很是威风了一把。 这船的价钱是用白糖支付的,没动现金。洪四妹当了十来年强盗,手上还是有点积蓄的,李炎卿找她借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就专门为了应付这省里来人。有了这钱垫底,他使起来倒也大方。 王复起寡淡多年,见了这许多银两,也不由有些激动。“这数目……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我不能拿……不能拿啊。” “这算的了什么?以后你要进了京就知道了,京里花销大啊。你我二人一见如故,得说几句掏心的话,你也得多为自己想想,以你老兄的才华,难道做一辈子的幕僚?等将来到了京里,哪里不得使银子?多带点,没什么坏处。” “刘兄高义,王某铭记五内,你放心,只要我在吴帅身边一天,就没人告的倒你。我给你通个消息,你县里死的那几个吏员家,有人想要到省里告你,说他们的家人死的不明不白。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把这个差使干好了,就算他们抬着尸首去,吴帅也是赏他们一顿乱棍,保证告不倒你。” 又过了两日,这一天李炎卿正在衙门办公,就有手下来报“太爷,外面的车队到了。王先生喊您过去接车盘货,准备开市。” 等李炎卿到了街上,却见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进了县城,大车、骡马成了条一字长蛇阵,上面的货品堆积如山。他一拉王复起“王兄,吴大帅这次到底是多大的手笔?我看这货物,怎么多的有点邪乎?” “吴帅从地方上征收提编,外加挪了一笔海防银子,还有沐公公拿采买银子入股,地方上还搞了摊派,共计凑了七万多两银子,本地的货物,很多没给钱,都是赊着的。派专人拿着这银子到闽、浙两省办货,据说很多也是付一半的定金,将来再付另一半。靠这手法,七万多两银子,总共办了将近二十万银子的货,所以我才让你准备好仓库和民夫的。” 第144章阴谋 如此大手笔的采购,让李炎卿大开眼界,一边吩咐人搬运货物进仓库,一边问起押车的军官“这么大一笔货物,你们路上没遇到什么事情吧?如今这道上可不怎么太平,本官上任时,就差点遇了土匪。” 那带队的军官哈哈一笑“刘老爷您是单车上任,我们是朝廷官健,这个不太一样。路上倒是有些不开眼的小子上门,不过倒好,又给我们添了点功劳。” 自来为匪的,要求从来不是能杀善战,能打战的土匪日子过的惨,能打劫的土匪才能吃香喝辣受招安。想要做个长久的山贼,首先就得在衙门里有靠山,其次就是要懂规矩。 官银、漕粮,这些肥的流油,但是谁动谁死。只要一碰,必然引来官军大举追杀,几省会剿,任你通天的本事,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卸任的官员,不管身家多厚,也是万不能打他的主意。要知人人都有告老还乡的一天,若是他们的安全不能得到保障,自己将来告老还乡时,身家性命又有谁来保?因此若是有人动了告老官员的行囊,地方官就会不讲情面,一查到底。 吴桂芳去闽、浙两省大肆采购丝绸、茶叶、木材、药材、瓷器等紧俏商品,着实动了两省海商的利益。可是两省督抚与吴桂芳素有往来,这次也被拉下水来做这生意。 两省商人利益受到极大损害,可是两省督抚利益都得到了保障,也就鼓励这种良性竞争,打压恶性竞争,本省商人反倒败给了外来户。 见大路走不通,也有人想走歪门邪道解决问题。可是这次押车的,既有吴桂芳的标营,还有俞大猷的亲兵队,广东最能打的两支部队押车,哪是那么好对付? 俞大猷当初在福建练兵,福建军中多有袍泽故旧,浙江的戚继光,与他合称俞龙戚虎,彼此是过命的交情。 听说这次采办货物是替俞老哥筹措军饷,戚继光二话不说,调了自己两队亲兵帮着押车,福建这边也是一百多军中健儿派来护卫。几下兵马加在一起将近五百人,又有许多鸟枪,便是南少林也足以打的平,何况普通山寨? 那些耳目灵通的大山头早就把盘子踩清了,知道这笔红货价虽多,但不是自己能染指的。打的旗号是福威镖局,实际上押运的是正牌官军,下去动手就是死路一条,全都紧闭寨门,偃旗息鼓,一个个比孙子都老实。 还有的主动派人下山联络“小寨绝没有任何侵犯之意,请总爷们行个方便,就当没看到我们,这点小钱不成敬意,纯粹是劳军的,劳军。” 海商们雇出来的什么江南七侠,长江三蛟,杭州八义等武林高手,在浙江武林四大高手带领下,倒是搞了次突然袭击。 只可惜人没到车前就被打成了筛子,几个侥幸冲到跟前的,又被官军拿长枪扎个稀烂。还有几位女侠被擒,下场不足为外人道。江南武林元气大伤,人称浩劫。 几个真动手打抢的山贼,不是刚入行的愣头青,就是实在混不下去的穷鬼。手里的兵器都不齐整,往往有一半人手里还拿着锄头,身上也无甲胄。有的更是还学人唱几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看就是不懂劫道规矩的主。 对付这样的人,连枪弹都省了,几排乱箭过去就死了一半,再举着兵器一个白兵战,那些剩下的人,就只剩跪地求饶的份。顺带抄了山头,将山上的残存物品大家一分。这次差使下来,几路人马里都多了几十个夫子,兵卒身上也都有了些外落。 这种皆大欢喜的情形,让李炎卿赞道:“好兆头,好兆头。有这个吉兆,保证这次开市,咱们赚跟盆满钵满。佛夷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他们的银子也准备的不少,手上的西洋番货也多,吴帅定然高兴。” “高兴!这么大的买卖来了,谁能不高兴?”梁瑞民耳目灵通,这么大的车队进城,他第一个带了家中子弟前来,让子弟们过去搬运货物,自己凑上去攀着交情。 “刘老爷,您可看见了,第一个带人来卸货的,可是老夫,不是洪四妹那个贱货。您看看,这海巡里面,是不是得有个副巡检?” “副巡检的事,何必着急么?本官有通盘考虑,这次在衙门里,你家补了两个书办,三个衙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做人要知足,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生意做好。” “放心吧太爷,这我都安排好了。牙行、客栈、清楼、酒馆、赌场,全都安排的妥当。这几百官健的犒劳也准备齐了,保证咱们把面子做足。” “不光是面子的事,这人多是非多。香山这么大个盘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白道上的事,自有吴军门应对,黑道上的事,咱们可得防范一些。若是有人把秩序搞乱了,大家没有生意做,还赚个什么钱?” “我懂,巡检司保证配合您县衙门的工作,不让这香山受一点骚扰。” 不单是巡检司,就是瑞恩斯坦的锦衣卫,也是全体动员,全员无假日,与香山县的衙役昼夜巡查,访拿不法之徒。这市场一开,各地商贾云集,除了佛郎机人,广东本地的商人也纷纷前来寻找商机。 有钱人一多,这小偷、强盗、骗子乃至菜花贼也就全都多了起来,衙门里对于这样的罪犯也有办法,五十个凑一船,运到澳门充当苦力,把个卜加劳乐的脸上开了一朵花。连呼:再来点,再多来一点才好。 这边大家都在高兴,梁瑞民却在犯愁。原本以为自己家出了巡检,出了吏员,还有衙役,弓手,香山县就能惟己独尊,即使日后与这刘朝佐再生龃龉,也能分庭抗礼。 可没想到,洪四妹那贱人却做了海巡的巡检。她手下的几百海盗,有五十多人进了衙门做衙役,其他都做了海巡。那一艘西洋船,更是让梁瑞民眼红。 他是做海上生意起家的,眼光不差。一眼就看出那船的威力,自己梁家的四大金刚齐出,也未必就能取得便宜。 这女人有了这条船在手,整个广东水上豪杰,还有谁能是她的对手?想来准是她卖了身子,换了县官的支持,才有了那么一艘坚船,那许多大炮。 自己与她终究是仇人,洪四妹力量太强,自己的日子可不好过。就在他盘算着该如何拉拢刘朝佐,让他倒向自己这边,忽然有梁家在衙门的耳目回报“老爷子,大事不好,洪四妹来了衙门,拉着知县说悄悄话,好象是要对谁动手,该不会是要暗算咱家吧?” 第145章老螃蟹 眼下是正要香山开市的时候,梁瑞民相信,就算刘知县要动他,也不会选在现在。更别说两下里关系最近处的很是融洽,要消灭,也是陈家先死。 但是洪四妹要坚持的,就是自己所要反对的,这个大前提不能动摇,放下茶壶“走,咱们去衙门里看看,这个贱货在搞什么鬼。” “查抄老螃蟹?说说吧,他是怎么惹我的洪姐生气了,让洪姐非要除之而后快?”书房内,李炎卿将洪四妹的蛮腰揽在怀中,另一只手已经伸入其公服之中,开始了探索之旅。 洪四妹被他抚弄的面带潮红,气喘吁吁。自从换了这身公服后,李炎卿就热中起这种衙门内调系女巡检的游戏。每次都弄的洪四妹狼狈不堪,偏又不肯一怒拔剑,让洪四妹悬在半空中,难过异常。 只是一想到那艘西洋舰,她的怒气不满就全化做了刺激,身子瘫软下来,任对方为所欲为。这是一艘多好的船啊,虽然其本质上是条战舰,打战能力远胜过打劫能力,可依旧是广东海面上少有的好货色。 以往梁家靠着四艘三桅旧船,号称四大金刚,震慑海上豪杰。如今么,却是她洪四妹靠这条红毛艇独霸一方,让群雄俯首。 事实上这条船的翻修费用,并不比新造费用少多少。无论是木料还是风帆,都用的最好的材质,炮弹也提供的甚是充足,在这片海面上,洪四妹基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跟自己打对手的敌人。 若是没有这个男人,自己怎么可能得到这一切?她不是糊涂虫,当然知道,凭自己与葡萄牙人的交情,做梦也别想把这条船弄到手。她的反抗已经越来越无力,口内更是发出阵阵身银声,这场游戏看来即将落下帷幕了。 “别闹了,你这样……你这样我怎么说啊。”她娇嗔着,“老螃蟹是当年五峰船主的管仓出身,眼下是巨鲸帮五老之一。巨鲸五老,有一个已经公开表态支持我当帮主,另外两个犹豫不定,还有一个是跟着起哄的。只有他,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反对我做这巨鲸帮帮主,凭什么啊?他还是个勾结真倭的老贼,与倭寇之间纠缠不清,岛上长年有真倭为他护门。这且不说,他还想要攻打你的香山县,带人马来洗城……啊。” 李炎卿如同老手弹拨琵琶,将这位水上女霸主弹弄的一声尖叫,“有这等事?他居然还想要攻打我的香山,这种事你是这么知道的?” “因为……因为约请他攻打香山的人,就是我啊。” “什么?他都公开反对你当帮主了,还肯听你的邀请?” “这有什么?大家仇归仇,生意归生意么。”她无力的瘫在李炎卿身上,丝毫没有一点诓人入坑的负罪感。 “你香山县的盘子这么大,若说没人打你的主意那是假的。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谁让人家把心都给了你,就只好替你分忧。帮你把这些潜在的坏人挖出来,免得将来他们真的动手。” “那你接着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我就是派了心腹,去了几路头领那散消息,说如今香山的海巡是我,若是他们哪路老大想要开了香山县,只要肯把钱财对半分,我就放他们进城。结果只有老螃蟹一个人对这事表示有兴趣,你说不杀他杀谁?” 洪四妹最近在水上很是得意,各路头目纷纷带着家当前来投奔,只求能在海巡里混口饭吃。即使有的人没投奔过来,也托人把银子送过来。 “洪姐,咱过去关系就不错,陈当家在位时,咱也是莫逆的交情。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您将来可一定要高抬贵手,给兄弟伙留口饭吃。这每个月的孝敬,绝不会亏了半分。” 眼下她洪阿姐直接控制的部众就超过八百人,若是算上间接控制的,起码能聚出两三千好汉。 要知当年汪直号称徽王,力压两洋,所谓不奉汪直号令者不得存,部众也不过五万人。那还是算上全部男女老幼,真拉出去能干硬架的战兵也不过一万出头。她洪阿姐现在麾下能拉出两千人马,在当前这个局势下,绝对值得道上朋友称她一声大姐。 可是老螃蟹仗着自己资格老辈分高,向来就看不起她。而且他手上有汪直旧部,实力雄厚,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背后更不知骂了她多少声破鞋,不要脸之类的难听话。 洪四妹要想在海上成为实质名归的女王,这根钉子就必须拔掉。但是老螃蟹并非弱者,她也不想拿自己刚聚起来的家底去硬拼,只好还来找李炎卿,从官府的层面想想办法。 “现在香山是吴帅的心头肉,吴帅的血本都在这里,谁要是敢动香山的念头,那就是自己找死。我待会去见王先生,将这事跟他说说,看看他那有什么办法没有。” 二人又腻了一会,洪四妹红着脸收拾好衣服,二人刚出书房,却见梁瑞民就侯在外头,鬼知道他刚才听了多少。 洪四妹早就想开了,不但不避讳,反倒把身子贴的更近了些“梁员外,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听窗户根啊?不怕听了一心的火,却又有心无力,干着急么?” 她现在成了巡检,梁瑞民可不想和她斗口,只是对李炎卿道:“太爷,那老螃蟹谢五洋是我的结拜兄弟,我们有几十年交情了。” “梁翁,您这么说,是想替他求情?” “不是,太爷误会了。我是说,老螃蟹与我有几十年的交情,他那螃蟹岛,我上过不只一次,水道熟悉的很。若是要开螃蟹岛,老夫愿意担任向导官。只是老夫年轻时,曾与他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放心吧梁翁,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今后你合法经营,照章纳税,我是不会跟你过去的事为难的。我们的观点一向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收税为主,打击为辅。那个啥,如果能开了螃蟹岛,战利品上我多分你一些就是。” 第146章李天梁 王复起听了这老螃蟹要来攻打香山的消息,却是比李炎卿更紧张几分。眼下吴桂芳的大半身家都押在这,要是被倭寇洗劫一空,自己就不必活着回去见他了。哪怕敌人打不下香山,只要把这大好局势一破坏,香山开市不成,吴帅的一番安排也就全化做了东风流水。 再说那老螃蟹自己也干着收脏的买卖,他继承了汪直的关系网,与倭国有好大交情。据说岛上常年存着几船的白银,任你是什么货物到那,都能拿到现银走人。 这样的人存在,肯定要和香山抢生意。不论是抢钱,还是抢生意,都是取死之道。王复起急忙修书,派人送到广州,去调水师先平老螃蟹的巢穴。至于公文往来,手续印章,则由王复起负责事后补完。 那位百户沐家旺,也写了封书信送到干爹那,请干爹多也帮着把这事办了,毕竟现在是为了大家的利益服务,谁都不能干看者。 做这么大的生意,投了这么多本钱,吴桂芳也不能麻痹大意。无论倭寇还是闽浙海商,都不是好惹的主。为了防范不测,吴桂芳在广州到香山一线放了一千五百人的机动兵力,那都是俞大猷一手操练的俞家军,战力过人。就算是现在白莲教主孙无敌带大队人马上岸,也一样要被揍回去。 在广州码头,舟师随时待命,千余名水军枕戈待旦。林守正这次平贼无方,明明有了情报还差点丢了广州,导致两个附郭县被洗劫。头上顶着个大雷,也只好对吴桂芳百依百顺。 见了王复起的文书,不敢怠慢,匆忙准备军粮,又挪了笔银子发军饷。一声炮响,大军杀出广州,直接停泊在香山外海。这边香山海巡全员出动,洪四妹大撒绿林帖,将各路依附势力调来待命。 那些下帖子的心腹,话说的明白,我们洪大姐要开了螃蟹岛,你们若是肯来,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肯来,我们也不强求,咱还是朋友。不过老螃蟹若是闻风而遁,这事就得追查到底。 这样的话一说,谁不来谁就可能为老螃蟹逃跑背黑锅,因此纷纷带了舰船前来效劳。这支庞大的舰队中既有大型战船,也有中小型的快船,船只杂乱不一,队型也称不上严整,让带队的李天梁直摇脑袋“乌合之众,果然乌合之众。” 他一到海上,就看中了那艘三桅西洋船,更看中了船上那位身材火爆的女巡检。可一看到那女巡检和这刘知县腻在一处那副亲热模样,便摇了摇头,自己没戏了。 按说李天梁也算是国朝栋梁之才,年纪轻轻,身上就有了四品官衔,也可算的上是个前程远大的年轻武官。可惜大明朝,武将哪如文官值钱? 再说自己对这个知县的根脚也有个耳闻,听说京里某位大贵人,是他的靠山,不是自己这等丘八所能招惹得起的,还是别作死比较好啊。 他上了这艘西洋船后,以专业眼光看了一通,不由暗自赞叹:真是艘好船。即使与自己的福船放对,也难说谁胜谁负,一个小小县城,却有如此一艘战船。 再看看跟出来的,还有数艘三桅船,几艘两桅船,武力之强,几乎可以和整个广东水师打个有来有往,这知县没点背景,谁信? 等到大队开拔,他一拉里李炎卿,二人到了一边,李天梁将大拇指一挑“这小娘们够劲,刘老爷好福气啊。” 说到这,他一副老司机的模样品头论足“一般的蠢物,只知道找那杨柳细腰,三寸金莲的,年岁也是找十四五的小毛丫头。这样的女人到了时候根本顶不住,没几下就哭着求饶,有什么意思?非得是像这洪巡检这样的女人,那才能和男人打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呢。对了,兄弟我这有药,用不用啊?丈夫再造散,当年在福建练兵时,南少林的和尚送的。他们那配的这个药药效最好,送子一门灵,要不要?” 李炎卿笑道:“多谢好意,不过暂时还用不上。” 李天梁却不见外,将他拉到座位上“我这人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若这小娘子不是傍上了你,我就下手了。先不说那腰,那腿,那乃子那皮股。就说她这身家,看看,这许多船只,这么多的手下,谁把她弄上手,那可就是人财两得的好事。就看这支船队,她起码也得有万两身家,这样的女人不搞,搞什么样的?我告诉你,像她这种女人,只要狠狠睡她几次,把她睡服了,这份身家她都能贴给你。到时候你老兄拿这笔钱去京里打点打点,就不至于窝在这鬼地方,当个小小百里侯了。” 李炎卿见他说话畅快,倒也颇为欣赏,两人又有联手共擒短毛贼的交情,就比别人亲厚一些。笑道:“怎么,李兄对这洪四妹那么大兴趣?不过对不起啊,兄弟我是个吃独食的人,尤其女人,哪怕是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让。” “哈哈,刘老爷说笑了。兄弟我是个丘八,哪敢跟你个文官抢女人?再说你的根脚,我也不是不知道,我还没活够呢。再说了,只要我官做的大,还怕没女人?你老兄将来若是仕途得意,别忘了提携一下兄弟,我就感激不尽了。我这个人是个直人,有什么说什么。我手里没多少钱,家里也没有漂亮婆娘,若是有,只要能升官,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我跟我那师兄,不是一路人。” “俞龙戚虎,国朝柱石。小弟可没少听说俞总镇的威名,心中敬佩的很啊。” “敬佩?敬佩有用么?”李天梁说到俞大猷,情绪有点复杂,“我师兄打的胜仗多,但是惹的祸更多。若不是朝里总有几位贵人护持,现在早死在监狱里了。刘老爷可能不知道,他进去多少回?基本是打一次大胜仗,就把自己混到监狱里。等到局面不可收拾时,再放出来带兵。往返折腾多少次,他不烦,我们都烦了。” 他叹口气道:“按他的功劳,何至于现在位置这么不上不下的?我跟他虽然是同门,不过走的不是一条路,我要的是功名,前程,至于其他的,都不叫事。不过我一个丘八,能做到哪去?要想出人头地,还是得靠贵人当靠山,刘老爷,我看你这人,还是能拿我们丘八当人看,就指望你将来拉兄弟一把了。” “李兄就这么看好下官?我不过一个七品芝麻官,比起你老兄差着好几品呢。” “你的前程,不在香山,而在京师。所以赶紧去把那洪四妹睡了,拿着她的身家,去京师里跑个前程。你混好了,我才可能好。哥们看你的了。如果需要药,就找我。什么丈夫再造散,玉女泪,我这都有。” 第147章螃蟹岛 等李炎卿回了寝舱,洪四妹依在床上,举着烟袋喷云吐雾,见他进来,懒洋洋问道:“怎么,和那李将军聊什么呢?那人不是好人,上了船,一对贼眼就往人家身上盯,要不是看着你的面子啊,我就把他丢到海里喂鲨鱼。” “四妹,你知道李将军跟我说什么么?他告诉我啊,让我早点睡了你,拿着你这份家当,到京里去跑个官当。” “别说,那李将军有点见识。”洪四妹骄傲的一挺胸膛,“我告诉你,我这些年,虽然被白莲教的人剥皮,手里也存了万把两银子。若是拿到京里上下走动,说不定为你买个知府呢。当我的男人,这一切都是你的。” 李炎卿在她身旁坐下,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是我的,就跑不了。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等咱们吃了这只老螃蟹,好好补补身子,本官要你三天下不了床。” “我可只听说过累死的牛,可没见过耕坏的田呢。”洪四妹挑衅似的将一口烟喷在李炎卿脸上,一脸不服的模样。 老螃蟹本是汪直的管仓出身,汪直被杀之后,队伍四分五裂,他趁机拐了支人马,盘踞这螃蟹岛,干脆自立门户。螃蟹岛当年就是汪直的仓库,又在他手上着力经营,称的起固若金汤四字,水泼不进,针扎不入。 他手下又有三百多号打老仗的喽罗,战斗力十分可观。他本人懂得倭语,汪直死后,他继承了汪直的人脉,与西国大名有着好大交情,岛上有百十名真倭护卫。这岛上到处是陷阱埋伏,又修了十几座箭楼,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用十倍人马来攻,也未必能攻的开。 道上曾有朋友戏言,这岛叫螃蟹岛不如叫乌龟岛,简直就是个砸不开的乌龟壳。汪直当年有一小妾带着他的遗腹骨肉,由心腹将领辅佐在海上自立门户,也就是与巨鲸帮齐名的五色帆。 其头领张戚,是汪直的心腹爱将,当年大明军卫出身的猛将,在海上是出了名的能打战。手上几百儿郎,也是一等一的剽悍。他当年带兵想要开了螃蟹岛,夺回汪直的遗产。几路人马联军,凑了千把人前来攻打螃蟹岛。结果联军先是不明水路,被暗礁损坏了许多船只,接着就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嘴。 等这些人马拿无数人命填坑,好不容易上了岛,就被岛上真倭杀的落花流水,大败亏输。那一战也算是打出了老螃蟹谢五洋横行霸道的威名,从此让绿林中人,不敢再对他的产业起觊觎之心,他也过了许久太平日子。靠着收脏卖脏的生意,他不打劫,也比打劫的人日子过的好的多。 螃蟹岛聚义厅内,十几家头领高谈阔论,一坛坛好酒摆列整齐,被抓来的女肉票被这些头目抱在怀中上下其手,姿色略逊的,则穿着单薄的罗衫来往上菜,不时就被喽罗在身上捏一把,发出阵阵尖叫。 香山县的盘子,谢五洋也有所了解,据说总额能达到几十万银子。这笔生意是大,但是他也知道,这个钱谁拿谁死。 慢说是他,就算是老船主未死之时,也不敢打这种主意。如果真敢把香山洗劫一空,那吴桂芳非剥了他的皮不可。可是上家出的钱又良心,这么好的买卖若是推出去不做,又未免对不起自己。 香山这市场真开起来,自己收脏卖脏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从哪方面看,他也不会允许这个市场真的开起来,非要坏了他的买卖不可。 他左右权衡一番,心里拿了个主意,自己带着人马去香山县附近放几轮枪,再打鼓敲锣喊杀一阵,然后就带兵撤下来。 到时候既能在上家那交代下去,又不用真的和吴桂芳结死仇。自己这么一闹,香山县的商人也得吓破了胆,不敢再和香山县做生意,也算一举两得。 他将怀里那女人捏了一把,朝上首之人抱拳道:“风法王,这次的事,居然把您老人家惊动来了,实在是让在下脸上增光,我等都是些江湖草莽,做不成这等大事。要做这事,还得高法王指导才行。” 那位风法王年约四旬,生的仪表非凡风度翩翩,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派头。只是怀中那女子满面泪痕,在他怀中拼命挣扎,有些破坏了这份高人风范。 “谢头领,不必客气。白莲应劫,普渡四方,推翻大明,重建龙凤王朝,人人有饭吃,票选至尊联省共治,是我白莲教众的人生目标。为了这个目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牺牲。前者在柘林,虽然我们受到了一定的挫折,可是咱们要看主流。这次起义,给了腐朽的大明政权沉重一击,动摇了吴桂芳等人的统治基础,让他们认识到起义者的力量。从积极方面看,这次起义是成功的,是进步的。攻打香山县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少的了我们白莲教?没有我们白莲教的指挥,光凭你们,可是做不成这样的大事。” 白莲教除了教主和光明左使,护教右使,就是这三大法王掌握实权。风法王风舞阳是光明左使的人,这次发动柘林兵变,也是左使为首。 结果一场大败,光明左使手头的本钱败掉了大半,怕是很快就要跌落宝座,改去做长老。风法王的位置也摇摇欲坠。 白莲教的一个法王,每年少说也有几千两银子入帐,他可不想拱手交出去。现在要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就得保住左使的位置,要想保住左使的位置,就得招募一支人马。白莲教信奉普世价值,讲的人人平登,票选至尊。这就是说,谁的人多钱多拳头硬,谁的位置就高。 老螃蟹谢五洋要搞香山县,自己又没有经验,就想到了白莲教这群造反专业人士。两下里一拍即合,风法王亲自前来指导,心里想的则是怎么把老螃蟹这支舟师拉拢到自己麾下。 虽然今年的拉羊任务早就完成了,但有了这支舟师,关键是有了那些银子,左使的位置就不可动摇,自己也就能继续做法王,而不至于被升去做长老。 若不是为了这一点,他才不会到螃蟹岛这种小地方来跟这群草莽见面,柘林兵变时,他的不曾亲临一线,何况这种小场面? 老螃蟹深知这风法王在江湖上好大名头,又想用白莲教来拉仇恨,越发恭维道:“有风法王在,咱们这次准能一战成功。想当年风法王一路风神掌,威震武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就是少林方丈,武当掌教,也不能在法王手下讨的好去。有了您坐镇,我们这次包准万无一失。” “好说好说。小小香山县,能有什么出色好手?到时候我只需要施展开这路掌法,保证杀的他们落花流水!” 就在此时,一名小喽罗却从外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当家的,大事不好,海面上来了许多船只,怕是要来攻打咱螃蟹岛的!” 第148章食蟹(一) 如今岛上有六、七路好汉,除了老螃蟹与风舞阳,其他几路人马,既有受白莲教羁縻的海盗,也有老螃蟹相熟的水贼。本来梁瑞民与他八拜结交,又是香山本地人,他也想拉上他一起干。只是想到这老儿近来总想着金盆洗手,与自己走的远了,还是算了吧。 看在结拜份上,到时候将他乡下的产业拿走几成就好。不过他那五孙女宝珠,自己看上不是一天两天,这回无论如何也得夺来做个押寨,以娱晚年。 这几路人马联合,兵力也有一千五百余人,他自己手上的几百条好汉中,有一多半是跟着汪直打拼过的老军伍,能打苦仗。那一百多真倭,更是实打实的倭人,不似巨鲸帮那些充数的货色,有这些实力在,他怕的谁来? 听这喽罗禀报,老螃蟹哈哈笑道:“急个什么?恐怕是哪路朋友,前来跟我们共襄盛举,不必惊慌。走咱们到外面看看,来的是哪路人马。” 等众人登了箭楼,用千里望观看,老螃蟹哈哈笑道:“我就说么,我这螃蟹岛地处隐秘,除了江湖上的朋友,谁能知道这里?看看旗号,都是咱们江湖上的自己人,怎么还有条洋船?难道是夷人也来帮忙?他们船坚炮利,火器厉害。他们能帮忙,咱这事就算成了一多半。” 他正高兴,忽然惊叫道:“不好!洪四妹这个破鞋,居然坏了绿林规矩,主动勾引官兵来对付绿林同道,船队里有福船!” 福船是朝廷水师的配备,见到福船就肯定是朝廷的官健。这江湖斗争的最高境界,就是把官府拉来打人。不过官军出手代价太高,一般人支付不起。 老螃蟹在官府里也有眼线,按说这种水军调动,自己怎么也能得到消息。怎么全无征兆就神兵天降了? 其他几路头领,也纷纷夺了千里望来看,见朝廷舟师铺天盖地而来,急忙叫道:“谢老大,慌什么?咱们这里也有千把儿郎,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我们这就到海上,跟他们大战一场,看看谁强谁弱?” 老螃蟹心里有数,这些头领都是一等一的悍匪,是纯粹的亡命徒,到了海上肯定扯起风帆溜之大吉。跟朝廷水师硬战?开什么玩笑。没看人家这边多少人,又是西洋船,又是三桅大船,又是福船。与这样规模的官军打硬仗,那不是悍匪,是疯子。 可是他们能跑,自己往哪跑?这螃蟹岛是一生的心血,若是舍了这根基之地,自己这老螃蟹,也就成了无爪蟹,就等着被人吃肉熬汤吧。 他连忙道:“各位兄弟,现在敌众我寡,这仗不能打啊。你们放心,我这螃蟹岛地形险要,又有礁石群保护,官军不明水情,非要吃个大亏不可。这么大规模的调动,我没得到消息,证明他们是私自出兵。只要受了损失,他们只能撤兵。将来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洪四妹那个表子,我非轮了她不可!” 这些海盗的船只泊地隐秘,外人难以发现,也不怕被官军夺了船去。听老螃蟹如此说,几个头目也觉得有道理,这岛固若金汤,官军想来无论如何也打不进来。还是先跟老螃蟹把这场祸事撑过去,然后再敲他一笔银子才是道理。 见众人留下,老螃蟹也长出一口气。眼下正是用人之时,这几百炮灰,自己可舍不得让他们溜掉,只要肯留下帮自己打仗就好。 他心中有数,当初这个岛屿能被汪直选做藏金窟,就是看中暗礁密布,不明水情者万难侵入这点优势。眼下来的人马虽然多,可是只要在礁石那受点挫折,再让真倭杀一阵,还怕打不退?洪四妹,早晚给你好看。 他站在箭楼上招呼各路头领“大家快来看看,看官军的船只如何触礁的。娘的,敢偷袭我老螃蟹,我这螃蟹岛,也是他们攻的开的?当年那是多少人马,得有五千水军啊,也没打开螃蟹岛,就凭他们……” 刚说到这,他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却见官军的先锋船,已经顺着水路抵近岸边,另外有几艘官船,则是绕路去停船的秘密码头,看上去熟门熟路,仿佛是对这一片的水情了如指掌。 “这不可能!巧合,一定是巧合。官兵不可能知道我这水路的,除非是……”他忽然想起一件异常可怕的事,猛的将千里望一地,指天痛骂“梁瑞民,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好船,确实是好船啊。这回出兵,就算是没有银子,也够本了。”李天梁望着螃蟹岛秘密码头处那些船只,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些船,都是他李天梁的缴获,一条也不能留给香山。 虽然海盗们多是乘坐快船,但老螃蟹自己手上,却有两艘上好的三桅大船,论质量,比起梁家的四大金刚只强不弱,与福船也勉强能打几个回合。这些船只是为了拉货准备,可是稍一改装,就能成为朝廷水师用的战船,比起造新船可省的多了。 就是那些快船,水师一样用的上。要知如今要兴办海巡,扩充水师,最大的制约因素是没船,有时候还要拿鱼船顶数。这批船到手之后,广东水师的骨架,基本就能搭出来了,他把这批船献上去,少说也能官升一级。 梁瑞民捻髯笑道:“这螃蟹岛我来了不止一次,对这水情最是了解。放心吧,他这岛上的沟沟坎坎,都在我脑子里装着,有老夫带路,保证官军不吃亏。” “梁员外,这事做的好。等回去之后,一定上本为你请功。”李天梁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嘉奖之意。又吩咐一声“擂鼓,全军登岛,这仗打赢了,回去之后为你们请赏!” 水师们也知道,这帮海盗要对香山县下手,而香山开市,是为自己筹措军饷。等于这些海盗是打算抢自己的钱,如何能忍?李天梁的亲兵队督阵,全军发一声喊杀下船来,先下船的人马,却已经与老螃蟹部下的真倭交上了手。 老螃蟹也知到了要紧时刻,自己若是不能把官军打下去,这盘辛苦经营的江山,怕是顷刻就要完蛋,也着实下了血本。 自己两个兄弟外加几个结拜手足带着亲兵队与真倭,同官兵方面撞在一处,老螃蟹拿着千里望观看战局,口中喃喃道:“要赢,一定要赢啊。” 第149章食蟹(二) 他手下这支人马本也是惯能打仗的,他又给足了赏格,部队士气甚高,与登岛的部队一交手就打出了真火,两下里都倒下一片。如果看死伤数量,还是登岛一方死的多些,从交换比看,还是老螃蟹这边占了便宜。 但是这边打先锋的,是洪四妹用绿林柬邀来的各路海盗,连香山县的捕快都只放在第三线,于官府的核心力量并无损害。而老螃蟹这边倒下的,却是他手下的骨干部队,看的他阵阵心疼。 这般海盗后有官军督阵,又有洪四妹开的赏格,也算是拿出了本事,足足撑了一盏茶的时光才退下来,死伤了足有六十余人,算的上是伤亡惨重。 可是真倭与老螃蟹的亲兵队,也折损了将近四十人,已经伤筋动骨。这且不说,好不容易把这批海上的好手杀退,那边官军已经列好了阵势迎上来。 长矛手排成六列位于队伍的中心,左右两翼各有一个火枪队,也是排成六列,这样一来一个方阵组成,内藏玄机,杀气腾腾。 “这阵势还是朝中张大学士所创,据说大阵一成,可敌等量精骑。边军里现在有不少都习这个阵法,打的虏贼哭爹叫娘。唯一遗憾的,就是得配合火器弓手,实在是太费钱。可若是没有火枪、弓弩,这阵就失了七分威力。再一个,就是这阵组成太慢,不够灵活。否则上次杀短毛贼时,就布这个阵了。”李天梁见大阵布成,心中安稳,在后面为李炎卿介绍。 李炎卿对武事并不了解,也看不出这阵法的奥妙。不过前世说书时,似乎查资料查到过,什么西班牙大方阵威力无穷,是否就是这个东西?怎么自己未来岳父,居然能把这个阵法研究出来? 梁瑞民、洪四妹却都是带兵打仗的人,眼光毒辣的很。一看之下,都觉得脖子发凉,暗自庆幸自己投身官府是明智之举。若是与这等阵势的部队对上,就自己手下那些乌合之众,那是个有死无活的局面。 老螃蟹的人多是汪直旧部,当初汪直被斩,官兵攻打双屿时,被这阵势都杀破了胆。换句话说,老螃蟹这些人马,都是闽勇、浙兵的手下败将,再见这大阵,先失了锐气。纷纷叫道:“夭寿啦!怎么广佬这里,也习这鸟阵,这下完蛋了,大家快逃吧。” 亲兵队一撤下去,各路头领的心也沉了下去,看来只能希望这老螃蟹的堡垒修的结实,能抗住官军进攻。野战是彻底别指望了。 那些真倭不知死活的猛冲上去,官军那边带队的军官将令旗一摆,喊了声“放!”只听阵阵枪声大做,枪弹如泼水般打出去,冲锋的真倭一下子就被放倒一片。 李炎卿道:“这是那?” “燧发枪!”李天梁越发得意“上次灭了短毛贼,缴获了几百杆燧发枪。除了上缴朝廷之外,咱们广东大概有百十杆,承蒙大帅恩典,赏下来三十条快枪,给我这些儿郎们用,今天就拿倭寇来发发利市,让他们尝尝味道!” 他上次平灭龙王岛之后,本就贪图快枪威力,私自留了十几杆,加上吴桂芳批给他的三十杆枪,快枪接近五十杆。这次全都亮出来使用,那些营兵使枪的本事,本就不是龙王岛上那些民壮可比,枪弹打的如同雨点,真倭也未曾见过这等快枪,顿时乱了法度。 等好不容易有披了甲的冲到阵前,要面对的也是一层层的长枪,一身武艺根本使不出来就被插死。这百十名真倭,最后败进坞堡中的,只有不到二十人。老螃蟹心知,这一回就算勉强打退了官军,自己的基业怕也守不住了。只是眼下自己还要维持住场面,若是自己垮了,这仗就不用打下去,只好强做笑容: “各位,这点小挫折算什么?我们跟随老船主时,有时日子比这难过的多,不一样挺过来了?我堡中有十几个箭楼,三十几条火绳枪,十几张强弩,还有几十张强弓,军资充足。粮草果蔬,能支用一个月,堡内还有泉眼。任是官军本事再大,也休想打进来。他们无令出兵,根本耗不起时间,等撑个三五日,他们自己就退了,大家只要把这阵子挺过去,就都安全了。” 他这次为了鼓励士气,特意从倭国大名那里借了一大笔白银,当下给所有人马发了一次军饷,稳定住了士气。又许诺只要守住这几日,将来堡内所有的女人随便玩,绝无二话。 风舞阳不愧为江湖上顶尖人物,虽处重围之中,面无惧色。“大家不要惊慌,这算不了什么。左右不过是几千人马,还都是杂牌军。想当年我跟随孙教主转战东南时,十几万官军加上江南武林十八剑派联手围攻我们,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冲出来了,反把他们打的元气大伤。等到晚上的时候,我带着我教中好手前去行刺,摘了狗官的人头,这几千人马不战自败。” 老螃蟹听了大喜“如此就有劳风法王了。只要此事能成,我情愿资助圣教白银五万两,以充实圣库。” 风舞阳倒是一脸正气“你这话就说远了。大家都是为了推翻伪明,重建龙凤王朝而共同努力,份属一家,何分彼此。提钱,就太客气了。来来来,我这里有一份委任状你先拿好,那个啥,刚才那小娘子呢?本座今日前去,乃是效荆轲、要离之举,若是万一有个闪失,我也想给风家留个种子。” 谢五洋联系白莲教的本意,是想事后嫁祸到这群疯子头上,让吴桂芳找他们去算帐,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 风舞阳这次带了十几名跟班,据说都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即使对上少林十八罗汉,武当七剑,昆仑三鹰,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有这些人前去行刺,说不准还真能成功。 据江湖掌故,当年大辽兴兵灭宋时,就有丐帮高手行刺辽人主帅,使其一日之间三易帅旗,最终败北而归。说不定风舞阳真能一刺成功,自己的螃蟹岛就保住了。 看来关键时刻,还是武林高手靠的住,古有红线盗盒,今有白莲割首,狗官,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第150章食蟹(三) 外面大明军队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县库里的粮食,李炎卿都带了出来,再加上洪四妹筹措的米粮,也足够大军吃二十天的。这老螃蟹的据点修的十分坚固,官兵和那些海盗也不想拿人命去填,左右等大炮过来,什么据点也打平了。 这次李炎卿出征,衙门里留了秦蕊珠坐镇,又派了晴云暖雪保护她,身边没有女人。正觉得长夜漫漫,不知如何度过时,秦天望前来回禀,说是李将军有请。 军帐内,十几个俘虏一字排开跪在地上,人人五花大绑,捆的结结实实。为首之人四十开外,生的仪表非凡,跪在那里依旧口若悬河“总爷,您听我解释啊,我不是来偷袭的,我真的是来投降的。小人一片丹心,可对天日,您不能拿我当俘虏砍了啊。” 见李炎卿、洪四妹都到了,李天梁一指那些俘虏“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想趁着天黑混过咱的军营逃跑。当我李天梁是什么?我当初跟着俞师兄四处征杀,也不是没打过夜袭战,若是他们能混过我的营头,我这官也不必做了。被我们发现之后,叫他们站住还敢跑,一通乱枪打死几个,其他人才老实,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炎卿看了看下面之人的打扮举止,问洪四妹道:“认得么?” 不等洪四妹说话,那为首之人却似看到了救星,急忙喊道:“四妹,救救我,给我说句话啊。当初在施仙子那,我对你不错,你刚来时,我不是还说要带你去看金鱼的么?你不能忘了啊。我是你风叔叔,风舞阳啊。那施仙子与我交情莫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千万给我说句话啊。” 洪四妹也认出他来,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圣教里三大法王,风云霜之首的,风法王。人送绰号,不在我之下的不就是你么?” 她取出烟袋打着了火石,“恭喜刘大老爷了,这回这个可是条大鱼。他乃是白莲教中三大法王之一的风舞阳,在教中是有名的不在我之下。教里开会时,有他一把交椅坐,他是能带着嘴巴开会的主。你们想问什么,就只管用力打。我们风法王武功盖世,寻常刑具,可伤不了他的。” 这位风舞阳平素里就好美人,也曾经动过洪四妹的脑筋,幸亏施仙子与洪四妹百合花开,才没被他得了手。这人号称武功无敌,可是与人动手时多以论剑为主,甚少真杀实战。偶尔过手,也是举手之间便退出圈外,大喝一声“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乃是个一等一的好手。” 日久天长,在教内了这个不在我之下的绰号。 他与徒弟演武时,表现十分出色,曾露过一手百步神拳无影掌的绝技,相隔三十步,一掌击出,弟子应声倒飞而出。 不过这手功夫据说十分刁钻,如果不曾练过他家独门内功心法,对这掌法就无反应。换句话说,除了他自己的弟子门徒外,这掌法也打不了外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名声大,是出了名的高手。得他一声不在我之下的赞誉,对自己的地位大有好处,在教内都以向他挑战为跃龙门的机会。这位风法王位子坐的稳当,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左使无为子的爱将,另一方面,就是教里支持他做法王的人多,想把他掀下来实在太难。 没想到这次攻打螃蟹岛,居然捉到了一位白莲法王,这下连李天梁都兴奋起来。他本是个极凉薄的性子,除了功名利禄四字,鲜有能激发他兴趣的。这白莲法王就擒,就意味着功劳簿上重重的一笔,加上缴获的这许多船只和螃蟹岛上的银子,只要朝里有人说几句话,自己鲤鱼跃龙门,完全不是问题。 李炎卿又吩咐人把瑞恩斯坦叫来“瑞洋人,这次又是兄弟我照顾你的生意,李将军帮你捉了个白莲教的法王。这么大的买卖,可要感激他的人情,赶紧连夜审问,把手头有的刑具都拿出来。若是家伙不齐也好办,咱们因陋就简,军中所有之物,有什么用什么就好了。你可小心点,听说这是白莲教的法王,说不定有什么绝技在身,还是先挑了筋安全一点。” 风舞阳吓的大喊道:“挑不得啊,千万不能挑。小人没什么武功,如今我连个普通的大汉也未必打的过,唯一过的去的,就是跑的快一点。可是现在我被捆着,能往哪跑,几位大人高抬贵手,问什么我招什么就是,我归顺,我反正。” 历来被捉的白莲教徒,往往铁齿铜牙,死硬顽固。官府对待白莲教的态度,也是不管那许多,先胖揍几顿再说。没想到总算遇到一个明白事的,这可真是个宝贝了。 “风长老,你何必太谦呢?”洪四妹吐了口烟,跷起了二郎腿“在教里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武功盖世,一手风神掌,除了教主的铁拳之外,几无敌手。那手百步神拳无影掌的功夫,据说冠绝武林,天下无双。您怎么能说自己没什么功夫呢?老爷啊,这个人武功可高呢,依奴家看,若是不挑了他的筋,说不定他老人家一发功,就把人打死了呢。” 在白莲教里,施仙子与风舞阳是不同派系,两下关系恶劣,势同水火。虽然眼下洪四妹已经成了朝廷的人,不再与白莲教往来,可是旧日的过节还在,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几位官爷英明,小人真是没什么功夫啊。我本来是练狼牙棒的,师父也没什么名望,为人也是糊涂。当今武林要的是高富帅,要的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兵器必须是折扇或是宝剑,哪怕用刀都落了下乘。我拿对狼牙棒,根本就是当跟班的料。我为了找饭吃,才编了个什么风神掌的谎话。” 这位风舞阳倒是个有脑子的,在江湖上很是会宣传自己,虽然武功不过二流,但是靠着包装造势,居然硬生生被捧成了顶尖高手。与人动手时,只说自己风神掌杀伤性太大,还是论武为好。偶尔几次表演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反倒名声越来越大,一路混到了三法王之一。 成为法王后,做了领导,动手的机会就越来越少。自来武功一道,讲的是勤学苦练,他这练功一松散,武功日渐退步,眼下一身本事剩下的还不足一成,确实是未必打的过一个壮汉。 不过能做到法王这个位置,他自然不是笨蛋。光棍不吃眼前亏,总不能真被挑了筋成了废人,口中不住求饶道:“只要能留我一条命,你们问什么我都招。” 第151章食蟹(四) 风舞阳的被捉,给大明反白莲教工作带来了突破性的进展,他掌握的许多人名、地址后来成为了大明消灭白莲教的重要情报来源。 其所引发的连锁反应,现在的李炎卿还体会不到。他只知道,这次单纯抓了一个风法王,就足以摆平无令出兵的麻烦。哪怕螃蟹岛打不开,现在班师,这份功劳就足够了。 毕竟大明近几十年里,捉到的白莲教尽是些小角色,法王这一级的从未落网,自己也算开了天荒。不过一提到这螃蟹岛,李天梁也有点皱眉头。 “这地方确实跟个乌龟壳似的,难攻的很。虽然岛上的陷阱埋伏对咱不起作用,可这堡垒,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办法打,只好跟他们耗日子,用炮慢慢轰。” 洪四妹笑道:“也不一定非得这么麻烦。工事修的再好,也要有人来守才有作用。我明天小设一谋,先散了他的人马,其他的慢慢再说。” 次日天明,老螃蟹没等来风舞阳的好消息,却等来的官军的一阵排枪。阵阵枪声惊醒了沉睡中的海盗,明知道堡垒坚固,可是一想到那些官军昨天撕杀之威,谁心里都没底,急忙披挂起来到墙头观望。 却见下面官兵列好了长枪方阵,却并无行动。反倒是几十位平素相熟的海上当家站在前面,朝着上面喊话“这次官军专门为了开螃蟹岛来的,与别人没什么关系,大家不要跟着他送死啊。你们认得我吧,我是大头鱼啊,咱们一起喝过酒的。不过我现在已经在香山当海巡了,穿官衣了,知道么?” “我跟你们说,香山好啊,山好水好人更好。在这里当官每天大鱼大肉,月底开饷,一年发十三次饷银,年底那次发双饷。老了以后还给养老银子,只好罚款罚的多,还有绩效奖金。太爷答应了,明年开始就发美女,一人发一个,如果表现好的,就发两个。业绩突出的,送到佛郎机去进修,朝廷报销学费。你们想想,这可比当海贼有前途多了,还是赶紧过来吧,看在咱们过去的交情上,我保你们有个正规编制。” “翻江龙,你不想活了?你的飞龙岛离螃蟹岛没多远,老螃蟹早就想火并你了。你在这为他卖命,有什么好处?我告诉你,官兵这次如果开不了螃蟹岛,就只好开了你的飞龙岛凑数。你的老婆孩子,可都在飞龙岛上呢。” “三头鼍你怎么也在这?我记得你新纳了一房夫人吧,当心你这带兵出征,她在家里给你戴绿帽子。我告诉你,你的大鼍岛我熟的很,你若是不肯反正,我现在就带着官兵去你家,抄了你的老窝,让你变成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你们是不是还想着那风舞阳呢?我告诉你们,他早就是官府的卧底!现在正在军营里享福呢,太爷给他找了几个姑娘伺候着,才没工夫出来见你们。你们的虚实,我们全都掌握,只要一个冲锋,这小小的堡垒就能拿下来。我还告诉你们,我们手里有大炮,等炮一运上来,这破地方能架的住几炮?现在投诚算阵前起义,如果等开炮以后,可就全算俘虏了。” 这些海贼都是特意挑出来的,个个嗓门大,力气足,在火枪射程之外,足喊了半天时间。老螃蟹实在听不下去,只好回了聚义大厅,以手扶额,长吁短叹。 “几位兄弟,这回的事,老哥可能是真办错了。没想到香山县这么难惹,咱光是想一下动手,就捅了马蜂窝。这个知县不简单啊。一个小县城的海巡,居然有这么多船只,一个小小的知县,居然能拉来这么多朝廷大军,还拉来了西洋船,失策失策。我看,这仗不能硬打啊。” 他那几个拜弟中,有一个名唤萧荣的,人称老海马,武功十分高明,脾气也暴烈。拍案道:“怕什么,顶硬上!大不了就跟他们拼了!我这就集合人马,杀出堡外与他们大战一场,拼个死活!” “你给我回来。老三,你好好想想,那长枪阵的威力咱们不是没见过,当年少船主都不成,咱们手上这点家底,禁的起折腾么?” “那眼下人家就在外面骂,咱们不拼能怎么办?万一那些人反水,这螃蟹岛就真守不住了。” 老螃蟹犹豫片刻道:“我看,还是得谈判。咱们派个人出去和他们谈谈,他们要钱给钱,要粮食给粮食,如果要女人,我把所有的女人都给他们。只要他们退兵,我今后就甘心听从官府号令,总好过害大家一起掉脑袋。” 他这算盘原本打的不错,可惜他的底细被梁瑞民、洪四妹联手露了。大家都晓得他有钱有粮,谁肯与他谈判?李炎卿只对使者冷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大当家的,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吧。这几天想吃点什么吃点什么,到时候做个饱死鬼。” 老螃蟹听了回报,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无力的瘫在椅子上“完了,这回怕是全完了。” 萧荣道:“我却不服气!老大,这些年我们跟着你好吃好喝好玩,什么样的女人都睡过,什么样的东西都吃过,这辈子值了!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跟你做兄弟。我带上一支人马正面突围,吸引官军注意力,你带着咱几家的老婆孩子,从后面走吧。” 这萧荣倒是极重义气,也极有胆略的好汉子。只可惜他的突围,只不过为老螃蟹争取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有喽罗哭着回报“三爷和他的亲兵队完了,全完了!二十几个人啊,全都没了,一个都没回来啊。” 萧荣身上带了十几个弹孔,怒目圆睁,似乎为自己一身高明艺业,却不能换来一个公平搏杀的机会而鸣不平。可惜的是,他和他这二十多个人马,连一个官兵都没换了,就都被打死,头颅兴奋的官兵扑上来被砍了领功。 老螃蟹在城头用千里望看着这一幕,无力的叹了口气,回到厅中,将各路头领聚到一处,跪倒在地道:“各位当家,这回算是我害了你们。现在只求你们一件事,替我老谢家,留一条根吧。” 第152章宝藏(一) 半个时辰后,官军这边三尊红夷大炮还没运上来,那边谢家堡已经开了大门,老螃蟹被困个结实,又有人挑着降旗,将这谢家堡的丁壮全押了出来。 这里作为老螃蟹的老营,除了年轻子弟,那些老弱妇孺也全都居住于此,如今吓的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这寨里既有女眷,也有女肉票,不由让那些来的海盗和巡检、捕快两眼放光。梁瑞民更是凑到李炎卿身边道:“我这春风楼扩建了几倍,正缺人呢。这回可得紧着我挑。” “紧你个鬼。那些大姑娘都留出来,让她们自己挑男人。我香山县还有的公人是光棍,我的几个心腹还没纳妾呢。再说你有点眼力见行不行,你没看官军里面多少光棍么?最后剩下的,才是你春风楼的,别忘了眼下谁最大。” 那些洪家帮的人,也是两眼放光,忍不住凑过去撩拨。幸亏李炎卿传了一令,眼下谁敢放肆,一律拉出去剁了祭旗,才算稳定了士气。 李天梁倒也看中了几个妇人,不过他是个视前程重于一切的人,只扫了几眼,就把目光落到那些海盗身上。这可是几百青壮啊,先抓回去当夫子,表现好的将来补了兵,自己这人马差不多就能拉出来自立门户了。 他不想一辈子在师兄的阴影下生活,这次是个出去自立门户的机会。与这机会对比,女人和钱财就不那么重要了。 老螃蟹这些人出降之后,他的家财自然就由官府接手,等到打开库房之后,饶是这位见过大时面李天梁,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抓过李炎卿问道:“刘兄,你说这回这钱,咱们怎么分啊?” 李炎卿看着眼前一片白黄夹杂的世界,摇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支死螃蟹居然这么肥。这哪是螃蟹,简直是大肥猪啊。不过李兄,依我之见,这螃蟹还是变成死螃蟹,我们才能放心。” “刘兄高见,不单是他,俘虏中所有知道库藏数字的人,全都要死!” “也不一定,我看老螃蟹那两个孙女生的倒是有几分姿色,李兄不如留在身边暖被,早晚也不寂寞。军旅辛苦,兄弟我是明白的,留下来吧。” “刘兄若有意,不如自己留下来用。我的口味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个丫头太娇弱了些。” “多谢好意,只是那洪四妹按你所说,也不是个好收服的,我还得留点气力对付她。那两个姐妹好歹是两个人,你一次对付两个,总算可以尽兴就是。” 二人打了个哈哈,李炎卿道:“李兄,这几个仓库,我就看你什么意思了。你若是想要钱,咱们就把钱自己分掉五成,再拿一成打点王复起。其他的上解吴军门那里。若是你想要官,咱们就只留一成,另外拿一成打点王复起,其他的上解吴军门。” “王复起不过一个笔杆子,凭什么拿一成?”李天梁对王复起颇有些不屑,从心里看不起他。 “李兄,放明白点。这笔杆子的笔下一动荡,说不定就能把你打发到广西去帮着殷正茂剿匪。咱们让吴帅高兴自然重要,可是吴帅的心腹若是不高兴,吴帅又怎么高兴?这一成是必须出的,绝不能省。” “可是你这次又是提供消息,又是找人引路,却最后只分那么点,从我这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李天梁随手拿了两块银锭,在手里敲打着“听听这声音,多好听啊。这东西谁不爱?可是比起这个,我更爱前程。不过刘老兄,你若是信的过我,就多拿一点,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是啊,这玩意比起姑娘们唱的曲可好听多了。”李炎卿则拿起了两根小金条敲打道“没这个,哪个姑娘肯张嘴给你唱曲?不过我何尝不爱功名富贵?所以啊,你就别管我了。香山开市,我是香山县令,我若是说自己穷,你能信?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赶紧把人处理了,这些东西,咱们两人分一成,一成给王先生,其他交给吴军门。他正闹钱荒,见了这些东西,肯定高兴。” 老螃蟹本来积蓄就极丰,这几年买卖赃物发了横财,这次为了对付香山县,要多开军饷,特意找日本大名那借了几船银子。没想到这回,全成了官军的战利品。 当然官军浴血奋战,杀敌无数,不犒赏何以安军心?当下先给士兵们发了一次军饷,安定士气。那些海盗们也比照官兵,全发了一次军饷,让这些海盗也十分欢喜。 更有人建议道:“干脆把那几个岛子也全开了吧。反正他们头目都在咱手里,那岛上没什么力量,好打的很。” 除了现银以外,老螃蟹所存的粮食、绸缎、美酒、茶叶等等,则都算做香山县的缴获,由香山海巡司负责慢慢运回县城,参与拍卖。 那些主动投诚的海盗,则被官军团团围住,李天梁手拿令旗高高举起问道:“尔等以往作恶多端,罪行累累。这回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愿意从今以后跟着我干的,就上前三步。如果不愿意的么……哼哼。” 这些海盗深明大义,全都向前三步,没有一个原地不动的。谁敢不动?谢家方才,就官兵被连砍了二十多个,老螃蟹一家男丁,除了一个几岁的孙子,全都被剁了。现在谁敢说不当兵,包准步他后尘。 李天梁点点头“算你们明白事,今后钱粮输送这块,你们就先负起责任来,将来立了大功我再按功劳保举,保你们前程似锦,飞黄腾达。说不定用不了几年,你们就成了我的上司也不一定。”他心内冷笑:若是三年之后还有活的,我就不妨提拔个官职倒也不错。 本来几个海盗头目中,还有人为老螃蟹一家的际遇难过,可是等到晚上摆庆功酒时,这些人反倒庆幸老螃蟹死的早啊。要不然他看着自己的酒变成官军的犒赏,自己的十几个老婆和二十几个儿媳孙媳,变成别人的老婆,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 他那对当宝贝似的双胞胎,则被李天梁左拥右抱,连亲带摸。那两个女子虽然生在海盗窝,倒是腼腆的很,加上老螃蟹打算让她们嫁个好人家,如今还是个姑娘。在此情景下,只羞的双目含泪,只哀求道:“只要将军保我弟弟不死,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答应。” 李炎卿那边被瑞恩斯坦逮住,连灌了几杯酒,只觉得阵阵眼前发花,幸亏从老螃蟹一投降就消失不见的洪四妹突然出现,一推瑞恩斯坦。“边去,别拉着我男人喝酒。那边我看见两个高丽妞,你要不过去,不定被谁拉走了。” 支走了瑞恩斯坦,她四下张望,见众人不是喝酒吃肉,就是忙着找女人,连李天梁都有些失了检点,这才一拉李炎卿“跟我走!”与他悄悄出了聚义厅,向老螃蟹的卧室走去。 第153章宝藏(二) 李天梁是久经战阵的老军伍,倒不至于不做准备,整个岛上布满了岗哨。不过这老螃蟹的堡垒内戒备就松散的多,两人一路摸到老螃蟹的卧室,也没惊动旁人。 等进了房,李炎卿笑道:“怎么?我的洪姐终于绷不住了,要借老螃蟹的房子,成了好事?你先等等,我正要把这个给你。”只见他从怀中伸手,拿了一根金凤钗出来。 “这是我在老螃蟹的仓库里拿的,虽然说都该上解大帅那,可是我好歹也是来了一次螃蟹岛,不能走空吧?来来,我给你戴上。” 洪四妹也是经过阵仗的主,讨好她的男人,金银珠宝珊瑚树,拿的不知多少。可是就这小小的金钗,却让她脸羞的通红,扭捏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那十六、七的小姑娘,被你这小手段就骗了。左右也是你借花献佛,算什么好心。”她话虽是这么说,却乖乖的等李炎卿将钗子戴好,又用手摸了摸位置。 李炎卿趁机在她脸上香了一口,看了眼那大床,“洪姐,也不知道这死螃蟹的床够不够结实啊,要是半截床塌了,可就丢人了。” 洪四妹白了他一眼“只有嘴的本事,真到真刀真枪的时候,就不像个男人。我问你,想要钱不想?” “你什么意思?”李炎卿也知,自从老螃蟹出降,洪四妹就不见了踪迹。她这女人一肚子鬼心眼,凭空不见踪迹,肯定是不知道去搞什么把戏,难道她又找到了什么财路? 洪四妹也不理他,而是三两步爬上了床,在床边摸索一阵,只听一阵机关绞动之声,这床竟然平移开几尺“过来,咱们一起掀开这块地板。”只见床下地板上露出了个铜制握把,李炎卿忙走过去与洪四妹合力将这块地板提起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这老螃蟹乃是当年老船主的管仓出身,老船主是有名的狡兔三窟。在平户立了老营,却又怕有朝一日倭人翻脸黑吃黑,就将自己的积蓄分别存在几个安全所在,为的是方便东山再起。这螃蟹岛堡垒坚固,但是仓库都在明面,这不是老船主行事的风格,我就算定,它这里肯定有秘密仓库。李天梁那个夯货,只知道占了这些仓库,我却悄悄绑走了老螃蟹的一个小老婆和他的管家。那小老婆很是得宠,我答应她不让她去当营纪,她就把老螃蟹这个秘密跟我说了。这秘密说来知道的不超过三个人,不过现在只剩咱两个知道了。” 两人边说边走,一路到了地穴之中,等点起油灯之后,李炎卿看着眼前那些码放整齐的箱子,惊的酒意都消了大半“这得是多少钱啊?” 洪四妹抽了腰刀出来,手起刀落斩开了一个铜锁,将箱子盖掀开,成箱的白银在灯光下放射出令男女老少全都心生喜爱的光芒。 “老螃蟹外面仓库里的财产,大约有十二、三万。可是当年老船主积蓄何止十倍于此?虽然不是都在老螃蟹手里,不过也不会只有那么点。他这地穴里才是真正的家底,这些财宝检点一下,怕是不只三十万吧?” “三十万?”李炎卿饶是见多识广,也吓的张大了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不过是个虚数,拿来糊弄赵一杠那土鳖的。除非是扬州那等富的流油的地方,三年绝对赚不出这钱来。自己在香山县干满九年,若是运气好,积蓄三、四万银子,就已经得算是天高三尺了。 三十万?有这个数字,他现在如果扔了官印跑路,也足够下半辈子享受不尽了。洪四妹将身子倚在箱子上,摆了一个极右人的姿势“怎么样?别做这小芝麻官了,带着这银子,我跟你天涯海角做对亡命鸳鸯。给你生儿育女,将来再给你讨几个小老婆,保证伺候的你舒舒服服。” 这个提议不得不说非常有吸引力,李炎卿一瞬间几乎忍不住要答应下来。可是想起柳叶青、秦蕊珠和那位可能已经进了京师的玉人,他摇摇脑袋“算了吧。我这官做的挺好的,这钱虽然好,不过我还是想接着当官。” 洪四妹点燃了烟袋,又开始喷云吐雾“没劲!我一猜你就舍不了你那些小娘子,不过话说回来,你要真扔了官印,我还未必跟你呢。诶,咱们话先说好,这钱是我找着的,你要是还跟李天梁分,留神我跟你急!” “我又不是傻子,这钱凭什么跟他分?有了那十几万银子,足够买吴帅高兴了,剩下的钱,都是你的。” 海巡是个花钱的事,尤其香山县海巡人马众多,都快赶上水军了。那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吸金的怪兽。若是没有足够的进项,任是多少钱砸进去,都满足不了这海巡的开销。 李炎卿倒是有主意,日后靠着收商税,缉私等收入,养活这支舟师压力不大。不过眼前还没有收入,总不能让洪四妹拿自己的积蓄去填亏空,有了这笔钱贴补,海巡司维持几年就不成问题了。 再说,养女人是要花钱的。这钱左右也是洪四妹发现的,做个顺水人情何乐不为?果然,洪四妹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神色顿时好看了起来: “算你有良心。不过我海巡司现在还能维持开,这钱是我的,也是你的。要做官,不能光在衙门里等着,得跑起来。只要跑起来,你这官才能越做越大。可是要跑起来,没钱万万不成。” 她又吐了口烟,忽然迈了两步,一把勾住李炎卿的脖子“你知道么,小男人。我一直以来想的是征服你,让你求着我跟你睡觉。可是老娘这次得承认,我输了!我认输了,这次老娘算是折在你的手里了,我被你征服了。” 她手上一用力,将李炎卿推在地上,李炎卿后背枕着冰凉的地面,问道:“你这是抽什么疯呢?” 哪知洪四妹此时已经将烟袋扔在一边,三两下就把裙子脱下来丢在一边,动手解了腰带,恶狠狠道:“我等不了了!每次被你撩起火头来,回头就只好用角相公消火,这回我要用用你这肉的角先生。不过老娘虽然被你征服了,今晚上我一定要在上面。” 说完这几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用手解了李炎卿的腰带,对好位置,缓缓坐了下去。 第154章宝藏(三) 床板晃动,幔帐轻摇。老螃蟹的卧室内,两个身子纠缠在了一处,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若不是有这房子挡着,说不定这声音能飘到前院去。 李炎卿暗自佩服李天梁断事如见,这女人果然与秦蕊珠不同,就是柳叶青,恐怕都要逊色几分。两人算的起将遇良才,又都是挨的住熬战的。几番撕杀下来,总算仗着男子优势,才让洪四妹暂时认输。 一阵高昂的尖叫之声后,一切回归平静,洪四妹喘息道:“这事没完。早晚我得赢你一回,我的男人!”她轻轻将头靠在李炎卿怀中“抱我,就像抱你其他女人一样,我不做大姐头,我要做你的小女人。” 久旷之身的洪四妹得了这一番欢畅淋漓的浇灌,甚至荒唐着从那地穴里直荒唐到了老螃蟹卧室,她一回想起这景象,就觉得脸上发烧,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任由这小男人这么折腾自己。可是那感觉,真的不错。 她当年那丈夫本就是个粗坯,后来又只与女人磨镜子。再说香山毕竟是小地方,没见过李炎卿的京师手段。一番恩爱,让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仿佛已经飞到天空。一根手指,在李炎卿胸口画着圆圈,她轻声道:“你那么长时间不碰我,是不是嫌弃我是个寡妇?你若是嫌弃这个,我就不进你的门,只做你的外室。” 李炎卿也觉得这洪四妹是老天降下的尤物,那火辣的身材,和方才一番激烈的搏斗,让他周身舒泰。“说什么呢?我才不在乎这个呢。我只是不想被你征服,成为你眼里的小男人,我只要做你的男人,若是不降住你,将来又怎么让你听我的?” “坏心眼恁多。”洪四妹撒娇似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如同八爪鱼般缠在李炎卿身上,生怕这小男人飞了。“你不就是想把我洪家帮,变成你刘大老爷的私人班底么?我答应你就是,今后你怎么说,我怎么听,就是你要造反,我也跟着你起兵,杀头时,陪着你一起。” 如果李炎卿如某些穿越小说主人公那般生命不息作死不止,倒是真的可以考虑一下造反。他手上有钱,又有一干死士,在香山这地方挑大旗的话,未必不能做出一番成就。可他只在洪四妹的身上捏了一把“胡说八道,我又没疯,造个什么反?” “明明就是舍不得京师里那个丫头,等着当人家门前贵客呢。我可听人说过,京师里也有穷鬼。酸翰林,穷给谏,吃干当尽都老爷。你这几十万银子不如全都送到京里,然后大剌剌的说一声,张若兰,我买了。说不定那位张大学士见了这么多的钱,又看自己闺女左右已经被你睡了,就答应了婚事也未可知。” “淘气。”李炎卿又拧了一把“张居正可不是缺钱卖闺女的主,我要这样干,那叫找死。这钱是你海巡司的,我保证不挪,全由着你的性子用就是,去向我一概不问。不过要瞒过李天梁办这事,也不是个容易事啊。还有你带来的那些江洋大盗,这钱让他们知道,也是个麻烦。” “我不管。”洪四妹打了个哈欠,用头蹭着李炎卿的胸脯“这种事大姐头要动脑筋,可是我是你的外室,小女人,才不走这脑子呢。你去想主意,我已经十年没尝过这滋味了,现在累的很,我要睡一会。三十万的陪嫁,放眼国朝,怕也是独一无二,你那正室别看爹是做京官的,怕也拿不出这么多的嫁妆钱。我做不了你最漂亮的女人,但要做你钱最多的女人。不是你养我,是我包了你。” 次日清晨,两人来到前厅时,李天梁看二人的眼光,就多了几分戏谑。“恭喜二位,贺喜二位。看来昨天终于成了好事,不知几时请李某喝二位的喜酒?” “只要李兄赏光,兄弟我随时请客。”李炎卿倒也光棍,毫不隐瞒二人的关系,反把洪四妹抱的更紧了。 “刘老爷,兄弟我这边也有点事,要求你帮忙。”李天梁说了几句闲话,把李炎卿拉到一边“我昨天晚上把那对姐妹花收了,结果没想到,在海盗窝的女人,居然还真是大闺女。她们两个虽然哭哭啼啼的败兴,不过倒别有番风味。尤其现在成了我的女人,居然听话的很。如果是烂货,我就扔到营里去了,可既然是姑娘,我就不好把她们扔去当营纪。” “没想到,我们李将军也有怜香惜玉之心啊。可是她们可是你的仇人,可要小心暗算。” “多谢刘兄提醒,我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人,还能不防着这个?早把她们搜了个干净,身上什么凶器也没有。再说了,女人么,就是这么回事,我破了她们的身子,就是她们的男人,她们再怎么恨我,也得认命了,现在只求有个名分。再说,她们的兄弟还在我手里,要是敢对我有丝毫不利,她们谢家就得绝后。那两个人啊,你是不知道,性情柔弱的就像两个棉花团似的,怎么拿捏怎么有。我把她们的亲娘从营纪那放出来,那两个丫头还对我千恩万谢呢。” “若如此,就得恭喜李兄。不过你求我,有什么事?” 李天梁尴尬一笑“这两个人,我倒确实是有点舍不得扔了。可是你是知道的,按她们的罪过,若是押回去,就得发卖教坊司。” “这个好办。她们的娘和她们,我保证不出现在俘虏名册上,谁敢坏咱的事,一顿棒子打发他上路,这点小事,不成问题。” “这个我是知道的。”李天梁无奈道:“可是我那师兄治军极严,若是这事让他知道,是断不能相容的。这两个丫头要是带到广州军营里,人多嘴杂,难免走漏消息,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他这次在螃蟹岛大获全胜,抓了几百夫子,被洪四妹请来帮忙的海盗,也被他连拉带骗弄去了几百人,这回凑一凑,差不多凑出了千把人马。加上他从螃蟹岛抄出的十几万金银,立下大功。这次回去之后,他准备直接向吴桂芳申请,把他的部队单独立一个营头,自己任带兵官,彻底从师兄部下分出来单干。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能容忍有一点小事影响了自己的仕途,那两姐妹的安置问题,就成了个麻烦。即使安排在广州城金屋藏娇,也怕走漏消息,为人弹劾,更怕没有贴心人看管,她们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他虽然手握兵权,但是做这种事,就不如李炎卿这种亲民官方便。 第155章宝藏(四) 李炎卿听明白之后,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为难。那老少三个我帮你安排,香山县眼下别看号称寸土寸金,但是我刘朝佐号间房子,还不叫什么难事。我回去之后就给她们准备个院子,再派几个信的过的公人四下放哨,保证没人敢打她们的主意。” “如此就有劳刘老兄了。只是这金屋藏娇养外室的名声,多半也要落在你的头上,我先给你施个礼,算是感谢你这高义。这事要是办成了,咱就是过命的交情,今后有用的着李某之处,只管打个招呼。多了不敢说,几十人枪,兄弟我还是借的出来的。那个到了香山之后,还请为她们找几个丫鬟伺候着,她们在岛上过的也是大小姐的日子,干不了活。银钱用度方面,兄弟我回头给老兄补上……” “李兄,咱们的交情,提这个就远了,远了。不过眼下倒是另有一桩富贵,不知道李兄有没有兴趣啊?” 李天梁一听到富贵二字,一抓李炎卿的胳膊“怎么?刘老爷又有什么好点子了,快说来听听。我这营头要是真立起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有富贵的事,我不做才怪。” “这也不算什么好点子,最多算一馊主意。老螃蟹邀来这几路盗贼,虽然不如老螃蟹自己富裕,但好歹也做了多年没本钱生意,说他们没钱,谁信?我看不如一劳永逸,把他们的老家全开了。有多少算多少,全都拉走,这笔钱上缴一部分,你自己留一部分。兄弟我跟你说个实话吧,养女人,是要花钱的。” 李天梁哈哈大笑“说的好!咱们想一起去了,那几个岛,我也想开了它们。只是咱们这次属于跨境办案,将来有的笔墨官司打,兄弟我不过是个武人。若是打起纸头官司来,我可不占便宜。” “放心吧,你这十几万银子交上去,可着广东,我就不信有人告的倒你。咱们来个一锤子买卖,把各个岛全端了,也算是为地方除害!” 那些俘虏昨天吃了饱饭,饭菜里有鱼有肉,还是上好的白米饭。不知是老螃蟹的积蓄,只当果然官军待遇好,以后三餐都能这么吃。那些下层的喽罗平时哪里吃的上这么好的饮食,反倒沾沾自喜,觉得这一步走对了。 等被官军集中到了一处时,他们不知要干什么,却见官军推了三门红夷大炮出来,那黑洞洞的炮口,让人看了就发憷。 李天梁道:“你们是新归附的人马,不知朝廷官健的本事,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朝廷与你们相比,到底强在哪里。儿郎们,准备……发炮!” 三门大炮次第轰响,硝烟弥漫,砖石乱飞。围墙被轰了一个豁口,箭楼也被打塌了一个。那些俘虏与附庸海贼,还未见过红夷大炮的威力,见此情景,吓的目瞪口呆。 幸亏自己没和老螃蟹一条道跑到黑啊,若是真跟官军硬打下去,就这大炮的威力,几炮下去,自己这等人,怕是死的连渣都不剩了。这三炮下去,最凶悍的匪徒,也没了起来反乱之心。 倒是有些匪徒想趁夜逃走,结果李天梁看守甚严,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军法队砍了脑袋。这两记大棒下去,算是彻底灭了众人的逃兵之心,个个都跟着李将军走下去。 李天梁又道:“我听说你们几个,也有些地盘,还有点本钱。你们弃暗投明了,可是不能让你们旧日的部署儿郎,继续走邪路啊。我看,既然是诚心招安,就该把部众都带来才对。留在外面,难道是为了将来当逃兵,跑到海上继续为匪么?” 那些头目一听,就知道李天梁又惦记上了自己的家当,个个心里叫苦。可是这时,已经有喽罗上来道:“李将军,小人就是大鼍岛的,水路我认识,藏金之处,我也都知道。” “好的很,开了大鼍岛,有你一成的分润。” 有了这种奖励,其他几路头领的部下,也纷纷反了水,主动出来指路。尤其见了这大炮的威力,想来自己那小岛的防御工事,形同虚设,这时候不出来帮助官兵,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哪里知道,这三门炮是从葡萄牙人手里借出来的,按李炎卿的说法是做广告用,却不是官兵所有。 李天梁急着去收割地盘,抢夺金银,这螃蟹岛的善后,就只好委托李炎卿。 “刘兄,这个岛地势险要,工事坚固。若是将来落在其他匪徒手里,怕还是官军的麻烦。还请你代我照料几天,将来,这个岛就是我朝廷水师的一个补给营地,到时候我肯定忘不了你的好处。” 临行之前,李天梁还为不能带着李炎卿一起出发心内愧疚,哪知李炎卿献计就是为了把他调走自己好做手脚,表面上则是一副四海模样: “放心吧,咱们的交情,还在乎这点小钱么?这个岛有我,保证不会出问题,等我把善后处理一下,把绸缎、布匹、瓷器等物拉回香山,这里就留一支海巡人马先替你看住地盘。等将来你办好了手续,咱们再慢慢交接。” 那对谢家姐妹居然还来码头送行,扑到李天梁怀中痛哭不止,李天梁不耐烦的一推“嚎什么丧?老子是去打仗的,你们这么嚎,忒不吉利。给我好好的跟刘老爷走,要是敢背着老子偷汉子,我就砍碎了你们去喂鲨鱼!” 洪四妹冷笑一声“男人啊,真是。”又偷眼看了看李炎卿“还是这个比较有良心。知冷着热,别看家里女人多了一点,但是对我还是挺好的。” 搬运之时,梁瑞民跳了出来,抢先接下了这活计。李炎卿知他心思,想要在海运过程中吃些漂没,倒也不点破,由着他带着那些归附的海贼将各仓库全都搬空,装船起运。 等到傍晚时分,李炎卿见所有人马都走了,这里剩的全是海巡队的嫡系,才吩咐一声“连夜装船,不得怠慢!这个消息要是走漏了,我就剥了他的皮,砍了他的脑袋!” 第156章收税 这海运的优势就是承载量大,那许多金银财宝,不过两条船就足以装的下。眼下香山人多眼杂,这么一大笔钱,并不适合运回香山衙门,只好运到洪四妹的老营。 洪四妹也很有头脑,这钱一部分她拿出来采办货物,要趁着香山交易会的机会大赚一笔,另一部分秘密存放起来,等到需要时再提出来用。又命人抬了五千两银子到李炎卿的船上: “你是我的男人,可不能没了钱使。这钱别省着,用力去花。该跑官的事,也别怕花钱,我的男人官越大,我越高兴。这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花的本钱越多,将来你的报答就越大。等将来你前程似锦时,不要忘了我这个黄脸婆外室就好。” 李炎卿道:“听你这么说,仿佛我是你包的小白脸似的,哪敢辜负了我的大金主。” “算你说对了。你啊,就是我包的小白脸,你看,都收了我这么多的银子了,这几天晚上,你休想跑的掉。”她恶狠狠的说了一声,接着就扑到李炎卿怀中,二人嬉笑着滚做一团,很快,阵阵令人耳热心跳的声音,就弥漫开来。 这回攻打螃蟹岛可算是大获全胜,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百十来名江湖人的性命。这些人命不值钱,死了往海里一丢,一了百了,连伤亡都不算在内。 官府方面,不但李天梁的人马扩充了接近一倍,又上解金银价值十二万四千余两,极大缓解了吴桂芳的压力。吴巡抚心情大好,称为广东剿倭第一功。上报朝廷,此役我军将士不惧坚城重堑,浴血杀敌,激战数昼夜,歼敌万余人,广东倭寇几以灭尽……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吴桂芳的领导下,才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巡抚都察院第一幕僚王复起,带了巡抚的手令,前往香山坐镇,统筹安排,指挥若定,克敌机先。香山知县刘朝佐,不畏矢石,亲督大军。这份奏报写的花团锦簇,在吴巡抚充分论证了自身大功的同时,居然给了小小七品县令不少笔墨,也着实让人大觉意外。 不过若是有人看到锦衣卫方面密报京师的材料,恐怕会更为惊讶。这次锦衣卫活捉白莲三法王之一的风舞阳,堪称国朝近几十年来少有之大功劳,自然也要为自己请功。可是在锦衣卫内部奏折上,向来与文官和不来的锦衣缇骑,居然也不吝笔墨,大力夸奖刘朝佐之功,称其为此次活捉白莲妖人的重要功臣。 这么两份奏折上,都提到了这位七品知县,李炎卿就算是想不红,也很困难。 清晨,卧室之中,一声慵懒的呻银,一条修长结实的美腿从李炎卿身上挪开,洪四妹嗔道:“昨天半夜没睡好,你还不让我多睡会?是不是又该那个什么早安咬了,我这就给你。” 她出身海盗,没那么多讲究,什么样羞人的姿势都肯,嘴也早沦陷了进去。连这早安咬,也几乎成了必备功课。李炎卿笑道:“这怎么能怪我?是谁没事非要跟我比个高低的?结果怎么样,最后也没赢吧。咱可不能这么腻下去了,眼看商人越来越多,我得给他们开个会,你拾掇拾掇,一会陪我一起去。” 自从回了香山县,洪四妹只到了自己的老营安排一番,就一头冲进香山衙门内宅,天天晚上不出来,连秦蕊珠的日子都占去了。 秦蕊珠面嫩,不敢和她争,最后忍不住面红耳赤的说,要请老爷去自己那坐坐,结果洪四妹却一挺胸脯“那么麻烦干什么?你来我这不一样么?他其实一直想玩一龙跨双凤,不如我们就遂了他的心意。” 她本是个有心计的,跟李炎卿在一处,也是看中他前程似锦,前途无量。可是她忽略了一点,老房子着火烧的比新房子更快。相处下来,让她食髓知味,自己反倒沦陷了进去。那些算计,变成了只想长相厮守,哪怕他当真有朝一日丢了印,自己也愿意拿钱养活他。从一心当个外室,已经想着什么时候正式过门。 不过香山眼看开市在即,各路商贾云集,李炎卿光是条子就接了不下三十张,都是各路神仙送来的,希望他多多照顾。这其中固然有摆出前辈姿态,居高临下的,也有套交情,拉关系的,不一而足。如果再不理他们,怕是要出大问题。 会场内,各位头戴员外巾,身穿绸衫的巨商大贾云集,半个广东的富翁,怕是都到了香山。乃至浙江、福建两省,也有商人到来。 别看洪武年曾规定商人不许穿丝绸,如今已经是嘉靖年,谁还拿洪武令当回事?那还说贪脏六十贯剥皮呢,前些年严世蕃做实了贪赃八百两,也不过判一个发配而已。绸缎的事,谁那么无聊的去较真? 这些商人可非等闲之辈,能做到巨商的,谁身后都有几个官府的关系,有的身上,还有着举人、监生之类的功名护身,未必把一个小小的香山知县看在眼里。不过眼下这生意是在香山做,场面上的事,还是要应付一下。 见李炎卿与一个高个丰满的女人一同进来,那些商人急忙起来见礼,围过去论交情“刘老爷,我家祖上也是江西人,咱们可是大同乡。” “刘老爷,小人带来一封书信,请您一定要看一下。” “老爷,小人家里还有个丫头,生的如花似玉啊……” 李炎卿咳嗽几声,总算制住了喧哗“各位,听我说几句。我香山拍卖乱军所掠之财物,并非是朝廷勒索民财,而是为了赈济那些,在兵乱中受了荼毒的无辜百姓。这个目的,大家一定要记清楚,不可胡言乱语,损了官府的名声。这些东西我们已经请了当铺里的老朝奉估过价,保证是货真价实。比如你们看这个。” 他吩咐一声,有人抬了一箱子绸缎出来“官府开价五十两,你们自己叫价,给什么价,价高者得。” 那些商人是何等眼光,一眼看出,这箱子绸缎若是卖到市场上,少说也值八百两,这个价跟白拣几乎没有区别。这一上来,大家的积极情就被调动起来,纷纷比着叫价,最终被梁瑞民用二百四十两银子拍到了手。 李炎卿道:“我们查抄的赃物甚多,这不过是开个头,正常的贸易,将来在市里完成。不过做买卖,就有做买卖的规矩。第一就是得完税。就拿这丝绸来说,回头梁员外得把税给我送来,除了三十税一的正税之外,还有咱们的牙税、门摊、堆栈、管理、卫生、保安等税款,我大概算一下,在三十两左右吧,千万别忘了啊。若是有船的,回头还得按船料收税,税率比照天下四大钞关即可。” 第157章烫手的生意(一) 这些大商人平日里就没上过税,一听这税率虽然不高,却还是得交,顿时就有些群情激昂。“太爷,您不能这样,我们可是有功名的,按律免税。” “正是。老夫可是丘御史的亲家,对官眷你可得优惠啊。” “太爷你看一下,我这里有条子,你看一下条子,就知道我是谁了。” 李炎卿却把袍袖一掸,面露怒色“岂有此理?这次香山开市,我们为了维持秩序,殚精锐竭虑,各位公人放弃休假,加班加点,日以继夜的工作,怎么连收税都不成了?你们也别说拿什么条子,本官这里,只认钱,不认人。谁的条子,在这也没用。香山县,我最大,你们谁敢不交税,就别在香山做生意。” 这些商人没想到知县居然发了脾气,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说些什么。要知,这些人若是同心协力,一起拂袖而去,或可让李炎卿退步一二。 但是商人求的是财,逐的是利,让他们同心合力对抗官府,与杀了他们也没什么区别。这时候谁要先站出来,不是等着被知县针对?谁若是拂袖而去,也就等于把商机让给了别人,这种傻子不能做啊。 李炎卿见震住了他们,得理不让人。用手一指洪四妹“她叫洪四妹,是我香山海巡的巡检,手下有几百弓手。你们中有不少人是自己有船的,告诉你们,只要是水面上的船,就归她管。她不大认识字,你借来谁的官衔牌,在她眼里也是破木头。到时候若是谁离开香山时,船上有货,却无完税凭证,那官府只好当做走私禁物,一律没收。” “再有,由于白莲教还在广东为患,朝廷为了防范有人资助白莲物资,对其采取严厉打击措施,如果禁物中发现有疑似通匪物资的,那只好对不住了,一律杀无赦!”说到这,他用手在脖子处,做了个割喉的动作,让众商家一阵不寒而栗。 “本官要说的,就这么多了。谁要是想做生意的,就找我去办手续,交税领取交易凭证,将来认证不认人。谁若是不想交税,现在就可以走路。谁要是想偷漏税款,就别怪本县不客气了。四妹给我记住,不管是谁,敢走私的,一律不留。” 洪四妹点点头,她如今穿的不是那身银甲,而是一件普通的大明官军的罩甲,只是佳人一身戎装,却让李炎卿的心里更起了几分坏心思。听李炎卿提到自己,洪四妹得意的一挺胸脯“属下明白,在海上,就算是一条小舢板,也休想从我眼前溜走。我有船有炮,谁敢逃,我就送他去喂忘八!” 见两人携手离去,有的商人在后骂道:“不知羞耻。这一看就是一对私通的狗男女,说不定那女人还有丈夫,却做了这样的事,简直就该浸猪笼!” “没错,浸猪笼!”有人积极附和着“不过浸不浸猪笼,不归咱们管,眼下这税的事?” “不交,说什么也不能交!大江南北黄河两岸,老夫见的阵仗多了。就是到京师做生意,我也不曾交过一文钱的税,这个税,我绝对不认。大不了我回浙江去,我就不信了,不在香山做生意,这生意就做不成。” 这位商人乃是浙江的一个茶商,倒是个十分有钱的主,在商人中也有威望,他这一说,就有不少人顺着他的话附和。会场内你一言我一语,大有各自回家,不理这个狗官的势头。 可是李炎卿前脚回了衙门,后脚就有几名广东的富商跟着进来“太爷,我们是广东人,肯定是支持你的啊。刚才与那些扑街仔在一起,其实是为了打入他们内部,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我全听到了,他们背后在骂太爷的坏话,说很难听,还有人说要去告你。我们都是支持你的,这不是都来上税了么?” “好。亲不亲老乡亲,美不美家乡水。我既在广东为官,肯定要帮广东人做主。你们只要做作样子,税象征性的交一点即可。小秦,给他们拿号,记住,拿靠前的牌号,以后做生意,你们就有优先进场权。还有,我给你们留了几个好仓库,保证防雨防风,存货没问题。” 他这打一派拉一派的手段施展开,商人里面的几个阵营迅速分崩瓦解,纷纷纳税自保。交了进场税的,才可以获得交易资格,只要做了第一步,将来第二步,第三步也就不发愁了。 至于那些死乞白赖哭天抢地求着少交税的,李炎卿吩咐一声“取个三千七百六十四号的号牌给他,等你进场时,剩下什么要什么,至于能不能剩下,我也不敢保证。” 而且这些商人的货物来了,得找地方堆放。这香山实行的是堆栈仓库统一管理,统一调配。没向衙门交税的商家,分到的仓库,就让人傻眼了。那位浙江大茶商,见了那四面漏风,能透过房顶看到阳光的仓库,一张脸就垮了下来“我的茶叶存在这库里,不就全废了?赶紧跟我衙门交税去吧,让他给我换个好仓库。” 至于力夫,更是被衙门全部统一管理,卸谁家的货,什么时候卸,全由衙门说了算,禁止私下接活。在这一套组合拳连环打击下,那些抗税商人,土崩瓦解,全告沦陷。 而且大家发现,香山上税是有好处的。大明对于海洋贸易的货品,向来有所限制。当然,海商没有不走私禁物的,比如扶桑善用铁炮,可是本国不产硝石。没有海商无私援助,他们的枪早就打不响了。可是在官府的场子交易,出售的货物都得遮掩点。 香山这边倒是为客户出发,一切以客人利益出发。只要你交了税,就享受大明官方保护,不就是硝石么?只要交了税,你这东西就是文玩石,随便卖,保证没人捉。这么一算下来,海商们又觉得,交点税其实是很合算的事,抗税的声音越来越小。 卜加劳那边,却是来的比所有人都早。几个洋人拉来了数万两银子,还有几船西洋番货,倒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大赚一笔。西芒又发动关系,四处筹款,还在香山这开了一家佛郎机银行,与本地钱庄大抢生意。 这商人陆续交税,李炎卿也就逐渐忙碌起来,整个交易会各个环节,都离不开他的协调与调度,更别说各种临时事件,也让他忙的不可开交。正在他处理了一处仓库库实不符,刚想回衙,不想那位沐家旺沐百户冲出来道:“刘老爷,我可找着你了。这半天时间,可是把我找坏了。” 第158章烫手的生意(二) 这人别看是个无赖,李炎卿还真不敢得罪他,谁让他身后站的是沐恩沐公公,那样的人物,可不是自己能得罪的。忙道:“沐百户,不知道找下官有什么要紧事?” “没什么要紧事,这不是么,我干爹那边有个朋友,有一批绸缎想出手。大约有两千匹吧,倒是不多,不过他来的晚了点,眼下是一个仓库也找不着。想着借咱们香山县的县库用用,不知道刘老爷能否赏脸?” “这个倒不是什么事,那我这就批个条子,你们把绸缎运过去吧。” “多谢刘老爷,您这边忙,我就不打扰了,这就运绸缎去。” 李炎卿心道:沐家旺好歹也是锦衣百户,难道连个仓库也找不到?这似乎也太废物了一些吧。他心里不放心,忙命人把瑞恩斯坦请来,问个究竟。 “绸缎?那些绸缎当然他要存到县库里,如果不存到你那,又怎么把你拉下水呢?你可知道,那些绸缎都是江南织造出的贡缎,是杭州镇守太监,从江南织造的仓库里偷出来的。” 瑞恩斯坦倒是对这事十分熟悉,一问之下,就知道了真相。他如今也是春风得意,连破了几件白莲案,官职已经升到了副千户衔,实授百户。不过还是坐镇香山,并不调离。在京里没人运作的前提下,做到这,已经是他的顶峰了。他自己心里有数,往后的日子,就要靠贵人扶持。 李炎卿听了这案子,眉头一皱“我还当是沐恩从哪搞来的生意,没想到牵扯居然这么大?连贡缎都敢偷?” “这有什么?前段时间江南织造的仓库起火,事后检点,损失贡缎五万余匹,我想至少他们要在香山出货四万匹。前面这两千,不过是投石问路,真正的大数在后面了。” “老瑞,按你的意思,这是咱哥们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哪知瑞恩斯坦把头一摇“你要真这么想,我觉得还是趁早自杀来的方便一些。如果你想卷到这事里,我只能说你会死的凄惨无比。” 江南织造那场大火,疑点多的如同筛子一般,当初锦衣卫一查之下,就发现这事很容易就联系到江南织造镇守太监高尽忠。但是事后,所有锦衣卫上报的起火原因,都是工人夜间使用明火不慎,引燃仓库,当事人已经死于火灾之中。 “这高太监的背景这么硬?还是你们锦衣卫敲了他一笔,那绸缎里有你们的事?” 瑞恩斯坦苦笑一声,却把他拉到个僻静所在,小声道:“看在咱们彼此友好合作的份上,我给你透露个小道消息吧。我们伟大的陛下,怕是要离我们而去了。” 在这个时代,这消息绝对是重量级,李炎卿一愣“你是说?” “没错,这还是雷老虎上次跟我喝酒时,喝多了透露出来的。这种消息本来只限于十三省锦衣千户知道,我算是例外了。你也要管住你的嘴,就算是你的夫人,也不要说。” “我明白。只是没想到天家的身体……” “咱们在广东,很多事根本不知道。我们锦衣卫的消息传递的比邸报快,所以才有内幕。如今朝内政局不稳,徐阁已经辞官归隐,如今的首辅是他的弟子李春芳。可是根据锦衣卫内的分析,李春芳只能算是一个过度,用不了多久,等天子龙驭宾天之后,新君即位,高拱高新郑,将成为内阁的首辅。” 李炎卿觉得脑袋有点乱,似乎历史走向与自己过去的印象发生了较大变化,在自己的印象里,隆庆即位后,徐阶还工作了一段时间才退位,怎么这一切居然提前了?难道是自己的问题,蝴蝶效应么? 不过这些话他又没法问,只好不住点头。瑞恩斯坦道:“高尽忠在内廷里的关系是冯保冯督公,而冯督公是皇孙的大伴,还与朝内大学士张居正往来甚密。将来裕王即位后,皇孙就是太子,等太子即位后,冯督公的位置还得提拔。这样的人,你我惹的起么?所以趁着现在,能结交赶紧结交,咱们不要掺和进不该我们涉足的事来,那样才能活的更久一点。” 作为一个穿越者,李炎卿对冯保的认识,比瑞恩斯坦这个洋人还要深刻,那可是大明未来的大珰,清明上河图上都有他题跋的主。他原本是想借着贡缎案,在未来丈人面前露一脸的,现在急忙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住的对瑞恩斯坦道谢,然后打马返回县衙门。 等进了书房,却见秦蕊珠、洪四妹等几个女人都侯在这,李炎卿心中有事,脸上却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坏笑道:“怎么?你们四个居然肯一起等我,是不是晴云暖雪你们两个终于肯答应被我收房了?来来,咱们今天一床四好,大被同眠。” 秦蕊珠道:“去,别耍坏。刚才沐家旺那个混球带人运来许多绸缎,说是奉了你的条子,存到咱们县库里。洪姐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可都是贡缎。这个东西如果出现在市上还好说,出现在县库里,若是有人要害你,你怕是就扯不清了。” 洪四妹也道:“是啊,这东西我在水上做生意时见过的。说起来倒是值钱的很,各地绸缎商人的货色都不及它,但是却也是烫手的货色。我们弄到以后,都犯愁不好出手。这次我看足有两千匹,可是个大祸害。依我说赶快找瑞洋人,再上报吴大帅,把这沐家旺捉起来打。” 晴云暖雪在京师中也见过这东西,自然晓得厉害。帮着劝解“没错,这东西虽然值钱,也不能碰,否则会杀头的。” “只要姑爷把这贡缎还回去,我就让你收房好了。反正到时候姐姐会替我去的。” 李炎卿抬手在两个丫鬟脸上各捏一把“早晚要把你们两个收房,免得姐姐冒充妹妹,妹妹冒充姐姐,让我分不清楚。蕊珠,四妹,你们两个关心我,我确实很高兴,不过这次的贡缎,我是真不能退啊。退了才是死定了。” 第159章烫手的生意(三) 天家身体不行,怕是时日无多的事自是不能说,只不过高尽忠、冯保等人的关系,就足够把几个女人吓的目瞪口呆。晴云倒是道:“不怕不怕,我家老爷与冯公公是好朋友,他们经常来往,那人挺和气的,我想不至于为这点事为难姑爷。” “是啊是啊,冯公公当初见了我还笑呢。那人看着挺好的,不用怕他。” 洪四妹气不过,用烟袋在二人头上各敲一下“两个小笨蛋,你们老爷和咱家老爷一样么?冯保可是如今东厂督主,这种人,咱确实犯不上惹他。” 别看如今嘉靖还是皇帝,裕王尚未登基。可冯保已经是提督东厂的太监,司礼监的秉笔。这样的人物,只要在皇帝耳边说一句话,就可以把李炎卿的官印摘了。或是打发到九边之地去做个县官,让年轻人多受些磨练去。 也许部分穿越者眼中,九边是心中的圣地,杀鞑子是必生的愿望。可是李炎卿只想在这平安所在做个太平官,多赚点钱才是正经,犯的上惹冯保么? 他只让秦蕊珠把那些贡缎务必保管好,不可受了水火之害。然后问道:“那贡缎成色如何?若是拿来做几身衣裳,可还好?” “那贡缎的织工、用料,自然都是上乘,若是贩到东西两洋,都可得大利。”洪四妹是知道行情的,不过这得有人从中操办,否则也是不好出手。 “那就好。既然这东西这么好,我说,你们几个想不想要几匹贡缎做衣服?” 秦蕊珠摇头道:“拿不得的。就算这东西不能退回去,我们也不能拿啊。若是将来惹怒了冯公公,或是被人查出来,都是大祸事。” 李炎卿轻舒猿臂,把秦蕊珠抱进怀中“我的女师爷,这回却是你糊涂了。我若是个肯拿肯吃肯要的,沐恩那些人倒可以跟我打交道。若是我什么都不拿,什么都不要,他们心里能信的过我?我若不给他们一点把柄,将来他们怎么敢把大数在我这出手?这个你问问四妹,她最有经验。” 洪四妹也老实不客气的坐向李炎卿另一条腿,又挤了挤秦蕊珠“你那么瘦,别占那么多地方,我还要让老爷摸我呢。当初在岛上,若是老爷不肯睡我给的那女肉票,我可能就不让他走下岛呢。老爷说的对,这东西是该拿。我要三匹。” “那我……我也要三匹。”秦蕊珠被摸的红了脸,低声说道。 “我也要,我也要,我们都在内宅里,自然都有份。” “是啊,凭什么她们有,我们没有。” 洪四妹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我们两个可是要给老爷生孩子的,你们两个也肯生么?” “有什么不肯?让姐姐替我生。”暖雪的话刚说完,脸就被晴云捏成了大饼“好啊你,怎么连姐姐都卖了。你个笨蛋,你就不会说,这是替小姐要的。” 几人嬉笑一阵,李炎卿大手一挥“回头拿三十匹贡缎回来,给若兰留十匹,你们两个一人两匹。将来你们也要给老爷生孩子,别想跑掉。”他又在秦、洪二人身上捏了一把“今天晚上,你们一起陪我。” 晴云暖雪羞红了脸,捧着缎子回了房,暖雪算来算去,忽然道“这数不对啊,前后怎么算也是二十匹,那多出来的十匹是怎么回事?” “笨蛋。那多出来的十匹,自然是给那个什么柳叶青留的。哼,一个跑江湖的,凭什么跟咱家小姐拿的一样多。” “就是,凭什么?我和姐姐才两匹,这个不公平,我找姑爷说理去。” “站住,你这笨蛋,他现在在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去,不是羊入虎口么?给我老实睡觉,等将来再慢慢收拾那个柳叶青。” 暖雪气呼呼的暗想:姐姐才是笨蛋,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机会,又被你给搅了,讨厌讨厌。 次日天明,李炎卿从两个佳人的脂粉阵中醒来,想起昨天洪四妹的豪放以及秦蕊珠的羞涩,心中各外惬意,在两人身上各捏一把,在惊叫和粉拳乱捶中起身,“我现在去找沐家旺,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三十匹?不行,太少了,太少了。”沐家旺听李炎卿说自己从中拿了三十匹分给自己的女人,非但不恼,反倒连连摇头嫌少。 “我实话告诉你,两千匹是你打的条,实际入库也就一千八百匹,其他都被我扣了。跟咱哥们做事,哪能让你吃亏?自己留一百吧,留个一千七就行。这批货对方只是要求快出手,你有门路没有?我在这是眼前一抹黑,安氏倒是有点人脉,可最多帮我销我手上那些,大数她也销不动。对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现钱,其他全好商量。” “下官既是香山正堂,还是有点门路的。一千七百匹缎子,也不太难出手,不过价格上……”两人一番讨价还价,商定了价格及回扣,李炎卿让沐家旺明天派人来拉银子,告辞而去。 望着李炎卿背影,沐家旺道:“看来小安说的没错,刘朝佐是个能拉下水的人。把他拉到我们这条船上,这回的事才有可能办好。小安!” 那位当初在香山搞风搞雨的安女王,如今风光不再,只好在沐家旺这等无赖面前做个小女人,几步从后面走出来“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赶紧给我干爹去信,就说这边我已经疏通好了,用了一笔钱,买通了刘朝佐,把他拉下了水。让他老人家赶紧发货,这条路子打通了,他手上那些货,全都不成问题。嘿嘿,这回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我家祖坟冒烟,我也该发财了。” 那边李炎卿还不等回衙门,就被梁瑞民截住,直接拉去了路边小酒馆。眼下香山来了大批商贾,想找个吃饭聊天的地方,已经成了极大困难。也多亏梁瑞民这等人物,才能找个雅间,他也不多费口舌,见面之后张口就问道:“太爷,您衙门里新近的那批绸缎,可有买家没有?小老儿不才,倒是备了一笔银子,您不如就把它们卖给我吧。” 第160章烫手的生意(四) 李炎卿闻听,似乎有些诧异“我衙门里进绸缎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那户房的一位书办,不就是老朽的侄子?这种事,老朽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知道那绸缎暂时没主,只要您开的价钱合适,老朽就全买了。” “梁老,我也不跟您说假话,那批绸缎成色虽然好,可是来历上,怕是有些问题。” 梁瑞民却不在乎“这怕什么?老夫经手的货物多了,谁的来历没问题?我在乎的不是货物有没有问题,只在乎银子有没有问题。太爷您这些日子收税收捐,老朽不曾落于人后,这回开螃蟹岛,我也立了大功,怎么也该给点好处吧。” 李炎卿用手点了几点“你这老不修,真拿你没办法。这两千匹绸缎,就发卖于你,回头带钱来提货,记的交税就行。” 他将这事安排妥当,又处理了几件交易中的琐事,打马回衙,却见那位海阔天已经侯在衙里了。香山的盐巡最近也在江湖上大出风头,广东武林前者遭遇浩劫,各派高手十不余一,许多人流窜外省,残喘度日,境遇凄惨无比。 只是这回香山设立海巡、盐巡之后,募集各派高手,才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如今海沙派内人才济济,大胜从前,不知海阔天上门要做什么。 海阔天施礼之后,一脸神秘道:“太爷,小的自从做了这盐巡头目,才晓得为官的好处。回忆以往种种,才知自己是绕了多大的弯子,虚度了不知多少光阴。今后一定尽心竭力,为太爷办差。这回咱香山的交易……” “这交易会上卖的是赃物,没有盐什么事。你海老大就算再有想法,我恐怕也帮不了你。” “这倒不是,我知道这盐不是在这卖的,再说我这盐也不愁卖,只愁产量。我说的是,这回闽、浙两省的绿林豪杰找上门来,想要乘这个东风,把一些自己平日不好出手的货色卖掉。” 这香山交易会,声势越来越大,各地商人越来越多,那些江湖好汉也动了心思。这几天光是丐帮高手,就被衙门捉了一百多个。一听到闽浙绿林,李炎卿皱起了眉头“这些人可靠么?他们都是群盗贼,若是到我香山搅闹一通,坏了咱香山的大好局面,我可与你没完。” “太爷您放心吧,那些人谁不知道咱香山县的威风,螃蟹岛、海上六寨,白莲法王,全都在咱手里栽了。再说您还是广东第二高手呢,他们可不敢前来送死。只是他们手里,都有些红货,来历十分尴尬。若是卖给江湖上的收脏人,十不能值一,最后卖了半天命,成了为他人做白工。可若是随便出手,又怕引来灾祸,思来想去,还是卖给洋人最为保险,这才求到小人头上。” 要知江湖上做强盗的,乃是一等的苦差。平日里吃了上顿没下顿,时不时被官府围剿,东躲西藏。或是被地主雇了一批大侠上门挑山门,通常在山里躲十几天都是常有的事。 好不容易做成了生意,可却又变不成现钱。江湖上专门的收脏人,都是财雄势大,称霸一方的豪强。家里地连阡陌,手上有几百强悍壮丁,比起土匪要霸道的多了。东西到了那里,十不能值一,若敢说个不卖,却是连人都可能陷进去。 还有更倒霉的,销赃时遇到苦主,结果转头不是来了大侠替天行道,就是来了官府的公人前来捉贼。这些山寨这次也是瞅准了机会,只要把货卖到海外去,任苦主通天的手段也万难找回,纷纷找了门路打点。 海阔天做私盐生意,行销几省,与这些绿林好汉也没少打交道,这回他自然从中也拿了足够的好处。“太爷,那些人答应了,只要咱肯帮他们销货,将来咱的盐,他们就负责保了,连镖局的钱都可以省下。虽然不能阻止淮盐入粤,却能促成粤盐入淮,这可是大好事。还有,这些山寨许多手里家伙不全,除了寨主有兵器,很多喽罗手里还都是棍子。听说咱们从叛军那里缴了许多兵器,他们愿意出高价来买。” “兵器?卖兵器就是资敌!”李炎卿面孔一板,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海巡检,我必须要批评你。你如今已经不是海沙派的掌门,而是朝廷的命官,考虑问题一定要注意影响,注意你的前途。如果这信被别人听去了,于你的前程大有妨碍啊。再说,他们到底出多少钱?这些兵器,可不是一波人惦记着呢。” 天下兵器中,第一等的就是军械。虽然柘林水师手头的器械不算十分锋利,且真正的好货都武装了衙门里的公差和洪四妹的水巡,所剩的不过是些破烂而已。但即使是这些破烂,也不是江湖草莽手中那些兵器可比。 几家势力都各自找上门来,想要把那些兵器收走,全都在李炎卿面前使了钱。不过李炎卿自然不肯把这么些东西一次性卖出去,也不可能卖给一个买主,往往是钱收,但是东西拆着卖。 海阔天道:“那些人不但出价公道,而且更愿意帮咱的忙。如今这香山县内武林人物已经够多了,若是闽浙两省的江湖人再来这里找饭吃,咱就更闲不住了。各位寨主表示,只要您能答应卖一部分兵器,他们就约束黑道中人不来香山。” 这些绿林好汉如果联成一线,倒是能管住七成以上的绿林好汉,至于白道豪杰,对不起,那些人的身份可不是寨主所能惹的起的。 李炎卿点点头“如此就好,最近这香山是有点乱的不像话,江湖人太多了,管不过来。要是总这么乱,你的盐巡就给我先回防城里,免得出大事。至于两省绿林的事,告诉他们选几个代表出来,人别来太多,其他的,照章纳税就行。” 他这边打发走了海阔天,那边洪四妹却从外面风风火火进来,见面之后拉住李炎卿的手道:“夫君,咱家的兵器全没卖吧?” “啊,不是全没卖,是没全卖,怎么,你的兵器还不够用?我怎么记得当初是有富裕的。” “不是我啊,是施仙子那边派人给我递了个话,想买咱们香山的兵器,还要跟你见一面,她当年对我有大恩,你可不能不管,我不能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第161章施仙子(上) 当初洪四妹落难时,多亏这位施仙子救应,她才得以保全实力,东山再起。可是在她发迹之后,又果断实行排白莲政策,把部队掌握在手里。论起来的话,她对施仙子有所亏欠。李炎卿也知,这位施仙子名叫施傲霜,为白莲教风、云、霜三法王之末,也是教内柱石之臣。 “怎么,施仙子到香山了?难道她是要劫狱救风舞阳么?我告诉你,监狱那里我借了一队李天梁的亲兵,还放了二十条快枪,就算施仙子武功再高,去那也是个死。” 所谓白莲教双使三王武功盖世,白莲教主天下无敌这种话,李炎卿现在打死也是不会信了。跟瑞恩斯坦、李天梁、洪四妹等人交谈之下,他算是对江湖格局有了个重新认识。 高手也是人,也要吃饭穿衣,要养家糊口。武功再高,也不能当饭吃。再说自己还有家人要养活,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家人想。这天下最为了得的高手,都在帝王将相身边,做着无名的跟班长随。比如上次遇到的那位剑神凌飞扬,在江湖上乃是一等一的人物,但是在张居正府中,也不过是一普通护卫罢了。 当然更可怕的是,一刀了断是非源,进宫做了宦官,在天子身边侍奉以求富贵。自来皇宫大内,就是天下武林人的禁地,可能一个不起眼的公公,就是当初江湖上的某位大侠。要知当年江湖上武功最高的几位,如朱学高、傲四方,戴银楼都在宫内做太监,碰上谁也没有好下场。 次一等的人物,也多在军中任职,一刀一枪,搏一个封妻荫子,世袭罔替。比如那位一人一剑挑翻少林寺的俞大猷,以及浙江的戚继光,都有一身高明的武功。只是他们得功靠的是一身兵法韬略,武艺就只是小道。比如那位谭纶谭二华,若说他道德文章,兵法韬略皆可,谁要是夸奖他一身荆楚剑法如何高明,那就等于骂人。 再次一等的,也多想混一个官身前途,在朝廷里有个职位,这样给家里人挣一份钱粮养家糊口。几番筛选下来,行走江湖捞不到官身,洗不了白的,本领能好到哪去?对上火枪弓矢,十个施傲霜也未必够死。 洪四妹道:“哪有的事,施仙子这次来,其实是防着白莲教有人要救风舞阳的,她是给官府帮忙的。” 白莲教内部争夺的凶狠,远超过其与官府的斗争,教中同门永远比官府可怕。风舞阳与施傲霜同列护教三法王之内,但是属于对立阵营,两下里势同水火。论起教内人脉是风舞阳为强,施仙子则是拥有较多的舟师支持,两下打个平手。 前次洪四妹反水,施傲霜实力大损,地位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沦落到给其他强人做填房的地步。结果风舞阳这回被捉,施傲霜咸鱼翻身,将原属风舞阳的人马地盘大肆接受,渐渐又稳定了位置。白莲教主也考虑短时间内损失两个法王,影响太坏,对于施傲霜的问题暂不处置。 如此一来,风舞阳进监狱,施傲霜是最大的受益人。所以如果问此时最不希望风舞阳得救的人是谁,施傲霜绝对名列前茅。 由于风舞阳地位高,知道的秘密多,京师锦衣卫方面想要把人提走。可是雷老虎立功心切,想要在交人之前,挖掘更多的情报,现在人还关在香山,过几天才由人提走。施仙子居然带了自己部下精锐,前来香山帮着官府防白莲教友劫狱,也算的起一件奇景。 李炎卿也不带护卫,只与洪四妹两人出了衙门,没走多远,却不防路旁窜出一个一身大红劲装,披着斗篷腰悬长剑的年轻女子,劈手就抓住了李炎卿的手腕。 这一下来势甚猛,李炎卿只当是有刺客,正待叫喊,却听那女子先发言道:“这位公子,你生的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看就是富贵之人,何必与那等丑女人同行。小妹乃是百花门传人连城玉,年方二八,尚未婚配。自幼习得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还练过一身好武功,尤其是这腰腿上的本事最好,保证能伺候的公子舒舒服服。公子若有意,小女子今天,就是你的人了。” 李炎卿此时才听明白怎么回事,勃然大怒道:“太不像话了!怎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就敢当街拉客?难道不怕我喊巡街么?” 那女子见远处已经有几个挎刀衙役向这边走来,连忙道:“公子高抬贵手,别喊巡街啊。他们只会欺负我们小女子,却不肯给钱。我只要四百文就好,我还欠着店里好几两店钱,实在没办法了,公子救救我吧。” 由于这段时间香山太热闹,有无数侠少侠女涌入香山,这其中固然有发迹的,自然就也有落魄的。有的女侠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就只好出来卖。可她们又是不交税的,只做了流莺,到处拉客,让春风楼生意大受打击。 李炎卿是春风楼大股东,哪能坐视。派了衙役组织了流莺专项打击治理工作,没想到晚上是没有了,结果居然改成白天拉客了。 见这女子说的可怜,他只好摇头道:“也罢,谁让我是个软心肠的人。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春风楼做几天零工,攒够了盘缠走人,总比你做这流莺强。拿我的条子,就不用交税了。” 打发走了这女侠,洪四妹道:“哼,就她这模样还敢看不起我?比起施仙子来,她长的差远了。我可先说好,不许对施仙子动坏主意。她是我的恩人,我答应要保她这次在香山安全的。”她说到这在李炎卿身上掐了一把,以示警告。 “好好好,我肯定不会对什么施法王动脑筋的。不过这帮女侠也是个问题,大白天都敢拉客,太吓人了。” “这算什么,女侠还算好的呢,那些侠少们在城里被打击的狠了,听说有不少人乡下彩花,很是做了些案子。回头得组织人,好好管一管。对了别转移话题,这兵器的事,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卖这个给白莲教是资敌?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多少卖她一部分就是了,你将来怎么谢我?” “大不了回头帮你把那对双胞胎迷倒了,让你放心收房就是。”两人边说边笑,一路来到与施仙子约定的小酒家内,等进了门,李炎卿只觉得眼前一亮,心道:方才答应四妹不对施法王动坏心眼的事,似乎答应的太早了一些。 第162章施仙子(中) 双方会面的茶室,是个十分简陋的所在,可此时却因为这玉人在此的关系,让人觉得这间茶室有几分人间仙境之感。 但见香烟袅袅,这位白莲法王在烟雾缭绕中,端然正座,宝相庄严。看她大约三十出头,一身雪白道装,足踏登云履,峨冠博带,手拿一柄拂尘,气质超尘脱俗,五官相貌竟与那位观音大士有几分相似之处。身后八名女道姑,都在妙龄,生的模样乖巧可爱,如同观音背后的龙女一般。手中捧着玉净瓶,宝剑等物事。 虽然明知这施傲霜是白莲教中妖人,且与洪四妹当初还有些纠缠,不过见了她的模样,李炎卿却生不出敌意。不由暗自赞叹,这妖女不愧能为白莲游说到许多舟师相帮,单就她这副模样,就能让人心生亲近。若是能将她剥成个白羊…… 施傲霜自不知道这位知县在动什么脑筋,只是见洪四妹果然把人带来,而且看起来和颜悦色,也没带官兵,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今年已经过了三十,生平只爱女子,不喜须眉,一身武功不弱,总算保住了元身。 这回洪四妹反水,教内攻击声一片。最重要的是,香山海巡设立之后,将她原本控制的舟师拉走了八成,让她手上的实力大为缩减,几乎已经不能保住她的位置。在最危急时,她已经想过委身那位白莲教护教右使,大不了就当被狗咬一口。可是山穷水尽之时,居然又有转机,借着风舞阳这条落水狗她才上岸。 眼下趁着这机会,她必须要扩充实力。这位香山县令手里的东西,可有不少她看中的货色,而她手里也颇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要借着这次机会脱手。这位仙子表面上依旧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模样,只将拂尘一摆“刘老爷。你最近几次坏我圣教大事,就不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么?” “施法王,你白莲教已经是苟延残喘而已,以你的人才,何必屈身在这小小的邪派之内。若肯归附朝廷,我倒是可以为你求个赦免,将来做个真女冠,也不是一件坏事。” 洪四妹急忙在中间打圆场“大家今天是来谈生意的,什么大明啊,什么圣教,不要谈了。若是谈这个,咱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施傲霜似乎并未因李炎卿的顶撞而生气,一副世外高人模样道:“刘老爷,你对我圣教看来有些误会,我们白莲教,并不都是要杀官造反的。那不过是无为子那些人曲解教义,胡作非为。我家木右使,则一向推崇安心修道,不问世事。其实以刘老爷你的才干,若是肯入我圣教门墙,不但可以得封高位,你与四妹的婚事,我也能为你做主……” “那就算了。我和四妹早就同床共枕,就不必贵教费心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本官可是很忙的。” “这……其实今天请刘大老爷前来,贫道只是想和你谈谈交情。再说四妹当年若不是遇到我,怕也没有今日。在她的婚事上,我也是能说几句话的。四妹,我说的对吧?” 洪四妹尴尬一笑,站在李炎卿身后“仙姑对不住,四妹已经是他的人了。还望仙姑原谅,这事我帮不了您。” 前些时洪四妹公开反水,教内就有一片制裁之声,嚷嚷着要清理门户,把洪四妹大卸八块。这条提议在白莲教内部会议中,以四票赞成,两票弃权的结果通过。可是提议是通过了,谁执行是个问题。 洪四妹若还是过去那个海盗,还可召集各路舟师,前往围攻。可如今她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香山海巡司的巡检,原本归附白莲教的各路舟师,纷纷成了她部下的海上巡捕。她从过去的海盗,变成了现在的官家人,白莲教拿什么制裁她? 施傲霜本以为自己与洪四妹做了快十年的夫妻,怎么也要卖个面子。没想到对方居然有了丈夫,就忘了自己这个女相公,心中暗怒。可是眼下在香山县的地盘,店外就有巡街捕快走来走去,这个时候闹起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只好把怒气压下。 李炎卿笑道:“四妹,哪能这么和仙姑说话,还不赶紧给仙姑倒杯茶赔罪。施仙姑,四妹不会说话,别和她一般见识。你与她的交情,我们没忘。可是你这回办的是白莲教公事,你与四妹之间却是私交,难道你想用私交来办公事么?” 从来都只有用公事来办私事的道理,没有用私交来办公事的道理。施傲霜这时也明悟过来,自己这火发的似乎没道理,恐怕还是醋劲影响了理智。她勉强一笑“还是刘老爷说的有道理。那咱们不谈感情,只谈交易?” “施仙子说的这才是道理,谈生意时别提交情,提交情伤钱。您这次听说既要出货,又要买货。可是您买的东西,似乎有些问题,若是拿了这些东西做你们白莲教的事,在下这印把子也不安稳。” “刘老爷不必担心,贫道与木右使这一脉,信奉的是白莲正道,不搞造反杀戮的勾当。我们只是一心奉道念经,苦求长生大道,其他与我无干。那些杀头造反的事,乃是左使无为子妖人他们做的。我们采办些兵器,不过为了防身而已。” 她买武器自然不是为了防身,但是也不是为了造反。这次施傲霜吞并了风舞阳的人马,实力大增,寻思着要购买一批军械,保证自己不被别人吃掉。若是时机合适,或许还能火并掉左使无为子。 李炎卿不知她的目的,微笑道:“我是很相信施仙子的,看在四妹的面子上,很多事也可行个方便。只是这钱么……,我也很为难啊。来我这买货的人不少,谁我也得罪不起。这样吧,看在四妹的面子上,我私人赞助仙子十张强弓,二十壶羽箭,外加二十口单刀。我这就批条子,保证供应。” 他话说的漂亮,潜台词却是洪四妹的关系,只能用这一回,东西拿走,大家彼此了断。要买其他的东西,施仙子也得乖乖给钱,否则别想提货。 第163章施仙子(下) 这次施傲霜是带了大单子来的,采购的军械从刀枪棍棒到火枪大炮,可说是应有尽有。当然她自己也知道,肯定不能全买到手。慢说洪四妹只是和知县睡在一起,就算她是知县的正妻也没用。按她的想法,自己要十,或许能买到一。若是上来就买一,那就怕是连点渣都未必买的到。 没想到的是这刘朝佐如此狠毒,一刀下去斩的鬼哭神号,只肯送那么点东西。大笔一挥,那些火枪大炮铁甲强弩,全军覆没,无一幸免。卖的东西连单子上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全是些不能与官兵对敌的短兵,偏生价格又高的离谱,这还有脸叫人情? 慢说她是假观音,此时便是真观音怕也忍不住要动火。只见她娥眉微蹙“刘老爷,你这价开的也太高了吧?要知道广东可不一定是只有你这里能买到东西。” “过去或许是这样,不过自从柘林之乱后,三两年时间内,您也只有从我这能买到这么多东西了。其他各营,您若能买到这数字的一半,我就算您的本事,当然您要不买我也不强求。您想吃什么?香山是我的地盘,冲四妹的面子,几顿饭我还是请的起的。” 施仙子被气的粉面发白,自己但凡能买到军械,肯定拂袖而去。可眼下广东的局面,自己到别处,能买的连这一半都没有,花的钱却还是一样多。她只好叹了口气“刘老爷,你也是国朝举人出身,怎么如此无赖,非要占贫道一个出家人的便宜。” “哈哈,施仙姑你这就是误会在下了。四妹说起当年的事,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从心里就景仰您的为人,怎么还会占您的便宜。”他话是这么说,手却抓住了施傲霜的皓腕。 施傲霜素厌须眉,又听他语气轻佻,双眉一立就想发作,却不料李炎卿已经接着说道:“施仙姑,我眼下就有一桩大生意送给你,以表达我的谢意。一万匹上好的贡缎,这生意可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保证财源滚滚。买军械,花的是白莲教的公帑,这生意,却是我与你施仙姑个人做,您觉得这诚意够不够啊?” 听到这话,施仙姑的怒火顿时被压了下去。买军械,这花的是白莲教圣库公帑,将来将所购得的兵器六分上缴,四分留存,就足以用来武装部队。而这生意,是跟自己做,收入不进白莲库,一万匹贡缎啊。这是什么概念,这笔生意做完了,慢说三法王,就是当个左使也未必不能。 不就是被摸一下手么,他是四妹的男人,应该不是在调系自己……大概不是吧。就当是被狗抓了一把,为了一万匹贡缎,自己什么都能忍。 要知在日本这个地方,大明绸缎销路好,价格比起大明本土贵出十倍。而且由于大明海禁政策,丝绸出口量少,质量也差。若是有一批贡缎进入日本市场,保证能把那些烂货挤出去,由自己独占。 她强忍住肌肤接触处那深深的不适“一万匹贡缎?这笔生意是真的?不知道货在哪,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货,怎么装船?” “生意是真的,不过货还得过几天才能运到。仙姑还是先去准备银子吧,这笔生意我们得先款后货,看在四妹面上,我给你算便宜一点。” 施傲霜这次却主动抓住了李炎卿的手“看在四妹的面上,先货后款好不好?凭我南海观音在江湖上的名声,难道刘公子还怕收不到钱么?” 见她住动抓住李炎卿的手,称呼也从刘老爷变成了刘公子,洪四妹心里就打翻了醋瓶子。看着施仙子的脸,她觉得这号称观音再世的相貌,越看越觉得别扭。朝佐要是真答应了她先货后款,就别想再上自己的床。 “施仙子,这事怕是不好吧。就是四妹从我这拿货,也是先款后货,至少也得先付几成订金。你那些货物出手以后,那笔钱就算部分货款,其他部分,您就想想办法。以您南海观音的名头,还怕筹不到钱么?这事啊,回头您跟四妹去谈,想好了以后,让四妹联系我。看在她的面上,这笔生意我不收你的税就是。你在香山期间的安全,我来保障。” 看他与洪四妹携手而去,施仙子一拍桌子“狗贼,好大的胆子!吃了我的豆腐,还敢不落价,早晚有一天斩了你!” 她那八名弟子上前道:“师父,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去斩了他?” “闭嘴,这是他的地盘。他手上几百公人,刀枪齐整还有火枪。咱们出去就是送死的份。你们若是落在他手里,当心想死都死不成了。跟着为师走,咱们弄银子去。” 离开茶馆没走几步,李炎卿的腰就被洪四妹狠掐了一把。“你是不是看上姓施的了?你个花心大萝卜,明明答应我不打施仙姑主意了,却说话不算数,讨厌死你了。今晚上我和秦寡妇睡,你自己睡去。” “洪姐,你说什么呢?我几时对那施仙子不怀好意,你看明白了,可是她抓我的手。我想抽,可是死活抽不出来,谁让她有功夫呢。”当然,他悄悄挠了施傲霜手心这种小动作,洪四妹是看不见的。 不得不说,施仙子别看三十出头的人了,皮肤竟然如此细腻,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洪四妹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但随即又掐了一把“那你还把贡缎的生意给她做,一做还就是一万匹,这数字也太大了。” “我若不这么做,又怎么了断你们之间的关系?”李炎卿冷哼一声“你欠了她的情,这个人情债,什么时候能还的清?用一万匹绸缎的生意,让她明白今后你们两不相欠,就省了再出这破事。再说,这一万匹缎子她也得给钱,咱又没受损失。高尽忠要大量出货,到时候还怕没生意做么?” 洪四妹心道:算你有良心。她其实也想明白了这里的关窍,只是一想到两人方才双手相握的模样,心里就别扭。点头道:“这事你说的有道理,我听你的。等这次生意做完,她再敢来香山,我就带人把她捉了送到锦衣卫领功。不过一万匹绸缎,这是不是多了点?” “为了我的洪姐,这点缎子算的了什么。只要能了断这段旧交情,再多十倍我也乐意。” 第164章赠君明珠 事实证明,花言巧语在任何时候都会受到欢迎。饶是洪四妹这个海盗头目,年纪比李炎卿大上几岁,又是个狡黠如狐的人物,却也被哄的心花怒放。 “还算你有良心,肯为我不惜血本。不过你也是太傻了一些,左右一个白莲贼,单一个不抓她,就算还了她的人情有什么不行。再说我今后又不在江湖上混,在意江湖名声干什么。那个我晚上还拉着秦寡妇一起陪你。”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衙门,至于李炎卿与施仙子双手紧握之事,洪四妹却忘了追究。可是等进了衙门,她的脸又沉了下来,瞪着梁瑞民道:“梁员外,你到底什么意思?” 梁瑞民倒是一脸无辜模样“什么意思?我不是来送绸缎钱来了么?洪巡检可以派人来清点银子,包括税款在内,保证一分不少。”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不是送钱么?怎么有好几个丫头,还有你家那个五丫头,怎么又来了?大娘子现在不在家,这家里没人欢迎她。” 梁瑞民却不理她,只对李炎卿道:“太爷,宝珠在家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您若是不收留她,她就只好去死。还望太爷看在当初她与夫人结拜金兰的份上,救她一救,现在乡下被那些侠少闹的乌烟瘴气,比起当初闹乱兵还乱啊。” 原来这香山开市的消息传开,各地商人固然要到这里来找商机,那些侠少侠女,也打着到香山扫荡白莲教,行侠仗义的旗号纷纷赶来。 前者吴桂芳清扫广东武林,又有柘林兵变,导致本土江湖力量大为削弱,地头蛇压不住过江龙。再加上李炎卿开始反应速度慢了点,让侠少侠女泛滥,在地方上很是掀了番风浪。 先是本地那位黄佐黄翰林家的公子家里纳了房侠女小妾,结果没几天,就发现小妾不见了踪迹,还卷走了家里几百两现银和几张银票。这事过了不久,又有一位身高八尺赤面虬髯的豪杰,上门来求见黄公子。 黄公子继承老爹家业后,并不曾读书进学,只是在家里做孟尝君,最喜结交四方好汉。见有这样的豪杰来投,自是欢喜。每天好酒好肉谈论些江湖奇闻,拳脚棍棒。听那汉子说,他自幼在海外学艺,一身武功盖世无双,还有一手飞剑神功,可以百里之外取人首级,让黄公子越发信他。 可没过两天,一天夜间,黄公子正在夫人房里歇息,却被那大汉叫起来。见那大汉手里提着一个布袋,袋中还在不往向外渗血,情形似乎不大对劲。黄公子不明所以之时,那大汉却道他有一个仇人,追杀了十年,今日终于取了仇人的首级,将其放在布袋之中。 黄公子毕竟是个书生,不曾见这杀人场面,吓的就有些六神无主。那大汉又道:南海县那里有我一个恩人,当年对我曾有救命之恩,我如果能够报答他,那生平恩怨就全部结清了。我听说黄公子是今世孟尝,如能资助我纹银千两报恩,让我了却生前事,就把这条性命卖与公子。 黄公子从小读话本,最是羡慕游侠,听这事,只觉得那话本上的英雄复活了,心里说不出的欢喜。现钱不足,便送了这汉子几张银票一处地契,结果这大汉从此就再无了消息。那所谓的人头,后来打开检查,却是个猪头,才知中了拐子的计策。 如此案子又发了几宗,才让李炎卿重视起这些江湖好汉,开始在香山严查路引。这一来,春风楼内多了百多名打短工的姑娘,澳门炮厂那又多了几百丁壮。可是这些侠少侠女也精灵着,见香山查路引,就开始改为富商服务。 各地大贾既然云集香山,这些侠少自然可以去充当保镖、跟班、马夫、苦力。那些女侠也可以做富商的临时太太,若是表现好的还可以转正。当然,对外的说法是女保镖、女护卫。只是终究僧多粥少,有的侠少侠女找不到这好工作,生活就没了着落。 女侠可以去当流莺,大白天拉李炎卿谈生意。侠少们就想要做几笔劫富济贫的生意,来周济一下自己这样的穷人。 听说香山知县刘朝佐上任之后天高三尺,料来积蓄必然丰厚,听说家里还有一对又白又嫩的孪生姐妹。这样的绝色自来就该爱侠少,哪会爱个做官的?想必是他霸来的,自然要拯救她们脱离苦海,从此对侠少们以身相许才是。 这些人也是穷疯了,不顾刘朝佐广东武林排行榜第二名,不哭死神的好大名头,三十多人要去开衙门。结果撞上了十几张军中强弓还有六七杆火枪,死伤惨重,不死的也扔到了监狱里。 过了这事,城内对侠少打击力度更大,香山县渐渐混不下去,他们就转战去了乡下。由于腰间金尽,加上乡下没有春风楼这种地方,这些侠少们除了有生计问题要解决,个人需要问题更要解决,纷纷兼职彩花贼。 这些人是外来人口,对地方情报掌握不全,往往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听说本地最有钱的家是梁家,最漂亮的姑娘是梁宝珠小姐。若是能采了这朵娇花,那便能人财两得,白得几千两银子嫁妆。几个穷疯加憋疯的侠少,就组团去了王子厚家。 那次行动,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人间悲剧。那些侠少们使用的迷烟原料大有问题,喷进去后,那位宝珠小姐不但没昏迷,反倒凭添几分气力。 她平日就是日食斗米,力敌十人的女中丈夫,这回则有了倒拔杨柳之能。组团彩花的五个侠少被她打的鼻青脸肿,骨断筋折,若不是王子厚心地善良及时把他们送到官府,这几个人就没命了。 还有几个是摸到了另一位宝珠小姐处,这位宝珠小姐正嫌丈夫没用,先是一顿拳脚把几个人打服,然后将几个人全收做男宠,很是逍遥几日。但是没几天就怒道:“全是没用的东西,与我那丈夫一般废物。来人啊,把药渣拖出去扔掉。再到外面给我骗几个侠少来。” 至于那些侥幸真摸到梁家正地方的,却要面对梁家的亡命家丁,快刀板斧,这几天梁家后花园的花,得了肥料滋润,生长的格外好。 梁瑞民道:“自古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宝珠还没嫁人,若是真吃了亏,我可上哪说理去?这事你一定得管,我思来想去,这香山县,还是你的衙门最安全,就让宝珠在你这先住一段时间吧。” 第165章邀约 李炎卿思来想去,都不觉得对于女人尤其是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来说,自己的家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但是梁瑞民死乞白赖不走,外加这事说来跟自己也有一定责任,这帮祸害是被自己从城里赶到乡下的,也只好答应下来。又发了牌票,让巡检司抽时间到乡下去清一清乡,把侠少们捉一捉。 等送走梁瑞民,洪四妹又在李炎卿腰上用力一掐“好啊你,背着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去勾搭这个梁家的贱货了?我告诉你,你不许去她那。”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那样的人。” “呸!信你才怪。今晚上我和秦寡妇两个吃定你,让你就算有心,也没力气。” 只是这回倒是连洪四妹都失算了,李炎卿不只没去梁宝珠房里偷嘴,连她和秦寡妇也顾不上碰,一连四天,他全都宿在外头,不曾回衙过夜。洪四妹最后忍不住问起来,李炎卿只好揉揉眼睛道:“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经过了刚开始的收税对立阶段后,这些商人也意识到,在香山县这个地方,似乎老经验确实不行。哪怕他们其中有些人手眼通天,把话递到了广州府,得到的回音也是,这事归香山县管,广州不便介入。 这说来也不奇怪,毕竟这次的拍卖里,税收是重要财富来源。而收上来的税,有三成是要上解广州的,林守正如果针对李炎卿,那等于就是针对自己,所以谁说话也不好用。 那些商人见对立行不通,也就纷纷改走合作路线。尤其听说这位知县很有点手段,手上有些紧俏的禁物,若是不从他手里买,在别处万难买到,这巴结上就更殷勤了。在这里交了税,就可以把禁物洗白,仔细算来,这个帐还是合算的,与李炎卿的关系也渐渐融洽。 这几天时间,李炎卿从一个酒局走向了另一个酒局,一个家宴走向另一个家宴,一张牙床走向了另一张牙床。家里带来的老酒,请刘老爷尝尝味道。家里的厨子备办的席面,请刘老爷尝尝手艺。家里带来的侍妾,请刘老爷尝尝技术…… 这其中还有两个是江湖上颇有些名望的女侠,论名气比起柳叶青只强不弱,相貌也胜了几分。却是俯低做小,任他驰骋了一晚上,要多温顺有多温顺。事后李炎卿问起柳叶青,那两个女侠却是一脸不屑: “巫山派柳叶青?没听说过,刚出道的吧?大老爷问她干什么,难道是妾身伺候的不好?我们可是陪一顿饭就要二十两银子,陪你一晚上,要一百两银子的。那柳叶青无名之辈,跟我怎么比啊?您就把我包了吧,带出去保证有面子。奴家当年可是在江湖上做过许多大事的,三天三夜也未必说的完……” 到了第五天头上,洪四妹和秦蕊珠一左一右,揪住了李炎卿的耳朵,洪四妹更是恶狠狠道:“今晚上再敢不回来睡,信不信我就去睡了梁宝珠!”然后又坐他怀里道:“外面那些女人有什么好的,哪如家里的女人贴心。大不了我帮你去偷那个梁家贱人就是了,看到她那副淑女模样,我心里就有气。” 可是这事注定成不了,没说几句,外面沐家旺就走进来道:“刘老爷,你今天什么应酬都要推掉,跟我进趟广州。咱们的第二批贡缎来了。这次数目有两万五千匹,高公公的夫人压阵,货进香山,但是人家要看看人。” 秦蕊珠一听到夫人二字,心里就有些别扭。那边洪四妹则抽起了烟袋“见面?见面在香山不行么,何必非去广州?” 沐家旺知道这女人不是好惹的,倒也不敢发作,笑道:“这不是为了安全么。广州那地方,我们的人多,可以保证会面的绝对保密。洪巡检放心,人我带走的,肯定跟您带回来,出不了问题。” 李炎卿明白,这是自己前一次的交易得力,这回怕是要正式拉自己下水。他点点头,就去收拾衣服,洪四妹则跟进去,拿了个包裹出来: “这里有五百两现银还有三千两银票,你带在身上。出门在外,别省着花。那些太监听说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你多多使钱,就有好处。你那上司林知府,也得喂饱了他,不让他找你麻烦。钱不够用的话,我那还有。” 李炎卿将她的蛮腰一揽“对不住。等我从广州回来,就什么应酬都推掉,哪都不去了。” “哼,知道就好。还有啊,那太监的夫人你也不许碰。她们说不定憋的浑身是火,没地方散,见了你就要把你吞下去。不过你要是实在没办法,也最多只能逢场作戏,不许动真情。” 等到前往广州路上,沐家旺才道:“这为夫人是高公公新纳的,得宠的很。据说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一个女侠,叫什么凌波仙子水玲珑。当年江湖十大美女排行榜上,都有她一席之地。你老兄是个俏皮人物,不似我这般歪瓜裂枣,说不定美人垂青,人财两得。” “沐百户别开这玩笑,若是真办了这事,高公公还不炖了我熬汤?” 沐家旺却道:“怕什么?我干爹的女人,我也不是没睡过,这不叫事。他们讨女人,是为了装门面。若是女人有了身子,只要肯跟他们的姓,倒还算是为他们传宗接代了。再说了,这女人江湖出身,又不是大家闺秀,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可惜我当初想要去撩一撩,人家看不上我。” 这一队人马进了广州之后,李炎卿发现,广州比起当初却凋敝了许多。等到客栈时,发现店房里的住客不足三成,老板愁的唉声叹气,不住骂道:“都是遭瘟的香山县,把客人都拉到他那去了,我这边没了生计,早晚那狗官摘印滚回家里种田去。” 与那位水夫人见面是定在晚上,沐家旺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在香山都赚了不少钱,拿着银子去清楼找乐子。李炎卿则直接前往广州知府衙门,去拜见上司林守正。 林太守面沉似水,语气严肃,对李炎卿一通劈头盖脑的批评“不像话!太不像话了!香山搞个交易会,却闹的广州民生凋敝。连衙门的日常饮食都大有问题,鱼肉菜蔬,鲜果好酒,都到了你们香山,广州城里供应紧张。你这样搞法,是要出大问题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好多同僚对你意见很大,要联名参奏,把你革职查办。” 第166章初见 林守正表情很严肃,言辞也很犀利,对于李炎卿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表现了严惩不怠的态度。不过两人说话的地点,不是在知府衙门,而是在那间作为府县锦衣联络用的小酒馆,两人中间的小桌上,则摆满了酒肉,阵阵肉香升腾,无论如何也严肃不起来。 李炎卿不住告罪,又问道:“您老人家那是否也有鱼肉短缺?若是不够用,我从明天开始,就让人多送一些过去。” 香山县如今四方商贾云集,每日消耗的粮食和副食,都是个庞大数字。单纯靠香山一县之地,哪能供应的起?周边几个县城的鱼肉虾蟹,全都被买到香山,供应各地富翁开销。 这些富商出手阔绰,跟他们做交易可得重利,即使没有香山县宣传,几个县的小贩,也自发向香山集中。哪怕是被收上交易税加上进城税,也还是合算的多。其实不光是小贩,便是几个县的骡马大车、苦力挑夫,也全到香山去找饭吃。 香山县又出台县政,凡是拉客人到香山客栈住宿的车夫,每人每次可得五十文的赏钱,还管一顿大米饭吃。有这个制度刺激,有的不想到香山做生意的人,也被车夫硬生生拉到了香山。 有一位马姓商人,是到南海贩货的,结果车夫拉上人后二话不说,直接把车赶到了香山。那商人问起来,车夫一脸无辜道:“你难道不知道?南海早就划给香山了,我拉的没错。” 如今就是连南海、番禺乃至广州府清楼里的姑娘,都到香山找饭吃。一场本土清楼界与外来清楼界的斗争,已经处于一触即发的地步。 不过香山这样一搞,固然自己是商贾云集,百业兴旺,其他几个县,乃至广州府都遭了殃。连官府干活,都抓不到劳力,备办饮食,买不到新鲜鱼虾肉食,自是怨声载道。刘家祖上女性,又再次无端受了委屈。 不过李炎卿还是懂得做人的道理,每天都命人送了一份新鲜鱼虾酒肉到知府林守正的官邸。连他的几个私人宅院,也一样一份,绝不让林知府受任何委屈。林守正也明白彼此相得,相忍为官的道理。 “老夫这偌大年纪,能吃多少,用多少?我是在为广东的同僚讨条活命,再说了,弄到他们联名上告的地步,对咱们谁都没好处不是么。” 李炎卿从善如流,得了知府巡视之后,送往林守正宅邸的鱼肉酒食增加了一倍有余。林守正为官清廉,将这些多出来的肉食等物,发与同僚及下属享用,自己不曾私藏。只是在月底结算时,从公帑里拿了一笔菜食金。 这酒肉问题好办,可是女人问题,李炎卿总不能把几十个红姑娘拿船拉到广州吧?而广州这边的公务招待,就只好大家辛苦一点,跑到香山进行。香山又是出名的认钱不认人,不认官府开的白条,只要现金。姑娘们还是看谁出钱多就陪谁,闹的广州官府好大没趣。 这些官员后来联名告到了巡抚都察院,得了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批示,也就没了下文。 这次拍卖,本来就是巡抚、知府、香山县三家得利的大好事。如果李炎卿这手松一松,讲一讲人情,等于就是让吴桂芳和林守正受损失。所以李炎卿越是坚持原则得罪人,他们倒越是高兴。再说有前次开了螃蟹岛的献银之功,这些人哪里告的动。 林守正训斥了一番李炎卿的胡作非为之后,话锋一转。“听说香山县最近来了许多商贾,这可要盯住了。自来商人最是无德,不要被他们骗了,损失朝廷的钱财。” “下官自当尽力而为,不敢有丝毫怠慢。” “什么怠慢不怠慢的,本官信的过你,好好干,肯定有前途。我有一妻弟,为人最是老实厚道,如今学人做点茶叶生意,不过也是刚刚入行什么都不懂。我想让他跟你去香山见见市面,学学别人怎么卖货。” “老大人放心,这事我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不敢有丝毫怠慢。” 林守正哈哈大笑,夹了一筷子蛇羹放入口中大嚼。原本他以为刘朝佐搭上了吴桂芳的线,听说最近又结交上了几位太监中的遮奢人物,自己这知府他未必看在眼里。今天看来,自己没看错人,小刘是个好小伙,不是一朝得势,眼睛生在额头上的混球,他日必成大气。 李炎卿晚上还有会面,这顿酒席吃到下午便散了。他回到客栈之中,却见沐家旺等人早就垂头丧气的在店房里掷骰子,打天九。 一问才知,清楼里的好姑娘都去了香山,留下的却也不是凡人,皆是无盐女,黄月英那般杰出的人物,实在提不起性质。几家赌馆里,也是关门闭户,原来是老板带着荷官到香山发财去了,大家只好回店房自己耍。 到了晚上,一行人来到广州城内的一家酒楼之前,见门首几个精壮汉子侯着,与沐家旺打了招呼之后道:“夫人有令,让刘老爷到二楼说话。至于其他几位,对不起,你们不能进去。” 别看沐家旺仗着沐恩的势力,颇为跋扈,可是却对这些人不敢有丝毫顶撞。他自己有数,就是干爹沐恩,比起高尽忠都要差了一截,自己就更不算什么。只对刘朝佐道:“刘老爷您请进吧,万事多加小心,好好回夫人的话,可别招夫人不高兴。” 李炎卿等走进楼中,却又有两名侍女在下面伺候,引着他直上二楼。只见楼上用几扇屏风围出一个隔绝内外的空间,灯火摇曳之中,一个婀娜的背影出现在李炎卿眼前,那女子并不回身,只是问道:“来的可是香山正堂,刘大老爷?” “不敢,正是下官,您可是水夫人?” “夫人二字,我可当不起。不过是高公公枕边人之一罢了,刘老爷是国朝文官,不必客气,坐下讲话。” 李炎卿刚刚坐下,那女子挥挥手,两个侍女下去,那女子才问道:“刘老爷,你可知我们这批货物,是从哪来的么?你可知道,卖了那两千多匹绸缎,给自己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 第167章测验(上) 李炎卿并未如那女人想象中一般惊慌,反倒是拿起桌上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东西都卖了,我就不信能有什么麻烦。我也不怕告诉夫人,这东西是卖到西洋的,佛郎机听说过么?海客谈瀛州,烟波微茫信难求。这佛郎机比起瀛州还远,能有什么麻烦?再说了,这香山开市,本就是售卖无主的财物,那些丝绸就是自乱军手里得来。至于他们从哪得来,我又如何知道?” “若是有朝一日,锦衣缇骑以严刑相逼,你也能这么咬紧牙关?” 听这女人问的不客气,李炎卿也不那么和气,冷笑一声“锦衣卫?夫人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吧。高公公不过一中官而已,何以惊动锦衣缇骑?其生死荣辱,不在自身,而在天家。若是天家肯重用高公公,高公公纵然盗卖了再多的贡缎,又能如何?不过是追脏吐脏,下不为例而已。若是高公公失了圣眷,天家一道中旨,就可将他活活打死,何必在意他是否犯了王法。若是真到了出动锦衣之时,我招与不招,与高公公的命运,又有何影响?” 那女子听了这话,长叹一声,“也罢,你这官儿倒是有些手段,怪不得……怪不得能做这样的大事。方才不过受人之托,言语相试,刘老爷勿怪。” 她说到这,才肯转过身来,与李炎卿对面而坐。方才见她背影,只见她身段袅娜,如今转过身来,才看清她的相貌。这女子年纪约在二十五、六,但仍不失少女风韵,愈显成熟,身段丰满但不失苗条。 脸儿白净,一双杏眼水汪汪充满灵气。鸭蛋脸,两腮红润,嘴唇薄而娇鲜,一身玉色绸制襦裙,却将各般妙处隐隐显露出来,腰间束着一条艳红丝绸腰带,下面是一双红缎绣鞋,却又露出半点白嫩脚踝。整个人儿显得雍容华贵,好似那红腰白牡丹正自怒放。 这女子的姿色自不能与张若兰相比,但是胜在身材高挑丰满,尤其一双媚眼,更是勾人魂魄,让李炎卿只觉得仿佛对方眼中充满了魔力,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又想看第三眼…… 再看她那衣衫打扮,一件上襦盘扣解开,露着雪白的玉颈,两条长腿架个二郎腿,又故意跷着脚,那大红绣鞋就像是成了精,在李炎卿面前晃来晃去,别有一番风景。心中不由暗道:高尽忠这个混帐东西,你一个阉人,却娶了这么一个尤物做娘子,早晚变成乌龟。 却见那女子微微一笑“刘老爷,方才奴家有意试探,言语无礼,你不会见怪吧?” “不敢。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见怪于夫人。咱们以前没合作过,夫人多加小心,也是情理之中。” 那女子道:“我算什么夫人啊。正主根本没来,我姓花,是水夫人手下打前站的。与水夫人是手帕交,这生意里有我一份。这批绸缎前后共计5万六千余匹,我这次押了一万五千匹前来,大数由水夫人亲自押着,过几天就到。” 李炎卿忙一拱手“原来是花女侠,失敬了。这绸缎数目有点大,女侠不亲自坐镇,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那花女侠又是一阵娇笑,那件上襦的扣子又解开了一个,已经将两个圆润的肩头露了出来,那如美玉的肌肤,晃的李炎卿眼前发花。 “放心吧我的刘老爷。咱这批缎子背后站的是谁,是高公公。我再跟你交个底,高公公背后,还有别的人呢。单说这次押车的,就有南京方面派来的二百营兵,还有江南武林百十个好手,沿途山寨都乖乖的不敢造次,能出的了什么事?夫人对你上次的差使很满意,这才把我派来,说是给太爷送个礼物。” 她这礼物二字咬的极重,内中蕴涵无边深意,那只大红绣鞋又晃了几晃,身子向前倾了倾。这几日李炎卿赴了几处家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也没什么抵触。 只是对方若是个普通女子,他倒是可以老实不客气的把人抱在怀里怜惜一番,可对方既是个女侠,他下意识的问道:“敢问花女侠一句,不知女侠是哪门哪派的高足,可方便见告?”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奴家乃是巫山派这一代的大师姐,在江湖上人送绰号百花仙子,我陪人吃一顿饭,可是要收三十两银子的。至于陪其他的,还得看我的心情。只是水夫人是我的好朋友,这生意里我也有一份,太爷若是答应这丝绸里让我一分利益,我今晚就是你的人。” 李炎卿听到她的师门,却收了其他心思,喝了杯酒道:“怎么?女侠是巫山派的?我有个……朋友,名叫柳叶青,不知女侠认识不认识?” “柳叶青?那是我们的小师妹,怎么,你们认识?”花女侠似乎一愣,但随即又一阵娇笑“说来说去,咱们还不是外人,闹了半天是妹夫。”说到这,她又是一阵掩口而笑,直笑的花枝乱颤,李炎卿也不由阵阵嗓子发干。 “花女侠,花师姐,我敬你一杯。”李炎卿又敬了几杯酒,然后问道:“我有一事,还想求问花师姐,我与叶青当初分散了,她说过段时间来寻我,却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花女侠你们同门里,有没有她的消息?” 那花女侠喝了口酒,眼波流转“哦?我可听说刘老爷在香山县好不逍遥,在外面养着一家三口,衙门里还有一对孪生美人,前段时间更与一个绝色佳丽夫妻相称。我们姐妹不过是江湖女子,可不敢高攀您的门庭,听我一句劝,玩玩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姐妹也不讹你,这事你就当没有过,把她忘了吧。” 李炎卿却把脸一沉“花女侠,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你的口气,你知道她的下落,那还请你把她的所在跟我说明白。我看在叶青的面子上,咱们这生意上的事,怎么都好做。若是你不答应,那我看这绸缎生意,我只好与水夫人当面谈了。” “刘老爷,你在威胁我?你可知,我与水夫人是闺中密友,高公公对水夫人言听计从,如果我说一句话,说不定您的乌纱就保不住了呢。” “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第168章测验(下) “可是你想过没有?江湖险恶,也许师妹一时大意,已经遭了别人暗算。连清白都守不住,给你戴了绿帽子,你又当如何?你们可有许多时间不在一起,你就不怕她对不起你?” 李炎卿想起当初客栈中的一会,坚定道:“我相信叶青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就算她受了什么暗算,我也不在乎。” 那花女侠忽然把脸一沉,用手一拍桌子“那你那些女人呢?洪四妹财雄势大,那对孪生姐妹人比花娇,你左拥右抱,心里哪还有我师妹?与其将来她嫁过去受苦,不如相忘于江湖。再说那与你相交的绝色女子,似乎是高门大户之家,将来她若是不准你纳妾讨小,你又当如何取舍?” 李炎卿也半点不让“有什么可取舍的?我不会放弃我的正妻,也不会放弃叶青,我就是这么霸道。叶青是我的女人,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你出来跑江湖,不就是为了钱么?这一万五千匹绸缎,我每匹给你一钱银子回扣,只要你把叶青的下落告诉我就成。如果你还是不肯说,我保证你一个钱也拿不到。” 那花女侠却似没了脾气,向后一靠,整个人以非常不雅的姿势坐在椅上。“没想到,这天下间痴情的男子居然还没死绝,不过我问你,我比柳叶青如何?” 不等李炎卿回答,花女侠自顾说道:“我花惜香是巫山派大弟子,自己手里有几千两银子的私房,长的比柳叶青漂亮,还学过防中术,能让你快乐的像神仙。论武功,两个柳叶青也未必比的上我,论交往,我与水夫人是过命交情,柳叶青才认识几个人?她无非是个黄花闺女,可那又怎么样?只要你收了我,我巫山派那十几个没被人碰过的丫头,都可以任你来享用。怎么样,刘老爷?我就喜欢你这痴情的劲,你让我伺候你,就别惦记柳叶青了怎么样?” 李炎卿却摇头道:“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你这条件,我却万难接受,我不会放弃叶青。你要实在不说,那只能证明咱们没什么可聊的,刘某告辞。” 可他刚起身,花惜香却已经从后抱住他“走什么?今晚上让我陪陪你,你就知道我有多好。柳叶青跟我比,什么都不是。只要一晚上,你就会忘了她,只记得我。一万五千匹,一匹一钱银子,她不值这个价。” 香风袭来,让人熏熏欲醉,若是其他时刻李炎卿怕不早已去享尽温柔。可此时他只用力一挣,“花女侠,你错了。叶青在我心中是无价之宝,出这点小钱我还是占了大便宜。你若是不肯松手,信不信我不顾叶青的面子,对你不客气?” “你能怎么对我不客气啊,我的刘大老爷。”那花惜香媚笑一声,手已经移向李炎卿的腰带“我不要你负责任,只要和你来一次,你是个大男人,还怕些什么?” 就在此时,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李郎!”只见一扇屏风被打翻,一道绿影跳出来,一下扑到李炎卿怀中,同时用手一推后面的花惜香“师姐你讨厌,只说帮我试试他,你怎么还假戏真做啊。” 李炎卿只觉得眼前一花,佳人已经扑到怀中,低头看去正是失踪多时的柳叶青。多日未见神采依旧,依旧是那般阳光,充满活力。二人久别重逢,忍不住相拥而泣,柳叶青更是不停的用拳头捶打着李炎卿的胸膛: “坏蛋,坏蛋!我这些天天想着,你倒好,在香山风光的很啊。这么短时间,就认识了这么多女人,恨死你了……可是也想死你了。” 一阵长吻,直到花惜香忍不住咳嗽几声,才把两人分开。柳叶青似乎对方才花惜香的举动耿耿于怀,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把李炎卿挡在身后。“师姐,咱们丑话说前面,那一匹一钱银子的回扣,可不算啊。我是自己出来的,不是你告诉郎君的,这个钱不能给。” “叶青,这个钱应该给。就单冲她是你的师姐,这钱也得给。” “就是。再说,他要攀走我们巫山一支花,怎么不得给彩礼钱?这可是江湖上的规矩,废不得。”花惜香倒是十分大方,连那上襦的扣子也没系上,就露着那对雪白的肩膀,拉着李炎卿坐回去。又用手一戳柳叶青的额头“小没良心的,这些日子要不是师姐护着你,你就见不到你的李郎了。结果见了男人,就不要师姐了。” 她又对李炎卿道:“好一个李公子,敢冒充朝廷七品命官,招摇撞骗,做下这么大的生意,积下这么大的钱财,一千多两银子说拿就拿,你若不给足了银子,信不信我去出首你。” 柳叶青把眼一瞪“你敢?” 李炎卿却一拉她“不得无理。花女侠开的好玩笑,你觉得你现在去检举我,会有人肯信你么?我可是吴帅亲手树起来的典型,雷老虎的好朋友,你能去哪告我啊?再说,把我告倒了,大家去哪赚银子啊。” “说的好。这杯我敬你。”花惜香举起酒杯,柳叶青也气呼呼的把杯子举起来“师姐,这个男人是我的,你不许抢。”说到这,她一只胳膊已经挎在李炎卿胳膊上,将头在他肩头一靠“我男人已经是县令了,就算是师父她老人家来了,也休想把我们分开。” 花惜香笑了一阵,三人边吃边喝,又说起别情。柳叶青道:“这回多亏了师姐,若是没有师姐,我也许真就见不到你了。其实,我是破门出教,叛师而逃的。巫山派把我视为叛徒,下的是杀令。” “那又怎样。”李炎卿不屑的一挥袖子“如今你相公我已经正式上任,香山县水陆公人,加上巡检得有千把人马,还有几十副铠甲,百十条火枪,一百多张强弓,二十几架强弩。这份家当,就算与广州营兵拉出来对打,也未必一定会输。要是与你们巫山派开打,片刻之间就能让巫山派化为齑粉!今后我倒要看看,谁敢动你。” 花惜香看他与柳叶青那副情意绵绵的模样,似乎想起什么往事,仰头喝了杯酒,然后问道:“你就不想知道知道,叶青为什么跑么?” 柳叶青脸一红“师姐,我说过,李郎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不过我今后要做他的女人,这事就不能瞒他。李郎,我们巫山派的名声,其实……不大好。” 第169章巫山派(上) 巫山派的源流,按其自己的说法,乃是源出上古,巫山神女会襄王后思凡心切,下界创立巫山派。派内有神女仙法,只要坚持修行,就可斩却三尸,飞升成道。 这话当然是彻头彻尾的鬼话,如果真有这功法,巫山派早就飞升成仙了。说白了,这与同为四川势力的蜀山剑派一样,都是托言鬼神,为自己身上增加神秘色彩,借此多骗几个弟子过来,多收些学费。 其真实出身倒也不算寻常,至少比由江湖骗子及青城弃徒组成的蜀山派强多了。当年元末之时,天下群雄并起,有豪杰明玉珍于四川立国,国号大夏,建号大统,与洪武爷朱元璋约为唇齿之邦,被西南武林尊为首领。 等到他病故之后,其子明升即位,朱元璋谴使劝降被拒绝后,就派了大将汤和、廖永忠等发兵进川,明升败北而降。他一个宠妃却拐了一笔重宝及一支人马逃到巫山,建立巫山派,隐遁于江湖之中。 这支人马是打老了仗的老兵,战斗力岂是江湖中人能比。几战下来,就打出了巫山派的威风,吞并了十几个小门派。威风最盛时,门下有壮丁千余人,水旱田一千四百余亩。 那位宠妃又以金银美色结交官府,交好藩王,还将自己几个得意的女弟子和明升的小女儿嫁到了蜀王府,因此巫山派也得以保全下来,渐成四川二流门派中的翘楚。 只是其立派手段除了田地金银外,还有一手绝招,就是巫山神女会襄王。那位宠妃当年就是靠一身武功加上内媚之术深得明升宠幸,她后来又请了几位扬州、山西的专业人士前来互相切磋,共同提高,将这门功夫发扬光大,门下女弟子全都要练熟才能出师。 凡是国朝大员上任之后,就有人请他来巫山游览风景,等到酒酣耳热回房休息时,便有一绝色佳丽翩翩而来,自称乃巫山神女,倾慕大人才华人品,特来侍奉枕席。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大员们酒醒后,看着点点桃红,佳人温存,只想着再续前缘。可是巫山派却拿捏的很好,见第一面容易,再见第二面就难了。 只有这位大员对巫山派有足够的投资价值,那位神女才会下凡,成为这位大员的妾室。若是只求再会一面,不想收入房中,则就要拿出一大笔钱,或是为巫山派办几件事,才能如愿。 总而言之,巫山派女弟子最大的作用,就是出来卖。当然,在出来卖之前,她们会接受各方面综合业务培训,言谈举止,装束气质,都能达标之后才许出师接客。往往还要立下几件大功,闯出一个名头来,才更为合适。 要知将一个出了名的女侠按在身下,和把一个无名村姑按在身下,那价钱可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巫山派的策略就是先捧红,然后找中间人去联络买家,陪饭局陪喝酒到陪着共游巫山,只要肯出钱,冰山玉女,不谙世事的佳人,还是青春活泼的阳光女侠,都能搞定。 李炎卿自己也受过侠女款待,自然明白其中关键,女性门派比男性门派的战斗力先天就差了一截。不过靠着性别优势,如果肯拉下脸来卖,且卖的这么有技巧,自然财源滚滚,其他门派羡慕嫉妒恨,也是情理之中。他笑道:“这没什么,我相信叶青,也不会因此就对你看轻几分。” 柳叶青道:“我知道啊,刚才你说话时,我都在屏风后面听见了。师姐,我眼光不错吧,选的男人多好。其实我告诉你啊,我们巫山派,现在可没那么风光了。都怪那该死的天女门,都怪那该死的专业人士……” 如今江湖上门派林立,连香山这地方,现在都冒出了好几个武馆拳门,女性门派也得有几十个。而其中威名最大,势力最强者,非天女门莫属。据说其门派已有千年历史,实力雄厚,门内有秘藏的武功秘籍神兵利器,还有吃了就增加几甲子功力的仙丹。 这个门派子弟全为女性,且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又玉洁冰清,不染红尘,仿佛神仙中人。只有天下动荡时,她们才出现行走江湖,辅佐真龙天子一统天下结束乱世,解黎明于倒悬,救苍生脱苦海。 当年光武中兴、隋灭南陈、李唐定鼎、乃至大宋赵匡胤打下四百军州,据说背后都离不开天女门支持。这个门派的实力深不可测,武功之高,影响力之强,非任何一个门派能比。 而那些行走江湖的神女姿色无双,却对男儿不假辞色,越是如此,有引得男儿为之痴迷发疯。当年隋末时,岭南宋阀之婿寇帅一人一刀,打下偌大江山,几乎可以与李世民一争短长。 就是因为其生平至交徐大侠迷恋天女门传人,甘愿为其驱驰,硬是劝寇帅放弃江山,远走天涯。结果到最后,这位徐大侠一片痴心全化流水,连那位天女门人的身子都没碰到,白做了倒霉蛋。 如今的天女门,以打击白莲教为最高目标,是抵抗白莲入侵的中流砥柱。门内高手如云,富贵泼天,与达官显贵都有往来。巫山派前代师祖在位时,巫山派正在旺盛,结果某次武林大会上,天女门掌门主动找到她,对其好言规劝“你这个门派,太落后了。” 那位师祖是有雄心壮志的,又知天女门的影响力,一听这话,急忙就过去问自己落后在何处。那位掌门语出惊人“你们巫山派母传女,师传徒。这种家族模式,已经不适合当下的主流形式。眼下讲的是唯才是举,不能谁打的江山谁坐,应该是有才者居之,无才者失之。不能因为你们祖上创立了巫山派的基业,就一直由你们做掌门,这是毒菜的,这是落后的,你们要想好,就得引入先进的机制。” 花惜香此时也收了笑容,恨恨的一拍桌子“都怪师祖鬼迷心窍,居然真听了那贱货的鬼话,搞起什么先进的机制,把一个好好的巫山派,搞成了现在这样,有朝一日,定要让天女门的人好看!” 第170章巫山派(下) 说起来这也不能怪巫山派师祖糊涂,实在是玄女门号称武林捕快,一语褒贬,往往决定一个门派的兴衰存亡。当她说出某个门派不够皿煮时,这个门派要么就按她的模式改进,要么就被她按她的模式改进,没有第三条路走。 当年有铁枪门门主不肯听她的话,依旧是爹传给儿子,结果很快这个门派的负面新闻满天飞。不是说铁枪门暗藏魔教功法,杀人吸血练功;就是说掌门的儿子霸占门派女弟子,搞的铁枪门声名狼藉,最后更是以其勾结白莲教为名,联合几十个门派攻灭铁枪门,掌门都被吊死了。 事后搜检了几年,那勾结白莲教,私藏白莲魔功的证据还是没找到。但是人都死的骨头可以打鼓了,这证据有还是没有,也就都没了作用。这天女门也不是蠢材,不会挑少林、武当这种大派动手,只挑自己啃的动的骨头下嘴。巫山派恰好是她啃的动的骨头,也由不得师祖反对。 再说这天女门给的蛋糕也够大,上来就提供了一个一揽子援助计划,包括八千两的改革经费,用于巫山派改组所用。保证掌门待遇不变,还从天心门重金礼聘一群理财师,帮着巫山派理财。又讲了一通,你不理财,财不理你的大道理,以及开门做生意,不能关门做皇帝的人间大道,巫山派改组工作就提上了日程。 可等到天心派、天女门等门派组成的专业人士进驻之后,巫山派就算彻底倒了霉。那八千两银子连同巫山派原有的财务,都由天心派这群专业的财务人士接管,原巫山派帐房全部开革,一个不用。 而那八千两援助费,只能专款专用,用来购买玄女门提供的援助物资,价格也以天女门提供的为准,不得有丝毫更改。 巫山派本来有多年积蓄,加上姑娘们的卖身钱,可称身家丰厚,只是在天心派的专业人士进行了系统的核算后,给出了科学的答案:巫山派已经严重资不抵债,必须重组。 重组后的巫山派,变成了股份制,最大的股东是天门,其次是天心派,至于原掌门那一系,只能去做一线培训教导工作赚取银两,否则的话,巫山派不养闲人,您就走人吧。 至于答应的掌门待遇保留不变,玄女门把脸一变“我们说的是保留我们天女门的掌门待遇。我们掌门,就是要靠自己一双手挣饭吃。你那想要坐地分红的想法,是落后的封建思维,得换换脑筋了,赶紧去干活去吧。” 这时候整个巫山已经沦陷在天女门与天心派手里,人、财权掌门全都拿不到,派内还多了许多外来好手,自己的嫡系部队则被清洗。指挥不灵,想翻脸都翻不了,只好认了。 巫山派原本接客是只接待朝廷大员,可是自从天女门接掌后,就强调效率,不能像过去那样一杯清茶一把剑,一练内功练一天。都得出去跑业务,拉客户,高端客户要保留,低端客户也不能放过,商贾难道不是人?难道他们就没有睡女侠的权力? 更有各种公务招待陪,是由天女门掌门下的条子,不陪不行。柳叶青最早是靠着没出师,躲过劫难。后来是叙州土司的一位公子看中了她,先扔了聘礼。 那土司手下有上万洞丁,就是天女门也不敢惹他,只好让柳叶青留着身子。可到了该完婚的时候,柳叶青趁人不备逃出巫山,给巫山派带来的许多后患,据说现在还没平息。也就不怪要对她下追杀令。 柳叶青撅嘴道:“我凭什么要嫁给土司啊?也不看看他们那模样,看着就恶心,我才不要嫁。” 花惜香道:“为这事那位土司跟门派翻脸了,带了人马要杀人的。结果吓的派里赔了四个师妹过去安抚,其他人连夜逃上了山,你说能不杀你?不过她们居然派我来制裁你,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早就跟派里没什么关系了。” 一个门派交给专业人士管理的弊端,除了原有的掌门护法体系崩溃外,就是这些管理者只有所谓的专业素养,对于客观实际完全不了解。她们只是从档案资料里看到,巫山派这一代弟子中花惜香武功最高,由她出马万无一失。 却不清楚,实际上,花惜香早就交了赎身费,现在只是把身份挂靠在巫山派内,自己的行动是听调不听宣,自主性很强。 要是老巫山派掌门肯发话,也会说这个人不行。她与柳叶青当年交情极好,不肯做这事的。只是她自己都靠边站了,还犯的上指出这个错误? 花惜香道:“若不是我啊,你早就完了。广东这地方太乱,又是乱军,又是白莲教,你一个女人,很容易吃亏的。幸亏我与水姐姐关系不错,就带着叶青投奔了她。左右她是高公公的女人,我们能吃什么亏?” 这一顿酒席吃的很是欢喜,李炎卿与柳叶青久别,重逢后自然如胶似漆,这酒楼后面就带客房。二人钻到客房里,衣服丢的到处都是,接着就是一阵天摇地动。等到一轮搏斗结束,柳叶青一边剧烈的喘息着,一边道:“不许打我师姐的主意啊,她这个人有点怪,专门喜欢测试男人的。” 李炎卿想起她那绣鞋,那到底是做戏,还是真事,谁也说不清。同时觉得小腹处又是一阵火焰升腾,忙问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试男人?” “师姐挺可怜的,当初被男人骗过。后来她就不相信任何男人,总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让我不要对你动真感情。说你一定会为了别的女人不要我,让我跟着她走。可是我才不想和她走啊,只是打不过她罢了。我跟你说,其实我们分手后,我就与她对上。” 柳叶青这才说明,当初献身李炎卿是因为发现自己的同门追杀上来,怕牵连李炎卿,才与他分手。自己献身,也是想要做到不留遗憾。两人前脚刚分手,花惜香就摸了上来。 “我们前后交手了五次,我都输了。好在师姐从小疼我,就没对我下杀手。只是见我破了身,就问我怎么回事,说完之后,她就说我是傻子,还不停的打我,说我将来会走上她那条老路。我就是不服啊,宁可被她打死,也说你不会背叛我。她才说将来要带我看你的真嘴脸,结果就有今天这事了。别看她抱你,勾引你,你如果真上了当,别想我再理你。好在你不错,没让我丢人。” 李炎卿暗呼侥幸,自己若不是多嘴问了一句师门,怕是这一关就过不去了。他轻声道:“叶青,其实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你听我说啊……” 第171章梁瑞民的算计 等他说完了以往种种,黑暗中,看不到柳叶青的表情,却只感觉她贴的更紧了。“炎卿,你再抱抱我吧,我还想要。那张家是京师里的阁老,就是我们说的宰相了。你当了宰相家的女婿,还要我么?” 她似乎又担心什么,沉默片刻道:“你若是不要我,我也不怪你。谁让我是江湖出身呢,哪里惹的起相府。就是我巫山派全盛之时,也不敢在大学士面前有什么不敬啊。当外室行不行啊?” 李炎卿在她身上亲了一口“胡说什么呢?要当就当侧室,当什么外室。这个家里,我说了算。就算张居正的势力再大,这事也没的商量,大不了就让他斩了我,让他闺女做寡妇。” 柳叶青听了这话,似乎才长出一口气,主动亲了他一口,翻身骑在了他身上。 等到后半夜,柳叶青才说了花惜香的往事。当年花惜香是巫山派倾全派之力,找专业团队打造出来的一颗新星,指望在她身上发大财的。可是她在行走江湖闯名声时,结识了白云山庄大弟子叶非欢,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定下白首之盟。花惜香不但赔上了身子,连自己做侠女的积蓄,也全都贴给了他。 哪知这叶非欢被白云山庄庄主的女儿看中,要招他做赘婿。而白云山庄是黄河帮的总护法,家里有上千亩好地,几百佃户。每年过手的银子不下十几万两,是河南一等的强大势力,就是天女门都不敢招惹。那家的女儿偏又生性善妒,不许纳妾讨小,花惜香只能黯然出局。那位夫人还不依不饶,出手暗算了花惜香,让她吃了大亏。 从那以后,花惜香整个人变的有些乖张,行事上没什么顾忌,勾引了许多武林大豪,然后又一脚踢开。但是同时,她也积累了丰厚的身家,在江湖上也有不少朋友。这回她就是收到消息,广东白莲教要有大动作,自己姐妹不逃,早晚被捉去,带着柳叶青直接去了杭州,投奔水玲珑。 “水姐姐人挺好的,对我们也不错,这次贡缎的事,就交给我们来一起做,将来我们还能分一份水头。这次我们打前站,挂的也是水姐姐的名声,那些下人侍女,都是水姐姐拨给我们的。否则的话,又怎么吓的住那些锦衣卫?” “那点水头算什么,跟着我还怕没钱花么?等回头把这次的水头和回扣都给花师姐,也算谢谢她的恩德。她既然朋友多,到哪都有地方住,就不必赖在我的香山了。” 柳叶青也不希望这个烟视媚行的师姐跟自己住在一处,可到了第二天一提这事,花惜香却把脸一沉“怎么?我帮你摆脱了门派追杀,你转过头来就要赶我走?将来若是门内几位长老来把我砍成十几段,是不是就随了你的心思?” 李炎卿道:“花师姐既然与水女侠是朋友,只要躲在杭州镇守太监府,就算四川武林全伙出动,难道还敢上门杀人?” 花惜香听这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模样,“这次之所以让我负责这么大的生意,固然有水姐在里面使力,却也是因为高公公想要我做他的第十五房如夫人,才肯答应让我做这么大生意。” 李炎卿忍不住以手加额,这什么世道,太监都开始纳第十五房了,纳这么多有个毛球用啊。他只好道:“既然如此,那花女侠如果不嫌委屈,就先在我香山县住一段时间,我还养的起一个人。” “多谢好意,不过我有手有脚,也有些积蓄,不用人养。只是有一事要拜托你,你在香山是县令,人头熟路子野,我想让你给我找个男人。” 她这话一说,柳叶青都瞪大了眼睛“师姐,你不是说,不想嫁人了么?” “笨蛋,我说的话多了,你还都信啊。当初是说过这样的气话,如今年纪大了,人也累了,想找个肩膀靠一靠。再说看你们这么恩爱的样子,我眼谗不行么?只是这男人不能随便找,怎么也得是个朝廷命官,年纪也不能太大,模样不能太糟,还得不在乎我不是姑娘这事。我自己手上还有几百两积蓄,娶我他也不吃亏。” 李炎卿只点头应下,几人会合了沐家旺等人,一起返回香山。沐家旺见李炎卿身边又多一美人,只当是高公公赠他的姬妾,心内越发不敢小看。这能得高公公送女人的,得是什么身价啊,自己干爹怕也要让他三分,怨不得能把香山开市这么大的事搞成。 花惜香暂时无处安身,就也住在后宅里,李炎卿道:“我回头给你补个捕快名字,让花师姐吃份钱粮。” 几人说着进入后宅,却见对面一个女子掩面跑来,那女子生的娇小玲珑,缠着足跑的不快。只是用袖子挡了脸,结果一头向李炎卿撞过来,还是柳叶青手快,一把将她拽住。“你谁啊?怎么在我男人院子里瞎跑,长点眼。” 李炎卿此时也看清了来人,“梁五小姐?你怎么哭了,可是内宅有人欺负你?是洪四妹还是蕊珠,总不会是晴云暖雪吧,不像话,怎么能欺负客人。” 他这边正问,只见后面梁瑞民一脸怒气,手拿拐杖追了过来,边追边道:“不孝的丫头,难道老夫就不能打杀了你?”可一看到李炎卿,他急忙收了拐杖,过来客气见礼,李炎卿问道:“这是唱的哪一出?你们这是闹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家里想给她说门亲事,她却死活不答应,不知好歹的东西。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哪有你自己选的份?滚回房里好好待着,早晚收拾你。太爷,我还是跟您说点正事,我可知道,又来了一大批绸缎,我们昨天出的力夫卸货。那些绸缎我全要了,付现钱。” “给现钱也不行,那些绸缎我有下家了,那面也是现钱。” “那老夫每匹绸缎,给太爷加一分回扣……” “算了别费劲了,那批绸缎真的有主。” 梁瑞民见他封的坚决,心道:五丫头的婚事必须要抓紧,否则这香山的好生意就轮不到我了。 第172章出事了 眼下香山的商业格局,如果不计算那些外来商贾的话,香山十一都各族族长,除了梁瑞民外,占了大约四成天下,其余六成,为梁瑞民与洪四妹共有。 在客栈、酒楼、清楼、赌场这些生意上,梁瑞民占据上风。可是在仓库、堆栈、车马行、力夫上,洪四妹拥有官府优势,则又扳回一城。 在葡萄牙人眼前,以往梁瑞民占据优势,如今连那艘西洋船都在洪四妹手里,谁占上风自然不必多说。 在官府层面,梁家在衙门里有十几个位置,巡检司里有三十几个丁壮。可是洪家帮包揽了整个海巡司,几百汉子全成了正规海巡。而在班房里,也有二十几个衙役是洪家帮子弟,于官府层面,可以说是洪家占有绝对的优势。 原本的势力格局中,梁家仗着族中子弟多,海上生意大,将洪家帮打压的不成气候。可如今势力消长,洪家已经将梁家完全压制。 虽然在李炎卿说合下,洪四妹答应过去的仇就算了,不必再提,她自己都成了知县的枕边人,再说给以前的丈夫报仇就忒也无趣。可问题是,梁瑞民并不希望刀握在别人手里,这主动权怎么也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啊。 思来想去,自己之所以从过去的优势,变为现在的劣势,主要问题还是出在女人身上。洪四妹那贱人靠和知县有一手,得了他的支持,才压过了自己。这刘朝佐原本以为只是个有胆子,能干事的知县,现在看来,自己当初还是小看他了。 广东巡抚吴桂芳、采办太监沐恩,这些人都能赏识他,那位眼睛长到天上的沐家旺,见了他也是恭敬无比。这只说明,这个知县肯定不简单,一定有着自己所不掌握的后台在为他撑腰。 如果单纯一个知县,梁瑞民还未必放在心上,也不值得他把自己最漂亮的孙女嫁出去做小。可一个能够在巡抚面前说上话,背后有神秘后台的人物,就不由得他不加以特别重视。 或许,自己有一个知县女婿支撑门庭也不错。再说他如今年纪也不过二十,将来能到什么地步,谁又能说的准? 不料今天一提这事,向来听话的宝珠,居然敢和爷爷顶嘴,这才气的梁瑞民抡起了拐杖。再一听到这到手的一万多匹绸缎就这么飞了,他更把责任都怪在梁宝珠身上。 若是知县成了自己的女婿,那些贡缎生意还有别人什么事?所谓有主了,那肯定是洪四妹把这生意抢过去了。难道宝珠一个大姑娘,还争不过一个寡妇? 他略一沉吟道:“太爷,这么大的数目,货款得是一大笔钱。四妹那点家底我还不清楚?一下子拿那么多钱出来,我看她也有困难。看不如交给老夫和四妹一起来做,一人分一半好了。” “这回的买主真不是四妹,你老就死心吧。这批绸缎前后共计四万多匹,后面还有个两万多等着呢,到时候我再匀出五千来给你就是了。” 好说歹说算是送走了梁瑞民,这边秦蕊珠、洪四妹等几个女人也迎了出来。晴云一指柳叶青道:“她是谁?” “是啊,怎么你出去一次,就往家里带坏女人。” “你怎么对得起我们小姐?” 两个丫头珠联璧合,柳叶青都不知道从哪插嘴。花惜香冷笑一声“好一对人见人爱的并蒂莲啊,不过可惜,还是太嫩了。没经过雨露浇灌的花,就是不成啊。” 那两个丫头终究是姑娘,哪敌的过她荤素搭配,羞的不知说什么好。李炎卿急忙接过话来,为两边做了介绍。 听说这柳叶青正主露面,秦蕊珠、洪四妹都有点吃味。洪四妹道:“原来你就是柳叶青啊。好几次朝佐在我身上使劲时,都喊着你的名字,我这个嫉妒啊,今天一看,果然有几分模样,怕我和蕊珠今后就是弃妇了。” 柳叶青听她们唤李炎卿做朝佐,就知道他的本来身份,这两个女人不清楚,心里有了莫名的满足感。大方的一笑“洪姐不必客气了,你年纪比我大,今后还请多关照一些。”说话间,还按着江湖规矩,抱拳施了个礼。 这施傲霜的活动能量之强,远超李炎卿想象。这不过两三日光景,她就真把银子调度齐了,来到县衙门提了贡缎走人。这一笔银子由那些随花惜香同来的官军负责送往杭州,倒是不用担心安全。 眨眼之间又过了五天光景,柳叶青这几日独得恩宠,脸上光彩照人,越发的有精神,只是家中其他几个女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好看,即使向来好脾气的秦蕊珠,也忍不住发了点抱怨。 “好蕊珠,叶青飘零在外,受了很多的苦,所以我要补偿她。等今晚我就去宿在你们那。”书房内,李炎卿与秦蕊珠调笑几句,手探入了公服之内,将秦蕊珠羞的面色通红,不住挣扎“别闹,要是让人看见,就没法活了。我也不是吃柳叶青的醋,只是想你,想多看你几眼。那个……那个花惜香,她这么胡闹行不行啊。” “她这怎么是胡闹呢?咱香山有这么多侠少侠女,不管一管,是要出大乱子的。咱手下的人里,缺乏能跟侠少侠女打交道的,就得她管才能管好。” 这花惜香的脑筋,是动在侠少侠女身上。香山如今侠少侠女几百人,若是任由他们发展不知道能出什么乱子。 能痴和秦天望精力有限,而且江湖经验都不足。只有花惜香在江湖上名声大,经验足,有充分的应对经验。自来自己人对付自己,威力最大不过。在她的指导下,香山县公人效率大为提高,把侠少们打的哭爹喊娘,侠女们则被花惜香整编改组,纷纷带路。 “公差大哥,就是他们想要去梁家庄彩花,用力打。敢睡了老娘不给钱,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作为这群女侠的大姐头,花惜香不但收获了江湖上的巨大声望,还获得不菲的利益,那些侠女们挣了银子,她是要抽水的。如果不肯交水头的,倒也好办,直接捆起来送到春风楼去,那里正缺姑娘。 至于侠少们,被打了几次之后,也合作多了,顽固派送到澳门当苦力,而那些心眼活泛的,就选择了与官府合作,成了官府打黑除恶项目中的先锋势力。通常是这些侠少先引诱新来的江湖人去做大买卖,然后转身去告发,以此谋取一笔线人费。 不过与这些比起来,李炎卿为花惜香想的另一个赚钱的门路,更让她感兴趣。 “经济人?这个听着有点意思,你再仔细说说,这个是这么赚钱的?”书房内,柳叶青无聊的打着盹,花惜香却是向前探着身子用心倾听,那对熟瓜半掩半露,惹的李炎卿的目光总是忍不住驻留其上,就在这时,沐家旺却跑了进来,脸无人色道:“不好了,第三批贡缎出事了。” 第173章拐子 这批贡缎的主要大数都在第三批,为了保证安全,不只是水玲珑亲自坐镇,还有几百名心腹军校护卫,装备也自精良。 最关键的是,这些兵士既然能做这差使,就都是高公公的心腹人马,怎么可能出问题?这么大的一个战斗单位,放眼整个广东,怕也没谁能吃的下这么大一批货。他们不去抢别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被抢?李炎卿也就从没想过,这批绸缎能出什么问题。 花惜香、柳叶青二人与水玲珑交情甚好,听了这消息,也大吃一惊。柳叶青急忙问道:“水姐怎么样了?” 沐家旺苦着脸道:“她那边寻死觅活的要自杀,可是这事自杀有个什么用啊?她一条烂命,能值得几个钱?若是这事真搞砸了,到时候我这条命怕也保不住啊。” 李炎卿道:“别说废话,快带我去见一下水夫人,有什么话见面再说。叶青,你把四妹也叫上,这广东武林如今都要卖她几分面子,若真是海上人做的案子,也许还能要回来。” 见他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花惜香暗道:这人倒是还有点担当,比这沐百户可强多了。 等到了水玲珑住的客栈之内,只听阵阵哭声传来,还有几个女子宽慰道:“夫人,您千万想开一点,钱没了可以再赚,若是人没了,那就什么都完了。” “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老爷对我的信任。”直到见了面,水玲珑也是不住的重复这两句,让李炎卿忍不住想起那句,我原本以为只有冬天才有狼。 这水玲珑年纪与花惜香仿佛,都是二十五、六,生的身材高挑,姿色出众,五官相貌给人一种邻家姐姐般的亲近之感。让李炎卿一见之下,心中大生好感。看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大为不忍,宽慰道:“水夫人,你不必如此,这事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哪知那位水玲珑虽然是江湖上的女子,却是个极其柔弱的性子。先是把几个侍女赶出去,然后哭的痛不欲生“这次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花妹子是知道的,这批绸缎干系重大,我若是找不回来,就没法向老爷交代啊。” 花惜香见出了这么大事,一些事也不好隐瞒,只好叹了口气“这事不是水姐不好交代的事,是连高公公,也不好向他的上面交代啊。” 原来如今嘉靖皇帝的情况十分不乐观,据宫内的消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裕王继位,已经是个时间问题。但是目前内帑匮乏,朝廷无钱。天子即位之后,总要发犒赏,也要搞搞庆祝,这些都是正常的花费,宫内却是连这个都挤不出来。 冯保秘密给自己的几个心腹下了命令,不管用什么办法,也得筹出一笔钱来。到时候冯公公把银子那么一献,在万岁面前的地位就是牢不可破,不论什么样的风浪,也打不翻他。 可是高进忠费尽力气,也不过筹了不到两万银子,与目标差距太大,这才动了贡缎的脑筋。要知这一把火烧起来,他也是孤注一掷,一旦收不到足够的钱,他的下半辈子也就完了,这条命能否保住也在两说。 这水玲珑说来本是江湖出身,按说出了这种她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大可一走了之,夹带私逃,想那高进忠也顾不上拿她。哪知她不但不跑,反倒说道:“老爷对我有恩啊。当年我落魄的时候,若不是他肯收我做第十三房夫人,怕是我连命都保不住了。这是我欠他的,还没来得及报答,却又害了他。这么重要的事,他也肯交我来办,我却搞成了这样,只有一死,才能证明我是无辜的。” 李炎卿道:“水女侠不必如此,这事其实不难解决,左右不过是银子的事。这批绸缎的钱,我先垫上就是了。” 洪四妹见水玲珑那副模样,心里颇有些不喜,听了李炎卿的话,更觉得恼怒“哼,就知道去做好人,你可知道那得多少钱么?有这么多钱,水玲珑这样的女人,你能买几十个了。” “你说什么?”柳叶青秀眉一挑就待发作,水玲珑却抢先道:“叶青妹妹你别发火,其实洪巡检说的没错。我不过是个江湖女子,年纪也大了,根本就不值钱。若是刘老爷肯买我,我愿意把自己卖给你,为奴为婢都可以。不过这几万银子的身价,我是连想都不敢想,您拿出个百十两银子就行。” “水夫人,你误会了。您既是高公公的爱妾,我哪敢横刀夺爱?我还想多活两天呢。这钱的事么,我一个县官,哪有这么多钱。但是这生意既是和佛郎机人做,我在他们那,多少也有个信誉,可以先让他们预支一笔货款,把这个窟窿填上。等将来找到贡缎,再把货给他们,也算是履行了合同。我这芝麻官,要想结交高公公,平日里还没机会,这次就当是大家交朋友吧。” 水玲珑听了这话,大喜道:“真的?刘老爷真能先把货款给我?若是如此,那我的回扣就不要了。” 高进忠做这生意,每匹绸缎自己也留下二钱银子回扣,水玲珑也有一钱。她现在做主,将自己的一钱银子免去,只求能快速收回本钱,把冯保那边打点好就好。 “水夫人放心,这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不过我现在倒是要问问,这些缎子是怎么丢的,哪一路人马下的手。你带着这么多兵马,怎么还敌不过水贼么?” 水玲珑叹道:“说来惭愧。我也是跑老了江湖的,自问一身功夫也还过的去,如果真是强梁盗贼,凭我的武艺和带的人马,未必就输。即便打不赢,我也可以为老爷殉身。可是我这回栽的窝囊,遇到的竟然是拐子。” “拐子?”香山开市,各方人物齐聚,这拐子也不在少数。单就这几天,香山县抓的骗子就有几十人,李炎卿问道:“什么样的拐子,能做下这么大的案子,就不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水玲珑道:“是啊,我就是觉得这么重的货没人敢打主意,结果就吃了亏。这拐子人数也有百多人,为首的还是个女人,她自称是京师文渊阁大学士张居正之女,还带了她的叔叔张居月同行,我就信以为真了。” 第174章追索(上) 李炎卿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居然有人冒张若兰的身份来招摇撞骗,助手还冒充是张居正的族弟,这世界真是巧啊。 这水玲珑其实也不是没见识的,好歹也是高进忠的女人,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寻常江湖拐子的谎话是骗不了她的。可是那女子对于京中之事对答如流,由不得她不信,那位张居月也是一口湖广口音,更加了几分信任。 火烧贡缎这么大的生意,高进忠自己也搞不定首尾,这事里拐弯抹角,也能牵扯到张居正,两家本就亲厚。那女子似乎也对这贡缎的事十分了解,说是在香山做了笔生意,发了大财,正好就将这笔钱买了贡缎,自己再去香山继续做生意。话里话外,点出她在香山有一条路子,可以把贡缎卖个高价,比起水玲珑的卖价,起码高出四成。 “奴家也是想为老爷快点把钱拿回去,就答应了她。”一想起当初情景,水玲珑还是忍不住抽泣,又从柜子里拿了几根金条出来。“这是她最早拿出来的金条,我使人验过,没什么问题。后面一来金条数量多,二来她是张江陵的女儿,哪能根根都验,见重量相当,也就马虎了。谁知道,后面的金条里,全是灌了铅的,只有外面一层包金,我这个跟头可栽大了。” 见她想起伤心事,又哭的痛不欲生模样,李炎卿忙安慰道:“水女侠放心,咱们有朝一日,一定能报这个仇。” “一切就全指望刘老爷了,只要能闯过这一关,我家老爷将来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出来时,水玲珑亲自把这一行人送出客房,又抓住李炎卿的手不放,羞怯怯道:“只要能把这一关过了,刘老爷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等几人回了衙门,洪四妹、柳叶青竟是不约而同的抓住了他两边的耳朵“好啊。这家里没王法了是吧,怎么你敢当着我们的面,就与那水玲珑勾搭?说,是不是还想要拿了银子去买她欢喜,让她为你宽衣解带?” 洪四妹也有些恨铁不成钢“想找女人,难道咱家里没有么?就那个梁宝珠,我一杯蒙汗药酒,就能遂了你的心意,她还是大家闺秀呢,不比水玲珑好?” “你们两个把手撒开,让人看见影响不好。”李炎卿好不容易摆脱两人的手,“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尤其是你,叶青。我必须要批评你,那水女侠不是你朋友么?怎么我要帮她,你反倒吃味。” “废话,那是好几万银子呢。什么朋友,也不值得拿这么多钱出来啊。再说高太监也不是好人,当初还想让我也做他小老婆呢,水玲珑还帮着劝我来着。哼,她虽然可怜,你好歹拿几百两银子出来帮帮她,就算仁至义尽,这一拿几万两,是什么意思?她哪点值几万两了,你倒是说说看?” “你们啊,只把我想成个什么人了。她的男人是高进忠,高进忠背后是冯保。水玲珑这么哭闹,这消息冯保能不知道?几万两银子如果能结交一个冯督主,那还是很值得的。再说了,这几万银子又不要我出,只要找到丝绸,我们还能从中赚点,至少水玲珑的那一份回扣,我们不就收下了?” 柳叶青气呼呼道:“说的好听。那么多绸缎,上哪去找?说不定已经被拐子出了手,卖到了别的省,你去哪里找啊。” 花惜香一旁听了,忍不住敲了敲师妹的脑袋“学聪明点,别总这么笨,将来被人欺负死的。那么多绸缎,所以才不好出手啊。拐子们又是拿真金,又是造假金的,图谋不小,难道会把绸缎买到手之后烧了?肯定是要出手的,而这几个省若是这么好出手,高公公又何必把绸缎弄到这香山来卖,空费气力?” 李炎卿拍手道:“还是花姐说的好。其实这次,我还要感谢水玲珑,她替咱们香山把这捕兽夹碰上了。若不是她半路遇到拐子,让这些人带着假金进入香山,不知道要给咱带来多少麻烦。这回她算是把假金都弄走了,那些人也只好专心出手绸缎,没时间搞别的事,对我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至于这绸缎和拐子,还得着落在洪姐身上。” 洪四妹似乎有些慌张,后退一步道:“你着落我身上干什么?这可不是我答应的,那拐子我也不认识。” “不认识?你敢说把若兰交到你手上的,不是这个女拐子?自来拐子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她对对准了我香山一个地方坑,难道当我好欺负么?这回逮住她,我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洪四妹想起那女拐子的容貌,心道:若是她落在你手里,教训的方法,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不过这事眼看糊弄不过去,再说又关系到她的切身利益,只好答道: “那女人我真不熟,是施仙子介绍来的,手里拿的是施仙子的信物,我才把人接下。与她全程也没说几句话,哪里知道她的来历根脚。她口音多变,根本听不出是哪里的人。” 好在施傲霜还在香山办交割,请她来也不困难,不过见面之后说了来意,施傲霜的反应竟比他们还吃惊。 “我的信物,这怎么可能?四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白莲教内向来是主张温和派的,低头传教,悄悄发财才是正道,向来反对盲目起义,更不可能支持绑架朝中阁臣的千金了。再说你绑架了张居正的女儿,又能要来什么赎金,只会招来闽浙水师,我疯了才会下这个令。” 洪四妹听的目瞪口呆,张口结舌道:“那信物,还有事后白莲教对我地盘的清剿……” “那信物你一说,我倒有个印象。是当初有一个你的手下来说,要去收老螃蟹归顺,他要一件信物,才肯信自己是施仙子的人,我便给了他一面令牌,难道那人不是你派的?至于吞并地盘,是听说你要投官军,还把自己的积蓄存在几个岛上,左使那边下了命令……” 几人互相对视,都明白自己是被人当猴耍了。施傲霜勃然大怒,用手一拍桌子“这事不能怎么算了。我先不回扶桑,帮着你们把这贱人找出来,砍成十八段不可。” 第175章追索(中) 后世人谈论起香山这个阶段的怪现象,都说此时香山之怪,不在于公人与强盗经常互相转化身份全无障碍,而在于官府与白莲可以携手办差,全无内讧之事,实乃人间奇闻。 这香山的许多侠少侠女,除了被花惜香用棍棒战术聚集起了一支人马外,其他一部分侠少侠女则被施傲霜拐入了白莲教。她生来就有观音之貌,再有一张巧嘴,说的天花乱坠,又哪怕这些初出江湖的愣头青不上当? “白莲教是天下最重视人才的组织,只要新人来了,一律给个副舵主做。每年有年薪、有保险、组织旅游、团队培训,结婚给安家费,受伤享受六十天带薪休养。进门一人先给三粒丹药,吃了就凭添一百年的内力,还送一口神兵利刃,一本白莲历代祖师的武功心得。” “这位妹子,你若是入了白莲教啊,教里负责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教内美男不知多少,我跟你说,这里面还有许多龙阳君,到时候由你指定攻守,由你替他们选男人,还能旁观,你说这多好。” 靠着这虚假宣传,白莲教招聘工作比花惜香要兴旺的多,要不是有衙役的棍棒和官法,花惜香怕是早败下阵来。这回施傲霜一声令下,那些已经被白莲教控制的男女,也得全伙出动,上天下地的搜查贡缎下落。 这次香山开市牵扯甚大,除了吴桂芳以外,几个周边省的官府都有人卷进去。大家谁手里没有点不方便见光的东西?趁着这大好时机,正好销出去脱手。 为了保证香山交易的顺利完成,就得打击掉其他抢生意的潜在对手。再说,吴桂芳开了螃蟹岛,吃的满嘴流油的事,几个省都已经收到消息,上至督抚下到州县,谁的眼睛不泛红? 他们自然不知道,像老螃蟹那种肥猪,是海盗里的怪胎,万中无一。以为那些海贼岛屿都有如此丰厚的身家,在香山开市之初,闽、浙、南直隶等数省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几省会剿。 督抚亲自挂帅,各路总兵纷纷调动起来,舟师竞发,扫荡周边各路倭寇据点。硝烟弥漫血染江水,几个平日里负责收脏销脏的大头目,全都在战火中成为历史的尘埃。 而那些最大的海盗,也就是沿海的豪门巨室,士绅之家,在这种情况下也纷纷命令自家船队暂避锋芒,不要被穷疯了的官兵刷战功。 就连当初与巨鲸帮并驾齐驱的五色帆,现在也乖乖放下五色风帆,藏起来不露面,其他人谁还敢出头送死? 这么大数目的贡缎,在内地根本销不出去。若是销给那些海商,只怕转头就被他们卖给官府,死的连渣都不剩。这拐子想要脱手,最终还是离不开香山县这个节点。 至于说卖到日本,倒也是个办法。可是日本这边的买办,基本都被白莲教包了,施傲霜耳目众多,已经派人去打听,如果谁在日本想要出货,肯定香山能得到消息。 这番天罗地网的追索之下,贡缎没找到,却侦破了几个私下交易的案子,罚款加没收,让县衙门添了好大一笔进项。 洪四妹在海上还抓住了一条走私船,上面装满了没纳税的瓷器,这个收获让洪四妹大为欢喜,李炎卿又狠狠地宠爱了她一回,她的态度也软了。 “好了,反正即使找不到绸缎,就这么罚款加没收,我们的损失也能补回来一半。拿一半的钱去交一个冯保,倒也合适,将来你跑官也得花钱的。再说也拦不住猫儿偷嘴,你若是想偷那个水玲珑,我也不管,不过家里的粮要交足。还有啊,不许把她带回家里。” 也不怪洪四妹吃味,李炎卿帮了水玲珑那么大的忙,水玲珑感激之下,也是经常将李炎卿请去吃饭。她本就是个温柔和善的性子,又给人以亲切之感,让李炎卿如沐春风,去那待的时间也长了些,家里的女人不免有些不满。 李炎卿一边在她的身上施以各路擒拿手,一边道:“你说什么呢?那是高公公的女人,我又不想进宫,敢碰她么。再说,我几时做过亏本买卖?这次先借着东风,把混乱的市场理顺,让那些心存侥幸者,全都过来侥幸拿交易凭证,算是利息吧。你看,眼下整个香山的交易,都在官府监控下完成,一个钱也溜不掉。至于本金么,我想过不了几天,咱们就回本了,我不会让你那几万银子白拿的。” “我的几万银子也没想收回来,就是拿来包你的。这几天你都报效在柳叶青身上,咱们抓紧时间,再来一回。” 果然如李炎卿所言,过了时间不长,西芒和卜加劳两人就鬼鬼祟祟找上门来,一脸神秘道:“尊敬的阁下,你们香山最大的诈骗案,罪犯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秦蕊珠在旁伺候,听这话大喜道:“果真找到了?人在哪,东西呢?” “小秦,你冷静一点。二位如果真把人抓住了,就不会是这个模样来见我了。不过我想他们一定是有重要情报,要来向我汇报吧。” “没错,就是这样。”西芒小心说道:“卑鄙的叛徒,无耻的强盗。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别说没用的,到底是谁。” “是萨克,那个卑鄙小人,他竟然背信弃义,去勾结了西班牙人。根据可靠消息,那批贡缎,就是他在中间联系,和西班牙人达成了协议。根据您的指示,如今广东海域唯一的合法代理商,就是我。他这种行为,明显是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绝对要受到惩罚。” 卜加劳也道:“是啊。那群卑鄙的西班牙人,还妄想在远东地区建立他们的军工厂,他们在欧洲还诋毁我的名誉,这样的人,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李炎卿沉吟片刻问道:“这个,我十分感谢二位来通报消息,但是我有个小小的疑问,他们的交易时间和地点,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万一我们扑了个空,不就白费力气了?” “不会,不会。这交易的时间和地点,都是在我的见证下完成的,我像他们保证过,这次行动会万无一失,他们不会私自改地点的。” 第176章追索(下) 作为如今澳门的实际霸主,西芒对于澳门的监控掌握能力甚强,很难想象有什么交易是不经过他而能够秘密完成的。原本的交易中,他拥有三成利润,萨克、西班牙人分享其余的七成。 之所以他中途倒戈,跑到官府来告密,则是因为他手下的密探发现,西班牙人居然有在远东地区增兵的打算。如果这笔生意做成,那么让马尼拉总督手里会有更多的财富,就能养活更多的部队。 原本远东地区都是葡萄牙人势力范围,西班牙人这个马尼拉据点,就得算是眼中钉肉中刺。不过葡萄牙国力远不能与西班牙相比,这些葡萄牙人也不想和西班牙海军打个死活,也就听之任之。可是西班牙是此时的日不落帝国,摊子铺的太大,在远东区域,葡萄牙人的实力反凌驾在西班牙人之上。只要这个格局不打破,那么且随他去。 可是这生意既然牵扯到西班牙人的后续布局,那就不能算经济帐,得算算布局帐。如果西班牙能够在大明这赚到钱,然后不停的增派舰队,那还有葡萄牙人什么事? 包括这个澳门据点以及新发现的夷州据点,怕是将来都保不住。萨克船长在澳门属于二号人物,手下也有一定实力,西芒这次也想趁机把他吃掉,壮大自己的力量,在澳门成为当之无愧的一方之主。 卜加劳在欧洲的生意推广也受到来自西班牙方面的破坏,两下属于新仇旧恨一起发作,干脆找到了香山县来解决。不过作为一名优秀的商人,诚实的绅士,西芒还是为交易双方选择了一个安全的交易地点,并对上帝发誓,那里绝不会受到官府的袭击:龙王岛。 西芒双手一摊“为了不违背誓言,就得把所有参与者都解决掉。没被人发现的欺骗,就不能算做是欺骗,尊敬的阁下想必认同我的观点。” “你们如果被地里吃下这批贡缎,我其实也拿你们没办法。”李炎卿道“不过,我从来不会让老实人吃亏。四妹那边,前些天扣了一船瓷器,没受什么磕碰,你可以派人去点验一下。然后我按着碎瓷处理给你,也算是弥补你的损失了。” “上帝保佑你,我尊贵的阁下。您的仁慈,让我铭感五内。不过除了这一点,我还希望得到贵国军事上的援助。那些卑鄙的西班牙海盗,是一群凶狠、狡猾、残忍的野蛮人,我们需要联手,才能取得胜利。” 倒不是西芒自己的人马搞不定对方,毕竟眼下在远东,还是葡萄牙人势力占优。尤其他与大明进行军事合作后,各地又有佣兵纷纷前来投效,想为自己谋个好差使干,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对付这么一支西班牙偏师。 但是上次他已经敲过一次闷棍了,这次要是再把西班牙人灭团,搞不好真要引来西班牙大军的报复。即使他不怕,但也毫无必要。把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拖下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李炎卿自己也要考虑,这种事干了之后,会不会引来西班牙的报复。自己一个七品知县,又是否承担的起轻启战端的罪过。最后还是洪四妹道:“怕什么,由我们海巡司上就是了。” “你们也是朝廷的人,你们上和我上,从本质上讲没有什么区别。” 洪四妹在他怀中扭了扭身子,“你糊涂了,我们又不是只有海巡司一个身份。我们手上那些旗号还都没扔呢,这次抓这条走私船,就是先挂的巡检旗,等跳帮以后换成巨鲸帮的旗。反正我们又是海巡又是巨鲸帮。打着大明的旗号容易惹事,就打巨鲸帮的旗号喽。” 做强盗的最高境界,就是成为公人,概因多了重身份,还不影响本业。洪四妹这身份切换的办法一出,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可是海巡司好歹是洪四妹的根基,李炎卿倒是有些担心伤亡。 洪四妹靠在他怀中道:“你这么关心我,我倒是高兴的很,算是没白包你。这你放心吧,我才不拿我的骨干部队去送死,施傲霜那这么多侠少养来干什么,不就是当炮灰送死的么?花惜香手下也有那许多侠少炮灰,全都带上。再说还有些新出道的小海盗,我也可以把他们聚集起来,你帮李天梁养女人,他是不是也得出份力啊。” 李炎卿帮李天梁养小娘的事,在香山颇有些动静。当初侠少们疯狂彩花时,也在那踢到了铁板,无名院落附近,居然埋伏着十几个公人,还有强弓,任是什么样的好手也得栽啊。不过也正因为这些公人,让人知道这里一家三口,都是知县的禁脔,风言风语很是难听。 本来李炎卿在香山大肆收税,名声扫地,这回就更是雪上加霜。已经有几个机构,把他的外号从不哭死神,换成了百花邪王。还有些想要出人头地的女侠,哭哭啼啼说“奴当初去香山,结果不想,被那刘知县看中,坏了身子……”然后又开始出书,诸如《我与邪王零距离》、《霸道邪王爱上我》、《邪王老公再爱我一次》这样的书印的到处都是。 既然背了这么大的锅,总得要点好处。只是李天梁这人性子凉薄,他对那对谢家姐妹虽然宠爱,但也只是当玩物看待,为了她们花点钱倒是可能,真要是做大事,则未必能成。 那别院内,李天梁左拥右抱,在谢家姐妹身上大施手法,哈哈笑道:“军营里的日子真他娘的寡淡,想找个女人都找不到。今晚上我就不回去了,你们两个一起陪我。”他又对李炎卿道:“刘兄,多亏你平日对她们多多照顾,才让我没了后顾之忧,这个人情,我是要还的。” “李将军鹏程万里,春风得意,如今自立一营,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小弟这里还要敬你一杯才是。”李炎卿身边陪酒的,却是那对姐妹的亲娘。她也是老螃蟹的一个侧室,靠女儿的关系,才没被充营纪。如今只好蜷在李炎卿身边,红脸伺候着。 “好说好说。要没有开了螃蟹岛那事,我这营头还真立不起来。不过如今自己分家单过,才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是什么意思,这个营头不好带啊。什么事都要自己想办法,刘兄弟要是有什么好生意,可要关照老哥一下。这么多张嘴,养起来可不方便啊。” 第177章伏击 前次开了螃蟹岛,李天梁有献银十几万的大功,加上又缴获了不少船只,吴桂芳大笔一挥,批准他自立一营。如今李天梁已经是正三品广东指挥使,授镇海营参将。自己立了一个营头,手上近两千人马。 不过立营头只是第一步,怎么发展这个部队,才是大问题。这镇海营的工作范围与之前的柘林水师仿佛,都是负责查盐查私,属于肥缺中的肥缺。可是这工作与香山的海巡盐巡职责冲突,两下里发生矛盾已经是必然的事。 如果是一般的地方,李天梁大可放纵手下部队去打散了对头,自己独霸这条财路。可是香山海巡盐巡背后站的是李炎卿,这就让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而且这两支人马自身武力颇强,拉下脸去打一场局部群架,自己这边不一定能胜。把事情闹大了,自己又肯定斗不过香山县,这营头立起来,开销甚大,他应付起来颇为为难。 今天李炎卿想请,他快马赶来,固然是两下的交情,也是为了想从李炎卿那分点肥出来,最好给自己部队找点饷源。 等李炎卿说了龙王岛的事,李天梁喝了杯酒,却将手里的女人朝李炎卿一推“刘兄弟,咱们是好交情,好朋友。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不用客气。我不介意你当一回我的便宜岳父,就算这两个小东西,你要是想和她们玩玩,我也没意见。不过这公事和私交,那就得分开说了。龙王岛上有佛郎机人,办了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万一打不赢,损兵折将,兄弟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兄,这笔买卖佛夷要做,肯定是要付现钱。他们买这缎子,怎么也是几万两银子,这笔钱全是贼脏,怎么处置,我说了算。你不说,我不说,谁能证明这笔钱存在过?你老兄新立个营头不容易,这几万银子,就算给你补一补亏空,大概是能过个肥年了。” 对比银子,李天梁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那拉银子的船,与洪四妹的船比,不知哪个更好些。” “四妹的是战船,那两艘拉银子的船,怎么也比不上。不过佛郎机人自有战舰,这次买卖做下来,你这水师怕是真能虎踞一方,无人可比。再说了,我给你交个底,这事是高公公的事,高公公的事,就是冯公公的事。朝里无人莫做官,下面的话,还用我再说么?来,喝酒。” 数日之后,经历了一场兵火洗礼的龙王岛,再次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两下约莫数百人,齐聚在岛中一处平坦所在。见一方是百十来条精壮汉子,上身赤膊,手里提着刀剑,在身后放着数十口大木箱。 另一边人数将近两百人,却全是西洋夷人,相貌与中原殊异。这些人大多穿着半身甲,肩膀上有的扛着火枪,有的举着长矛。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高鼻深目,胡须修剪的十分整齐,警惕的看着四周,又对身旁的另一名洋人问道:“萨克先生,为什么我们的朋友,西芒爵士不在这里。” “卡洛斯先生,我向您保证,这次交易不会出任何问题。这个岛屿地处偏僻,平时没有人来,大明方面也不会注意到这点。至于西芒,既然他愿意放弃自己那份,我们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 “不,我只是担心他会不会像一条冬眠的毒蛇,在等着给咱们致命的一击。” “据我所知,他是因为大明县令的紧急召见,而不得不前去应付而已。而那位县令阁下,是一个贪得无厌的魔鬼。他对于金钱的渴望,永远没有尽头。我们不得不筹措更多的资金,来填满他的胃口。听说他的府邸里又多了几个女人,我想大概是他的女人需要一条新裙子,或是珠宝匠给她提供了新首饰,所以要我们的西芒先生去付钱呢。” 那卡洛斯是这支西班牙人的头目,为人甚是精细,仔细检查一通,确实没看见什么敌人,这才放下心来: “可怜的西芒,虽然背后评论别人决非绅士所为,但我还是要说,对待野蛮人的问题上,他实在太软弱了。对于这些不肯信仰上帝的异教徒,我们要做的就是挖出他们的心脏,让他们的灵魂,接受上帝的惩罚!听说广州在阻挠我们的教堂兴建,等到这批绸缎出手,有了足够的军费,就要带着舰队到广州去,与他们的官员讲道理。” 萨克船长心里暗自发出了无数诅咒,可是看在利润的面上还是陪着笑脸“卡洛斯阁下,我们还是先看看货吧。” 为两边担任通译的,是一名从香山雇的通译。李炎卿组织了几十个闲汉学习番语,为的就是做好这牙行,给香山创收。 这人为两下翻译了几句之后,那些汉子中走出一个三十左右,面目周正之人,拱手道:“我们这批绸缎你们可以验验,你们的银子,我们也要看一看。” 卡洛斯举手示意,有人抬了两口箱子过来,用刀劈开锁头,将里面的银条拿出来。那汉子十分仔细,连验了几十根,这才道:“那咱们两边,就派人搬货吧。” 这时那卡洛斯却是拿起了一匹贡缎在手中仿佛摸索,仿佛抚摩的不是一匹没有生命的缎子,而是自己爱人的肌肤。这色泽、这柔滑、这织工,他忍不住道: “让我们赞美伟大的上帝!看看吧,这是真正的艺术品,整个马德里……哦不,是整个欧洲的爵士和贵妇都会为它疯狂。即使国王和大主教,他们也不曾拥有这么好的面料。看到这些面料,以及用它换来的军费,国王陛下该坚定向这个国家出兵的信心了,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土地,我们必须占领它。” 萨克在旁提醒道:“卡洛斯阁下,咱们现在不是赞美上帝的时候。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把这些东西搬走,如果西芒来了,我们还将损失一部分利润。” “哦萨克,你说的没错。小伙子们,给我把所有的箱子搬到船上去,如果有人敢弄坏任何一个箱子,我将以祖先的名义发誓,亲手把他吊死在桅杆上。” 不论是绸缎还是丝绸,都不是小数目,两面的人全都要上手搬运,而且他们人数有限,搬了一阵就得歇上一歇。可就在他们刚歇下时,萨克忽然发现,那名翻译不知哪里去了,正待发问,就听一阵尖利的竹哨声响起,接着伏兵四起,不知多少人马朝着他们围攻而来。 第178章杀降 这些伏击者选的时机十分缺德,正是这些人累的筋疲力尽,刚刚休息之时。他们以逸待劳,一下子就占了大便宜。 那些卖家中本来不乏武林高手,可不管是什么高手,当了半天苦力之后也是累成个狗,哪还有气力与人动手?况且他们为了凉快,都是打着赤膊,身上无甲,一下就吃了大亏,被砍翻了一片。 倒是那些西班牙人乃是训练有素善于打战的强军,卡洛斯见伏兵四起,大喊一声“队列!”这支人马仓促间摆成一个长枪方阵,做好迎战准备。虽然受限于人数,这个阵型不大,不过法度森严,毫无破绽。 那干卖家已经伏兵撕杀在一起,见这些伏击者也是一身布衣,手中兵器长短不齐,多是单刀长剑,队伍也是一团糟。人数是卖方的几倍,却只能勉强占上风,形不成压制,卡洛斯暗出一口气“上帝保佑,原来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强盗。”他大喝一声“保持阵型!” 这些士兵都是他带来的职业兵,是打老了仗的军伍,虽然体力耗损大半,但仍然维持阵型整齐。手中长枪端的稳当,火枪时不时的开枪射击。 萨克带来的是他的嫡系水手,论凶狠倒是不输这些正规军,不过技战术,就差的一天一地,见了这阵势,也把这支西班牙兵当了主心骨。 这时那边卖家的人倒下了三十多个,剩下的人维持不住,仓促撤下来。卡洛斯冷笑一声“不要被他们冲击我们的阵形,保持队列!” 一阵乱枪响过,那退下来的人,被西班牙的叉杆火枪打翻了几个,又被长枪刺死几个,不敢再往这边跑,从两侧退开。那些伏击者似乎看不出这阵势厉害,又见要夺那些钱箱,这阵是必经之路,居然仗着人多,硬顶着火枪冲上来。 可是这叉杆枪威力甚大,即使穿了甲都可能被打穿,何况他们身上没甲,枪声响处人仰马翻,连攻了两次都没攻上去。等好不容易攻上去了,又要面对那些长枪,这些人如果论武艺,以一敌一,多半是比西班牙人厉害,可是以百打百,就完全不是对手。 几个冲锋下来,地上多了几十具尸体,西班牙人却没受损失。卡洛斯笑道:“这样的乌合之众,如何能够动摇我西班牙大军的阵型,大家坚持住,准备向我们的船靠拢。” 他带来两艘运银船,外加一艘战舰一艘护卫舰,加上萨克的三艘船。如果上了船之后,用上面的大炮齐射一轮,就能把这群伏击者打的落花流水,到时候再慢慢搬箱子不晚。 可是他这命令刚刚下达,就听阵阵枪声大做,再看船只停泊处已经冒起火光。卡洛斯脸色一变“进攻,快进攻!我们必须去救我们的船!” 停船处留守部队的战斗力根本不能和这些战兵相比,大多数是萨克的部下,好勇斗狠倒是好手,不过战斗力不能和这些西班牙人相比。而攻打那里的,却是一支事先藏匿好的精锐。不但披甲率高达八成,而且手里还有大批枪械,见面就是一通乱枪打过去。 这些枪里还有许多快枪,弹药打的如同泼水,射速之快连西班牙人都不曾见过,守船的部队措手不及,被打的乱了方寸。接着举正兵器的肉搏部队就冲了上去,有人在后高喊“夺了洋人的船,上面奖励一人四个女侠,为了女侠咱也得拼了啊!” 在这种攻击下,那些留守部队根本抵挡不住,战线一溃再溃,已经陷入各自为战,指挥不灵的地步。在海面上,点点帆影出现,一支舰队已经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这边赶了过来。 而那些乌合之众虽然不是西班牙人对手,却也拼了命,拖住西班牙人手脚。还有人高声吆喝“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弟兄们,给我顶住……顶这。施仙姑有话,这次表现好的,回去之后一人发两个女侠,发两个!如果为了圣教牺牲的,死后有七十二个仙女,大家不要怕死啊。” 这些人如此拼命交战,西班牙人也无法摆脱战场,这长枪阵威力是大,但是机动力严重不足,行动上根本快不起来。这些侠少拼了命般发动攻击,让这队伍动转都难。 等到卡洛斯这边好不容易且战且走,退到海边,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地上到处是死尸和血迹,断刀残枪也丢的哪里都是,留守人马基本已经被杀戮一空,几艘船全已经到了海上,正调了炮口过来瞄准了岸边的自己一行。与此同时,一支舰队也渐渐赶来,为首一艘,却是西班牙战舰的样式,而后面的船,则是大明船只的制式。 “这一仗打的好啊,李某的镇海营,这回也有了镇营之宝了。”站在船头上的李天梁,志得意满哈哈大笑。这也不怪他高兴,这一仗死伤的都是那些侠少炮灰以及被拉来当壮丁的海盗。 洪家帮的人与李天梁的亲兵队埋伏在泊船处,打的是轻松仗,李天梁的本标人马损失不大。这回白得了这许多船只、银两尤其还有两艘西洋战舰,可说是大赚特赚。 虽然这战舰不如洪四妹那艘西洋船,但也足够称的上镇军之宝。有了这许多银两和枪炮,这回镇海营的日子就好过了。 卡洛斯那支陆军虽然剽悍,可惜没有船,他们哪也去不了,活生生就被困在岛上。这岛四面是海,连逃都没地方逃,跑到岸边还要受炮轰。他们上岸时只带了弹药,没带水粮,被官军撵兔子似的撵的在岛上跑了两天,最后只能率部投降。 李天梁见了那许多铠甲和几十叉杆枪,眼睛发亮。李炎卿那边以公人为主,要这叉杆枪倒是没什么用。他悄悄一拉李天梁道:“这些佛夷俘虏,可是个麻烦啊。要是把他们带到广州,不定还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李天梁会意的一点头“这笔买卖,本就是咱们弟兄的交情,兄弟我也是打着训练的旗号带人出来的,这些人头我也报不了功,干脆扔海里孝敬妈祖算了。” 第179章沐恩 那干剩余的武林高手,也是好勇斗狠的江湖亡命,谁手上都没少沾血。但是眼看一百多夷人被踹在地上跪成一排,接着一排排拿刀砍过去,也吓的没了脉。 这砍头可是个手艺活,官兵手法怎么看着比绿林中人娴熟多了?看来国朝官兵果然天下无敌,一专多能,强盗的手段也玩的那么精熟。 官军可以做强盗的活计,强盗却决计做不来官军的勾当,等把他们押到岸边时,这些人也只当要死,有不少人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哪知李炎卿道:“别害怕,不杀你们。那个女拐子呢?把人交出来,饶你们不死。谁敢隐匿不报的,一起喂了鱼。” 这次行动,李炎卿的盘算是把那女拐子抓来肉偿,给秦蕊珠和张若兰出气,也算自己此行最大收获。哪知一问之下,这些人却对女拐子的下落也不怎么清楚。 那女拐子弄来绸缎,又联系了买家后,自己并不出头,而是交给他们处理,自己只收了一成的佣金就飘然而去。 这些人见有利可图,自然没有不遵之理,没想到直接踏进了鬼门关。而那女人,他们却连名字都不太清楚,只知她来历不凡,武功高强,是江湖上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其他就一无所知。 李天梁看了那几十劳力,心里颇为意动,他这部队招兵不容易。广东地广人稀,他招一个兵,地里就少一个劳力,两边此消彼长,吴桂芳和林守正都对他招兵颇多限制。 这几十人都有功夫,弄来以后先当夫子,表现好的再转成士兵,倒是个不错的战力。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兵,军饷上可以先克扣一部分,省了笔开销。李炎卿道:“这些人身上都有武功,里面可有些高手,你弄的住?” “刘兄说的什么笑话,我的儿郎就是不怕武林高手,来多少打多少。你看,这里有这么多绸缎,不让他们搬,难道咱们自己动手,放着劳力,不用白不用不是。” 被骗走的两万余匹贡缎,找回了九成以上,刨除给西芒的好处费,剩余数量也大为可观。有了这些贡缎,李炎卿付的钱就算保住了本。洪四妹嘟着嘴道:“那么多船,那么多钱,咱们一个子儿都没弄到,还折了不少人手,这回的买卖可做赔了。” 这舱室内只有他们两人,李炎卿也不客气的在她身上大施手段,“你当我不知道啊,折的人手,主要都是那些侠少和你招来的海贼,真正你的主力损失没多大,不过阵亡了五个人,伤了六、七个。这算的了大伤亡?回去之后,随便一招就能把人补上,折一个我给你补三个。再说咱们还弄来那两条拉绸缎的船呢。” “那不一样,那些侠少都是我预备好的夫子,这回死伤那么多,我的夫子一下子就少了。再说那么多白银,都被李天梁拿走了,他的心也太黑了一点。” “谁让他刚立营头,什么都缺,尤其缺的是钱。这个时候就是亲娘老子来了,他也是认钱不认人。不过你这海巡以后在海上做生意,还是离不开他的帮衬,有这么个朋友,总比多这么个冤家好。再说这次买卖的赔赚,不能这么算,咱们得看人脉。我原本做好银子血本无归的准备的,老天已经很对的起我了。再说,咱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那船不算,不是还有那么多阿芙蓉呢。” 在检点船只的时候,发现拉贡缎的船里,居然有几十箱阿芙蓉,总数不下万两。这东西在明朝不算禁物,不过是只有官府有权专营,私人运输也是要没收罚款。审问之下,那些人也摇头不知,只说是这是仙姑卖丝绸时就带来的,说是要什么销往欧洲,其他的就不清楚。 李天梁知道这药的厉害,任你是天大的好汉,沾上这东西也成了软脚虾。而且现在广东方面对这个东西需求量不大,自己军队又不跟地方药铺打交道,拿了也卖不掉,乐得送给李炎卿做人情。 李炎卿对这东西也熟悉的很,打好了将它卖给西芒,扬国威于西域的算盘。再加上现在广州的药房那边,自己也完全说的上话,到时候有官府强制推销,还怕卖不出去? 等到回了香山,沐家旺已经候在衙门里,见了李炎卿忙施礼道:“刘老爷,您回来了,我这正等您呢。”他凑前一步,小声道:“我干爹来了,想跟您见一面,不知道您老人家肯不肯给面子?” “沐公公大驾光临香山县,这是小县的荣誉,我自当前去拜见,有劳沐百户前面领路吧。” 沐恩今年五十开外,是个白胖富态的老人,生的模样倒是十分和善。只是李炎卿心知,能混到这种肥缺的太监,必然是在宫里撕杀争斗混出来的,没有一个会是善茬。二人见了礼,李炎卿除了送上一份银子,又将准备好的龙涎香送了上去“这次下官到恭常都,备了龙涎香特来孝敬公公。” 沐恩看了一眼抬进来的几口箱子,两眼眯成了一条缝“以往来采办龙涎香的,所能采买者,不过您这的三分之一。价格昂贵,天家赏的钱总是不够,还要地方借债。刘老爷一次采买了这么多龙涎香,不知花费几何?” “好说,下官在香山这段日子,与佛夷打了许久交道,也交了几个朋友。这些龙涎香,是佛夷仰慕我大明威风,特意来送我的,我这也是借花献佛,不要钱。” 他把几万匹贡缎的大单子给了西芒,又帮他拔了西班牙人和萨克这两个大钉子,投桃报李,西芒自然也得有所表达。除了些葡萄牙特产白银外,一部分龙涎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李炎卿自己要这东西没用,也就转手给了沐公公。 沐恩听说这许多龙涎香居然不要钱,脸上神色越发好看。别看嘉靖老皇帝没几天活头,这龙涎香宫里未必用的上多少。可是这东西在市面上,可依旧是个稀罕物。 京师里达官显贵,有不少人都不惜重金求购,自己只要回去把这东西卖了,就能报效冯公公一笔款子。老主驾崩后,人事格局必然发生变化,自己要想位置提升,就得靠银子使力呢。 第180章监临官 “多谢刘大老爷,您有心了。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跟您告辞的。京师里来了信,冯公公要咱早点回去交差,这银子……” “这个啊,好办的很。您要多少,说个数目,我哪怕砸锅卖铁,也给您凑一凑。” 沐恩以往打交道的文官,大多是见了他就如见仇人,哪怕跟他合作,话里话外也要贬损一番。李炎卿这种主动与他合作的,倒是很少见,心中大喜,又知他为高公公帮了大忙,将来说不定要倚重他,也不敢狮子大张口。 “刘老爷,您可知我为什么能做到这采办太监的位置?”银子、龙涎香,两件事交割的利索,沐恩的心情大好,赏光留了李炎卿吃饭。几杯酒下肚,他的话也多了起来。 “沐公公您是天家的心腹,采办这么要紧的差使,我想万岁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不是?”李炎卿举起杯来“沐公公,我敬您。” “你这话算是说的不错啊。天家用人的标准,其实简单的很,就是两字:旧人。那黄公公为什么能当着司礼监掌印?因为他是兴献王府旧人。陆炳当初为什么能坐镇锦衣?因为他是天家的奶兄弟。所以只要是旧人,不管犯多大的过错,都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得到宽恕,这就是咱天家仁厚之处。我虽然不是兴献王府的旧人,可却是裕王府的旧人,便是皇太孙,咱家也是抱过的。” 他这份履历一说,李炎卿更加不敢小看。他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在告诉自己,他是个有着无限未来前途的潜力股,绝对不能得罪。 沐恩又道:“刘老爷,我给你交个底吧。等咱家这次回了宫,这位置上,肯定得提一提。我这人没什么好处,但是懂得知恩图报。你这次肯帮我的忙,我就得帮你的忙,以后要是有机会进京,尽管来找咱家。这做官啊,你懒可不行。光在这一待,上面什么时候能想到你啊?得跑起来,一跑起来,这官就有了。” “一切全赖公公照应,有您和高公公提携,有吴大帅的关照,下官这官才能做的下去,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很。” 沐恩笑着一指“你啊,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根底?好小子,有本事啊。攀到了那么一个大靠山,你却不骄不躁,咱家就是佩服你这点。不过光有靠山不成,你该跑还是得跑,说句没外人的话,那头要是把孩子生下来,你却不肯上门,当你始乱终弃,到时候就等着锦衣卫上门拿人吧。” 他用手敲打着桌子“香山开市的事,肯定有人眼红,将来这明刀暗箭,肯定少不了。不过您放心,出不了事。这香山开市的事,牵连了几省督抚,谁敢告黑状,几省督抚也饶不了他。有他们为你遮风挡雨,咱家和高公公在宫里,也要为你说话,保证你稳如泰山。” “再说,你还有你那真泰山呢,怕他们个腿?还有那洪四妹的事,也有人向上面告了,结果吴帅直接批了个一派胡言,就给扔了下去。现在广东最缺的是银子,朝廷最缺的是能赚银子的人。你只要记住这个,就没事。香山这地方,日进斗金,可一定要看住啊,这个盘子,只能掌握在咱们自己人手里。这海禁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停了,到时候在哪开埠,哪就发了大财喽。” 李炎卿心中一震,沐恩这种人,不会无的放矢,显然是他从某些地方收到风声,新君登基,海禁可能会取消。如果香山县这可以代替历史上的月港,成为开海基地,这里可就真是日进斗金的宝地了。 他这回可是实打实的感激这个死太监的恩情,那沐恩则摆手道:“别客气。贡缎的事,我也听说了。咱家见的人多了,但是像你这么够朋友的,可是不多见,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不过眼下差使紧,我得赶紧回去,将来有机会,咱们可得好好交往交往。” 等到酒席撤下,沐恩点起银子,带了沐家旺离去。而这香山市的交易,也渐渐走上正轨,那些商人们在连番打击下,渐渐明白生命与财产哪者更为重要。即使没有衙役拿着棍棒锁链上门,也会积极主动的上税,外加给太爷送去好处费。 又有那干侠少提了棍棒四处打探消息,连藏在民宅里的非税品都能被翻出来充公,现在的香山城内,至少是找不到任意一股力量,能阻止收税狂潮。按这个势头看,不算给吴桂芳回扣的那份,还能上解三十万银子不成问题,这份功劳在,短时间内是没人能和李炎卿较量。 一连过了数日,这一日广州府方面派快马送来公文,却是让李炎卿到府中,参与府试筹备工作。按说府试应该在明年,不过由于广东兵变的事情,吴桂芳似乎想要提前举行府试,稳定一下士人之心,顺带也借借喜气,冲冲晦气。 李炎卿道:“这提调官应该是林守正,至于干活的,或是监临官,找番禺、南海两县就是,怎么非得找我。我这多忙啊,四妹那又有了,我哪走的开。” 原来就在这几天,洪四妹呕吐不止,请了郎中来看,居然是害喜。这洪四妹本来是个杀伐果断的女中豪杰,平日开玩笑更是荤的素的全不在乎。可一听说自己居然怀了娃娃,羞的面红过耳,藏在房里都不好意思出来。 从那之后,洪四妹俨然成了家中一宝,有四个女侠伺候着,生怕受了闪失。李炎卿晚上只宿在她那,两人成夜的说着情话,将其他几个女人嫉妒的眼红牙酸,恨不得取而代之。 秦蕊珠道:“老爷,咱们当初答应过为梁家谋两个秀才的。您去参与府试的事,这不是正好?只有这样,咱们才好做手脚啊。” “哼。时也势也,当初梁家势大,我又没钱。要不是弄个秀才的事哄着他们,哪能那么容易分化瓦解十一都。可如今我手上有人有钱,梁家就算和我翻脸,我也不怕。再说了,他们现在还会为了个秀才的事和我闹翻?” “那你也得去。我们海上人家没那么娇气,我娘当初生我时,还是先劫了艘船,才生了我。你给我赶紧去,把那科举的事办利索,要不然不理你。叶青妹子,你跟着他去,免得他去弄个府试,再给咱带个人回来。”洪四妹一锤定音,打发走了李炎卿,转身却进了梁宝珠的房间。 “梁家五丫头,我跟你说个事,你那心上人的所在,被我找到了。” 第181章府试卖题 梁宝珠本来就是个懦弱又无主见的女子,被爷爷说要嫁给刘知县,就在背后哭天抹泪。梁瑞民恨不得无良的知县直接来个月黑风高,生米熟饭,连孙女身边的警戒都撤了。 不过没想到李炎卿没去,洪四妹却溜了进去,将当初与施仙子磨镜子的本事一使出来,梁宝珠哪里抵挡的住,只好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 她心里有人,爱的是那位穷书生文必正文公子,只是文公子不想当赘婿,现在用功苦读,想要高中之后,把她明媒正娶。 那洪四妹如今是海上大姐头,一声令下,附庸者数千人,居然真让她找到了那穷书生的下落。梁宝珠大喜,也顾不上这恶女当初对自己那羞人的欺负,忙道:“文公子在哪?他现在过的好不好?” 洪四妹想起这几日的甜蜜,又见梁宝珠那如花容颜,想着将来可以把这仇人的孙女百般欺负的情景,笑道:“他啊,过的好着呢。在广州城的清楼里,是几位花魁娘子的恩客。他写的诗词,只要谁唱,谁保证就能红。那些花魁宁愿不要钱,也愿意白让他睡,只为换他一首新词。他天天有美人陪宿,还有人送钱花,你说过的好不好?” 梁宝珠听了花容失色,脸色发白道:“你……你骗我。文公子是正人君子,他不会这样,不会这样的。” “正人君子?我呸!男人都一样,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啊就别犯傻了,看看我男人多好?长的俏皮,又能赚银子,还是个县太爷,还能把你弄的飞起来,乖乖过来,跟我做姐妹吧。”她边笑边向绝望中的梁宝珠走过去,脸上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也像一条即将捕食的美女蛇。 这边内宅的事李炎卿自是不知道,他与柳叶青二人,离了衙门,快马赶往广州。柳叶青在路上红着脸道:“洪姐那边有了,我这边还没动静呢,正好这回没人跟我抢,我也想要。” “要了之后,几个月不能同房哦。” “那我也要。我也要你天天抱着我,跟我说话。再说你要是实在想要,我房里还有师姐派来的人伺候你呢。我就要。” 她在内宅之中心机最浅,比起晴云暖雪还要差上几分,反倒最对李炎卿胃口。两人一路说着故事,唱着京戏,倒是找回点当初千里上任的感觉。等到进了城,李炎卿径直到府衙投了书,接着就去那小酒店准备。没想到的是,林守正没来,雷老虎却是第一个上门。 “刘兄弟,某家不请自来,刘兄弟该不会见怪吧。” 以往两人见面,还是要称呼一下官职,这称呼兄弟,倒还是第一遭。看他这份热络劲头,倒似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其实这也不奇怪,如今李炎卿身份不一样,雷老虎身为广东锦衣卫大头目,对于他的根脚不会不掌握,这时候不结交他,什么时候结交? “雷爷说笑了,您来是我的光彩,快请坐请坐。这一阵子,也是我香山的事情太忙,抽不出工夫来见雷爷,是小弟我的不是。咱那盐滩糖厂的红利,总算按时送来,否则我是没脸见您了。” 雷老虎哈哈大笑“刘老弟真能说笑,你那钱每次都是先支,几曾遗漏过?这次你香山开市,我锦衣卫也没少沾光,白莲教的事,更是托你的福,咱以后就是一家人,这客气话还是不用说了。不过给你道喜啊,这次带来的女人,可是够辣,听小的们回报,似乎还是个女侠。你这也是春风得意,佳人垂青。不过可得把持住了,别让女侠给你来个夹带私逃,她们最爱干这事,然后还说是自己劫富济贫来着。” 风舞阳被擒之后,锦衣卫根据他的口供大肆拿人,白莲教许多经营多年的据点暗桩,全都被拔了。雷老虎拿贼有功,得了一笔封赏。他又定下计策,把风舞阳关在香山监狱里,是想以之为诱饵,再抓几个白莲高层。若是能把那位左使无为子逮住,自己就算是立了不世之功。 可惜白莲教内部斗争的结果,就是施傲霜亲自坐镇香山,破坏劫牢大计,让雷老虎这计划也落了空。即使如此,能够活捉一个白莲法王,侦破白莲秘密潜伏人员的大功,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再说这次香山开市上,锦衣卫也得了重利。自来拥有违禁物最多的,就是违禁物搜查部门。锦衣卫平日里不知道抓了多少人,仓库里堆了多少没法卖,自己又没用的禁品,这回搭车卖出去,整个广东的锦衣体系,都能跟着获利。 再一考虑李炎卿与高公公的交情,以及他身后那个大靠山,雷老虎与李炎卿之间的关系,也在悄悄发生变化,从过去单纯的利益伙伴,逐渐要转化为朋友,或者说这位雷老虎想拿他当个靠山。 “刘老弟,我来是给你通个消息的。陈家的那个大公子已经砍了,明正典刑,没什么说的。可是陈家那陈荣泰可不安分,我们的人发现,他比你进广州进的早,直接去了赵学道那边,赵学道又点了你做监临官,怕是要抓你的毛病啊。” “多谢雷兄好意,要没您提醒,兄弟我还真可能中他们的暗算。现在您把底都交了,兄弟哪还能让他们算计。” “说的好,咱们是什么人?白莲教、乱军、老螃蟹咱全都收拾了。小小的赵学道,他算个鬼来?对了,最近广州城内还有个消息,有人在卖府试的考题。你要不要弄一份?虽然你香山学子都是你教出来的,不怕科举,可是别人买了考题咱不买,就吃亏了不是?老哥哥这给你备了一份,你让你香山的童生好好看看,真假不知道,做个准备也好。” 每年科举之时,总会有一批骗子出来,说自己手里有本科考题,像学子们卖以高价。至于真假,这个就完全看命了。固然有学道身边的人甚至是学道本人,从中操纵获利,也有骗子借机生财。 对这种事,李炎卿本是不信。可是雷老虎的好意,他又不好拒绝,心知以对方的身份,这考题多半不是买来的,等到将那考题题目拿在手中一看,却惊的他面上变色,忙问雷老虎道:“这东西,到底是谁卖的?” 第182章交底 他自身才具平平,比起香山那一干学子未必高明到哪去。若是雷老虎给他几道四书题或是几道五经题,他未必看的明白,也犯不上如此失态。 这三道题目之所以让他如此惊讶,是因为这题目他太熟了。这是张若兰当初闺中练笔所用,还曾把文章给吴桂芳看过,求老伯父评点一二。 当时吴桂芳是将文稿收到袖里,说要回去仔细观看。如今想来,两人竟然是在那时,就已经把考题拟订好了。 这次府试由于是学道亲自主考,基本可以看做是提前的道试。在府试中了的人,就没理由道试不中,所以这考题一定,就等于是把秀才名额运做给香山了。 雷老虎哪知这里有这么多道道,哈哈笑道:“刘老弟,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要是都有题,那还能显出你来?我听说这事以后,就让手下的孩子们都动起来,只要扫听到谁卖考题,就塞到监狱里。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罪,等府试考完再放出来。你放心吧,拿到题的人不多,只要这题是真的,就保你香山的学子能中。” 就在二人酒馆闲聊时,在学道衙门内,陈荣泰正在自己那位老友赵学道面前说着冤枉。 “赵贤弟,狗官刘朝佐上任以来,胡作非为,倒行逆施,所作所为令人发指。荼毒士绅,苦害黎民。刮地皮刮的天高了三尺,强抢民财,夺去我存粮几千石,结果发还的时候,还是用的小斗。” 赵学道却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陈兄,你这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其实你放租子时,不也是这样么?这没什么奇怪的,他若是平进平出,这官也就做不下去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不如把话说明白。” 陈荣泰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继续哭诉道:“还能怎么样,自然是为民除害,为朝廷除了这个蠹虫。” “我是提学官,不是亲民官。我就算再如何恨他,也只能写本弹劾,至于能否成功,还在两说。你让我怎么为民除害?陈兄啊,你是拿小弟当了巡按御史来用了。” “赵贤弟,这次府试,狗官既然做了监临官,必然要从中舞弊。你只要抓住他这个痛脚,就能参他一本,最少也能摘了他印把子。只要把这狗官赶出香山,愚兄自然要送上一份厚礼酬谢。” 赵学道把手一摆“陈兄,当年若不是你周济我,焉有我的今天?咱们之间,不谈这个。不过我今天也要跟你交个底,你可知,这回府试的题目是谁出的?” 陈荣泰不知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一脸茫然。“出题的人,是广东巡抚咱们的吴大帅。而这题目的来历,却是和那位刘老爷家的一位女眷有点联系。再说,吴巡抚在官场里不止吹过一次风,让我们要多学刘知县,多学香山。我这提学官还好一点,各地的县官,都被逼着要学香山模式。这个时候你让我动他?那跟动吴帅有什么区别。小弟我年纪大了,已经没了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安稳的过个晚年,陈兄还请别为难我了。” 他还有一句心里话没法说出来,自己这提学官任期满了之后,是要到吏部授官的。可是自己在京里没人,能授什么好地方?若是能结交到刘朝佐,让他的后台,在京师里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在归隐前能够到江南富庶之地放一任,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前半生不收钱财,所图的就是个名。可惜他养望的本事还是没到家,结果养了半天,钱固然没攒下几文,名也不怎么响亮。白落个耿介之名,连京都进不去。自己眼下这个年纪,已经干不了几天了,在临告老还乡前,还是给儿女多弄点积蓄吧。 陈荣泰没想到自己兴冲冲前来,却碰了一鼻子灰。赵学道看着他,也颇有些无可奈何: “老兄,你想开点吧。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眼下他刘知县春风得意,跟他对着干,是没好果子吃的。可是兄弟我在宦海沉浮几十年,总算看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没有不败之花,没有不倒之人。且待他得意几年,有朝一日他的运气用完了,咱们再慢慢的算帐。” “算帐,这帐必须得算清楚。”小酒馆内,热气升腾,林守正依旧是一脸严肃,对李炎卿道: “这帐算不清楚,是要出大问题的。老夫可是过来人,我必须要提醒你,多少好苗子,就是倒在了帐算不清楚上。这香山开市,那么大的盘子,一个帐头算错,都是要掉脑袋的。” “多谢林老指点,下官明白。这帐我保证做的干干净净,不会出现任何把柄。我这有几个信的过的好帐房,都是一根铁笔,加上一副铁算盘,不会出差错的。” 上解五成到省里,三成到广州,这是表面上的帐。实际上,不论是吴桂芳还是林守正,谁没有一份私人收入?而不算他们,还有闽、浙、直等几省督抚在。这几位督抚为了香山开市的圆满完成,又是协助采办物资,又是派兵护送,还发动了几省联合会剿,将海面豪杰杀的落花流水,难道香山方面不该表示一下? 可这些费用,是不能出现在帐目上的。这关系到几位大人的清誉,不能让他们清流名声受丝毫影响,所以这个锅还是得李炎卿背。 “你把帐做的稳当就好,将来不要被查出什么问题。过段时间,吴帅会组织一次咱们内部的查帐,这个查帐你不要怕出问题,吴帅查出的问题越多,将来的问题就越少,明白么?” “下官明白。” “我那内弟的事,也多亏你照顾了。他刚进入生意场,什么都不懂,多亏你关照他。其实这说来,还是我的私事,却要你费心,老夫心里也记得你的好处。” 能为上司办私事,那是求也求不来的好差使。林守正这位内弟,确实是个商业上的外行,外行到既没有茶叶,也没有货款还没有客户就敢来做茶叶生意的地步。 为了培训他的商业知识,李炎卿为他安排货源,寻找客户,垫付资金,又找了四个年轻漂亮的女性教师,每天对他进行深入浅出,面对面,身贴身的商业指导。在这种指导下,这位内弟的积蓄迅速增加,学习情绪高涨,只不过是多消耗了一些丈夫再造散之类的教具而已。 这种教学方法,他如何能不说李炎卿好话,林守正自然也很满意。但是李炎卿自己心里没底,忍不住问道:“林翁,这次喊我来做监临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您能不能交个底啊?” 第183章寄籍学子 林守正道:“这个监临官,是吴帅的意思。他在广东官场要为你造势,自然要让你多露些脸才行。香山开市这个事,钱是赚到了,但名声呢?你的名声,你自己心里比我们清楚。所以监临官,就是为了让你挣点名声回来。这样你既有实绩,又有名声,将来提拔你,谁还能说什么?这也是吴帅的一番苦心,你得记住啊。等到府试结束,还要组织广东几位大员去你的学宫看一看,让大家看看,香山县是怎么赤手空拳,不要上面一分钱支持,就把学宫盖起来的。” 李炎卿听了这话,面露难色道:“这……不必了吧。我这点功劳实在是拿不出手,哪敢劳动各位老大人大驾。” “朝佐,你就别客气了。这个事有大帅为你安排,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安心做好接待工作,其他的事,不用你管。我们随行的,还有本府几位出名的文士,到时候给你写几篇文章,保证你到时候声明鹊起,还怕不能飞黄腾达?” “不是,林翁您是不知道啊,那个学宫实在是不大方便参观。” 林守正哈哈一笑,毫不在意“你是赤手空拳,自筹资金盖的学宫,纵然简陋一些,也没人会吹毛求疵的。谁要是在这个事上做文章,那就让他自己盖一个好了。” “那倒不是,关键是现在学宫里有东西……”李炎卿额头见汗,只好实话实说。 “有东西?什么东西?” “也无非是瓷器、绸缎等物。您也知道,香山开市,各方商贾云集,这仓库虽然多,可还是不够放的。只好把一些空置房屋拿出来,当作仓库使用……” 林守正这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阻拦,摇头道:“简直是有辱斯文!你把学宫当仓库,如果事情弄坏了,是要出大问题的。不过好在我们到时候也是在马车上围着学宫转两圈,不会进去看,这也出不了大问题。不过今后你一定要注意改正这个错误,不能再犯了。还有,那学宫里给我腾个地方,我有个老乡弄来些布匹,我正没地方放呢。” 这府试不比县试,广州下辖各县童生,都要来府里应考。考票已经发了下去,李炎卿又出面包了间店房,专为香山童生使用。可是到了住店时,却还是有了麻烦。 南海、番禺、新会、东莞等县都有童生把自己的籍贯挂在香山,以腾出自己县的秀才名额。每年香山不出秀才的重要因素,就是自己的名额,被这些教育强大的邻县考试移民给抢了。这回不但是名额他们要抢,店房也要抢,哪有这个道理? 大家先是言语冲突,接着就是推搡,最后顺利的发展到了斗殴。李炎卿本来和柳叶青正在讲着故事,听了喧哗声急忙跑出来,却见几十个人打成了一团。那梁满仓有一身拳脚功夫,过去做无本生意时也是个闯将,冲锋在前,所到之处无人可挡,将其他各县的寄籍者打的东倒西歪。 李炎卿对柳叶青道:“过去,打翻几个,把场子震住。” 柳叶青点点头,从地上抄起一块砖头跳将过去,对着那些依籍学子连敲黑砖。一口气放翻了五六个,又把一包石灰拍在了对面打的最凶的一个学子脸上,算是彻底奠定了香山学子大胜外地学子的大局。 那些被打翻的学子怒道:“这里是香山县的考点,我们籍贯就在香山,凭什么不能住?” “笑话。”李炎卿冷哼一声“我们香山县的名额,就是被你们这些依籍的给占了。前任怎么样我不管,本官不喜欢依籍的,你们滚回自己的县里去考,再来占我们的名额,见一次打一次。” 梁满仓大喜道:“说的好。果然是咱们香山的父母官,知道给香山县的人出头。” 这些香山学子固然欢喜,那些依籍的学生,可没有一个高兴的。有人忍不住道:“家兄已经高中进士,正等着吏部选官,大老爷就不念一念这同僚情分么?” “若是你兄长肯念同僚情分,就不会让你这个做兄弟的,到我们香山县抢饭吃了。叶青,找些棍棒来,不是我们香山县的,想要住这客栈,一律给我把腿打断了。” 他拿了张自己的片子,从广州守备营兵那借了一队兵守在门口,不让外籍考生进入。他把桌子下面的事摆到台面上,且彻底不讲邻县友谊的行为,收获了无数骂声,但同时也收获了香山县内学子的称赞。 这个时代,舆论是掌握在士绅读书人手里的,所谓民心,就是士绅的想法。读书人引导舆论,完全不成问题。 别看李炎卿平日里课税甚重,天高三尺。但只要掌握了这批书生学子,就算掌握了一半士绅,自己哪怕再把税定的高些,只要他们支持,自己就大可说,民心在手。 地域攻击,这个手段虽然下作,却是这个时代吸引民心最好用的手段之一。李炎卿通过柳叶青的黑砖加石灰,化身成了香山利益代言人,收获了这些学子之心,将来这些人,就是他的王牌吹鼓手。 等回了卧房,李炎卿笑道:“我们的柳女侠,你这打人的手法,可与我们衙门口的公人类似,与你女侠的身份不相符吧。” 柳叶青满不在乎的一摇头“这算什么?本来就是捕快的打法比江湖的打法有用的多,我为什么不学好的学坏的?要知道,江湖人动手讲个好看,那是为了赚钱。如果坏了名头,谁还雇你干活。没了金主,我们都饿死啊。我现在有你养,要什么有什么,还用的着在乎名声?” 李炎卿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娘子,这念头真通达。” 柳叶青问道:“你答应我师姐那事没忘吧。你说帮她找个男人的,这广州城里恁多官员,你可得帮着问问。不过人品你得选好了,我们江湖女子,都是被你们看轻的,总要找一个像你对我这么好的,我才放心。” “那可就难了,你想想,这天下间能像我对你这么好的,还去哪找?”李炎卿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柳叶青叹息道: “是啊,我也知道,像你这般对我的,怕是也难找第二个,不过总要找一个差不多的,否则就对不住师姐了。我们江湖上的女人就是命苦,要么找个跑江湖的,吃苦受罪。要么嫁给商人做侧室,能嫁个官宦人家,还要不受罪的,难啊。要不你看看,这帮赶考的人里要有不错的也成,将来他们要是做了官,我师姐不也跟着沾光么?” 李炎卿摇了摇头“就这些货色,哪个能做官?考个秀才就得算破天荒了,还是我慢慢在官场上找吧,他们,是没指望了。” 第184章文必正 李炎卿此时也没想到,日后在大明官场上呼风唤雨,神憎鬼厌的香山系,就是自己一手缔造出来的怪物。他此时只想着,这些人才具平平,这次靠着张若兰的作弊,倒是能捧出几个秀才,举人的事,就连想都不必想了。 而这些被打的学子也不会那么就算了,他们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就分别去见各家的父母官。由他们领着,往知府衙门告状。声称若是知府不解决,就到按察衙门去告。 知府衙门倒是十分积极,主动留了众人的姓名住址,表示殴打国朝童生,这确实是个恶劣的事件,一定要严肃处理。不过事实需要调查,一有了结果,一定第一时间通知。等打发走了这些书生,林守正吩咐一声,这些告状者的姓名资料,就送到了李炎卿手里。 左右离开考还有几天时间,李炎卿一拉柳叶青“好娘子,咱们出去转转。你还没到广州玩过呢,咱们四处看看。你相公腰里有的是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咱们下馆子,我请你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 柳叶青俏皮的一吐舌头“这报菜名你以前说过了,不许重复。再说你还有脸说?广州卖东西的都在咱香山呢。连这些人赶考,都得让衙门往这送吃的。还羊羔,熊掌,上哪吃去。不过能跟你出去逛逛挺好的,上次蕊珠姐来,说是始终窝在店房里不敢出门呢。” 李炎卿上次带秦蕊珠来广州时,考虑漂亮女人是非多,不敢把她带出来抛头露面,只让她窝在客栈里。这回与上次那却是不同光景,没有可比之处。 论官方,他现在是吴桂芳一手打造的新星,官场上谁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得罪他,上司看中爱妾的事,可以忽略不计。至于说到地方上的武力冲突,柳叶青自己就有一身功夫,广州最强的武力是守备营兵,守备营兵的头目是李天梁,自己想要多少兵就有多少兵。任什么人物,能是自己的对手? 再者香山开市经营,这广州的地痞无赖,也大多跑到香山找饭吃,这广州的治安实际上大有好转,还有什么可怕的。道路萧条,也没多少行人,可是柳叶青情绪丝毫不受影响,与李炎卿把臂而行,于路上行人的奇怪眼光,也只当看不见。 好在广州也是沿海地区,风气远比内地开放,百姓倒也见怪不怪。反倒有人嘀咕着,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看柳叶青那喜笑颜开的模样,李炎卿道:“这广州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等回了香山,咱们再出去转。” “热闹不热闹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要和你一起这样逛逛,我就高兴。至于看什么,买什么,我都不在乎。等回了香山,你是县太爷,要注意影响,注意舆论,还要考虑别人的感受,还得在内宅讲个平衡,我就没法和你出来了。” 李炎卿心中颇为愧疚,轻声道:“叶青,对不住。” “没什么对不住的,我当初发誓不做侧室的,可是听了你那天和师姐的对话我就知道,遇到你是我的福气,我们江湖女人,谁能给做官的人当正室?而那高进忠不过一个太监,对水姐也算不错,可是跟你对我比起来,差的远了。就冲你那句你不在乎,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想甩都甩不掉。”说到这,她抱住李炎卿胳膊的手,又用了用力。 “叶青,你说江湖上的姑娘这么苦,你们为什么还要入江湖?” “还能为了什么,为了希望呗。我们这出身的女人,能有什么属于自己的路呢?要么就是等着家里,给自己找一个农夫相公,然后嫁过去生儿育女,一辈子默默无闻。要么就是豁出去,搏一个希望。我是孤儿,被师门从小带走的,没的选了。很多有的选的姑娘,是看着江湖上那些成名女侠风光,有豪华马车坐,穿好衣服戴好首饰,却不知道她们要付出什么,就这么一头撞进去了。那些侠少不是一样?也是看到大侠吃好穿好,有美丽的侠女陪,就去学武功,当侠客。一入江湖难回头,再想撤出去,就难了。不过我比他们都幸运,因为我有了你啊。” “是啊,你有了我啊,保证你今后比他们所有人过的都好。”柳叶青正在享受着这难得的二人时光,忽听旁边有人道:“这位公子、这位姑娘,你们画张画么?” 寻声望去,路旁原来有一个画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向二人施了个礼。 见他生的身材高瘦面皮白净,五官周正。只是面有菜色,看来营养不良,皮肤泛出病态的苍白。那一身长衫已经浆洗的发白,有的地方还打了补丁,衣着寒酸,倒是十分整洁,在他身前放着纸笔等画具。 “你这摊子交税了么?”李炎卿问完这句才想起这不是在香山县,不是自己的收税范围,忙话锋一转,“怎么,你善于给人画像?” “不敢说擅长二字,只是略懂。一副画只要五十文。” 柳叶青看了看几副成品,知此人画功确实不弱,只是她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画了。画完之后,这东西我又没地方放,难道裱起来啊,那也太不要脸了。算了相公,我们走吧。” 李炎卿从怀里拿了一把铜钱道:“你这书生看来是肚子里没食吧,去买点吃的。过几天就要府试了,你若是这科的学子,只要中了功名,就不怕没有钱花。” 哪知那书生却往外一推“晚生文必正虽然贫穷,但气节不改。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我是书生,不是乞丐,施舍的东西,我不要。” 柳叶青冷哼一声,一拉李炎卿“相公,咱们走。这种酸丁我最是看不上,明明都要饿死了,却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该他受穷。” 李炎卿摇头叹息,难道自己就没有王霸之气,居然不能虎躯一震,对方立刻跪舔么?遗憾遗憾,走出老远之后,他回头看去,见文必正依旧是在路上等着给人画画,没有追上来投奔的意思,才算彻底死了心。 这几天时间,柳叶青被李炎卿拉着不是逛大街,就是坐船四处去逛,日子过的好不惬意,心里便如吃了蜜糖一般。只是心里想着:师姐想找一个像炎卿对我一样的男人,哪里那么容易,她的终身倒是难了。 眨眼之间府试之期已到,李炎卿冠带整齐,在科场里伺候着,望着如临大敌的胥吏和考生,他不由心生感慨,轻声唱道:我心中只把圣贤怨,平白无故造谣言,他说了短短一句话,叫我长长作一篇……。 那些负责搜检的胥吏早得了密令,对于香山学子并不搜检,可是对其他各县的学子搜检的格外仔细,翻出了几个人的夹带,闹了个小风波。而这考试的时间,倒是不算太长,到了傍晚时分,众人交了卷子,离院而去。李炎卿本来想要回店房与柳叶青逍遥,不想被赵学道叫住“刘大令不要走,这阅卷的事,你不能不管啊。” 第185章头名案首梁满仓 李炎卿本以为跟着把这事忙过去就算了,居然还让自己阅卷?他拱手道:“大宗师,下官这点文才,阅卷合适么?” 赵学道和颜悦色道:“刘大令不必太谦,您是吴军门青眼有加的高才,这卷子如何阅不得?这一科的卷子若是刘大令阅不得,依我看,也就没人阅得。” 他心道:这卷子若是不把你拉下来,将来万一出了问题,我又找谁背锅啊。只是表面上却道:“这朝廷抡才大典,非得朝廷栋梁不能为,这事离开刘大令,我绝不能答应。来人啊,准备点心,咱们挑灯夜战。” 这府试的卷子,并不糊名。赵学道、林守正两人将学子的卷子按着人名籍贯,依县分好。其中香山县那一叠墨卷递到李炎卿面前“这些卷子,就请刘老爷来阅吧。” 这种阅卷自然不符合规定,不过这是在科场院内,是否符合规定,全由赵学道做主,别人自然无从开口。不单是香山县那些卷子,就连告李炎卿的那些学子的卷子,也全由他审阅。李炎卿向来公正,恩怨分明,决无偏私。那些学子全军尽没,悉数折戟。 等到将卷子初审完成,几人挑选的卷子放到一处,赵学道看了看李炎卿的选拔结果,不住点头道:“过去人说香山县百姓未奉教化,本官就说是一派胡言。今天你看一看,这篇文章做的好啊。这样的文章若是拿去考个举人也是绰绰有余,此子……叫梁满仓是吧,当为本科案首。” 李炎卿心知那是张若兰的功劳,以她的才学,若是做不成案首,那才叫奇怪。他又看了看那些落选的卷子,却无意中看到文必正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卖画的穷书生,忍不住道:“这文生的文字,我看也不错啊。” “哦?也许是老夫方才看漏了,拿来再看看。”赵学道反复看了几次,点头道:“这人的文字么,第一次看时只觉平常,第二次看时就觉得颇为不俗,第三次看时,可称字字珠玑。若非刘大令慧眼识英才,险些让朝廷失了位栋梁啊。怪不得刘大令到任后大兴文教,设立县学,果然是我辈中人。我现在对贵县的县学可是大有兴趣,定要去看一看。我还有个好朋友,是咱们广东有名的笔杆子,有他为贵县宣传宣传,保证让刘大令名满两广。” 梁满仓高中案首的消息传来,让这些香山学子兴奋的大喊大叫,把广州城内一家最大的酒楼包了,足足喝了一天的酒,又命人从香山弄了几个姑娘来,胡天胡地,折腾了一晚上。 柳叶青也兴奋道:“相公,你居然能弄一个头名案首出来,当真是个有本事的。以后再遇到过去江湖上的姐妹,我也有的吹了。我的相公,可是能左右头名案首人选的人物,看她们谁敢看不起我。” 等到大家返回香山时,梁瑞民已经带了自家父老守在码头,见了船来,二话不说只吩咐一声,鞭炮之声并着锣鼓声响起,热闹的如同过年。见李炎卿下船,梁瑞民二话不说,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多谢刘老爷栽培,才让我梁家出了一个头名案首,这份大恩大德,梁某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等大家回去路上,梁瑞民道:“我家的房子门窗已经被砸烂了,我听人说了,这叫改换门庭。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惜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啊。” “梁老,您搞错了吧。只有中了举人的人家,才去改换门庭,梁实兄现在还不是秀才,这砸门窗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一点都不早。现在先砸了门窗,等到将来正式中了秀才,就再砸一回。等中了举人,我就再砸一回。老夫有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他们谁敢管我?” “好吧,您有钱任性,这个我不管。不过梁世兄这次中了案首,秀才是跑不掉了。今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金榜提名。” 梁满仓却道:“那书谁看的懂?还是使枪弄棒对我心思,举起兵器一路打过去才过瘾。这考秀才的事,还是得大老爷做主,否则万难得中。”话刚说完,就被梁瑞民兜头几拐杖过去,打的落荒而走。 这科举的事应付过去,下面要应付的,就是参观香山县县学的检查组。吴桂芳不可能亲自来,但是林守正依旧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有几位广州有名的笔杆子,若是这事闹不好,怕是也要惹麻烦。 回到县衙之后,李炎卿召集公人一番动员,手下的衙役流水般调动起来,将学宫外面粉刷清整一番,弄的有了点眉目。 可惜的是张若兰回了京,身边的女人里,秦蕊珠见识最高,却也限于小家碧玉的格局。处理县政还成,真要应付这等场面,则力有未逮。晴云暖雪虽然出身相府,可只是丫鬟,应付这种事也没什么办法。 洪四妹听了这事,倚在窗上懒洋洋道:“这有什么,多备些银子就是了。管他是哪来的人,总归是离不开钱。不要钱,就给他们女人,两样都不要的,就给他们刀子,看他们谁敢不听话。” 过了六七日,府里的检查团打前站的衙役到了,通报了消息,到了午时时分,由林守正带队,府里几位佐杂官陪同,赵学道列席的检查团抵达香山。李炎卿在城外接官厅处,带了百十名公人列开阵势,见了队伍,一起过来见礼。 林守正见这百来名身高体壮,膀大腰圆的公差,心中暗自吃惊。这香山的公人,比起广州府衙都要威武几分,这小小的县城,居然养了这么多公人,看来刘朝佐果然理财有方,也不愧能把香山开市的事操持好。 眼下香山这交易市场还在热闹,车马都是稀罕物。往往大家使尽关系,只为搞一辆马车来运输而不可得。可既然是县衙门要用,不管车马多紧张,也得先紧着衙门使用。三辆豪华的马车,为各位来访者乘坐。李炎卿骑在马上领路道:“几位请看,这就是我们香山县的儒学。” 他用手指着那片仓促刷新过的外墙: “大家请看。我香山县在一无资金,二无人员,三无材料的不利环境下,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才有了这片学宫。当然,在这期间,得到了林太守的大力支持,在府衙自己经费紧张的前提下,还是给予了我们大量的援助。领导对我们的关怀,本县子民时刻记在心里,朝廷的恩典,时刻不忘。我们每次念书时,都要说一句,太阳最红,万岁最亲,巡抚和太守是亲人。” 就在他口若悬河,正说的天花乱坠之时,却见远处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子,带着几个小厮扛着几匹绸缎,向学宫走来。那商人边走边道:“快点快点,这天气不好,要是绸缎不及时入库,被雨淋了就麻烦了。” 李炎卿额头见汗,但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我香山百姓在朝廷恩典的感召下,主动来给我们捐献绸缎,捐资助学。这说明什么,说明林太守的关怀,感染了广大群众啊。” 第186章两根穷骨头支撑天地 只是他这话说完,马车内一人冷哼一声“刘知县,你这大话欺人,未免是拿我们当成蠢牛木马了。我周千帆今年六十有五,这等事见的也不多,贵县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就等着这事见报吧。我们走。” 李炎卿气的眼前发黑,心道:这商人多了就是乱,好好的一个事,被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混帐东西搞砸了。这个家伙,等我回头查出他是谁,定要好好查查他的税收帐目!管仓的混蛋,不打断你的腿,我跟你姓。 可是不管事后怎么报复,眼前这关是要过的。周千帆就是赵学道说的那位两广一支笔,向来以“一张饿肚皮包罗古今,两根穷骨头支撑天地”自我标榜。一张利口,一根铁笔,专门与衙门作对。自己又发行了份小报在两广发行,受众极多。事实上,他主笔的岭南武林豪杰排行榜,岭南兵器谱的权威性,反倒在几个江湖机构之上。 他威望既高,又是心学中人,与朝廷中有不少好友至交,官府对他也要容让几分。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成了广东有名的想骂谁就骂谁,想喷谁就喷谁的名嘴。上至天子下至县令,谁没被他骂过?只是他骂的十分有技巧,既能够在百姓中引起共鸣,自己还不去触犯官府真正的底线,只好任由他逍遥法外。 他在两广影响力甚大,如果真被他把这事在报上一登,李炎卿的名声就算彻底别要了。好在林守正在旁圆场道:“老夫年纪大了,这车马劳顿可是受不了,咱们在香山歇一天,要走,也得明天走。” 他是广东知府,提议带头留下,谁也不能说走。不过到了公务招待餐的时候,那位周铁笔却是连面都不露。 林守正见了接待餐的规格,脸上神色稍微好看了一些,“这个,我谈几句啊。咱们看问题,要看主流,看重点,不能揪住一些细节不放,把眼睛盯在一些小问题上不放。香山县的学宫,在缺乏资金人力的不利条件下盖起来了,这就是事实,是摆在那的实际,谁也抹杀不了。别忘了,在刘知县上任前,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众位同来者纷纷点头,都言林翁言之有理,正是这么回事。可是大家心里都有数,你跟我们说有什么用?大家都是吴帅的部下,谁还敢和大帅唱反调么?可是那位周千帆是什么为人,在坐的谁没被他骂过?如果被他喷了一通,自己这边再怎么捧,怕是也捧不住啊。 李炎卿也明白众人担心的问题,吃过招待餐,回了衙门忙把自己的女人都叫来商议。柳叶青杏眼圆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坏我夫君的好事,他是活腻味了!夫君你放心,我这就带上几个人去把他斩了。看看死人会不会说话。” “闭嘴。咱们现在又不是做强盗,哪能用这种手段。要是砍了周千帆这办法管用,他就活不到六十五了。他是地方上的名流,不但不能杀,连打都不能打的。” “那要不咱们给他送笔钱去?”秦蕊珠听了这事,也是愁眉苦脸“咱们现在手里有钱,给他送一笔银子,买他个嘴严吧。都怪我,我说过我是不祥之人,肯定是我害了老爷。早说了,今天检查团来,老爷昨天不该宿在我那的。” 花惜香噗嗤一笑“若是真有这事,今后秦夫人就不要与妹夫同房了,否则的话,焉知妹夫不会喝口水呛死?到那时候,就内宅这些姐妹,可就饶不了你呢。”说到这她一阵大笑,其他女人也忍不住笑起来。只是看她那丰情万种的模样和那露出一半峰峦的大胆着装,晴云暖雪还是从心里感到厌恶,恨不得将她砍的只剩个脑袋才好。 晴云忍不住道:“花女侠,你先别说笑话。” 暖雪立即接口道:“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就说。” “没有别捣乱。” 花惜香倒是一点也不恼,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悠闲的翘起了腿,好不在意将半截光滑的小腿露在外面,那只红绣鞋抖来抖去,似乎全不怕被李炎卿偷看了去。“没主意我就不说话了,这办法啊,还得我来想。我手上过百女侠,还怕搞不定一个周千帆?” “这周千帆今年六十多了,用美人计,还合适么?蕊珠这个送钱,我怕也是不行啊,当初有人送过钱,结果让他在报上给登出来了,弄的灰头土脸,狼狈的很。”李炎卿心里还有些没把握,这周老头出名的不好对付。当初有人也想送钱,结果反被他见了报,弄的更被动。 至于说威胁,他这两根骨头,就是有名的不怕威胁而搏来的名声,又不能真剁了他。虽然手握数百儿郎,可是一点用没有,确实让他觉得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六十多算什么,就算八十多,我也一样拿的下。你啊,就等着好消息吧。” 见花惜香转身出去,李炎卿忍不住在后面跟上,走到二门处,在后面道:“花姐,等一等。这个事,我不办了。大不了就让他见报吧,我反正就是这个名声,还能差到哪去?” “怎么,不信我?”花惜香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充满又惑力的笑容“我告诉你,我花惜香就没有勾不到的男人。六十多又怎么样,我一出马,就不信搞不定。” “我就是因为这,才不让你去。花姐你过去怎么样跟我没关系,但是我不会让你再去做那皮肉生意,靠自己的身子赚吃喝。” “呦,还心疼我了,怎么,是不是想把我也收房啊?”花惜香毫不在意的靠前一步,示威般的挺了挺胸脯“我告诉你,我可不跟我师妹抢男人,所以啊,你可别对我动心思。如果你敢对我下手,信不信我拉着叶青浪迹天涯去。我过去是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失去一次又算的了什么?” “花姐,对你有没有心思,我都不能让你去做这事。你的过去只属于过去,只要你在香山一天,就用不着去做那事。这个事咱不办了,周千帆爱写什么写什么,我看他那破笔能不能动的了我的纱帽。” 花惜香见他说的真切,脸上的轻浮模样也不见了,沉默片刻之后才正色道:“你是我妹夫,叶青在门里,是我关系最好的小师妹,我是为了她才做这些,你别多想。”她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周千帆算什么东西,还不配我自己动手,我手上那么多女侠呢,搞定这个老东西,一点也不费力气。” 第187章铁笔钢骨 李炎卿提出的这个经济人模式,在日后的江湖上掀起了无数风浪,直接诞生了经济公司等机构,让无数侠少侠女从自由自在的江湖客,变成了受契约控制的提线木偶。无数鸳鸯侠侣天各一方黯然分手,无数金童玉女连孩子都有了,却对外还得说是单身。 阻挠他们结合的既不是家族仇恨,也不是门派死仇,而只是一个经济人,和那一纸契约。“对不起,根据合同约定,在合同存续期内,侠少侠女的个人生活必须服从公司规定,如果你们这个时候公开成亲的事,会影响你们的人气,会影响公司的利润,所以你们给我接着地下恋情吧。” 而有的一对男女明明是家族世仇,见了对方恨不得一剑斩过去,可是经济人却道:“你们必须对外装成是情侣,以情侣的身份行走江湖。为什么?因为这样可以提高人气啊,你得考虑大家的目光盯在哪,你们只有这样,才能提高知名度,如果拒绝的话,那可是违约……” 至于新出道的女侠被经济公司控制,被迫出席公务招待,乃至陪睡的事,也是到了百多年后,才因为一代玉女含泪自杀并留下一封万言遗书,将种种黑幕公之于众。 只是这一切在眼下反应的还不明显,那些侠少侠女本来走投无路,这回能够有人收容,还有人为他们包装,让他们在江湖上成名,谁会拒绝。这经济公司可好啊,帮你选择服装,重新设计造型,还派专人教你武功,让你的武艺能跟上时代发展。 提供各种出头露脸的机会,表现突出者,送海外仙山学艺锻炼,女侠实习期就有月俸拿。至于加盟后演出所得银两大部分上缴公司,自己所得有限的问题,现在还没人认识到。 而少数认识到的又能怎么样,无论打官司还是打架,在香山县自己都没有赢的希望,只能低头做牛做马。百多名侠少到海外仙山澳门去学习西洋施工绝技,练的体健如牛。 女侠到春风楼实习,月俸也是从自己皮肉钱里出。造型师,服装师等,都由春风楼承包了。可是这时候已经有契约在手,谁敢跑按逃奴论。不过这春风楼里也确实有好手,后来江湖上许多冰山女神,清纯玉女,都是由这里锻炼而出。 她们色艺双全,武艺高强,技艺出色,成为无数侠少梦中情人。这些人都被花惜香控制在手里,想从中挑选几个人去做局,自然不成问题。 花惜香带兵有方,部下果然得力,一番安排之下,一场浪漫邂逅,以身相许的戏码圆满完成。那传递消息的人,也十分准时,几个捕快公人高喊着“莫叫走了彩花贼啊。”一脚踢开房门时,只见被子耸动,一位老年君子正喊着“我的乖乖,老夫刚刚吃了药,保证让你满意就是。” 眼看几个衙役拿着铁尺、绳索进来,只听几声尖叫,被子里抖成一团的两个妙龄女子,明明是身怀武功的女侠,却似个弱质女流。衣裙不整,寻死觅活的模样,像极了三贞九烈的良家烈女,知道根基的都不住夸赞,这演技真好,花女侠教导有方啊。 周千帆本来是文士风流,不但家里有如花美妾,几个丫鬟也都偷了个遍,从未出过任何问题。这次阴沟里翻船,让老才子晚节不保。这两个女侠看上去冰清玉洁,对人不假辞色,正对他的胃口。 本来以为是两人仰慕自己的大名,甘愿献身伺候,从此红袖添香夜读书,也算人间佳话,哪知这怎么变成了自己用药彩花? 偏生这香山县的公人粗鄙无知,带队的大光头更是粗俗无礼,根本不知他周老爷是何许人也。只举起醋钵大的拳头道:“我不认识什么周千帆,也不知什么老才子,我只认识我家大老爷。你写不写供状,不写的话,就吃你爷爷一百拳!” 正所谓君子不吃眼前亏,香山县公人手段了得,修炼到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的地步。拿着几本厚厚的图书垫在身上,再用锤子打,疼的人眼冒金星,却看不见伤痕。 周千帆吃了几下狠的,晓得硬顶绝对没好下场,打定君子报仇的算盘,只好提起笔来写了这供状。他是出名的笔杆子,笔下千言,倚马可待,这小小的供状倒是难不住他。 看着这份供状,李炎卿笑道:“好个周先生,不愧是咱两广一支笔,大家看看,这供状写的文彩斐然,这要是登在您老人家自己办的佛山报上,保证销售一空。这份墨宝我可得留下,早晚之间好好跟您学学书法。我衙门里的粗坯不懂事,没伤着您吧。” 周千帆心知中了圈套,可是眼下自己的衣服都没发还,身上只裹了件被单,这时候闹起来,倒霉的还是自己。只好叹道:“刘老爷果然厉害。老夫纵横两广,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这次算是一世英名尽丧,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我想要你怎么样,你难道不清楚么?” “好,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写了,保证让你满意就是。” “香山县一穷二白,无钱无粮,但是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没有钱,就把我娘子的陪嫁当了,没有粮,我就捐出我的俸禄。没有工人,我就亲自去扛木头。” 在周千帆连夜赶工的稿件里,李炎卿简直成了集历代先贤于一身的人物。人类的所有美德,在他身上得到了集中体现。 “在这里,我们必须要着重指出一点,刘县令自从上任至今,从未领取过一粒禄米,也没拿过一文俸银。他总是说,我就算揭不锅,也不能苦了这香山县的平民百姓,什么?家里已经找不到可当的东西了!那就用我的私人名义去借高利贷,头可断,血可流,香山的儒学必须建起来。” “为了兴办儒学,他花光了自己全部的积蓄,还背负了沉重的债务。在这一点上,香山乡绅梁员外,可以作为人证,他手上有数千两的欠条,足以证明刘知县为了兴建县学付出了多少。” “在他的感召下,香山的士绅也踊跃捐献,就在笔者到达香山的那一天,还靠到有人为香山学子捐出了绸缎。少年强则大明强,教育强,则少年强。有刘知县这样的好官,香山有什么道理不强?” 看着这稿子,李炎卿都有点面上发烫,摇头道:“过了,过了。这样我有点不好意思啊,那个昨天咱们看的太仓促,今天再看一次吧。” 为了体现与上次的不同,这次香山县带着大家绕了一条新路,结果到地方后,周千帆下了马车,指着学宫道:“众位,你们看到了吧,这就是香山刘知县的善政啊。他居然用如此微薄的资金,盖了两座学宫,两座啊!” 就在此时,只见昨天那富商又带着那几个小厮扛着绸缎出来,边走边道:“这好好的仓库,怎么就不让用了?害的我还得把东西搬走,你说这去哪说理去。” 第188章驾崩 这支考察团满意的离去,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一份香山的土特产“白银”。按着品级高低,各人的土特产重量不同。不过即使是最低级别的红报,其诚意也足以打动考察团成员。 再说离开香山时,队伍里的人数明显比来时人多,那一晚除了倒霉鬼周千帆外,其他大人房里,可都有美人伺候着。有的对上眼的,也就带回去了。有那些女子吹的枕头风,这香山的教育自然是办的好,办的有水平,有模范带头作用。 那份荒诞不经的报道,不但得以大肆刊发,甚至被吴桂芳要求,全粤文武,人手一份,谁也不能不看。正所谓京师要学海笔架,广东要学刘廷望(刘朝佐的字),一时成为官场佳话。不过也有好事者改成了,京师要学赛庞德,广东要学刘三尺,至于什么叫刘三尺,李炎卿表示不清楚不晓得,这完全是污蔑,是嫉妒! 香山县衙内,李炎卿将一尊玉观音递到花惜香面前“怎么样,是不是你上次看上那尊?” “诶?这个东西,不是被别人买走了么?我当时看中了没带够银子,等我带了银子再去买时,听说是被洋人买走了。” “没错啊,是被洋人买走了。由于这个洋人没经过买办,私自与店家完成交易,所以东西没收外加罚款五十两。我听说你喜欢这个,就把公人都撒了出去,这洋人上哪跑?我大明文物,半件也不能外流。” 花惜香看了看,点头道:“这东西就是我看中那件。不过,你没事对我献殷勤想干什么,难不成师妹有了,你就来打我这个师姐的主意?那你大可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大声喊救命?” 她说话语气轻佻,神色间更是充满了妩媚,这话骗鬼都骗不了。李炎卿却知道这女人的厉害,笑道:“哪能的事。我是想要问问花女侠,咱这边几个女侠被收了房,她们还听不听咱的?要是辛苦培养半天,一个个都反了水,这生意可就亏了大本钱。” “哼,你太小看我了。我教出来的人,不会有这种事。”花惜香自信的一笑,从腰间拿了个瓷瓶出来“她们啊,就离不开我的神仙丸。这东西乃是我巫山派上古秘方,就是当今掌门都不知道制法,否则叶青早就乖乖去当土司婆娘了,哪还敢跑路?这丹又叫赤心丹,只要吃了之后,就会对我们俯首听命,不敢违抗。否则到时候不赐下解药,她们就会被千万条虫子啃咬脑干,活活疼死。” 李炎卿端详了半天,忽然道:“这神仙丸的主料,就是阿芙蓉吧。” 花惜香打量他两眼,“你该不会也是巫山派跑出来的吧?真没想到,你连这个都懂。确实,这东西的主料就是阿芙蓉,不过得成色好才行,还得搭配别的药。我是从门派藏经处翻出来的,巫山派自己,都不会炼了。” 当年元末时群雄纷起,各自招兵买马,军饷都是大问题。明升不知道从哪弄了这门一份炼丹秘籍,靠这阿芙蓉在西南很是筹措了一笔饷银。只是后来货源断绝,这丹药效果越来越差,众土著起来反乱。加上自己部队也大吃仙丹,战力大不如前,结果对上明军,就是个落花流水。 那巫山创派祖师当年夹带私逃时,也将这秘籍带在身上,只是没有合适的材料,炼的丹多不能成,反倒让自己的女弟子容颜大减。这秘籍也就成了禁术,束之高阁,没想到落在了花惜香手里。 这批查抄来的阿芙蓉品质甚好,拿这个炼丹,果然把丹制成,用来控制一些脑后有反骨的女侠,倒是正好不过。花惜香又道:“这仙丹只是小道,真正的大道是,她们不敢。我能缔造她们,就能毁了她们。我随时可以捧出一个女侠,取代她们的位置。我随时可以夺走她们拥有的一切,让她们从天堂到地狱。她们也知道我有这份力量,所以她们不敢反抗我的任何命令。” “花女侠,这回你帮了我的大忙,想要什么答谢,我都得答应你。这一尊观音,原本算不得什么,你想要什么只管讲来。” 花惜香微笑道:“你只一张嘴好,可答应给我找男人的事,却是始终不见动静。你若是想报答我,就抓紧给我找个男人吧。”见李炎卿沉默不语,她又噗嗤一笑,轻轻在他肩头一捶: “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这礼物送的很合我心思,有你这县太爷撑腰,我在县里,也可以横行霸道,连那白莲教都要让我三分。这回你欠我的人情先记着,早晚让你补给我。这观音施傲霜想要,好合她的绰号,我偏要拿着,气死她!” 白莲教与她在香山争夺侠少侠女,两下竞争十分激烈。白莲教作为老牌魔教,招人拉羊的手段,比起花惜香高明何止十倍?花惜香靠着县令支持,使了许多盘外招才反占了点上风,自然要在别处与白莲大别苗头。 等她抱起观音时,似乎想起什么,从怀里拿了个香囊出来,丢到李炎卿手里“没事我自己绣着玩的,你带着吧。不过别说是我绣的啊,怀孕的女人醋劲大,我可惹不起,走了。”一阵风一般,就飘出了书房,李炎卿拿着那香囊,忍不住道了声“妖精。” 这检查的事忙完,香山也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安静时光。这一年是天照应,虽然又是兵乱,又是白莲教,可是老天爷赏脸,地里的庄稼长势不错。 广东那里免了香山的钱粮,李炎卿善待百姓,吩咐各族族长只按往年的半数交就可,各族族长都是乡贤,最是体恤乡亲生存不易,也只征了七成。大多数人今年总能过个安稳年,也不用去借贷交税。 那些赃物早已经卖的差不多,但是这香山的市场却依旧热闹。商人们发现在这里可以买到便宜且质量好的番货,又能赚到夷人带的银子,即使没了低价赃物,也愿意在这贸易,一时间半个广东的商人,都跑到了香山,香山因此诞生了许多服务行业,人也就好活了。 李炎卿房里两个女人怀孕,秦蕊珠因为还要冒充师爷,不能暴露。每到关键时刻,李炎卿都要及时抽兵而走,只有她的肚皮是平的,反倒多了些恩宠。这太平日子一直到了年底,才被一份加急的邸报打破,上面的字虽然多,但总结起来也不过是四个字:万岁驾崩。 第189章新年 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嘉靖天子龙驭宾天,这消息足以动摇京师官场的格局。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六部九卿怕是都要面临一组重新的洗牌,整个京师里想必都刮起了台风。可是这消息到了地方上,却连微风都算不上。 谁继承大位,对于一个帝国边远县城的知县,影响力微乎其微。总不可能因为新君登基,就会有个心腹来这摘李炎卿的印。这消息对他的价值,就是全衙门放假三天,以示哀悼。市场同样暂停三日,城内禁婚嫁喜事,至于乡下……地方太远,管不过来,全看百姓自觉。 当然天子大行,臣民穿孝是应有之义,县衙帐上多了一笔白布采购支出。由于李炎卿严格控制成本,采购价只为市价六倍,算的上物美价廉。衙门上下一人做了身新衣服,也算皆大欢喜。 作为朝廷七品命官,李炎卿觉悟与部下不同,他深受皇恩。万岁驾崩,让他痛不欲生。这种莫名的悲痛无法用语言表达,只好用胡椒粉把眼睛弄的又红又肿,以示自己的悲伤之情。 这三天时间,他正好陪陪家中的女人,每人房里都能多待一阵,哄的几个小妾心花怒放。洪四妹挺着大肚子靠在丈夫怀里,一脸幸福的笑容: “这样最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脑筋都不用动,只要在相公怀里,做个小女人就好。要是能天天这样就好了,比起十天半月见不到你的人,我倒宁可你现在不是官,我也养的活你。我身子不方便,伺候不了你,身边又没有个丫头代劳,你还肯宿在我这,这个好处我记着呢。等等吧,过些天,我就送一份大礼与相公。” 李炎卿只把头靠在她肚皮上听着胎儿动静,口中道:“那是自然,你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就是对我最大的礼物。” “你就不怕我生完儿子,变的腰粗如水桶?” “不怕,我的洪姐变成什么样,也是我的洪姐。” 洪四妹脸上一红,喃喃道:“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把完整的自己交给你,总觉得比那几房矮了一头。早晚我要给你找个姑娘,算是还愿吧。咱们先说好,到时候不许你不要。” 秦蕊珠那边,则半是嫉妒,半是恐惧。这两人一怀孕,李炎卿的气力都用在她这,倒是让她欢喜的不得了。可一想到自己碍于身份,暂时不能生孩子,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尤其见那两人一脸幸福的样子,她忍不住道:“老爷,我也想要一个了。不过那孩子,能不能……能不能让他姓蔡。” “姓蔡?我看还不如姓秦。”李炎卿倒是十分大方,抚摩着秦蕊珠那光滑的脊背,柔声道:“你家也没人了,还是让孩子姓秦吧。你要是真想要,咱就要。我就对外说你回家乡了,然后在内宅里,咱们慢慢要孩子。” 秦蕊珠思忖片刻,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年底的公文最多,事情也最乱。我要是现在不干了,谁来接手都不放心,等将来找到一个放心的师爷,再要也不晚。” 等到春节之时,香山已经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由于今年年成好,大家手里有了钱,反倒比以往更热闹几分,丝毫看不出老主刚刚驾崩不久的痕迹。衙门内,这些女人凑在一处,摆了一大桌家宴,让李炎卿如同置身大观园内。 他手面阔绰,一人送了一套赤金首饰,十匹上好的缎子,众女子心里欢喜。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这其中虽然有花惜香这样的外来户,不过她能说会道,大家彼此倒也没什么隔阂。 爆竹声声,锣鼓阵阵,香山县里格外热闹,后衙里也十分喜庆。两个孕妇不方便久坐,早早的回房休息,其他人则在一处斗起了叶子牌。 等到了下半夜时分,李炎卿伸了个懒腰道:“天色不早,我要回房休息了。蕊珠,咱们走,由着她们去耍。”花惜香忽然面露微笑,一把抓住了暖雪向前一推。 “今个是好日子,大老爷送了咱们咱们送大老爷一件礼物。这小丫鬟,今天就给大老爷去暖暖被子。反正也该是你的,正好今天收用了吧。蕊珠你留下,咱们这牌还没打完呢。” 李炎卿借着酒性也不客气,一把将暖雪扛在肩头道:“花姐这礼物送的好,我喜欢。那蕊珠今天歇一歇,小丫头跟我走吧。” 暖雪似乎极不情愿,在李炎卿身上不住挣扎,口内喊着姐姐救命。晴云起身想要阻拦,却被花惜香紧紧扣住动弹不得,口内急道:“快放开我,暖雪她还小呢。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我替她好了。” “替什么替,你们两个都是大老爷的人,谁也跑不了。你们小姐把你们留下是什么意思,自己心里没数么?张家的下人,几时蠢到这种地步了?”这时李炎卿已经一脚踢上房门,只听暖雪大叫道:“姑爷饶了我吧……姐姐救命啊。”接着又传来衣衫撕裂的声音。 晴云急的满面通红,偏生花惜香武力远较她为强,根本挣脱不开。花惜香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笨死算了。你妹子满身功夫,她要是真不愿意,就凭大老爷,能把她怎么着?就你一个笨蛋,看不出自己妹妹的心思。” 房间内,李炎卿见暖雪小脸通红,自己将裙子撕了一片,又在那大喊大叫,却主动替自己宽衣解带,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这样叫几声,我姐姐就该骂我不稳重,太丢人了。这样喊几声,回头我就对姐姐说是你用强,我抗拒不过,她就不骂我了。” 这乖巧的鬼灵精。李炎卿在她额头上重重一吻,接着便将她剥成白羊破了身子。自始至终,暖雪只用手挡住眼睛,身体却在积极迎合,用两只金莲勾住李炎卿的腰,不停哀求道:“也给我一个儿子吧,我也想要给姑爷生儿子。” 外面的晴云却是满面通红,神态尴尬,两条腿紧紧夹着,小声骂道:“姑爷……姑爷实在是……怎么这么欺负人,暖雪还小啊。” 第190章开海条陈 等到天亮时,暖雪一边找出胡椒面往眼睛上扑,一边喜滋滋的给自己盘了妇人髻,将那方染血白帕贴身收好。“从今以后,我就是姑爷的人了,将来生了孩子,就能抬举做如夫人了。” “不用生孩子,我就抬举你这小灵精做侧室。”李炎卿在她俏脸上亲了一口,问道:“你这又是干什么?” “做戏做全套啊。昨天被你欺负了,总得装出我哭哭啼啼的样子,那样姐姐才肯信啊。都是她死心眼,只认刘公子做姑爷。哪天姑爷把姐姐也收了房,她就死心了。” “你个鬼丫头”李炎卿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那刘公子跟我比,谁更好一些?” 暖雪做了个鬼脸“当然是刘公子好啊,人家文才好,是有名的才子。是官宦之后,刘老爷,与我家老爷是同乡还是至交,如今也在朝为官,刘公子彬彬有礼,对谁都是那么温文尔雅。哪像姑爷,昨天晚上那么坏……” “哦?若是这样,那我的小暖雪,别看把人给了我,其实心里想的是刘公子。那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你们姐妹送给他好了。” 暖雪吓的花容变色道:“那可不成。我们……我们都这样了,哪还能把我送人啊。我又不是姐姐那死心眼,心里只有才子,不懂什么叫过日子。那刘公子对人虽然和气,却只把我们当个会走的物件。他那不是客气,只是不屑于和我们生气。姑爷你拿我们当人看,肯哄我们高兴,又肯……又肯那般宠爱我,我只想给姑爷生孩子。” 两人调笑几句,暖雪被李炎卿逗弄的满面通红,等来到外面,晴云却气乎乎的把妹妹夺过去,朝李炎卿瞪眼道:“你太过分了!暖雪……暖雪还那么小,你怎么能……怎么能对她做那样的事。” 李炎卿故意恶行恶状道:“小什么小?你们两个是双胞胎,明明是一般大。你是不是眼红你妹妹得了恩泽。来来,老爷我还有时间,把你顺带收房也不晚。” 晴云吓的后退两步,然后道:“巡抚衙门来人下书,要你去惠州面见大帅,不得延误。不许再跟我们使坏,快走快走。暖雪身子不方便,我伺候你更衣。” 李炎卿不料新年期间吴桂芳还要紧急召见,这是闹的哪出?自己新年的贺礼已经派人送去了,难道老军门居然没收到?他这事上不敢怠慢,换好了衣服,打马前往惠州。 这巡抚衙门上次来过一次,这次也算熟门熟路。送了门包银后时间不长,就被人领到了花厅。吴桂芳见他之后,依旧是一脸和善“朝佐,你这次做的不错。周千帆那老东西,连我都要让他几分,结果被你拿捏住了。这事办的好,管住他那张破嘴,以后也为咱广东找点清净。” “一切全赖大帅栽培。这周千帆向日胡作非为给大帅添乱,下官收拾了他,也算报答大帅的恩情。至于那篇文章,写的文理不通,大帅不必在意。” “这是在花厅,又是新年,不必那么拘谨。咱们是乡党,这就是拉拉家常,你不必搞的那么紧张。那文章写的好,有了那文章在,我看广东官场,谁还敢说你一个不字,我要提拔你,我看谁还敢说个不字?谁说不字,就让周千帆去骂他。这时候衙门在休假,把你从几个美妾身边叫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你是不是心里在骂我啊?” “下官决无此意。您老人家对我有知遇之恩,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您老见招,想必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交办下官去做吧,下官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吴桂芳捻髯微笑道:“你小子,就是会说话。咱们是乡党,又有张阁的面子在,我怎么可能不关照你?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真要是粉身碎骨的事,老夫就交给别人做了。只是有些事,你那个位置看不到,我这个位置,又不好拿邸报的事给你看,只好叫你来面谈了。这朝廷上,可不安稳啊。” 嘉靖驾崩,新君登基,朝堂面临一番重新的洗牌。李春芳致仕,高拱进为首辅,广开言路,朝廷上自然也就有了各种奇谈怪论。 有人上书开弩甲禁,认为应该培养百姓尚武之风,方能保得江山稳固。人人有权持有强弩、铁甲、火器,战时人人即可为兵。 还有人建议朝廷应废除盐类专营,改为按照普通货品处理,只收税款,不再以盐引为限。 这样不靠谱的建议,自然就是扔上去就没了消息,即使各位大佬再糊涂,也不会同意这种明显智商不足的奏折。真正引人注意的,则是有朝臣上的开海条陈。 吴桂芳在朝内虽然没有靠山,但是身为广东巡抚,他在朝内还是有自己消息来源,其耳目远比李炎卿灵通。这开海条陈的事,第一时间就有人送到了他处,原因也简单的很:这事里有他。 开海派目前在朝内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在月港开海,理由为福建漳、泉二州民不聊生,多出海盗。如果在月港开海,可以让二州百姓以此为业,他们有了收入,也就不去做倭寇。 而另一派则主张在香山开海,理由则是香山开市,已经有了贸易经验。且自知县刘朝佐上任以来,夷人恭顺,还积极主动帮助朝廷勘平乱贼,经营环境远比月港为好。现在两派在朝廷上彼此牵扯,还没论出高下。 这些上本之人虽然都是些小鱼小虾,翻不起大风浪。可是吴桂芳作为官场多年老人,已经感觉出两点不寻常。一是这些人身后分别站着高拱、张居正两人,这是否可以说明,高张两派在联手之后,要面临分家了? 二是在朝廷的商议中,刘朝佐的名字频繁出现,这就是变相的为他刷声望啊。是不是张江陵已经打算认了这个姑爷,要为他先把名声扬起来? 吴桂芳道:“这开海的事虽然没有眉目,但是我想朝廷必然派员到香山考评,你那边可要弄的仔细些。来的人是敌是友,我们还不清楚,不可被人抓了痛脚。” “大帅放心,卑职的帐本保证出不了纰漏,大帅可以随时派人来查。” “你办事,老夫还是放心的,只要咱们自己身上不出毛病,不管是谁也别想扳倒咱们。不过你回去之后,还是要做做准备,等到朝廷来人时,得让他们看看,咱广东比月港更合适。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第191章五色帆(上) 这次香山开市,算是让吴桂芳吃到了甜头。固然这种大甩卖的机会,未来未必再有。但是细水长流,只要能把香山弄成开海的指定点,单是一个课税厘金,就能让广东多一大笔进项。再说自己还可以从中组织货源,直接进去贸易,保证能赚个盆满钵满。 至于开海港口花落谁家,这是由朝廷大佬角力决定,吴桂芳等人难以有所作为。但是在地方上把功课做足,则是相当于在自己一方加上足够多的砝码。 广东地广人稀,钱粮上依赖广西输送。广西自己都是那般情景,又有多少力量来救济广东? 再说殷正茂与吴桂芳的关系不佳,他惦记广东巡抚的位置不是一天,在钱粮上也很是卡广东的脖子。这次只要能把海开起来,日后殷正茂再想用钱粮挟制广东,就不容易。 基于这些原因,这开海的筹备工作不能出任何纰漏,而操持人也必须是自家心腹。吴桂芳统帅广东,手下自有可靠心腹,但是若说用着充分放心,却还是以李炎卿为最。毕竟这是自己一手打造起来的广东官场新星,又在京师朝堂上三天两头被人点名,自己不用他用谁? “这次回去之后,就把心思都用在这事上。把声势给我做足,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要人有人,要钱……你自己想办法。” 李炎卿点头道:“大帅放心,卑职肯定把这事办的妥当,不让大帅失望。” “是不让咱们广东父老失望。”吴桂芳指正道:“咱广东实在是太穷了,别看有了盐糖之利,却也是收入有限,僧多粥少。只有开海通商,才能让大家把日子过好,咱们这也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至于那些酸丁腐儒,你不必理会,所有告你的状子,一律都会转到巡抚都察院,有我给你承担。布政那边的考绩,你也不用担心,只要把这事办好了,这考绩上的事,本官保证不会难看。” 李炎卿回到香山,已经快到了元宵节。家里的女人见他平安归来,大多欢喜,只有晴云冷着一张脸,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淡。显然她还是恨着李炎卿坏了暖雪,拿他当了贼防。 “四妹,咱们这香山开海的消息,可是能赚一大笔钱的。”李炎卿搂着洪四妹,口内分析道:“这海一开,财源滚滚而来,先富起来的是谁?是买办啊。到时候谁当买办,谁就能发财。我到时候为你讨几十张船引,咱的洪家帮,保证大发财源,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即使是老船主,咱也未必就输给他。” 洪四妹却道:“那事你看着安排就好,我只想快点把孩子生下来,将来有子万事足。一想到有个宝宝叫我娘,就是多少钱,我都不放在心里了。洪家帮早就是你的刘家帮,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不听,就按规矩办。不过这开海的事,先得有个海路畅通,如今这海上可还有一路人物呢。” 洪四妹说的一路人物,就是与巨鲸帮齐名的五色帆。据说这路人马也是来自老船主旧部,当年汪直那艘坐舰,也在五色帆手中。海上人马,只要见了五色旗号,据说就要听令而行,不得违反。 洪四妹嗤道:“胡说八道。五色帆,八色帆,其能号令水上豪杰,靠的是手上的实力,而不是什么水上好汉共同拥立的信物。这些人连官府的条例都不放在心里,还能在乎个什么信物?当年老船主人多势大,不奉其号令者不得存,他的信物自然就管用。可是如今,他的实力大损,老螃蟹黑了他的家财自立为王,都没人能说什么。区区一件信物,又有何用?五色帆需要在意的,是那张戚啊。” 这张戚据说本是个朝廷军中的将佐,不知怎的,竟然入了江湖。他一身武艺固然高明,又是个能带兵打仗的,战斗力远比江湖中人强的多,水战往往能以少胜多。 只是他惯能打战,不惯打劫。这五色帆在他带领下,却是声望一日不如一日,只是勉强维持。所依仗的就是能杀惯战,外加当年那一干老兄弟,才维持住一个局面。 洪四妹道:“这张戚最出名的一遭,却是他帮着日本的一个诸侯打仗,带了人马帮那诸侯去攻另一路人马的水师。那次他倒是十分威风,用火攻大破敌船,以少胜多,血染海面。那次打完仗之后,他不但要了许多金银,还要了一对公主来做了老婆。那对公主可是双胞胎呢,倒是会享受。可惜这人虽是人杰,却不识时务,夫君想要招安他可不容易。” 香山海巡如今是海上豪杰最理想的去处,毕竟做强盗的最高境界不是打劫,而是做官。有门路的,都给洪四妹那塞银子,只求补个海巡名字,谋个官身。可是张戚却是始终不肯来投,只是送了一份孝敬银子,买一个彼此无犯。洪四妹也忌惮他带的是亡命徒,不想与他火并,两下倒是安生。 “如今这海上,要么归了夫君你的衙门,要么就是投了白莲教。这张戚既不肯带队归顺,也不肯去投白莲,可见是个一根筋的。且他的人又是专做没本钱生意的,香山开海,商贾云集,他带的人不下手才怪。” “那回头就让人给他下个书,把事情说明白。”李炎卿将烟袋点着,递到洪四妹手里“怀着身子不让你抽这个,憋坏了吧。你总偷着抽,还以为我看不见么?以后想抽烟,我给你装烟就是。这张戚若是聪明的,就去别处做生意。若是想死的,我就让李天梁出一次兵,看他比老螃蟹是否经打。” 洪四妹抽着烟袋,甜甜笑道:“还是你对我好。这五色帆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打,跟他们打战,可不想打老螃蟹那么简单呢。不过到时候我已经生完孩子了,能够披挂上阵,看看他张戚的本事,比我如何?” 两人正在这缠绵着,暖雪从外面进来道:“老爷,外面来了送礼的了。” “送礼的?这都快到上元节了,怎么才想起送礼来。这人真不会办事,可有名刺?” “他报名了,说是叫张戚。” 第192章五色帆(中) 洪四妹虽然如今快要临盆,听了这消息,却依旧勉强挣扎起来道:“暖雪,快喊上你姐姐,准备去拿人。把衙门里的公人都调来,这张戚极为了得,人少了怕是制不住他。夫君上不了阵,到后面躲躲,家里会功夫的女人,拿家伙跟我来。” 李炎卿却一把抱住她“你个快当娘的人了,给我老实待着。那张戚是水上的好汉,在我的地盘里,还能闹出什么花头?我去看看,他要干什么。” 这张戚是个身高八尺,极为威风的汉子,依稀能看出几分朝廷武将的风范。见了李炎卿之后,他倒也乖觉,撩了长衫跪倒施礼。 “张头领,你到我这香山县来所为何故?难道是知道自己为非作歹,罪孽深重,所以特来到案投首么?” 张戚倒是面色平常“小人今日前来,只是为了五色帆内千条好汉讨个活路。我背后站的,就是那千余名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我想大老爷不会让他们对老爷失望。” “千条好汉,人数不少。不过不知道他们一个月能吃几顿饱饭?我这香山没有上千人马,不过海陆捕快,凑个七、八百人不成问题。若是加上盐巡,倒是能与你扯个直。他们一日三餐,也不过是粗陋饮食,只是能管饱,偶尔还有鱼肉,不知与张头领的人比,谁更厉害一些。” 张戚心知遇到个硬点子,看来江湖传言不虚,不哭死神确实不是好对付的。只好叹了口气道:“我只求给手下儿郎们找条活路,还望大老爷成全。” “张头领何必客气,五色帆横行两洋,威风不逊当年汪五峰。我这里不过一小小县衙,你何必来找我这求命?” 张戚听了这话,却大生英雄志短之意,叹口气道:“您说的这些,那都是很就以前的事了。” 当年汪直与张戚有救命之恩,他也对老船主以性命相报,临阵冲杀不落人后。加上他的武艺是在军队里练出来的,与江湖上侠少的功夫完全不同,临阵冲锋骁勇万分,他带出来的部队,都是一等一的精兵猛将,为汪直打下基业立下汗马功劳。 当年汪直势力最盛时,手下也能凑出上万人马,临敌对阵,鲜有不克。不过随着汪直被杀,手下人马各自散去,纷纷自立门户,将汪直遗产几乎瓜分一空。他仗着百战威名加上一支嫡系精兵,总算抢出了老主人那艘座舰和老主人的一点骨血,希图东山再起。 这其中经历,凶险之处一言难尽,几可称的上九死一生,堪为大明时代的赵氏孤儿。只是如今的江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江湖。他的名声在江湖上倒是很好,道上的朋友提起他赤胆忠心扶幼孤的张戚,都要挑起大指,赞一声好汉子,好男儿,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人会因为他是个好男儿就与他做什么生意,也不会因为他是好汉子,就不要他的钱。手下除了儿郎,还有那些儿郎的家眷要养活,他自己偏生又只会打战,不善于打劫,更不会做生意。 他不会经营,做了几次生意都赔了老本。打劫的事,已经越来越不好做。官军似疯了一般的进剿,他的部下却是死一个少一个。自从香山立了海巡,广东各地水巡纷起,旧日的水上豪杰,都恨不得穿上官衣去做水巡,一时间各地衙门全都多了些凶恶面皮。 只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好汉,后面的模仿者,就达不到这么好的效果。眼下各地水巡谁也不如香山海巡威风霸气,更是不如香山海巡有钱。张戚则是因为出身的关系,根本看不起一个海巡的身份,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机构的设置确实很影响自己的生存。 让做了海盗的去剿匪,这手法忒也歹毒。大家杀起旧日同道来,都比真正的官军还要卖力,又加上熟悉根脚,跟他们打,比和水师打都要困难。再说官府又不惜血本,肯拿人命去填,连那螃蟹岛都被打破了,自己的老营可是比不了螃蟹岛坚固。 汪直那一点骨血还在老营里,若是真被官兵摸上门去一通砍杀,自己就百死不能赎罪。再说自己那一对双胞胎老婆当不得风雨,也不能让她们落在官兵手里。有了这些影响,五色帆眼下也不大为寇,只好吃老本。 张戚生意不好做,部下已经两个月没法军饷。有不少人开了船,偷偷开了小差。剩下的部下固然是自己一手练出来的,忠诚无忧,可是看他们那殷切的眼神,和那些家属面黄肌瘦的模样,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才对的起这些部下。 “刘老爷,实不相瞒。我出身巡抚标营,是做过五品千户衔实授百总的,可惜后来,我自己却又做了强盗。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的。我连五品武官都做过,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我还不放在眼里,所以你放心,我没想过和你的女人争官位。我求的,就是给我们这几百男儿留口饭吃,作为报酬,我就将这条命卖给你了。” 他这次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了二十人,抬来了十口箱笼。箱笼中的东西价值倒也不菲,只是这却是当初名动两洋五色帆的最后一点家当。 “当初五色帆升帆时,我们都要喊一声,踏破五峰!听到这声音,任你是何等盗魁,也要退避三舍。那时,这区区财物,几曾放在我们眼里?可如今么,这点东西,却已经是五色帆的最后一点积蓄,我张戚对不起我的弟兄,对不起老船主,也对不起我的婆娘啊。” “张头领,你的诚意我看到了。不过眼下本官虽然不敢说富贵,但是这区区十箱财物,还未必能放在我眼里。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能打动我的?” 张戚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炎卿一眼“怎么,刘老爷看中了张某手头这点实力,有意一统海上豪杰,做一做海上武林盟主的宝座?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当年老船主也曾想把这宝座送给胡宗宪,他都不敢,你敢么?” 第193章五色帆(下) 李炎卿面上不动声色“这其实也没什么不敢。胡梅林不敢坐,跟我不敢坐之间,没什么关系。不过水上若都是如张头领这样的好男儿,我这宝座也坐不稳当。可惜的是,眼下水上武林是什么模样,你比我心里有数吧。你放心,没想夺去你家恩主最后一点基业,换句话说,他那点基业,我也看不上。还是安心坐我的朝廷大员就好,其他的事,不归我管。我只听说,当年汪五峰那艘坐舰威风的很,只是不太适合打劫。” 张戚面色一变“那是恩公留给我们的最后一点念想……” “他留给你们的最后一点念想,是他的爱妾,和那遗腹骨血吧。张大侠铁枪扶幼孤,不做曹操一心做赵子龙的事,四妹已经跟我说了。你得想明白,那艘联舫大是大,那船也确实是好。不过那是打战的船,不是打劫的船。你们现在的人手,还开的动么?再说那么大个玩意,完全依赖风力,你怎么拿它去打劫,追的上人么?” 汪直当年心爱座舰,号称上可驰马,不过需要人力也多。张戚手上人马太少,想要开动这联舫确实已经力不从心。 再说那船太扎眼,离着很远就能看到,商船能走就走,联舫还追不上。它是个念想,但也只是个念想,而且为了保证这条船不烂掉,还得花大价钱维护它。 只是一想到弟兄们每次清洗甲板,维护大船时眼睛里那团火,张戚就舍不得将它送人。这条船代表的是希望,是五峰子弟东山再起,力压两洋的念想。若是将船献出去,大家的那份精气神也就毁了,日后也就成了与普通海贼区别不大的货色,再想重振老船主的声威,怕是做不到了。 李炎卿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也不强迫,只吩咐一声“过门就是客。现在还在年里,可不能亏了礼数,来人啊,备宴。” 张戚带来的二十条汉子,本是他一手操练出来的亲兵,与官兵比起来,纪律性半点也不逊色。哪怕是官府用刀斧加身,也未必能让他们皱一皱眉头。可惜这样铁打的汉子,却被一桌酒宴彻底打败了。 看着一桌子的美酒佳肴,这些人初时还不肯动筷,生怕中了暗算。可是能痴和尚二话不说的抓起了一条鸡腿大嚼,边吃边道:“你们不要客气,只管来吃。” 这些大汉猛咽了几口口水,终究是有人扛不住,一把撕了另一条鸡腿,朝嘴里猛塞。这一开了头,后面就煞不住,每人眼前装饭的碗堆的像个宝塔。张戚看在眼里,不住摇头“不像话,简直太丢人了。那个,再盛一碗饭。” “五峰商会,看来粮草也不怎么充足啊。”见这些人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李炎卿高声道:“走的时候,拉十头肥猪给他们。就算本县给他们的一点回礼吧。” 年前一群侠少袭击了陈家乡下的一个猪栏,赶了一批大肥猪回来。在香山县公人的全力侦办下,这起恶性抢猪案告破,肥猪都进了县衙门的猪圈。至于那些侠少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每人分肉二十斤,外加到春风楼被采补三天,县衙报销花费。 有了这批肥猪,李炎卿出手也自大方,十头猪,小意思。可是那些汉子却个个情绪激动,忍不住道:“大哥,刘老爷对咱不错啊,比那些狗官,可强多了。他不是王本固,而是徐文长啊。” “住口!王本固与徐文长,又有什么分别!咱们五峰的人,什么时候穷到见了几头猪,就能卖自己的命的地步了?过去咱哪条船,不用猪压舱?” 张戚毕竟威风尚在,一声大喝,部下不敢多口。他又对李炎卿道:“那船是老船主留下的,我不能自己做主。这事归根到底,还是要问过我家小主人,才能定夺。” “好个赤胆丹心张头领,这事我也就不逼你。不过听我的吧,有些老物件扔了比留着有用。我到时候给你准备一百石粮食,外加二十口肥猪,这些箱笼,你也可以拉回去,那条船,就当我买了。” “其实已经有你们官府的人,和我接触过了。”张戚肚里有食,心里也就稳当了许多。到底有多久不能这么放开肚皮吃饭了,连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时间了,吃饱的感觉,真好啊。他朝李炎卿一拱手“对方开的价,是三千两白银。只买我们到海上转一圈,放两炮,但是不许动手抢一条船。” 李炎卿略一琢磨“这多半是福建那边的人吧。这买卖其实做的过啊,只放两炮,就有三千两银子拿,确实合算。” “可惜那钱我怕没命拿到。”张戚直言不讳“我脑子不糊涂,这种奇怪的要求,背后肯定有它的缘故。若说养寇自重,前段时间的水上好汉,可是被官府杀的人头滚滚,否则就犯不上请我了。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通过这手段,向朝廷施加压力。” “所以你就来找我这,看看能得到什么消息?这事不对啊,要是打探消息,也得到福建那边的官场去探听,我这可打探不到福建的信。” 张戚道:“做我们这行的,若是在衙门里没有耳目,就连脑袋都混丢了。不过我打听来的消息,却让我有点不敢信。当年老船主为了这个,把脑袋都混没了。难道如今新君登基,这事就真做成了?不过要真有这事,我看香山也比月港更有资格。同样是卖命,我张戚更愿意把命,卖在香山。” “这是为何?” “洪四妹投了香山,如今成了你的侧室。老船主投了胡宗宪,就掉了脑袋。这便是两者区别所在,福建那边的人,我一样也信不过。我张戚和我手下这些儿郎们,也不敢想什么报仇的事,只是不想再像老船主那样,糊涂的被砍了头。” 李炎卿点点头“你若是肯信我,那就过几天,带你的人在水上放两炮。顺带把那联舫带来,该给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少给你。” 第194章做帐 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如果闷头干活一言不发,最后只会落个好评价,什么实惠也得不到。像这次争夺开海口岸的事,大家作好自己的硬件,这是基本功,或者叫盘内招。这个当然重要,不过如果没有盘外招支持,这盘内招其实也没什么用。 朝廷当前开海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防止倭寇。既然倭寇主流都是大明百姓,他们当倭寇的主要原因是活不下去,那就干脆开海,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当然这也要求这路海盗处于可控范围内,一旦真开了海,能保证将其或招安或消灭,不能真的养成气力。 那福建官府想必是手上缺乏那么合用的海盗,就把主意打在张戚头上。只要他闹腾闹腾,让官府知道福建不开海,就要倭寇成患了,自然能把香山放倒。 可是张戚对于福建这边没什么好感,现在入闽的部队,既有俞大猷的老部队,又有戚继光的浙兵。这两支部队都和老船主有血仇,自己真跟他们干,万一顺手被弄死,那去哪说理去? 而香山这边虽然俞大猷做总兵,可是部队并不在香山驻扎。这里说了算的是刘朝佐刘知县,他对于海盗向来十分宽厚,自己在海巡司里随时都能看到过去的同行。两下比较,还是这边比较有前途。更何况这个知县的背景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只有这种根脚硬的人物,才能护住自己,关键是护住小主公啊。 英雄志短,豪杰末路。饶是他当初如何的威风八面,现在也得为手下这一千多张嘴考虑。十头大肥猪,就让他的亲兵队动心,自己如果再不想点办法,怕是这最后的一点家当,就要风流云散了。 “张头领,其实我从没想过,让五色帆在海上消失。”酒足饭饱,那些亲兵们兴高采烈的去挑肥猪,张戚则跟着李炎卿来到书房。 “刘老爷,您的意思是?若是您想做这二八下帐的生意,倒也不是不能谈。我们做这行的,其实最大的花消就是孝敬官府。我前次给李参将那送了两个女人,结果他不要。送了一千两银子,他也没说什么。是不是我们送的太少了?” 李炎卿哈哈一笑“你下次再送礼时记的带上我,我和他还是能说的上话的。不过你把我想的差了,我不是惦记做什么幕后大老板,而是想让你们替我干点活。” “活得干,钱也得送,这个道上的规矩,张某是明白的。”五色帆今非昔比,往日的关系网也受到了极大破坏,多半的关系都指望不上。 现在他们的眼线多是地方上的巡检,班头,师爷,书办。唯一的硬关系,是福建布政使司衙门里的一位大人物,可是还不怎么可靠。在广东,若是能攀上一位知县,而且是一位能够和巡抚说上话的知县,这花销怎么也值。 听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去干湿活。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收钱买命的事,他们也不是没干过,只要目标不是太离谱,他也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这海巡司,也管不过来所有的船。将来香山要真是开了市舶,不知道有多少船要出海贸易。这其中分为三种,一种是皇家的船,包括勋贵、太监。这样的船,我们见了就要远远的躲开,它们遇到了麻烦,我们还要帮忙。第二,是交了税的船,这样的船,我们也要予以协助。第三,是没交税的船。这样的船,没有任何必要存在于海面上。但是有的时候,我和我的人,包括海巡司,都不方便出手。张头领,你明白了么?” 张戚听的心惊肉跳,他本来也是官场出身,对于这里面的干系并非一无所知。“刘老爷,你的意思是,想要征商税?便是当年胡宗宪为浙直总督时,他也不敢征商税。当时官兵无饷,他就只好加派提编,逼的那些农夫卖儿卖女卖田产。但是商税两字,他可是不敢想,你却要……” “他不敢想,我敢想。”李炎卿轻轻拍了拍桌子“他是浙直总督,我不过一七品县令,大不了摘了印,回家种田去。这商税必须得征,对于敢不交的人,我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好送他去见海龙王,问它老人家要个处置。这活你是接,你是不接啊?” 张戚脸上神色几变,长叹一声“张某的过往之事,如今也就不必多说了。我当年曾经做过朱秋崖的标营千总,之所以后来混入江湖,与商人也有些干系。若是收拾商人,我张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下里又就这打劫收入的分配,补给等事进行了简单商议,这一次双方会晤就宣告结束。那些五峰亲兵们,赶着肥猪,兴高采烈的上船离去。李炎卿也为解决了这么一个难题而心中欢喜,到时候这路海贼,就是自己香山开埠的盘外砝码。 送走了张戚,他又一头扎进了花惜香房里。那花惜香正将几个帐本在手里拿着,那边则放着算盘,见他进来,嫣然一笑道:“怎么,新吃了暖雪还不满意,又到我房里来罗唣?我告诉你啊,我嗓子好着呢,一喊可整个后宅都能听见。到时候我师妹拿棒子打你,让你罚跪。” “花姐别逗我了,我是来跟你说件生意的。这买卖要是做好了,也能发财。” “中介?”听李炎卿说完这生意之后,花惜香眼睛发亮:“你这脑子可是真好使,这生意若是做成了,那不是坐地收银子?可是这生意有一节,须得自己人掌着印把子才能成功,若是换了个外人,这买卖可就做不下去了。” “瞧你说的,我既然出这个主意,自然就是有这个把握。这开海的事,现在还是个机密,乃至造船出海的事,都没人知道。我们就靠着这个信息,就能发财。到时候花姐你手下这些女侠可就有了用武之地,我给她们一个名字,就叫攻关侠女。” 花惜香点点头道:“这个名字好。到时候我把我手下这些姑娘们派出去,保证把那些人迷的天昏地暗,等将来啊,哪怕没你这个官,我们也能成事。到时候让你得求着我来养。” 李炎卿满不在乎道:“那也不错,现在就是四妹比我有钱,如果花姐肯养我,我求之不得。” 花惜香佯嗔道:“好啊,刚说没几句正经,就来说这些风话,快走快走。”边说边将他推出门首,到门口时,却又道:“你那香山开市的帐本,回头给我送过来。你不懂做帐,本地的夫子行不行,我可没数。我的做帐本事是跟绍兴夫子学的,做的帐就是神仙也查不出来。我给你看看,保证翻不了船。” 第195章巡按 开海之事,在准备阶段属于机密,不过李炎卿心里有数,这事怎么也保密不了。福建那边雇佣海盗,自己这边要兴建馆舍,想要绝对保密是做不到的,只好做个有限保密。眼下香山这要办事,另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是躲不开的。 “大老爷,您眼里能有老夫,老夫当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按老夫想来,这事咱还是到我这就算了,不要继续扩散了。香山十一都,人心不齐,您想办事,就有人想坏事。为了不让那些无知杀才坏了您的大事,这种事只能交给我这样的心腹做才行啊。” 梁瑞民人逢喜事,整个人都有精神,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今年他在香山开市的事上赚了一大笔银子,自家孙儿梁满仓又连续两考案首,眼看这秀才是手到擒来的事,喜的合不拢嘴。 这开海的事一提,他的心里就打开了算盘。他不是那些浙闽巨商,而是做着买办类的生意。如果开海的事一成,对他的损害并不大。而且洋人与明人交易也离不开买办,只要自己能取得买办的权限,到时候生意会越做越大,钱倒是会越赚越多。 不过这有个前提,那就是自己必须成为垄断型的买办,而不能让其他人与自己抢生意。 “大老爷,听说洪姨娘那快生了?老夫也没什么可送的,打了一对金如意,您可一定要收下。” “瞧梁老这话说的,您见我什么时候会把金子推出门外?您只管送,有多少我收多少。不过我们还是先要做好准备,将香山的基础做好,让朝廷看一看,谁的开海条件更为成熟。” 在他桌上,放了一份画的十分粗糙的香山城市图。这是花惜香手下的侠女,拿眉笔画出来的。这侠女绘画上颇有些天赋,用眉笔画的草图,倒是勉强能看懂。 李炎卿用手在一处指去“这里,靠近码头,正好做用。而且这里我看了,只有两个米铺,一个当铺,到时候全都拆了,盖上商行。这商行是经营进口洋货和出口土货的中介贸易行,税课司也从这里收税,方便管理。咱们初步盖它十三家,起个名就叫十三行即可。” 梁瑞民在地图前面看了看,不住点头“这里好,这里好。这里不但离码头比较近,关键是这几家店全是陈家的,与我没什么关系。不过万一陈家狮子大开口,多要补偿,这成本……” “这是衙门的公事,哪容他讨价还价。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搬,要么我派侠少去帮他搬。正好香山那么多侠少,闲着是会出大问题的。我把他们编成了一支队伍,专门负责这搬迁兴建工作,保证完成的又快又好。” “大老爷神机妙算,小老儿佩服的很。只是不知道,这十三行,由几家经营啊?” “这个么,香山开埠,咱们难道让外地人占去了便宜?十一都的父老肯定要指望开埠吃饭,到时候各商行的跑街、大写、伙计、管仓,全由咱香山招聘。非香山人不用,非香山人不取,此为铁律。至于经营上,官府独营两家,作为官店。其余十一家,由十一都均分。” 梁瑞民一听这分法连连摆手“这可不行。十一都内良莠不齐,有的人支持老爷开埠,有的人却心里不服,八成还要背后坏事。您这样搞一视同仁,实际是不分亲疏,会寒了我辈良民的心啊。” 两人一番争斤论两,最终敲定,这十三行内,梁家起码占三家,洪四妹占两家,三家官店,另外五家,由其他各家均分。而兴建十三行的费用,梁瑞民也要占三成,并且义务支援二百名劳动力。 想到这十三行一旦成功,自己坐地生财,就能日进斗金,梁瑞民大笑不止,拉着李炎卿到春风楼喝了个烂醉。 李炎卿道:“梁翁,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若是这事成了,咱们自然是日进斗金。可若是这事不成,咱这十三行,盖了也是白盖。” 梁瑞民此时已经喝的有了八分醉意,用手指着李炎卿道:“刘老爷,你何必用巧言诓我。你拿锦衣卫当鸿雁用,往京师送信的事,你当老夫不知?有京师里大贵人为你帮衬,这事还有什么成不了的?好福气,好手段啊。来干。” 京师,纱帽胡同内。一炉龙涎香缓缓燃烧,满室异香扑鼻。张若兰轻蹙娥眉,将手中棋子落下,口内道:“爹爹棋力高明,女儿这一盘,多半是要糟。” 在她对面之人,五十开外,生的相貌堂堂,玉面长髯,一双虎目之中满是慈爱之意。此人正是如今朝内自立一方,俨然与首辅高拱分庭抗礼的次辅张居正。只见他捻髯笑道:“若兰,你说燃上龙涎香便能取胜,结果如何?认输吧,下棋你不是爹爹的对手,便是眼下不输,待会那小东西哭闹起来,你的心一乱,还是要糟。” 张若兰嗔道:“爹爹就是惯用官保来赢人,也当真不知羞。这龙涎香一烧,确实这脑袋不疼了,思路也清晰了许多。不过这对咱两是一样的,所以女儿还是不成。说来过去要想点这么一炉龙涎香,可不容易呢。” 张居正用手虚指“你这丫头,恁多鬼心思。连下个棋都要提那混帐,难道爹好不容易有个好心情都不行么。” 张若兰却不害怕,反将棋盘一推,“若是爹爹始终不肯接受李郎,这棋下的还有什么意思。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这盘棋爹找大哥陪您下吧。” 张居正只好摇头道:“女大不中留啊,给我坐下。若兰,爹也是为了你好。他是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他的根底,我不是都给你看了么?当初在京师里,是个有名的浪荡公子,连父辈定下的亲事都被他推了,这样的男人,如何配的上我的若兰?别看你如今有了官保,想要娶你的人,依旧能从咱家门口排到边关去。爹帮你好好挑挑,保证找个温良君子,一生不负你。” 哪知张若兰脸色一变“爹爹,你若执意如此,那就别怪女儿不孝了。只好先行一步,地府之中去做李郎的娘子。” “你给我老实待着,又要服毒自杀?是喝玫瑰露啊,还是吃枣泥饼啊?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乱吃零嘴?你啊你啊,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别的且不说,单说眼前这一关,他李炎卿……阿不对,我得教他刘朝佐,在我这,他只能是刘朝佐,他这关能不能过的去,又有谁知道?这次南下广东的巡按,怕是要落在刘勘之头上,他若去了,哪有刘朝佐的活路?” 第196章生产 张若兰粉面生寒,随手应了一子“高新郑也太霸道了。一样是天家当年的旧人出身,爹爹可没像他那样,既做首辅还把着吏部尚书的位子不放。自来这尚书只是大学士加衔,为着辅臣抬高身份所用,哪有像他这样,真去亲掌部事的。这还有没有别人活路了?再说了,他派刘勘之去香山,分明就是去搞破坏,不让香山开埠成功的。” 张居正笑道:“这还用你说?你爹我没糊涂,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月港是他选的,香山是我的宝贝女儿选的,高拱自然要千方百计,把月港捧出来。不过这选派巡按的事,爹也不好插手。香山三弊,曰私盐、曰售赃、曰虚报战功。这可是高党提出来的,这三条要是落实,你那心上人,怕不只是摘印。” 张若兰冷笑一声“就凭他刘勘之么?当初我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书呆。这回在南京重逢,真是活活气杀了我,怎么看也比不得我家夫君。他不过是经史子集读的比我夫君多些,可要是论起手段心机,奇谋秘计,我夫君败他不废吹灰之力。以他区区一新晋巡按,居然想要靠吴桂芳来刷名声,就冲这一条,他就落了下乘。爹爹要不要打个赌?” 张居正哼一声“你不要告诉我,赌他能过了此关,就让他进京。你们两个根本没有拜过堂,就一口一个夫君,真不知羞。” 张若兰却毫不害怕“连官保都有了,拜没拜过堂,又有什么分别。我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难道告诉他,他从来就没有爹?” “那也不行!若是他过不了这一关,这孩子就得找个别人当爹。若是过了这一关,这……这刘朝佐也不合我心意。不过且看他手段如何,若是果真能应付过去,或许也值得老夫见他一见。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别以为有个官保,就能让我把你嫁给他。见面之后不合心意,一顿乱棍打死了他也是有的。老夫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挟制。” “爹爹见面之后自然知道,我夫君是何等人物。还有啊,这盘棋我赢了。”张若兰一子落下,却是将张居正的一条大龙屠了个干净。 张居正仔细看去,却发觉不对“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把我的棋偷走了。你别以为为父看不出来,你偷了几个子儿,才有这个局面。” 张若兰得意一笑“没被发现的偷就不是偷,这就是我夫君教我的。爹爹如今该信了吧,刘勘之斗不过官保的爹。我该回去弄孩子了,爹爹你自己想想,我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看着女儿的背影,张居正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李炎卿,有点意思,老夫在这等着你,看看能不能过的了这关。” 香山,李炎卿还不知道,朝内已经有人瞄上了他,依旧在为开海的事,做着全力准备。花惜香不辞辛苦挑灯夜战,将那帐本又重新梳理一通,在吴桂芳派出的专业查帐队伍面前,也没出任何纰漏。 让那位带队的老夫子只好摇头道:“厉害,厉害啊。明明就是感觉有问题,可是却又找不到问题在哪,香山确有能人。” 十三行那边,进展也十分迅速。那些侠少们这次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在与陈家的几次械斗中,表现出色,作战勇敢,两下里打了个平手。可是梁家及其他几家丁壮,却趁着两下师老兵疲时忽然出现,帮着衙门一通进攻,最后又有公人收尾。 这场香山争地大械斗,以陈家大败亏输告终,被打伤者多达四十余人。这陈荣泰大怒之下,让人抬了伤号直接到惠州巡抚都察院去告。 结果他没到,李炎卿的告状书信已经到了。说陈家恶意破坏香山开海的基础建设工作,武力殴打县衙公人,自县令以降,受伤者多达七十余,内中有重伤十数名。 两下里互相攀扯,难分高下。论证据是陈家的证据多一些,可是李炎卿代表的是官府,是广东开海大局。一时间笔墨官司打了无数,吴巡抚得知此事后,批复:案情复杂,着广州府彻查。林守正见了批示也急忙批示:事关重大,着香山县严肃处理。 看着陈家再一次败北而回,李天梁有发来三百营兵压阵,李炎卿心中自是欢喜。这三百人的军饷开销还是从广州走,派到香山,只是为了保护香山的基础设施建设工作能够顺利完成,不至于被某些黑恶势力阻挠工期。 有了这三百大军在手,他还怕个什么?营兵按队、旗、局、司、部、营为编制手段。每百人为一司,由一百总统帅。这三百人就是三个司,其中包括两个步兵司,一个火器司。这火气司百十人里,也有四十条火绳枪,三杆燧发快枪。再加上那大方阵。慢说小小的宗族豪强,就是遇到真倭大军也能打个有来有往。 他有了这支人马,就如同有了定海神针,哪还怕有人出来反对?至于建设十三行的力夫,除了有侠少之外,还有广州几县监狱内的囚犯,一发全都赶出来干活。 花惜香对那些侠少道:“我这是为了你们好。所谓练拳不练腿,老来终后悔。练武不练功,老来一场空。你们基本功太薄弱,腿上没力,这不锻炼锻炼,将来可怎么得了?赶紧的,再去挑一次泥去。” 到了三月刚过,道试来临,梁满仓不出所料,中了秀才。不过他居然又得了一次案首,这却让知道他根底的人大为吃惊。这家伙若是考个武举,连中三元倒是可能,怎么可能考秀才,连续三次都是案首? 李炎卿是这事里的操办人,自然知道自己是如何调换了墨卷,将文必正和梁满仓的卷子换了个名字,为梁满仓弄了个案首回来。小三关中连中三元的角色,等将来乡试时,任谁也不好意思不让他中举。若是不让他中,不等于是打提学官的脸? 这边厢,洪四妹也终于临盆,生了个大胖儿子出来。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洪四妹脸上洋溢着为人母的幸福笑容,将孩子亲了又亲。她产后少力,却还是勉强起身拉着李炎卿的手道: “那三十万银子,我回头让人运过来吧。我原本还防着你对我只是玩玩,玩腻了就扔了。那钱是留着防身的。可是如今有了这孩子,我什么都不要了,那钱你只管拿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炎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洪姐你就是想的多,那钱在你那与在我这有什么区别?再说我有偌大一个县城,也不愁钱用。等将来真要花大笔银子时,再问你拿也不晚。” 第197章商会 他又把儿子抱在怀里逗弄一阵,“本来你刚刚生产,我该陪你的。可是梁瑞民这老东西,却非要请我去他梁家看看。他家有什么好看的?许是他知道我要检地,先要请我过去,好手下留情吧。” 洪四妹笑的却十分古怪,她接过孩子,用手一推“你啊,快去吧。我敢打赌,你这次去,肯定是有好事。” 惠州面见吴桂芳时,李炎卿曾探了个消息回来。如今新君登基,万民欢腾,朝廷里自是众正盈朝,一片太平景象。不过以上这些这是对普通百姓说的,朝廷大员看的内部版本,则有些出入。 朝廷上固然是气象一新,但这不代表问题不存在。如今太仓空虚,国用不足。天子登基后,冯保献银七十余万两,让万岁大为欢喜,重重嘉奖了一番。不过这笔钱是直入内帑的,太仓并没见到。 眼下地方上还好一些,京师里的文武大员已经长期欠俸,成国公朱希忠,都已经提出用宫中的藏品,来抵自己的薪俸,可知拖欠之巨。月港开海之议,一方面是为了平息倭乱,让百姓不至于出海为盗,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开海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希望靠抽分课税,弥补一下不足。 不过向来朝廷里就有开源派和节流派,也有一些人认为,朝廷国用不足,是因为糜费太巨。皇帝为万民主宰,应该削减开支,再削减一部分宗室禄米,这样就能把钱省出来,而不能总想着去开拓财源,与民争利。 开源派则认为不但要开海贸易,也要重新检地,将隐寄的田产丁口挖掘出来,将朝廷丢失的田丁亩税一一收缴,增加国用。这两派里,高拱相对中庸,他既支持开海,也支持应该削减宗室开支,减少宫廷用度。并且提议改漕为海,减少粮食运转中的损耗,可以看做是有限度的节流派。 而张居正则是属于开源派的后台老板,现在高喊开源派的那些人,大多是他的门生子弟,这事是谁在后面授意,大家看的明白。李炎卿既然以张家未来女婿自居,这事上必须紧密配合岳父脚步。 如果是敷衍了事的,这时只要把吏员派下去,随便转几圈回来也就是了。可是他真想把这事做成,已经在衙门里放出话去,要挑选精明强干的吏员,跟着自己下乡去检查田地丁口,重新编制白册。 走漏风声这事他倒不在乎,甚至他从某种程度上,希望那些宗族做出点反应来。自己手上这三百兵不是吃素的,只要他们敢拿起锄头动武,自己的两个步兵局一个火器局就可以杀过去平叛。到时候把他们搞成白莲贼,自己还能得个大大的战功。 这梁瑞民在县衙广有耳目,听到这消息不奇怪。他请自己,难道是事先想疏通好关系,到时候对他手下留情?不过这老头不以田地为本业,犯的上这么急么? 他以往与梁瑞民往来,都是在香山县城内,梁家乡下老家,倒是第一次去。只见青瓦白墙,门楼巍峨,倒是很有点那些世家老宅的气息。只是他知道梁瑞民根基,无非一个胆大手黑的爆发户,这房子多半也是仿着那些真正世家的房子建的,不过仿的也算用心。 等到进了院子里,却见那梁满仓赤着上身来到面前磕头下跪道:“学生梁满仓,跟大老爷磕头了。” 李炎卿急忙用手搀扶道:“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乃是中了秀才的,也就是个斯文人。不能再这么打扮了,实在是失了读书人的体统。再说你有秀才功名,见本官可以不跪,何必施此大礼?” 梁满仓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一笑“这个……实在是那秀才的衣服穿着太拘谨,耍弄枪棒时也不方便,不如这样爽利。再说了,我本就是个好练刀枪,懒看文章的,让我当秀才也是受罪。您是我的恩公,没您的话,哪有我的功名。不管我以后中了状元还是啥,见了您还是得跪,否则妈祖娘娘也不饶的。” 梁瑞民一旁骂道:“你这小畜生,口气还真不小。就冲你这模样,还想中状元?只要你这秀才功名不被革掉,就算咱家祖坟冒烟。大老爷,您别跟这混货生气,跟我来。” 众人边走边看,见这梁宅本家修的十分气派,不但围墙高大,四周还有望楼,又有几座箭塔,俨然是个小型要塞。而房子飞檐斗拱,还有无数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风景倒是出奇的雅致。 “老夫那儿媳最喜欢花草,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就是来魁,又偏宠她。所以这些年从各处搜罗奇花异草遍植此地,大老爷看看,可还入眼?” “梁翁这家宅匠心独具,本官自到任以来,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的一处所在。” “您喜欢就好,咱们今天赏景饮酒,还能多喝几杯。” 见梁瑞民不说正事,李炎卿也耐住性子,两人连喝数杯,梁瑞民才道:“大老爷,今天把您请来,实际是有件心腹事要向您当面禀报。这城里的商人,可是又有点不安分了。” 如今香山的经济发展有些畸形,传统的农业日渐边缘化,而商业收入成了香山的主要经济支柱,这也导致商人渐渐不满足于自己的社会地位,想要与官府别别苗头。 只是单丝不线,孤树不林。这些商人想要与官府作对,自己首先就得有个组织。商会的筹建,就是迫在眉睫之事。不过这事办的甚是隐秘,只有几路大商人秘密联系,怕的就是官府预先得到消息,坏了大事。 梁瑞民一来自己就是大商家,二来又是本地一霸,做这个事,永远绕不过他去。可是这天下间最怕的就是叛徒,梁瑞民这边积极热心筹建商会,自己还掏了一大笔钱作为商会经费,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真心加入,哪知转身就把商会同人卖给了李炎卿。 “您看,这是名册。他们的住址我都知道,这些人里以徽人为主,夹杂闽、浙商人,还有几个是咱广东本地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让孩儿们动手,把他们抓到我的水牢里,让他们知道厉害!” “梁老,你这话就错了。咱是官府的人,不是土匪强盗。哪能随便干绑票的事,那也忒丢身份了。这商会应该成立啊,这么多商人,若是没个商会管着,不就乱套了么?” 李炎卿一本正经,让梁瑞民恍惚间以为他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上身了,正想着是不是要找个大仙来做个法。却见李炎卿又一笑道:“不过么。这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商会成立是第一步,怎么运做,才是重中之重。这香山可是广东人的香山,不能让外来人得了便宜啊。” 第198章定亲 地域攻击是个好用的武器,李炎卿再次成功的运用地域属性问题,勾起了梁瑞民捍卫桑梓保卫家园的念头。这个时代,天下商贾中,以徽商与西商为最,其中徽商比起西商还要略胜三分。 钻天洞庭遍地徽,徽人以经商为主业,天下各处行商之中,哪也少不了徽人。这些人身家丰厚,而且善于经营,在商人中,也是颇为成功的一支力量。如果让他们在商会中拿住权柄,将来强宾压主,梁瑞民自己反倒可能被排挤出去。 李炎卿教他打出香山是广东人的香山这面旗号,就是要联合广东本地商人,先组成个联盟,对抗徽人。又与他定了个章程: “为了体现这个商会的进步性,皿煮性,公平性。可以在商会内设立十八名代表,对外可称十八罗汉。商会的任何决议,都必须十八名代表一致通过以后,才能实行。如果有一人不签字,这个决议就是无效的。而代表名额要根据捐献多少,本省商人所占比重等综合考虑,不过既然商会设在香山,咱们广东人,就要比外人多占几票,否则就不叫公平。” 按他这制度推广下去,整个商会怕是什么事也做不成,整天都会在讨论与争论中度过。可是李炎卿建议道: “既然商会代表是为整个商会同人谋利益,争福利的。待遇就不能差了,比如为了众商人的公共利益,商会代表就要牺牲自己的交易时间。往往为了别人的事,就误了自己的买卖。再说商会代表与官府打交道,是要承担风险的,总不能白承担吧?这个是要给经济补偿的。你回去对他们说,第一个议题,就是商会十八名代表的年俸。只有各位参加商会的商人,给十八代表开出一笔满意的年俸,其他工作才能继续下去,否则一切就都提不起来。” 梁瑞民不住点头道:“有理,有道理。我们为他们的事奔波忙碌,他们是该给点好处,不能光靠嘴来对付。这年俸的事,是应该的。” 在李炎卿如此操纵下,这个商会从缔造之初,就已经失去了精诚团结,联手抗击官府的基石。大家你防我,我防你,都觉得自己的利益被别省人占了去,内部的威胁远大于外部,这样还怎么团结起来对抗官府? 梁瑞民心中大喜,这回操办商会的事,不但让他在李炎卿这卖好。这商会办成之后,自己还可以在里面多捞些好处,更可以提升社会地位,可称一举多得。正在他欢喜时,李炎卿道:“四妹生完孩子,母子平安,过段时间就能出来跑生意。商会十八代表里,她要有个位子。否则的话,这个商会就等着被官府上门查抄。” 梁瑞民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四妹也是我们商帮里的重要人物,怎么能没她个位子呢。” 心道:这刘老爷果然是对他的女人格外重视,洪四妹当初不过一个海盗,靠着白莲教帮忙,渐渐养成气力。但不过还是穷杀恶战的匪徒之流,上不了台面。现在却能混入商会,跟我们平起平坐,看来这个杀手锏,不用不行了。 他从自己的关系那打探到,这刘朝佐潜力无穷,新年期间,巡抚唯一召见的地方县令就是他,两人还密谈多时,甚至巡抚还招待了他一顿酒席。按那送消息之人的说法,京师里某位大贵人有个女儿,刘朝佐未出京时就与其有私情,眼下怕是那位大贵人也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要选到京里,去做大官。吴桂芳这是提前在巴结他,图着今后能有个照应呢。 对于这小地方的人来说,吴桂芳与天子也没什么差别。能让吴桂芳仰望的人物,这得是什么样的存在?再看看,李天梁居然派了三百兵驻在县里,所需的钱粮,还是从府里拨的。看来这传言不虚啊,这刘知县必然是大人物,才有这么多官兵来保护他。 梁瑞民暗一咬牙,这一把就全压上了。是输是赢,就看开多大的点数了。他将杯一端“刘老爷,今天请您前来,其实还有点私事请您帮忙,只是这话,有点不好开口啊。” “梁老,咱这个交情,您还跟我客气么?只要不是让我把那铁甲火器发还给你,其他的事,都好商量。” “不是,不是那事。是家里的事。前者我那孙女不是被那群天杀的侠少吓的,躲到您的衙门里去避难么?这话怎么说的?她人大心大,竟然相中了大老爷。要死要活的,非您不嫁,就是做个小,她也认了。而且她说了,只要您心里有她,不管娶多少都没关系,她都不在乎……” 李炎卿把手一摆“打住。这话肯定不是她说的。梁老,咱们明白人不说糊涂话,你到底要干什么吧。这个话本上的话,您就别编出来骗人了。您孙女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大老爷英明。她其实就是这么个意思,就是不是这么说的。说来我这孙女也命苦啊,她也不小了,该许配个人家了,可是啊,高不成低不就,好不容易动了个心思,就看上您了……” “梁老,我虽然喝了不少酒,不过离喝醉还有段距离。关键是我脑子现在不糊涂,你说这话骗不了我。五小姐见了我就像见鬼一样,若说她心里有我,那多半也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再说她虽然住在我的衙门里,我却没和她见过几面,更是一手指头没动过她,咱可不带讹人的。” “大老爷笑谈。宝珠虽然生的丑陋,又不懂什么规矩。好歹也是从小念过书,认识字,知书达礼,老夫也要送她几千两嫁妆钱。纳她做个小,大老爷也不吃亏啊。我跟您说句实话吧,她洪家的洪四妹给您生了儿子,我梁家就也要有个丫头在您身边伺候,这样两下才叫扯直。否则将来,她就靠那儿子,不知道要抢走我多少生意,我气不过。” “这还是句实话,我听着也顺耳多了。不过这对宝珠小姐,似乎太委屈了吧?” 梁瑞民哼了一声“委屈?她一个庶出的丫头,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自古来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个家里我说了算,我让她嫁谁她就得嫁谁!” 第199章中计 李炎卿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那位乖巧可人的五小姐,确实当的起佳丽这个评语。几千两的身家,也足以称的起丰厚,再说他相信,只要自己与梁瑞民拉锯一下,把陪嫁争取到六千到七千两,不是什么问题。至于说这种陪嫁属于女方,男方是否有权支配的问题,就梁宝珠那个老实头,还由得了她做主? 这确实一件好婚姻啊。不但白睡了个美人,还能有一笔丰厚嫁妆到手,且与梁家成了姻亲,以后彼此帮衬上都方便。检地的时候,还能得不少便宜。 梁瑞民道:“大老爷想要检地检丁,这事不但我听说了,十一都各族族长差不多都听说了。各自想办法,想要对付检地检丁。陈荣泰听说放了狠话,说是谁要动他家的地,谁要检他家丁,他就和谁鱼死网破。不过只要大老爷同意这门亲事,我们梁家的子弟丁壮,就帮你去打残陈荣泰那条老狗!” “梁翁,五小姐花容月貌,若说我不动心,那纯粹是欺人之谈。只是你要知道,地方官在辖地娶良家女为妾,如果闹起来,我是要吃官司的。” 梁瑞民却一阵大笑“犯法?朝佐,你这是在逗我吧?老夫做的什么生计,你难道不知道?要是论法,我早就砍了一百多次了。这是广东香山,不是南北两京,王法?在这个地方,你就是王法!谁敢弹劾你?再说了,谁弹劾你,咱也有话说。我就说宝珠不是你的妾侍,只是你娘子的结拜姐妹,住在你家里,不行么?她又不是咱们香山人,她爹娘都是杭州人,你就说你是杭州娶的,我认的干孙女,谁又能说什么?哪个多嘴多舌,我就送他去见海龙王。” “杭州人?”李炎卿一阵狐疑,不过想了想,好象梁宝珠确实跟梁来魁,没有一点相似的样子。 “是啊。她亲爹是个贩生丝的客人,那年在水上,遇到了我们……然后你懂得。她娘长的一副好模样,把我儿子的魂给勾了去,竟然不在乎她有身孕,连大带小,全都认了。也难为她,在娘肚子里就被那么折腾,居然还能活着。回家之后,来魁把他原来的媳妇当了二房,把宝珠她娘扶了正。反正我们水上人家,没这么多讲究,什么大房二房,有什么区别。” “那前四位宝珠小姐?” “她们和满仓,都是我那儿媳妇生的。只有老五,是那后来的女人生的。那女人白长个好模样,却是不会下蛋,所以我后来做主,又把她贬成妾侍,让我儿媳妇回了本位。只是后来几个孩子大了,我发现这老五有一件好处,就是长的像她娘。可以为我勾来各方才俊,上赶着来当孙女婿,后面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原来如此,五小姐的身世,倒是有些坎坷。只是以您的家世,五小姐为妾,未免有些委屈了这份人才。再说也不知道她可否有意中人。若是这花好月圆的事,变成了煮鹤焚琴,就没什么意思了。她对我向无什么好感,不管是不是亲的,也喊了那么多年爷爷,闹到寻死觅活,就不好了吧。” “大老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国朝少有的少年英俊,能配给您做个偏房,也是她的福分。至于什么好感不好感的,这有什么要紧么?一起睡几晚上,什么好感都有了。等到她生了孩子,也就安心了。咱们还是先找找日子,虽然是做妾,好歹也是我梁家的五小姐嫁出去,咱们热闹热闹,酒席还是要摆的。” “不嫁,我不嫁。”绣楼内,梁宝珠哭的两眼红肿,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梁来魁朝她发了通脾气,却是吓不住她,最后只得恨恨道: “你这蠢丫头啊。这是爹跟你说,要是换你爷爷来,早就动了家法了。你又不是没挨过家法,难道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宝珠小姐往日是个任人拿捏的柔软性子,就是家里的丫鬟也多能欺负她,只是此时她却咬住了牙关,只说一句“除了文公子,我谁也不嫁。若是你们逼我,我就去死。” 正在梁来魁彷徨无计时,一阵香风浮动,一个中年美妇缓步走上楼来。“老爷,你别生气了。宝珠是我的女儿,我来劝劝她。你不用管了,交给我。” 梁来魁见了这爱妾,一肚子怒火就消了七分,无奈道:“我没打她,你是知道的,我对她向来从没有过错看,只是这回的事,是老爷子定的。咱家里,谁不知道是老爷子做主,我也没有办法啊。” “老爷你先回吧,这丫头是我生的,她的脾气只有我知道,由我来劝劝她。老爷子在陪县太爷喝酒,你下去陪着说说话,要不老太爷那该不高兴了。” 等送走了梁来魁,宝珠一头扑到母亲怀中,痛哭道:“娘,我不做小妾,我不嫁县令,他是坏人。他当初在县衙门就要轻薄我,我要嫁给文公子。” 那美妇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可怜的丫头啊。咱娘两是一样的苦命人,你的文公子前几天也曾央人来求亲,你爷爷直接把媒人打了出去。这还得亏来的是媒人,如果是文公子自己来,就不是打出去了。你爷爷做什么营生的,你心里又不是没数。你这么硬顶下去,你爷爷知道你不死心,就会想办法让你死心,你说到时候是个什么办法?非要把颗脑袋丢到你楼上,你才肯点头?” 这话一说,将宝珠吓的粉面发白“娘……爷爷不会吧?文公子难道不答应入赘?” 那美妇无奈道:“这不是入赘不入赘的问题,是你爷爷一门心思让你做知县的如夫人,文公子就算肯入赘,也没用了。你听娘的话,为了文公子考虑,你也先答应下来。” “我不。”宝珠小声说了一句,想起当初见面情景,又道:“他是个坏人。” “我知道他是个坏人,难道你爹就是好人?你啊总比娘走运,那个人还活着。你到了晚上,用药麻翻了县官。娘在泼出命去,给你安排个接应,带着你逃出衙门,与文公子远走高飞,逃的越远越好,做对亡命鸳鸯。” 梁宝珠眼睛一亮“娘,你说的是真的?” 那美妇却不看她,只道:“你放心吧,你是我唯一的骨肉,我怎么会害你?” 梁宝珠这才破啼为笑,“娘,你真好。等我和文公子将来发达了,就回来看你。” 那美妇看女儿那模样,心道:这一回你或许会恨我,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在家中毕竟没人能违反老太爷的命令,去做个知县的侧室,总比被你爷爷胡乱嫁给洋人要好。 第200章检地 陈荣泰的庄园内,一名下人通报了消息,陈荣泰老脸上的肌肉微微牵动,一拍桌子“好大胆的狗官,居然敢下乡来,难道连吏不下乡的规矩,也不守了?” “老太爷说的对,这狗官越发不讲规矩,我看他多半是为着检地来的。咱们干脆,把他剁了吧。” “没错,老太爷您发话吧。咱们集合族中子弟,趁着他在乡下,就一顿乱棍打死了他,也算是为咱解了恨。” 陈旺宗手中摇这一把竹扇冷眼旁观,冷笑一声“打死他?你们说的挺轻巧啊。各位叔伯,你们的胆子倒是大,本事也大,他可是带着过百公人下的乡,就咱们的子弟,能打的过这些公人加上梁家子弟兵?再说了,城里可有三百官军,他们来了,你们谁是对手?就算想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吧。” 陈荣泰咳嗽一声“放肆。谁让你跟长辈这么说话的?大家现在都是在想办法,有什么办法都可以说啊。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就等着被他上门来,收走咱的地?” 陈旺宗笑着一施礼“爷爷,我又不是没想办法。我不是说了么,我认识了一些高来高去,陆地飞腾的朋友,那可是真正的高人啊。不是那些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而是有真功夫的。白云山庄,剑神谢天涯之后。这在江湖上提起来,那是万人仰望的主。就是那魔教教主神拳太保孙无敌,也不敢说能胜剑神谢天涯啊。我认识的,是他的女婿,叶飞欢叶大侠。他们白云山庄邀请了许多江湖朋友,要来咱们广东行侠仗义。” 陈荣泰道:“那些人,可靠么?你上次也说过请杀手,结果钱用了几百两,那狗关连跟寒毛也没掉。这什么山庄,不要又是白费力气吧。” “爷爷您放心吧,这回肯定不会的。那些人的本事我见过的,飞檐走壁,刀枪不入。金枪刺喉,刀斧加身,伤不了他们半根毫毛。这样的高人来了,还怕对付不了那狗官,和他手下那些酒囊饭袋么?” 陈荣泰不住点头“若是如此,那便好办了。那些江湖中人,本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若是由他们出手,倒是省了咱们的力气。只是这些江湖中人不知几时能来,这段时间狗官要来检地,又该如何?” 陈家人又是一阵议论,陈旺宗道:“爷爷,依我说,这事咱还是先学一学上古先贤,越王勾践。若是眼下跟他们硬抗,怕是对咱们没什么好处。您先通知咱的宗族,先忍一忍,即使地再怎么检,丁口再怎么检,等那狗官一死,不就全都没事了?” 李炎卿等回到衙门,洪四妹噗嗤笑道:“老爷,我倒要恭喜你了。梁宝珠可是个有才有貌的好姑娘,你倒时候有了新人,我们这几个旧人,怕是就不吃香了。小暖雪别害怕,到时候姐姐陪你。” 这几日李炎卿下乡,洪四妹的手段,却让内宅里的几个姬妾人人胆寒,个个心惊。尤其暖雪一想到那羞人模样,更吓的藏到李炎卿身后“老爷,我不要陪洪姨娘,我要陪你睡。我本来就是丫鬟,你就算娶了新人,我还是丫鬟就好了。” 李炎卿哈哈大笑,在众人脸上挨个亲了去,连没收房的晴云,都被他亲了一口,顺带摸了一把,惊叫着躲到一边。不提防最后一个是花惜香,结果人没亲到,反被轻轻打了一巴掌。“下个乡就昏头了,看清楚人啊,别乱吃豆腐。” 柳叶青也大着肚皮拎起他的耳朵,将他提到屋里,然后才小声道:“说,你是不是对我师姐有什么企图?我告诉你啊,我师姐这个人很厉害的,你最好别动歪脑筋,否则当心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 “叶青,这个真是搞错了。”李炎卿笑着打了个岔,见柳叶青脸色有些不痛快,急忙道:“那梁宝珠的事,我也是个权宜之计。谁让梁家是本地大豪强,我要检地,检丁,总是离不开梁家人帮衬。若是让他们十一都都联起手来,我这差使也不好办。这姻亲,也算是个下策,不过我是没主意了。” 柳叶青在他身上拧了一把“你不许去偷我师姐,其他还好商量。这宝珠的事,我可不会这么放过你。不过谁让我现在这样,管不了你。否则的话,非揍的你哭爹喊娘不可。我跟你说,那梁宝珠带来的陪嫁,将来得我们几个分,还有她不许跟我们抢人。如果她敢在内宅耍脾气,当心我们揍她。” 这边哄好了柳叶青,李炎卿到洪四妹房中逗弄了一阵孩子,又一把将洪四妹扑倒“好啊,洪姐。这结亲的事,你是不是早有预谋?这事你一定知道,却只瞒住了我,对不对?” 洪四妹多日未得承受恩宠,自然不肯放过李炎卿,紧紧将他抱住,二人亲热一阵,才一边解着衣裳一边道: “这事我当然早知道了。其实我在这事里,也用了些手脚,先替你把那小丫头验了验,确实是个姑娘的身子,娶她不吃亏。那梁老鬼当初把宝珠送到咱的衙门里,为的是什么?不还是存着把他孙女送到咱家的心思么?他那心里,就没安好主意,怕我独享你的恩宠,将来占了他们梁家上风,所以把孙女送来,和我抢老公。最好的办法,是他孙女得宠,把我斗下去,让你把我打入冷宫才趁他心意。” “想瞎了他的心。你是我的好洪姐,又给我生了大胖儿子,怎么会把你打入冷宫?”此时二人身上衣服已经全都除了,洪四妹产后身材倒没走样,只是略增几分丰腴,可她却叹口气道: “话可不好说,红颜易老,等过几年,我人老珠黄,那梁宝珠风华正茂,到时候还不骑到我上作威作福么?” 两人一番情动,直到那婴儿痛哭,才把两人的情绪拉回来,只好先去哄孩子。洪四妹道:“不过我也想好了,那梁宝珠过了门,先得受我几年的气再说。梁瑞民当年杀了我男人,我就好好欺负欺负他孙女,只当是收利息了。这事你别管,只教给我们几个女人操持就是,保证你有面子。” 第201章十八罗汉 洪四妹是个能把穷途末路的队伍,带成如今洪家帮的能人,操办婚礼这事于她而言,不过牛刀杀鸡。花惜香也是极有才具的女人,这两人联手,搞一个婚礼完全不成问题。 虽然是纳妾,但是两方的身份一为香山万民黔首,一为本地宗族豪强,两家联姻标志着整个香山县的格局发生变化,场面自然不会小。整个香山的各色婚礼用品几乎被采购一空,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纷纷接了喜帖,李天梁还派亲兵送了礼来。 事实上不单是他,广州林守正及部下的佐杂官,广州所管几县县令都派人送了礼。一个县令纳妾,可以收到知府的礼物,这已经算的起一奇,但更奇的是,他居然不止收到知府的礼品,广州布政、按察衙门,也都有专人送了礼物过来,甚至还有布政方伯手书的佳偶天成横幅,这面子也算到了天上。 另一方面,香山商会的筹备工作已经初步完成,这香山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法定商会,正式成立。 原本这商会成立的目的是为了与官府对抗,为商人们争取更多权力。但是在李炎卿指导了一番后,梁瑞民上下串联,多方跑动,还有洪四妹从中上下其手,煽风点火,结果到了商会第一次会议时,十八位商会代表商量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定年俸。 是啊,自己为了这些商人的事出头,那是要承担风险的啊。搞不好就要被官府抓起来进监狱,像洪四妹这样的女代表,可能还要被狗官刘朝佐抓到内宅里做些不可告人的勾当啊。她刚生的那个孩子,就是她为了香山商人不惜献身的证据。受了这么大的损失,难道不该得到报偿么? 一众中、小商贾对于这种年俸制度坚决反对,但是后来成为十八罗汉的这十八位商会代表,却以全票通过年俸制,并把金额定为每人年俸八百两。这世上一大乐事,就是自己给自己发钱。十八代表一想到下面的商人,每年要给自己凑出这么大一笔俸银,心里就说不出的痛快。 只是大家通过这一议案,进入下一议案后,就发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按照当初商会成立章程规定,商会任何决议,必须十八位代表全部同意之后,才能通过生效。只要有一个人反对,这决议就不能通过。说这样是为了照顾每一个商人的利益,是真正的皿煮自有。 但问题在于,十八位代表能全部同意通过的事,就只有一条定立年俸而已。其他任何议案,大家都不能顺利通过。 有人认为这条议案损害了浙江商帮的利益,有人认为另一条议案实际是提升了徽人的地位,下一条议案又损害了香山本地人的权益。洪四妹则抽着烟袋一语不发,每到表决时,她就投反对票。 一口气连投了四张反对票之后,一位徽人代表实在忍不住道:“洪代表,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每次投票你都投反对票。对这个议案有什么意见你可以提,大家再进行修改么。” “意见?我没意见。我只是不喜欢投同意票而已,顺带说一句,我孩子快要吃奶了,我得回去喂奶,这个会先开到这吧。那个后面的提议,我全都反对。” 有她这种人物在,还有什么决议能通过?偏生当初设立代表时,实行的是能上不能下,没有个象样的罢免代表章程。当某位代表忍不住提出,要制订一个罢免不合格代表章程时,梁瑞民却道:“我反对。理由?没有任何理由。我是代表,脑子又没坏掉,凭什么要同意制订一个可以罢免我的章程。” 这样一来大家发现,就算是想要罢免代表,这些代表也做不到。等到散会后,梁瑞民却拉了另外十六名代表到春风楼,等到几杯酒小肚,代表们与身边的女人开始打情骂俏时,梁瑞民道: “列位,这好日子,咱们上哪找去?一年八百两的年俸,就算是你们想在春风楼办公,也未必不成。再说谁要想通过什么提案,还得给咱们好处,这样一算,这代表的位子未必就输给一个县衙的佐二官。你们害了失心疯么,还要把这代表罢免掉?你们今天可以罢掉洪四妹,明天就有人可以罢掉你们。” “梁翁,你说的是有一定道理,可是洪四妹这样的人在,我们什么工作也推进不了啊。”一名徽商忍不住说道。 他身旁那美人却笑道:“我的大爷,您怎么了?您是个买卖人,讲本求利才是正道,其他的什么工作,能大过赚银子去?” 梁瑞民笑道:“你看看,人家姑娘说的多有道理?咱们的工作是什么?是利用这个代表的身份赚银子,其他的事全是假的。谁给咱钱,咱就替谁说话,这才是咱的本分。我当初选代表时,可是花了六百多两银子游说,还买了票。我不信你们就没买票。大家先回本,有什么话再说吧。” 那徽人听到买票二字,也没了脾气。只是为难道:“咱们什么都不做,只怕那些商人不干,万一退出商会,另立门户……” “所以啊,我们要想管住他们,就必须结交官府。只要官府给咱们撑腰,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不隶属于商会的商人,香山不欢迎他们做生意。至于自立山头,另立门户的,一律按白莲教来办。只有得到官府这种力度的支持,我们的生意才能做的长久。当然,为了实现这一点,一些必要的代价,是不能不付出的。咱们还是赶紧商量商量,摊派一笔对抗官府活动经费下去,有了这钱就好办事。” 当初以对抗官府,争取商人利益为目的成立的香山商会,后来变成了香山县衙门的开路先锋。由于他们自己就是商人,对付起不听话的商人来,比官府衙役更为专业。 后世经济学家汪五生《明代广东经济研究》一文明确指出:“香山新生的商人阶层虽然有自己的利益主张,并形成了自己的商人联盟。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当时在香山,封建反洞力量比较强,而新生的资本萌芽又处于相对弱小的位置。且由于其本身的阶级局限性和软弱性,注定他们不敢发动群众,联合群众,注定走向失败的道路……” 第202章土豪末日 谷字都,陈荣泰的家中,一众陈氏宗族头面人物聚集于此,个个面露焦急之色。那位陈荣泰陈老太爷,也阵阵长叹,不住的哀告道:“祖宗保佑,陈家列祖列宗保佑啊。” 过不多时,外面一名小厮飞也似的跑进来“老太爷,大事不好了。狗官在梁家那边的检地异常顺利,梁家主动补了十年赋税,还将藏匿的田产三十七顷上报,内中有四顷自愿捐出,作为官田。一顷地拿出来,兴办社学。” 陈荣泰心里最大的指望落空,一口痰差点堵在喉咙里。“怎么……怎么会这样。梁瑞民这老儿,难道真的要背我十一都各族,守望相助,共进同退之盟?” 十一都各族通婚,彼此都算的上亲戚。梁瑞民把孙女许给李炎卿为妾的事虽然闹的大,但是按他的说法,是那狗官当初借着乱兵围城,自己孙女借住在县衙门时就霸占了宝珠。自己也没有办法,只好一俊压百丑,自己永远是香山人,永远是要支持各族族长的。 他的节操不值得信任,可是他的利益总值得信任。藏匿田土,隐瞒丁口,偷逃赋税的事谁没干过。重新检地,检丁,清查税款,十一都谁家不受损失?因此对于十一都各族联盟的事,陈荣泰颇为自信,自己的队伍里不会有叛徒。 可没想到,这狗官居然什么都不在乎,乡绅的压力,民变的威胁,仿佛他全不往心里去。当然,也不能说全不往心里去,至少他把海巡队调上了岸,还搬了两门大炮下来,摆出一副不惜流血,不在乎死人的态度。 而乡绅这边,首先是那位黄公子一点仕宦之家大公子的自觉都没有。吃喝玩乐养门客,结交江湖豪杰,把家里的产业挥霍了大半,田地已经卖了半数以上。检地的事,他不但不阻止相反还主动的将自己名下的土地捐了两块出来,其他土地,丁口,也配合官府检查。 后来才打听出来,据说是当时黄公子看上了一副古画,可那画要价八百两,他手上现钱不够。结果狗官刘朝佐一下子拿了两千两银子出来,又介绍了两个女侠给他做保镖,他就积极主动的配合起这征地工作。 他一倒戈,乡绅们指望官府的力量来压制官府的希望完全破产,就只好指望武力手段,对抗检地。当初朝廷也不是没想过重新检地检丁,重新计税。但是由于大明吏不下乡的传统,知县不能亲临一线,最多是派吏员拿了牌票下来,进行登记造册。 乡绅们只要结交了经办吏员,这检地的事,就对自己没什么损害。比如缩小地契面积,实数大,写的数小,或以诡寄、飞撒、寄于死人名下,再把土地弄成不存在,甚至于有土地不登记等。谁家手里都是一本烂帐,只是有了吏员帮忙,内外勾结,这黄白册也就那么回事。 至于不肯合作的吏员,那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谁家没有百十名年轻力壮的后生,到时候各拿军刃把人一围,还怕他不乖乖认错,给各位乡贤赔礼么? 不过上次乱军困城的时候,香山那狗官借机收缴各家军械。且由于白莲之乱后,广东对于民间私有武装甚为忌惮,许多本来是官府同意成立的团练,后来都当白莲给剿了,十一都的人哪还敢硬顶。家里藏的铁甲、长兵乃至土枪土炮,全被收了上去。 现在各家的子弟,手里只能拿着短兵,连件铠甲都没有,战斗力大为下降。不过为了田地,怎么样也得拼了。只要十一都共进同退,还怕他狗官真敢赶尽杀绝么?真要是杀人多了,就不信他不摘印。 抱着这种念头,几日里陈家集合丁壮,随时作好开打的准备。家里的厨房日夜忙个不停,为丁壮们准备干粮饮食,钱财花的如流水,可是不这么做,又有什么办法。 梁瑞民的子弟是惯做没本生意的,论战斗力,他家的人是各家中的翘楚。原本指望他们能顶住县衙压力,大家就有办法。哪知刘朝佐居然坏了规矩,亲自带队下乡,据说连大炮都带了,摆的是要打仗的架式。 这且不说,梁瑞民这个中流砥柱,却连抵都没抵,直接带队投诚了。这算什么?陈荣泰不知骂了多少声,可是眼前骂肯定不能解决问题,只好吩咐人再去梁家方向打听情报。又道:“请其他各族族长前来,就说梁瑞民那老贼已经投了官府,咱们其他各家,要联起手来,守住祖宗基业。” 他年纪大辈分高,其他各族族长有不少是他的晚辈,按说是一叫就来。将各都青壮动员起来,自己手上掌握几千壮丁,就有了对抗官府的本钱。可这回派出去的人,纷纷吃了闭门羹,居然一个人也没请来。 “老太爷,我们听说了,那些族长是带着礼物到梁家,给县令磕头去了。他们中有的还带着自己的地契,有的带着自己家的帐本,看来他们八成是降了。” “混蛋!一群软骨头,这不过是两门大炮,就把他们吓住了?我就不信,他敢对着我们开炮。我家的地,是祖上留下来的,历代祖先,都是拼命扩充自己的田产,决不能让官府占了咱陈家的便宜,告诉孩子们,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好跟官府拼了。” 梁家庄内,李炎卿看着一张张地契,和那一张张笑脸,也一团和气道: “没想到各位如此深明大义,主动将田地数目上报官府,还肯补缴欠税。这倒是省了本官的气力,也为朝廷做了贡献。你们的所作所为,本官一定会上报朝廷,要相信朝廷,相信官府,不会亏待有功之人的。过去的事,我们就让他过去,只要你们今后安心劳动,依法纳税,以往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这次检地检丁的事,对各家都有损害不假。可是梁瑞民背地已经把风散出去了,这些损失,可以在以后的开埠贸易里赚回来。 相反,若是死咬着不放,那固然开海贸易没你的,地也守不住。吴大帅发的话是,先由香山县检,香山县工作推行不下去就由广州府来,广州府推行不下去,就由抚标营来,你们自己摸摸长了几个脑袋,能抗的住抚标营? 第203章宗族归附 若说以往这些大户未必怕了标营,可如今,却不由他们不怕。现在广东的策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只要有白莲教嫌疑,不管什么身份也是先抓了再说。 这位知县又是个手眼通天的主,得罪了他,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你真变成白莲贼?就在前些时,这些族长被梁瑞民偷偷带着到海上看了一眼巨舰。这些人家里做着海贸,大船见的多了,可是这条巨大的联舫却依旧让他们叹为观止。 而且有的明眼人已经认出来,这条船不是当年老船主汪直的坐舰,现在五色帆主张戚的心头好么?刘老爷连这条船都弄到手了,那只能说明,五色帆向他低头了。巨鲸帮主是他的女人,五色帆主低头,整个广东,还有一家江湖人是他抗手? 连这些凶残剽悍的海盗都服了,这些族长又怎么可能再抗下去。他们再狠,也不过是和海盗半斤八两,比起官府来,终归弱上三分。这县官又给了大家一条活路,只要肯交税,肯把土地数目报清楚,就能既往不咎,还能在生意上把损失补回来,怎么看也是合算的买卖。 十一都宗族联合之事,在大军的威胁和内部的瓦解下,还没交手就溃不成军,各族族长输诚纳款,倒是省了气力。看着他们交来的地契、丁口数字,李炎卿道: “我回头还要到各都里都转上一转,按此为基准,进行复核。如果谁因为一时糊涂,把数目报错了,在我去之前改,都还来得及。如果被我发现错误,那就是我来替你改,那时候怕是大家都不方便。” “这个……我家的帐房先生脑筋不灵,老眼昏花,许是写错了也是有的。我拿回去再仔细看看,保证不出差错。” 也有乖觉的,将几顷地的地契一推“这些田地其实是无主荒田,荒在那也没什么用。小人情愿把它送给大老爷,由大老爷出面将它改为社学,也算老夫为宗族子弟,做点好事。” “诶?这不好吧。我是地方官,哪能在辖地置办产业。你这样做,是要让御史来参奏我的。不过呢,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姓秦,他倒是很有兴趣买些土地,小秦我说的没错吧?回头我在中间当个保人,你和员外把契约立好,不可占了别人便宜。” 秦蕊珠只是李炎卿私人用的书办,在官方连名字都没有,自可放心大胆的收购地皮,兴建仓库,于手续上没有任何问题。其他几族族长见此情形,也纷纷前来出售土地。 秦蕊珠得了老爷吩咐,也不敢让百姓吃亏。不过这地收上来,是打着兴办社学的旗号,属于半慈善性质,这就不能按市价算帐。当然,官府素来信义,不能白吃白拿。一亩地怎么也能给个五百文钱,算的起爱民如子。 这土地交割,人丁核算的事进行到了下午。李炎卿留住众人道:“列位员外都不要走,本官既已下乡,就不能空手而回,这土地,是必须要查的。别人喜欢先易后难,我只喜欢先难后易,要查,就从最难的那个开始查。你们明天带上各家子弟,与我往谷字都走一趟。我地理不熟,还需要你们带路。” 他的公人在乡下清乡已经不是一次,哪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不认得的?所谓安排向导,无非是要拉其他十都族长下水,把对陈家的报复行动,从县衙门的独立行为,变成香山县民心所向,万众一心。 陈家宗族子弟人多势大,若是与衙门的人撕杀,纵然能胜也难免伤亡。不过若是把其他宗族拉下水,这伤亡就可大为下降。到时候,李炎卿一方面有大义在手,一方面又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未曾开战,陈家已经一败涂地,什么大炮火枪倒都不重要。 这些宗族族长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大家彼此沾亲带故,若是做这事,心里难免有些别扭。可是眼下形势比人强,自己连地契都交了,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计较轻重,却只好对不起亲戚,对的起自己。 “大老爷放心,这事我们义不容辞,一定为官差们带好路,保证大家走不错。” “是啊是啊,这条路我是走熟了的,由我带着保证没错。” 李炎卿这时才道:“陈家的田地若是藏匿的太多,本官想是要收一部分上来,再行转租。这次收田中有功人员,有权先行选田租种,且免三年田租。谁要是走漏消息,休怪本官手下无情,自己的田地为陈家填了亏空,可不要怨天尤人。”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政策下,那些族长倒也坚定了几分士气。陈家的田多,是十一都里都知道的事。若是能把他们的田弄来一些,自己的收入也能多上几分。李炎卿又让人拿了五十张盐引出来“谁在陈家检地事中表现出色,五十张盐引就是他的。这可是五十张引,上面盖了县衙大印的,保证能支到盐!” 眼下香山出盐能力约莫在一千四百引左右,这个数字是由侠少在盐滩一线实践出来的结果,比较可靠。广东方面发行的香山盐引大概在八百引左右,另外六百引,就是香山的操作空间。 现在海沙派就是李炎卿手里的木偶,要他们怎样就怎样的货色。这香山盐怎么出法,完全由李炎卿做主。县衙门自己私印的三百盐引,只要盖了县衙的官印,就能优先支盐,这在香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至于拿着广东正引的盐商,什么时候能支到盐,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眼下香山流通的正规与非正规盐引在一千八百引左右,有四百是空头盐引,支不到盐。至于是拿着真盐引的能支到盐,还是拿着假盐引的能支到盐,全在李炎卿操作。其中涉及的利润,自然也丰厚的很。 这五十张盐引一拍,那些族长眼睛发红,拍着胸脯道:“大老爷放心吧,谁敢背地里去通风报信,坏咱的大事,咱也没别的办法,只有把他活活打死。” 陈家庄内,陈家丁壮时刻不停,探听消息。陈荣泰在祠堂内巍然正座,不住念叨着:陈家列祖列宗保佑,保佑咱家度过这一场大劫。 就在此时,外面一名族人飞也似的跑进来,“老太爷大事不好了,十都子弟加上公人已经到了庄外,看那架势怕是要开打了。不但是他们,还有洋……洋兵!” 第204章控诉(上) “尊敬的阁下,我们的部队准时到达,请您检阅。”陈家庄外,一队佛郎机士兵铠甲齐全,手中扛了火枪长矛,西芒一脸得意的站在队伍之前。 他也确实有理由得意,眼下炮厂的批地已经到了八顷,在里斯本那边也拿到了不少定单。只要日后把大明这个庞大的市场打开,这炮厂就是会下金蛋的宝贝。 而在澳门,如今已经不存在任何力量能跟他唱反调,东西两洋的商人要想与大明做买卖,又都得找他西芒做买办。他在中间光是收手续费,就发了大财。前者光是那贡缎生意,就让他的财富翻了一倍,李炎卿这点小忙,他哪有不帮的道理。 他带来这二百洋兵,一多半是来澳门找饭吃的雇佣兵。听说香山县素善洋兵,东南亚活动的许多亡命徒就都跑到澳门碰运气。这支武力也颇为可用,出一次师,西芒能从中抽成。他从心里希望今后能把这雇佣军生意做下去,这次拉出来,正好在李炎卿面前显示一番。 见了这支洋兵,那些族长心里更是如同吊桶打水。这知县果然是个狠人,居然把洋兵都调来了。看这架势是一定要下死手了,若是自己跟着陈荣泰跑,怕是也难逃一死。这洋兵可不好对付,看这气派就是精兵,哪是庄稼汉抵挡得了的? 陈荣泰不顾自己高龄,搬了梯子上墙,一见之下,也觉得眼前发黑。十都宗族子弟数百人,手里拿着锄头、棍棒,在外面排成了阵势。而洋兵举着火枪,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最后是香山县的公人,在那里吆喝着,看这情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攻庄。 “好狗贼,这是要把陈家赶尽杀绝么?老夫不怕他。我倒要看看,我什么法都没犯,他敢不敢带兵来打我的庄子。” 他嘴里说的硬扎,可是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原本自己家的土炮都被朝廷收上去了,人家这边有枪有炮有硬弓,若是真的硬攻,难道自己这庄子能守的住? 论防御,这陈家庄不输梁家庄。可问题是,那有什么意义?螃蟹岛的防御比哪一家不强,结果不还是被官军打开了,大家拉出来砍头么?难道自己也要步上老螃蟹的后尘,被官府拉去砍? “那些江湖人,怎么还不到啊。”他心里把那些江湖好汉骂了无数次,有心出去认罪服输,却又始终下不了决心。“看看吧,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带着洋兵,来攻打我这无辜的缙绅。” 李炎卿却不下令进攻,反命人抬了把太师椅过来,自己在树下坐好。又命人支了伞盖,接着便派了几个嗓门大的公人,拿着铜锣,四处去喊。 “听闻谷字都有豪强鱼肉乡里为非作歹,欺压良民,荼毒乡里。太爷现场办公,审断冤情。所有有冤者,都可来大树下告状,不管多大的案子,太爷全都能替你们做主。有人欠了你们的债的,就可来找太爷撑腰啊。” 这些公人嗓门高,铜锣打的响亮,陈荣泰在墙上听的一清二楚。心中一凉“狗官用的好手段,他这是要杀我一个名正言顺。” 陈旺宗扶着爷爷下了梯子,安慰道:“爷爷不必担心,咱陈家在这里积德行善,乡邻们对咱感激还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衙门里告发?您就把心放肚子里,不会有人去狗官那里告的。” 陈荣泰不住摇头“咱家大业大,难免有几个不肖子孙。再说了,这些乡民懂什么,他们说不定就被那些衙役骗了,就中了狗官的奸计。可惜这是阳谋,不是阴谋,我们连一点办法都没有啊。来人,找几个人上墙给我看着,看看有多少人,有谁敢去告状。” 十都族长见这手段也晓得厉害,心知这官原来是要靠大势取胜,来个一力降十会。到时候打着为民除害的大招牌,慢说是用洋兵去打,就是用大炮去轰,朝廷也难以说他什么。搞不好,这陈家还要被他搞成什么阴谋叛乱的乱臣贼子,毕竟他家大孙子可是因为通白莲被砍的。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就见有许多百姓从各地赶来,却只是站在远处对树下指指点点。这陈家庄内也住不开谷字都所有百姓,调来的只有本家嫡系子弟精壮,其他佃农都在外面。 见这人越聚越多,那些公人有心拉出兵器,李炎卿却把手一摆“不必如此。今天本官是来为他们讨公道的,不怕他们。” 梁瑞民道:“大老爷,这些人世代租陈家地种,是靠着陈家田产,才能活到今天。你让他们去告陈荣泰,这片好心,我只怕他们未必能懂啊。” “梁老你放心,这事我有把握,我保证这告状的人不会少。” 梁瑞民一下子明白过来,想是这官儿手段高明,已经预先埋伏了自己人,到时候自有人来唱这双簧,倒是不用自己找人了。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二十几岁,混身酒气的汉子,来到树下,磕头行礼道: “太爷,求您给小人做主啊。我家原本有二十亩田地,日子过的好着呢。小人被陈荣泰那老狗诱了去赌博,当时手中无钱,只好把田地典当给陈荣泰。那可是二十亩上等好地,结果他只给做价了不过十五两银子,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啊。事后我转了运,找人借了二十两银子去赎,他却不肯还我。说是要加利息,这一算利息,我明明只借了十五两,却成了三十两。最后这地,就生生成了他的,还望老爷给我做主。” 众人在后面听着,纷纷议论道:“这后生是咱谷字都的,怎么看着眼生的很?” “老哥,那后生我认识的,却是长在县城里厮混的闲汉,他哪来的二十亩地卖给陈老爷,我看这分明是讹人。” 李炎卿却是一脸庄重“哦?果然有这等事?若是此事为真,这陈荣泰也太过无法无天了,这事我必须得管,不能任恶霸欺压良善,状子收下,你且退在一旁。” “老哥,你看出来么?这次我看是县官有意要收拾陈员外吧,咱这次是帮谁啊?” “你糊涂了,他带了那么多人马,这次怎么看也是咱员外输了,咱只能跟着赢家,可不能跟着陈家一条道跑到黑,也赶快去告吧。” 第205章控诉(下) 在乡绅和官府的斗争中,佃户百姓,往往选择支持乡绅而非官府。这在后世某些人眼中,不免要套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阶级局限性,先天软弱等等。但实际上,他们通常忽略一个问题。官府与乡绅的矛盾,鲜有生死矛盾,乡绅即使斗争失败,也大多是罚款、打板子而已,不会闹到出人命的地步。 可是官府之于乡绅,就如流水与磐石,乡绅才是在这里万年不动的石头,官府则是流水。基于大明朝吏不下乡的制度,在乡村,宗法族规的地位已经可以取代皇朝国法。对于那些普通百姓,乡绅具有生杀予夺的能力。 如果贸然帮助官府,则官府前脚一走,后脚这些普通佃户被搞个家破人亡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通常情况下,他们更愿意选择站在乡绅一边。这不是什么乡绅泽被桑梓,造福一方,纯粹就是趋利避害,人之天性而已。 但今天这情形有些特殊啊,刚才那个无赖子的诬告,怎么看也是要打一顿捆起来,扔到一边才是正确处理方法。可这县令居然一本正经的收了状子,做出一副要为他出头做主的模样,难道真的是要对陈家大院动手? “青天大老爷啊,你可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可怜草民的娘子,与草民只成亲一个月,就被陈荣泰那老贼霸了去,至今仍困在这大院之中。还望青天大老爷替我找回娘子,草民下辈子都记得您的恩德。” 这位声声血字字泪,满腔愤恨的告状人,白发萧然,脸上满是皱纹,看年纪比陈荣泰也未必小上几岁,他的娘子被陈家老太爷霸了去?这个消息未免太过劲爆,那画面……让众人几乎不忍心去想。 李炎卿也问道:“老丈,你先起来说话。你说你娘子被陈家霸了去,可有什么凭据?” “凭据?这要什么凭据,草民就是凭据。哦对,草民的娘子也是凭据。他们陈家难道没有女人?只要有女人,那就是我娘子。” “休得胡说,我来问你,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四十七年前啊。那时老夫刚十六岁,老夫的娘子也才十五,正在好岁数啊。可恨陈荣泰贪图我妻美貌,强行将她霸占。草民不过是欠了他几两银子还不上,他就把我的娘子拉到府里去抵债了。我几番寻找,反被他的家奴打了出来。可怜草民一心想着娘子,再没有续娶,结果到现在我无儿无女,无人养老送终,这都是陈家的错。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让他赔偿我的损失,怎么……怎么也得三十两银子吧。” “三十两银子?太少了。抢人妻室,绝人宗嗣,这么大的罪过,怎么能只赔偿三十两银子?要知道,你的娘子如果没被他拉走,就会为你生儿子,你的儿子又会生儿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他这件事,简直就是杀了你家无数子孙后代,怎么能只赔三十两?我决定了,他要赔你纹银六十两,好地五十亩,还得把你娘子还给你。等会进了陈家大院,见到年岁合适的,就是你娘子了。”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您简直就是包龙图转世,狄仁杰重生。青天英明啊。”这老人年纪虽大,嗓门倒是不小,这口号喊的震天响,被衙役拉到一边时,歌功颂德之词,依旧不绝于口,直到衙役小声道:“再说话不给钱。”他才乖乖闭嘴。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后生拼命甩开拉着他的老人,三步两步来到公案之前,跪地磕头道:“小民陈阿四,乃是谷字都的百姓,已在此居住五代,皆有名籍可查,今日请大老爷为草民做主,我要告陈家强抢良家妇女,无法无天!” “草民的娘子因为被陈家管家看上,就带着几个家奴将她夺到大院里,草民前去讨要,却被他打的卧床一个月有余。可怜草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天天哭着要娘,草民冤枉啊。大老爷开恩,求您让他把我娘子放回来,至于赔偿,我不要了。我只要人啊。” 李炎卿心头暗喜,朝一边负责记录的秦蕊珠道:“小秦,用心记。这案子咱们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才对的起这父老乡亲啊。” 他此番用的是阳谋,讲的就是个一力降十会,任是陈家机变再多,也应付不了这个局面。如果他们此时出来对打,有现成的洋兵和公差,还有那十都子弟,械斗他占不到任何便宜。可是他不出来,自己就在这里公开办案,以民意取胜,照样摧枯拉朽,让他无法招架。 这里面唯一的问题,就是百姓是否敢出来告状。他雇佣的那一老一少,就是千金买的马骨,他连那么荒诞不经的案子都接,并表示为他们做主。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看出来今天是个什么风向,那陈家在此传承多代,地连阡陌,田地无数,若说他手上没点血债,谁信? 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那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陈家不倒,就是天理不容。秦蕊珠原本也担心虎头蛇尾,到时候没人来告,就靠雇来的几个人,似乎撑不起场面,这时欢喜道:“老爷放心,我这里记的清楚。” 这汉子刚说完,就有人跟着跪倒道:“太爷,请您为小民做主啊。”陈家在此做了几百年乡绅,积德行善,不知做了多少好事。可恨这些百姓,不懂得感恩戴德,只记得陈家夺人田土、放高利贷、掳人妻女之事,让老员外只能在祖宗面前骂几声愚顽不堪教化,别的也无计可施。 这告状风直从上午刮到了午饭之时,百姓不但不见少,反而越聚越多。目光中也从最开始的看热闹,变成了有些跃跃欲试,看着陈家大院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期待。这青瓦白墙,占地数十亩的大院落,不知积蓄了多少金银财宝,粮食美人,自己是否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只听远处又是一阵铠甲摩擦之声,一个西洋大汉从远处走来,见了李炎卿抱拳道:“多亏刘大令的福,陈家的铁匠铺已经全部捣毁,查获了许多刀兵,看来这次我瑞洋人,又要加官晋爵了。” 第206章动员 “恭喜恭喜。这点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知收获如何?” “收获可着实不小啊,这老东西当真是要作死了。不但有明令禁止的管制兵器,居然还有两件私造的甲胄,和一张半成品的强弩,幸亏他们还没彻底造出来,否则的话,怕是抓他们时还会有损伤。” 瑞恩斯坦自从认识李炎卿之后,官运亨通,屡破大案,已经成了朝廷反白莲教工作骨干,几次三番立功受奖。这回李炎卿对付陈家大院,又如何能不拉上锦衣卫这支人马? 自从广东兵变之后,对于兵器的管制越来越严格,以往以备倭备盗私存的兵器,如今都被勒令上缴,一点也不许留。十一都各族前次守卫香山时露了家底,李炎卿借着这大好东风,将各族的甲兵弓弩、火器、长枪,全都收缴到县库里武装了公人,各家手里,就只剩了短刀棍棒,没了和官府叫板的实力。 陈家的铁匠铺里有几个好手艺的匠人,据说是军卫里逃出来的匠户,惯能打造兵器,就是连火枪都造的出,又能打百炼钢。靠着这铁匠炉打造的兵器装备,陈家的战斗力在十一都内可以坐二望一,械斗中也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其他十都没有这等好匠人,在兵器上先天吃亏,早就看这个铁匠铺不顺眼。这回官兵出手对付陈家,他们趁机举报,不但告发铁匠铺存在,就连其秘密仓库的位置,都是各族中人领路前去查抄。要知大家亲戚固然是亲戚,但是这帐目,也要分明些才好。这铁匠铺我们没有,你也就别想有。 现在广东对兵器查禁正严,那些江湖豪杰,以往公开佩带兵器,四处横行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不但兵器要交重税,行走时还必须用布紧紧的缠上,不许露出半点痕迹。陈家私藏的这许多兵器已经犯了忌讳,更何况还有弩弓、铁甲这些朝廷严禁拥有的物事,不杀他的头,杀谁的头? “锦衣卫?你们看见了吧,居然是锦衣卫。这回陈家看来真要完了,锦衣上门,一定没好事,搞不好就是抄家灭门,株连九族啊。” “那我们会不会也被株连啊?听说锦衣卫手段狠,剥皮抽筋,什么招都有。这可如何是好?” “别怕,我们现在过去告状,只要表示和陈家划清界限,总不至于就连我们一起砍了。” 虽说破家知县灭门太守,但是对于百姓来说,还是锦衣卫这等平素里就披上了凶残面纱的组织更有威慑性。在他们心目中,只要锦衣卫出现,就意味着满门被杀,血流成河,接着就是四处搜捕,寸草不生。 若是单纯的县衙门与陈家斗争,还有一部分人持观望态度,对于胜负不敢下断语。但是加上了锦衣卫这个砝码后,就没有任何人会看好陈家大院,这次陈家是真的完了。 锦上添花永远多于雪中送碳,痛打落水狗的事,谁不愿意干?在锦衣卫出现之后,现场围观百姓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纷纷前去告状,一部分则跑回家里通知亲属,发财的机会来了。 “孩他娘,别做饭了。赶紧跟我走,跟我去陈家大院那,去告陈荣泰去。告啥?就告他欺负过你,上次来咱这收租子时,趁我不在家,把你欺负了。没有?我知道没这事,可是那你也得这么说。你不知道,咱只要这么一说,不但欠陈家的债都免了,就能分几十亩好地,还能拿好几十两银子的赔偿。名声?我都不在乎了,你还在乎啥,赶紧的吧,去晚了,就被别人家抢先了。连村东头那老乞婆都要说被死了的陈大少糟蹋过,你可不能落后啊。” 这场告状风波从未时开始,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高峰,几乎是人人抢着告,争着告,生怕自己落后别人一步,让到手的便宜飞了。 “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啊。陈家的租子实在定的太高了,地里收成又不好,把租子给他,我吃什么,还望大老爷开恩吧,让他把我的租子免了。最好这地白种三年,我回去之后给您修个长生牌位。” “青天大老爷,我租陈家的地已经四代了,这地是不是就该判给我了?我家里有个丫头才刚十五,还没许配人家。只要您把这地断给我,我就把我那丫头送与您做小。” 到了傍晚时分,告状的内容已经连李炎卿雇来的人都听不下去了。陈家已经兼职彩花大盗、倭寇头目、倭寇合伙人、化装成汉人的倭寇、白莲教徒、修成人形的妖怪等多种身份。陈家那死去的大公子,甚至在同一天内,在五个地方坏了不同姑娘的清白,这神通简直堪比五通邪神。状纸堆成了小山,几乎要把秦蕊珠埋起来。 秦蕊珠虽然肩膀酸痛,但心中却是充满欢喜,只有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是有用的。李炎卿内宅中女人越来越多,而且各自都有本事。或武艺高强,或家世显赫,或广有部众多有金银,自己呢?自己不过是个懂些武艺,懂些文案的小女人,如果不能做点什么,他是不是很快就会忘了自己? 过几天那人称香山第一美人的梁五小姐就要过门了,他会不会从此就冷落了自己?只有在拼命为他工作时,她才能感觉到塌实。两人亲密无间,联手合作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心和他贴的是这么近。因此这笔下依旧记个不停,心里只希望这一刻是永恒。 “别写了。”李炎卿按住她的胳膊“再写下去我的小秦就要累断胳膊了。”他猛的站起身来,脚踏在公案上,用手指向陈家大院“你们告了半天,所图者,不管是金银土地,还是公道王法,都在那座大院之内。今天有本官为你们做主,你们可以无所顾忌,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咱们这里这么多人,而那里,又有那么多金银财宝,还等什么?开了陈家大院,活捉陈荣泰!” 第207章白玉莲花 经过一天的酝酿,此时众人的情绪已经到了最高峰之时。加上金银田地的诱惑,李炎卿大手指处,那些陈家的佃户如同奔流的狂潮,向陈家大院席卷而去。 陈家大院论起防御之严密,守备之森严,比起梁家庄并不逊色。庄内也有十几张弓,还有两具强弩。当年曾有倭寇来攻打陈家庄,想要开他的大户。结果陈荣泰就是凭借这陈家庄的高墙厚壁,与其大战三日,外墙虽失,内宅不陷,生生让倭寇不堪死伤,只得狼狈而退。这陈家的防御能力之强,自此可见一斑。 但是今天,在这场佃户、各族子弟、洋兵的联合攻击下,陈家庄却连一顿饭的时间都没坚持到,就宣告失守。谁打开的庄门放那些佃户进来,已经无从查找。 那些陈家的子弟精壮,见愤怒的佃户杀进来,有的跪地求饶,有的撒腿就跑,有的却干脆调转兵器,带头喊道:“跟我来。陈家藏钱藏粮藏女人的地方在哪我都认识,我给你们带路,到时候要多分我一份。” 香山县这次行动,不费一兵一卒,一枪一弹,就把号称十一都子弟最多,兵器最利的陈家彻底消灭。这手段让其他各族族长也心内生寒,越发不敢小看这位县太爷。看来他这个举人出身的知县,比那进士出来的蔡建德,可要厉害十倍,自己等人不过一乡绅,万不是他的对手。 梁瑞民则是捻髯微笑道:“好心计,好手段,真不愧是我的孙女婿。将来我梁家的家业,还望朝佐你多多用心,替我照顾我那些不成器的子孙后辈了。” 陈荣泰这位往日里呼风唤雨的人物,被五花大绑推到客厅中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吃了不少拳脚。能痴和尚边推边道:“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去祸害别人的老婆女儿,简直不要脸,该打该打。不过陈员外,你都吃的什么,能让身体那么好,跟我说说成不成?” 李炎卿则端坐在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这本来是陈荣泰的座位,他不来,这椅子就只能空着。可今天,却是李炎卿大马金刀的端坐其上,地上一口口的箱子,里面放的满都是金银财宝,土地契约。 在攻破陈家大院之后,公人与洋兵的联军连同那些官兵,迅速控制了陈家的所有重要仓库,另有一支人马控制了内宅,不让有乱民趁机去在陈家女眷身上报仇。那些佃户们不比官兵,没有丰富的查抄经验,进去之后,东冲西撞,只抢了不少浮财,这大笔的金银,却还是落到官兵手里。 尤其他们一来怯官,二来打进陈家大院后士气已折,不似刚开始进攻时那般骁勇,哪还敢与官兵争雄?只好乖乖待在一边,看着这许多钱财归了官府,不住在心里后悔。 看着那几次与自己作对的陈荣泰,已经成了阶下囚,李炎卿冷笑道:“陈员外,别来无恙啊。往日里你不是很气派么?怎么今天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这可不像咱十一都第一把交椅的老员外应有模样,来人啊,给他弄点水,把脸洗洗。” 陈荣泰却不服软,冷哼一声“狗官,你居然带领这些乱民洗劫乡绅之家,你可知你犯了何等大罪?且让你嚣张一时,他日自有你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 “陈翁,你可真会说笑话,洗劫?我几时带人洗劫乡绅之家了。我只是来替朝廷清缴积欠税款,清查土地,代理民词而已。别忘了,香山司法刑讼之权,应归于衙门,而不是归于你们这些乡贤。既然百姓告状,我就得替他们访查清楚不是?你家里有那许多刀枪器械,还私藏弩弓甲胄,已经犯了大罪,我查抄你又有什么错?” “那些弩弓兵甲,乃是为了备倭之用,这事自有府里面的备案,你随时可查。” “对不起,那备案已经作废了,难道没人通知你?” 就在此时,瑞恩斯坦骂不绝声,从后面走来,边骂边道:“哦天哪,这该死的……如果我们能早几天来,就能抓住一条大鱼。我的提升,我的奖赏,这下全都泡汤了。我就说该早一点来,结果你看看……” 李炎卿见他这副模样,忙问道:“老瑞,你中什么邪了?在那念叨什么东西呢。” 瑞恩斯坦没好气的将一朵白玉莲花和一封书信递到李炎卿面前“如果我们早三天来,那条大鱼就跑不掉了。我们两个人,哦主要是我,就可以得到奖励和提升。都是你要等待那些洋兵,才耽误了宝贵的时间。我早说过,有伟大的瑞恩斯坦伯爵在,你不必担心战争的胜负问题。给我一半的人,我就能将那些由乞丐、小偷、刘氓组成的雇佣军打个落花流水,他们只会耽误我们的时间,你看应验了吧。” 李炎卿只见那书信上写道:兹任命香山县开明士绅陈荣泰为龙凤圣朝广东督军兼参议院参议,总管圣朝广东钱粮,享受堂主级待遇。凡至广东公干之圣朝人员,必须无条件服从陈督军之命令,如有违反者,将受圣朝最残酷之制裁。落款处的名字,则是白云生,另外还附有一个莲花图章。 白莲教三大法王,风舞阳已经把知道的说的差不多,移交广州府处理,据说不日就要递解进京。施傲霜前次做了一笔大生意,与李炎卿算是成了合作伙伴,也带着自己拐来的女侠侠少返回扶桑本土,继续她的白莲大业。这白云生,就是风、云、霜三法王中的第二把交椅。 白玉莲花,是法王专有徽记,再加上这委任书,很可能是白云生亲自送来的。怪不得瑞恩斯坦如此抱怨,若是能再把这位云法王捉住,他直接升到南北两京去供职都不是奢望,这大好的功劳飞了,他能高兴才怪。 李炎卿心里也是阵阵后悔,若是能在陈家拿住白云生,自己不要说开了陈家大院,就是杀了陈家满门,再把他家女眷睡个遍也没关系。朝廷优待士绅,但是正因为士绅家财丰厚,影响力大,他们勾结白莲教,受的处罚也最重,不会有任何活路可走。 陈家有上千青壮子弟,家中私造刀枪甲兵,再加上勾结白莲教,弄个满门抄斩简直再容易不过。可是眼下,没能把人抓住,要想钉死他,却不那么容易了。 他心中嘀咕,脸上倒是一脸严肃,将书信一举“白玉莲花、委任书,这是怎么回事,陈员外能否给我解释一下?” 第208章智灭土豪 陈荣泰果然没被这些东西吓住,冷哼道:“解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那些东西我从没见过,什么白莲妖人,老夫也从没见过,这白玉莲花也好,什么委任书也罢,我怎么知道是哪里来的。你们锦衣卫与白莲教往来最多,随身带着这些东西,不是正常的很么?” 瑞恩斯坦本来就为失了大鱼而垂头丧气,听他抢白,更是怒不可遏“好啊,老东西你还敢说怪话?你记不清没关系,等你到了锦衣卫的牢房里,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恢复记忆。” “瑞洋人,你急什么。他是个乡绅,不是普通的百姓,你那些恢复记忆的手段,未必真能对他用。他有恃无恐,也在于此。不过陈翁,你之所以能成为乡绅,靠的是什么?是你陈家诗礼传家?别开玩笑了,你们家难道有很多人在外宦游么?不一样只出过几个秀才而已,算的什么诗礼传家。你所依仗的,无非是家里有田。” 他用手一指那些箱子“这些,才是你陈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我没说错吧。可惜啊,你鱼肉乡里,作恶多端,是时候遭报应了。等你没了这些东西,再横一个给我看看?” “狗官,你不得好死,我要去告你!府控、省控、再不成就去告御状。老夫还有几个好友,定要告的你抄家灭门。” 陈荣泰被几个锦衣拖拽着出去,嘴里骂不绝声。瑞恩斯坦道:“你放心,我肯定把这个案子办稳当,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若是翻了案,咱们大家都不好办了。” “那也不必。你只需要公事公办,其他的事,就交给上宪去解决吧。陈家广有田产,又是几代乡绅,结交官府的事没少做,朋友还是有一些的。如果他坐实了勾结白莲,做广东督军,那瓜蔓一起,到底要抓多少人啊。那时候即使不想保陈家的,也得保陈家。否则就牵连到自己身上,咱们没必要惹上那些大人物。所以这事,板子举的高一点,落的时候轻一点,关键的问题,交给上面的人去裁断,咱们只听就好。” 瑞恩斯坦想了想,也只得如此。谁让没把白云生捉住,没有关键过硬的人证,那确实不容易扳倒大乡绅。李炎卿将那些乡民集中起来,先将那些借据债条,全都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烧了。 “这些印子钱,阎王债,压的你们喘不过气来,也是陈家鱼肉乡里,荼毒百姓的凭据。我若是拿着这些借据,到府里打官司的话,还是个证据。可是为了乡亲们能过个安生日子,这些借据本官做主,全烧了,一张不留。至于赔偿、抚恤,等过几天,你们到城里,在衙门统一来办。” 百姓听说压在自己头上的一块大石,那些借据借条,可以被烧了,个个心里欢喜,对于去衙门领赔偿,也没什么意见。这么要紧的事,哪能现在办?再说大老爷也累了,需要休息不是?再一听说陈家居然还要上告,还要打官司,顿时就有人鼓噪起来: “陈老狗鱼肉乡里多年,多亏刘青天为我们出了气,怎么他们还敢上告?这话好说,我们便一顿乱拳捶死了他们,看看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去上告?” 李炎卿将手一摆“大家切不可如此。你们都是好百姓,不是那些强盗土匪,怎么能随便杀人害命?他们要告,只管去告,府控省控,全都随他。本官大不了,豁出去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为乡亲们讨一个公道,绝不允许陈家继续胡作非为。” 这一刻,李炎卿仿佛历朝名臣忠良附身,月光之下,他身上仿佛笼罩了层层光圈,让那些百姓忍不住下跪磕头道:“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您放心,若是将来打起官司,我们都是您的人证。” 帐房内,秦蕊珠一手毛笔一手算盘,将算盘珠打的飞快,就算着这次出兵的所得。陈家田产众多,其隐匿的田地数字,几乎抵的上香山全部在册土地数字,即使扣除一部分,通过这次检地,香山的田产已经快翻了一倍。 至于其积蓄的白银、粮食也有几万两之数,可以称的上一头大肥羊。最重要的是,仓库内那海量的粮食。要知道如今香山越来越像一个商业口岸发展,可以预见,将来这里的粮食出产将成为一个大问题。说不定口粮就得依赖外购才能得到保障,这陈家的存粮拉到县库里,可就成了定海神针,不怕闹了粮荒无米下锅。 秦蕊珠边算边想:看来当初张若兰说我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自认为才略出众,可也只是百里之才。眼下这么大一笔数字,我计算起来就有些吃力。 将来若是让我执掌一府之政,又哪里招架的住,还是得让夫君找个师爷。可是他若是有了师爷,自己就只好待在内宅,又哪有机会与他随时待在一处? 她正想着,却听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见李炎卿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娘子,你今天累坏了。天晚了,我想你八成是饿了。方才到陈家厨房扫荡了一通,见什么拿什么,做了这碗粥,你赶快趁热喝了,有什么帐咱们明天再算。” 他边说边将托盘放下,拿了调羹来喂。秦蕊珠张开樱唇,将粥吞入口中,却觉得从嘴直甜到心里。那些犹豫与不快,随着这一碗粥,也都烟消云散。“老爷,这一天你又是扮青天,又是开陈家大院,比我累多了。要歇息,还是你去歇息吧。这些钱财里,咱们自己要留一半呢,若是有外人插手,总归是个麻烦。” “麻烦?那能有什么麻烦的。老爷我在香山,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我还就不信了,谁还敢掀我的桌。你是我的心头肉,要是累坏了,我该心疼了。这些俗物,不能伤了你的身体,咱现在也不差这几个钱,赶紧吃,吃完了老爷带你去休息。我跟你说,陈荣泰卧室那张床我刚才看了,又大又舒服,应该是南京买的拔步床,铺盖也都是新的……” 卧室之内,一番恩爱之后,秦蕊珠难得的在李炎卿怀内撒起娇来。往日里她总是一副端庄模样,凛然不可犯。今天这陌生的环境,让她感觉格外刺激。“老爷,我有你就够了,那些土地钱财,我真的不稀罕。即使有朝一日你不做官,没了银子,我也愿意跟着你。哪怕是乞讨,我也可以养活你。这陈家财雄势大,根基深厚,若是实在招惹不起他们,还是算了吧。” 李炎卿笑道:“招惹不起?笑话。你也不想想夫君身后站的是谁,我会怕他?那些土地我拿在手里,是有用的。” 第209章陈家的王牌 秦蕊珠哼了一声“有用?难道老爷是要拿那些土地,来种什么玉米、辣椒,那些西洋作物。” “娘子真聪明,居然一猜就中。” 秦蕊珠心头微酸,这张若兰凭什么就这么值钱?她喜欢吃玉米辣椒,郎君就要拼了命的讨好她? 李炎卿与张若兰借锦衣卫渠道书信往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碍于身份限制,道路阻隔,多半是李炎卿写十封,张若兰未必能回一封。每一封回书,都被他当成宝贝,在手里反复看上不知多少次,有时甚至是拿着信自己睡一晚,让大家轮空。后宅的妾室,心里对张若兰都有几分不满。 秦蕊珠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早已嫉妒。她知道最近一封书信里,张若兰提及自己回京后,喜吃玉米、辣椒,只是这东西是西洋来的作物,普通农家并不敢随意耕作,产量十分有限。没想到,丈夫居然为这么一句话,就搞了香山第一大地主,用他的田地,来弄这西洋作物。一般都是他的女人,别人可没这待遇。 看来还是洪姨娘说的对,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只有把梁宝珠弄进来,才能分薄丈夫对张若兰的喜爱。想那香山第一美人一到,张若兰远在京师,丈夫对她的情义,也就慢慢淡了吧。 她哪知道李炎卿的心思,张若兰与他通信不易,由锦衣卫传递的书信,保密性也不敢保障,所以内容上,尽量都是闲话家常。但这种闲话家常的背后,所蕴藏的信息量,往往非常巨大。 比如张若兰来信说自己前些时恶心干呕,食不知味,惟喜酸梅。如今身体甚好,改以鱼汤为主。基本就可以判断出,张若兰多半也生了自己的骨肉,母子平安。有了孩子做保险,离张家的大门,就算又近了一步。 这玉米辣椒的事,也是一样。张若兰是湖广人,天性喜欢吃辣,但是她不会因为这个辣椒的事,随便写在信里。从内容分析,所谓的她和她爹喜欢,暗里是指张居正有意推广西洋作物,但因为农人抵制,进展并不顺利。 这东西具体什么时候传入中国,在历史上又是什么时候大规模种植,以及是否有意义,李炎卿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清楚一点,这是张居正要搞的。只要是张居正要搞的,自己就要努力帮他搞成,这是自己的利益所在,他能记清这点也就够了。 秦蕊珠不知他心里的道道,只当是为了搏美人一笑,就要弄这么大个干戈,心里大为不是滋味。“夫君,我也想要个孩子了。” “你不怕要了孩子,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我信的过夫君,不是薄幸之人,不会忘了我是你的小门子,女师爷。说起来洪姨娘才怕老爷不要她呢。她没事就说,跟你是不是个姑娘,又比你大,现在生了孩子,只怕身材也走了样,将来要独守空房。所以她拼命把梁宝珠拉来,就是为了在你面前卖好,梁家出闺女出嫁妆,好处记在她头上,老爷才不会忘了她。我没有她那么多心眼,只知道你对我好,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这些地虽然是挂在我名下,可我不要,老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管的。” 李炎卿暗自苦笑,看来内宅里想找个不嫉妒的女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固然洪四妹用的好手段,秦蕊珠这何尝不是变相的邀宠固宠? 他在秦蕊珠身上捏了一把,“蕊珠,你倒是贤惠啊。不过老爷说给你的,就一定会给你,哪怕你自己不要,也要为咱的孩子想想。现在要孩子不是时候,我还离不开你这小师爷的帮衬呢。这种玉米、辣椒只是第一个目的,只有官田,用那些侠少和犯人耕地,才能让种什么就种什么,没那么多废话。第二个目的,则是盖房子。” “盖房子?”秦蕊珠脑筋有点转不过来,“夫君是嫌咱家人太多,房子不够住么?那在城里再找个房子好了,何必到乡下来盖?” “你啊啊,这时候就不聪明了。你想想,这香山开埠之后,四方商贾云集,香山县里房子再多,也不够那么多商人住。这时候,他们就得到城外来找地方住。吴帅告诉我开埠的事,是让我作好准备,把基础打好,不要乱了手脚。可是我忙公家的事,也不能误了自己的事。那房子到时候都挂上咱的名字,再转手或卖或租,还怕不能发财?可是靠城附近的地,全是陈家的,你跟他征地,肯定是要麻烦,只有这样,才能省事。” 香山征地盖房事件,在后来的岁月里,颇引发了些变故。从巡抚都察院到布政使司,再到广州府,给出的批示都是:无法无天,严肃处理,立即拆除,不能迟疑。可事实上,那些房子一直存在到香山扩城,才为了配合这扩城工作而拆除。在那之前,这些批示根本就没有意义。 究其原因,这些房子的房契,可不是单纯属于李炎卿。从吴桂芳以降,广东大小文武,谁名下没有几套?哪个衙门即使愿意牺牲自己的那几处房产,想要动手拆除,也要考虑其他人的意见。 暂时抛开这建房的事不提,陈家的浮财基本都解到了官府当作这些年偷逃赋税的罚款,只留下一成,作为日常开支之用。至于田地上,则有三成留下,其他全被没收。陈荣泰被装到车上拉回县衙,据说还要仔细审问。 陈家大院内一片哭啼之声,愁云惨雾,弥漫期间。陈旺宗先是在祠堂大哭了一场,又跪在祖宗面前发了毒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表示自己哪怕泼了性命,也要把爷爷救回来,倒是收获了不少称赞。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眼下陈家嫡出长房这一支,也只剩了一个陈旺宗为首,不捧他捧谁? 等他回了房中,却对天磕了几个响头“老天保佑,终于把那老东西给弄走了,千万不要让他被放回来啊。只要要了他的命,我情愿为妈祖娘娘,再修一座庙!” 第210章龙凤双侠 他虽然是陈家名义上最靠前的顺位继承人,可是他知道,自己的爷爷从来不喜欢自己。这问题的原因他无法解释,只是能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招爷爷待见。而在自己大哥处决以前,家里花了大价钱,把大嫂送到牢里,与大哥过了几夜,据郎中说已经留下了种。 按照爷爷对待自己和大哥的态度,完全可能干出把家产大头留给那个孽种,小头留给自己的事。所以这次官府来查抄陈家,实际正对他的胃口。打开侧门,放那些佃户进来,正是他干的好事。只是这事办的隐秘,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留下什么首尾。 把陈荣泰抓走,正对他的心思,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就地正法。只盼着衙门里手脚干净点,把老头料理在监狱里,别让他回来。 至于说到白莲教,他压根没往心里去。自己家是乡绅,在衙门里也有自己的后台,哪那么容易就被搞成白莲贼,抄家灭门。 被查抄的家产么,那些反正也不是自己的,有什么可心疼?如今虽然家里损失巨大,可是自己脑筋活,用在衙门里买位置的钱,在香山开市时很是赚了几笔。如今在银号里,存着三千多两银子,那可是自己的钱。 这田地浮财,也都落在了自己手里,别人动摇不了半分。若是等着爷爷来分,说不定自己根本落不到这么多。所以这次查抄,对于陈旺宗来说,则是利大于弊,很合他的心思。 大嫂那个贱人肚里的孩子,他是不会承认的。左右是在监狱里怀的,鬼知道是哪个狱卒的种,到时候把她赶出去就是。这家里自己说了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等那些江湖高人来了,将狗官的人头砍下来。那些给出去的田产,自己还能慢慢收回来,这场斗争的最后胜利者,只能是他陈二公子。 唯一的遗憾,就是梁宝珠,那个香山第一名花,终究还是被狗官折了去。这头汤自己是喝不上了,只希望宰了狗官之后,能把她弄过来,哪怕是刷锅水也认了。听说那狗官家中有几个美妾,自己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那些江湖人,你们在哪啊?白云山庄的大侠们快来吧,就等着你们给那狗官致命一击了。 官道上,一队人马列队而行。这队伍足有四十多人,队型也颇为齐整。外围的全是些壮汉,个个身体结实精明干练,目中精光四射,太阳高耸,一看便知,个个都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在内圈里,则是十几辆手推车,上面插着白云镖局的镖旗,推车的汉子也全都是孔武有力之人。 队伍正中,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并辔而行。男子不到三十,生的长身玉面,剑眉星目,雄姿英发又不失儒雅之气,一身素色长衫纤尘不染,背后一个长条包裹,外面用布条层层包着。 在他身旁,则是二十出头的一个女子,一身粉色劲装,生的珠圆玉润,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是个出身富贵之家的美人。只是神情间,带着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让人感觉难以接近。 这两人不但生的模样出色,衣衫饰物也是华美已极。让人看了,都忍不住要赞一声,好一对金童玉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样的一对神仙中人,理应是骑着高头骏马,并辔而行,游剑江湖,才对的上这江湖侠侣的模样。可眼下他们跨下的脚力,却是毛驴。这一下子不免大损形象,尤其那女子,只能侧坐在驴背上,甩着两条修长结实的大腿,让人忍不住暗叫可惜。 “师妹,没想到这广东的天气这么热,你热不热?要不咱先休息一下,喝点水吃点干粮?千万别累着你,不必急着赶路。擦擦汗吧。”一边说,一边将一方雪白的丝帕取出,递到那女郎面前。 那女子却不领情,举起马鞭子就抽,幸亏这男子见机的快,将手缩回去才没被打中。那女子一击不中,脾气反倒更大了: “你居然还敢躲?看来你的翅膀是硬了,反正我爹也死了,也没人给我做主了,你就可以随意欺负我了是吧?叶大侠武功盖世,我哪是你的对手?谁让我爹把他的毕生所学教了给你,却不肯教我这亲生女儿。我还是死了算了,反正也是个让人随意欺负的可怜孤女,说不定哪天你玉面神龙大爷一不高兴,就一剑把我刺死了。” 她越说越急,居然当众大哭起来。那男子原本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一方豪杰的首领,大风大浪不知见过多少。可是这女子一哭,他急的面红耳赤,就如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赔礼道歉: “师妹,我知道你恼我,可是你真是误会我了。我和水玲珑水女侠原本是见过的,她那个人你也知道,爱和人打招呼。我跟她打了个招呼,说了句闲话,你怎么就多心了,我和她真的没什么的。” 那女子却不依不饶“呸!你还敢说没什么?那水玲珑是太监的女人,你难道不知道?那种贱货,连太监都要勾搭,何况是你?看你那模样,与她有说有笑,分明就是居心不良,是不是准备着趁我不注意,你们两个就去做那苟且之事?那水玲珑与当初的花……有什么区别?” 那男子听到花这个字,脸上肌肉牵动一下,但还是赔个笑脸道:“你多心了师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我心里,你就像那天上的仙女,其他女人给你提鞋都不配。我只是知道水玲珑是高公公的女人,想要走走她的门路,为咱疏通一下。” 那女子听他赔小心,脸上神色略微好看了一些,但依旧冷冰冰道:“说的好听。你若是与水玲珑说的上话,那好啊,你让她去把咱的马都要回来,还有弓,还有长枪。若是你能做到,你随意去和她来往,我不管。我堂堂剑神谢天涯的女儿,行走江湖却要骑驴,传出去丢死人了,我还有什么脸在江湖上走动?” 第211章绕路 江湖儿女,鲜衣怒马,快意恩仇,这是属于武林中人自古以来的浪漫。谢云裳作为剑神谢天涯独生爱女,更得注意形象,骑驴走江湖,这事要是被江湖上的朋友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 当年谢天涯一人一剑行走江湖,剑下败尽不知多少英雄好汉,河朔群雄人人低头。后又单剑斩三妖,雪夜戮九怪,一人一剑力挫白莲四大名锋。只要提起谢天涯三个字,江湖上无不挑大指赞一声大英雄,真豪杰。漕帮帮主亲自提了礼物,三顾白云山庄,谢天涯才同意担任漕帮护法,河南分坛坛主。 这漕帮帮众百万,与盐帮势力相若,都有资格角逐天下第一大帮的位置。谢天涯在漕帮任护法,又为河南分坛坛主,身后不但有了百万漕帮子弟,手上更是多了大笔银钱。 要知水运不比陆运,一条船的运力,能抵的上若干辆大车之和。更别说漕帮承担南粮北运的漕粮运输任务,又掌管无数脚夫、小贩,肥的流油。单是黄河水道他负责的这一段航线,一年得利数万两不是问题。 谢云裳是谢天涯唯一的女儿,从小被视为掌上明珠,娇惯坏了。要银子从来不成问题,要一百给两百,要五百可能就给一千。也就养成了谢云裳讲排场,花钱如流水的毛病。 这次白云山庄大举南下,以豫入粤,乃是江湖上近几十年来少有的大手笔。若是完全公开出来,怕是要引发江湖上一场大动荡。这等事在未做成之前,按说应该是谨小慎微,严守机密,行动上也是务求秘密为上。可是谢云裳讲究惯了,哪能低调的起来。 她这一路带了五十名白云山庄精选好手,每人皆配一匹上好的战马,装具齐全,又有十五张战弓,每人还有一身皮甲。这份排场,要花的银钱可称天价,若非白云山庄有黄河漕运这个金饭碗,哪里禁的住这么败家?放眼整个江湖,怕也找不出第二家,能武装的出这么一支装备精良的骑队。 她与丈夫叶飞欢所骑乘的,是从关外购来,价值千金的宝马良驹,论起脚力来,放眼河南河北两省绿林之中,可称第一。 她这一路南下,道上的好汉知她根脚,都要给几分面子。毕竟谢天涯虽然身故,可他教授的四大弟子都还活着,内中还有两个据说在官府供职,招惹不起。再说白云山庄自身高手如云,又有漕帮这等大帮派为后盾,谁敢惹她? 等过了长江,谢天涯的名号不那么好用,可是这支武力依旧强横。五十个装备齐全,马术高明的骑兵,哪个山寨能敌的过?再说还有十五张好弓,一顿连珠箭过去,什么好汉也不够打。 这支人马连战连胜,江南武林屡次受挫,谢云裳夫妻志得意满,又有罗浮、丹霞、南海等广东本土门派来投,人马扩充到六百余人。声势浩大,眼看两广武林几可一举扫平之时,却不料遇到了最可怕的敌人——官军。 眼下俞大猷扩充营伍,香山开埠也需要运力,对马匹最是珍惜。再说,现在广东虽然富裕了一些,但是物资这东西,永远是怕少不怕多。作为新军需要,俞大猷缺人手、缺铠甲、缺长兵、缺好兵器,总之什么都缺。 这些缺的物资,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广东的地方上,早就得了密令,仔细打探。五十多匹好马,五十多条好汉落在巡检眼里,自然就看成了宝贝,急忙联系了营兵,打了个包围。 眼下正是对兵器管束的严格,又严查白莲贼。这干人不只有马,还有皮甲,战弓,有不少人还带了长枪快刀,这些全都是管制兵器,几时允许你私人持有?再看那刀,都是上好的精铁打造,比起军刀都不逊色,更是不能让百姓拥有。 这下自然就得盘问搜检,仔细盘查是否有问题。人没问题货有问题,货没问题路引有问题,路引也没问题,那你们就是最大的问题! 往日里江湖上发生冲突时,谢云裳只要报出其父谢天涯的名字,江湖人也就给个面子,退避三舍,助长了她的气势。不免与官兵口角起来,带队的军官一声令下,官兵就举起了火器。 谢云裳生的模样可人,那位带兵的军官,倒是想多纳个私房。多亏随队的白云山庄长老蔡公冲是老江湖,经验丰富,拿了一笔银子出来打点,又拉交情又套关系。 俞大猷的恩师李良钦与谢天涯还有点渊源,那位军官也得顾忌一下,总算是把人保了出来。只是铠甲、马匹,战弓连带那些管制兵器都被官府扣了,又罚了一大笔款子。外加还有几名兄弟,被官军扣下,说是补充兵额,将来好挣个大好出身。 这时谢云裳才算理解当年父亲所说的话,行走江湖,最厉害的敌人,不是什么邪派高手,倭寇番僧,而是巡检捕快,营兵缇骑。自己一干人能打的绿林豪杰低头,但是在官府面前只能认怂。 至于漕帮的人脉,谢天涯的名头,甚至四大名剑的名号,在官兵面前顶个鸟用?一统两广武林的大业,还未开展,就先遭重创,也着实可怜的很。 她从小享受惯了,若是靠着两腿走路,怎么也走不到香山,这广东又没处买马,只好买了两匹驴子代步。这驴子脚力平常,比走路也强不到哪去,她憋了一肚子火,全都撒在了她丈夫身上。她本来醋劲就大,加上叶飞欢前些天与水玲珑聊的很是热络,自然就打翻了醋坛子。 “师妹,我也想去跟水女侠说说,让她替咱把马要回来。咱那两匹脚力,可是有钱也没处买的宝马。可是……我不是怕你生气么?” 谢云裳正想说什么,却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从远处跑来,满面焦急道:“大小姐、姑爷,不好了,前面又是一个收费卡口,咱还是绕路吧。” 第212章宝珠(一) 这位派出去探路的,正上那位白云山庄的长老蔡公冲,乃是当年谢天涯的义子,论起来与谢云裳还得兄妹相称。只是他自己心里有数,自己这个义子,终究是义子,只有亲闺女才是贴心人。因此向来以家仆自居,决不敢兄妹相论。也正因为这一点,他在庄里的日子过的不错,也极得谢云裳信任。 听他说前面又有税卡,谢云裳怒道:“岂有此理?前些天不是刚交过税么,怎么这还有个税卡?咱们上次是在巡抚都察院设的税卡那交的钱,不是过其他税卡该免费么。” 蔡公冲一脸无奈道:“大小姐,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还没说完,就被人家抽回去了。广东这地方不比咱河南,规矩怪的很。巡抚衙门的条子,在别处管用,在这不管用。听说那税卡是香山县衙门设的,地位与巡抚衙门设的税卡相等。据说他收的是什么养路费,说是衙门找钱庄借钱修路,然后收费还债。功在当代,利在子孙。任是谁来也得乖乖交钱,什么条子都不好使。不过看到有带路的乡民,收费倒是不贵,要不咱绕吧。” 香山开埠的准备工作之一,就是在李炎卿的建议下,在水旱两路,都修了若干的钞关税卡,按照货物种类分别以计重、计高、计尺寸等方式收税。这些人打的旗号是镖局,不享受大商家税收减免政策优惠。 他们身上又带了许多兵器,即使是短兵,也要被课以重税。饶是白云山庄财力雄厚,带的盘缠也足,也架不住这流水价的收税抽分,颇有些难以应付。即使是谢云裳这种不知柴米贵的大小姐,也忍不住连叫肉痛。 至于为什么在实际操作中,香山县的税卡能与巡抚衙门的税卡各行其是,互不能干涉。这个问题即使是日后专门研究广东明代经济史的学者,都没能给出答案,蔡公冲哪解答的了。 他只知道一个道理,若是眼前是绿林山贼拦路,凭白云山庄这么多好手,一冲就能冲过去。可眼前的是朝廷的税卡,这个可万万冲不得,要么绕,要么交钱,没别的路可走。 “蔡师兄,这路不能绕。上次领咱绕路那个乡民,居然把咱领到了一个乡下的税卡那,收的钱一点也不比这朝廷的税卡少啊。还有那次那个向导,收费高不说,自己路都不熟,差点把咱带到广西去。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咱就等两天再说。上次妈祖寿诞日,不就是所有税卡免费通行一天么。万一再能等到个节,就能把钱省了。” 他们一路南来,汇聚了各方好汉,总数达六百余人,这等兵力连县城都攻的下。如果走在一处,那不等到香山,吴桂芳就又能为国立功了。 这些人马分做若干队,化整为零,约定在香山会合。前者为了等妈祖诞辰,好躲开收费,连谢云裳都在野外啃了两天凉馒头。眼看日子越来越紧,她的心里就如同长了草。 叶飞欢体贴的为她铺好了坐垫,又拿了水葫芦与干粮出来“师妹吃一点吧。路上没什么好吃的,将就一下,等到了香山,咱就好吃好喝过好日子。” 谢云裳见他那恭顺模样,心里的火略微消减几分,刚接过东西要吃。不经意间向后一瞥,脸上怒气大盛,将手中的水粮朝地上一扔“气都气死了,还吃什么?你走到哪,后面都有那么多狐狸精跟着,这个月就好好反省吧!” 在他们这队伍后面,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侠不远不近的跟着,见叶飞欢回过头来,个个忙举起胳膊来乱摇。叶飞欢号称玉面神龙,武功既高,人也英俊,加上身家丰厚,是无数江湖女侠追求的目标。 奈何他本人向以玄龄宰相,龙丘居士,为人生偶像,这拈花惹草的事,万不敢为,那些女侠于他只是累赘。 累赘这东西,如果太重的话,是会要人命的。眼下叶飞欢就觉得自己的命得不到保障,师妹居然要用分房一个月作为惩罚,这怎么受的了。就在此时,却见蔡公冲从远处飞也似的跑回来,边跑边道: “大小姐,你果然是诸葛再世,神机妙算。刚才我听了个消息,香山刘狗官因为要纳个小妾过门,税关免费通行四个时辰。” 谢云裳听到这消息,也顾不上收拾丈夫,匆忙起身道:“都给我赶快冲过去,等到了香山,大家就能熬出头了。”又回头剜了丈夫一眼“等到了香山再算帐!那些贱人,你要敢看她们一眼,就三个月别想进我的房间。” 香山县衙门内,柳叶青挺着肚子看家里的女眷忙里忙外,想要插手,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忽然发觉,原来除了杀人打架,自己会做的事,其实并不多啊。 “怎么师妹,是不是对你男人后悔了?没关系啊,后悔也来得及,等生完孩子,跟师姐走,咱们一起过好日子去。”花惜香是个能办事的,这次李炎卿纳妾的事,她从中操办,各方面滴水不漏,比洪四妹办事能力只强不弱。 柳叶青呸了一声“谁跟你去行走江湖啊?你的好日子,还不是夫君给的,你算算,这些天赚了多少钱了。这什么咨询公司的钱,我也有一份啊。” “是啊,你是该留点钱了。这梁姨娘可是有名的香山一枝花,听说从小读书识字,跟咱江湖人不一样,年纪还轻,今年才刚十六。到时候他有了新人,没了旧人,你生孩子时他未必肯看你一眼,你再不留点钱,将来哭都找不到门。”花惜香倚在门框上,朝嘴里扔着五香瓜子,一边看着那些女侠忙里忙外,查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不会的,夫君待我很好,天天都要跟我和孩子说话的。那个梁宝珠,才分不走我的宠爱。”柳叶青自信的一挺胸,又朝师姐道:“倒是你啊,靠我相公赚了这么多钱,还在背后说他的坏话,真不应该。” “谁背后说我坏话呢?我告诉你,在香山县谁敢说我坏话,那是要罚款的。”李炎卿一身吉服从后面出来,边走边道:“刚去逗了逗我儿子,那小家伙越看越爱人,将来叶青的孩子出世,那小家伙就不闷了。” 花惜香见柳叶青一副娇羞模样,一推李炎卿“你个新郎官,别在这起腻,赶快准备去迎娶新人,这里没你的事了。”等把人推走,才在师妹头上一敲“你个笨蛋,简直丢光了咱巫山派的脸。千万不要相信男人对你有情,这梁宝珠等会抬进门来,跟着师姐走,咱们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以后内宅,她得听你的。” 第213章宝珠(二) 梁宝珠为妾这事,在香山闹的动静也不小。两方一个是大户,一个是父母官,他们的联姻,算的上是强强联合。对于百姓而言,一天免税,这是实打实的善政,若是能天天免税,他们恨不得县太爷天天纳妾才好。 那些谷字都的百姓,原本以为到了衙门就能拿到赔偿。哪知到了县衙门之后才知道,陈家欠的赋税太多,已经严重资不抵债。他家的积蓄全交罚款都不够,想要拿到赔偿,你先写申请吧。 这些人哪里会写申请,更不会写表格。这时候,就有一位长相甜美,笑容可掬的少女过来,恭敬的施礼道: “众位叔伯乡亲,我其实也是谷字都的人呢。只是幼时就被带走学艺,这不刚刚回乡么。乡音虽改,但一片同乡情义是不会变的。您跟我来,我能帮您找到便捷途径申请赔偿,那些表格,我也会找人代填,您唯一需要付出的,只是几十文手续费而已。” 靠这些公关女侠,花惜香着实没少赚钱,那些乡民得到的,则是一张张盖了县衙大印的白条。由于今天是大老爷讨小,格外优待,咨询公司代办费收半价,白条可以多开一成数额。 梁瑞民早在几天前,就把孙女送到了城里的别馆。为了怕她闹起来不听话,又把她娘也派了过来坐镇。那位美妇人看着女儿,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梁宝珠则看着母亲道:“娘……一会花轿就要来了,那个……那个文公子,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那美妇把头侧过去,强笑道:“你这傻丫头知道什么?咱们周围不知有多少锦衣卫看着,文公子一露头,不就被他们捉了?他啊,其实早就等在衙门后门,等你从后门出去,就能和他双宿双飞了。女儿,娘给你那些图本你看了么?” 梁宝珠一听那图本,羞的脸红似火,低头道:“那种东西,可怎么看的入眼啊。再说……再说女儿不是要跟文公子白头到老么,他一定不会让我做那些事的。” “傻女儿,那是人伦大理,即使是和文公子一起,也要做的。你啊你,这么个样子,将来怎么邀宠,固宠,让娘怎么放心。” 梁宝珠却一脸笑意“娘,没事的。文公子一定只爱我一个,不会娶其他女人,我就用不找邀宠固宠了。对了,您说的那个药,什么时候给我。” 美妇无奈的取了一个药瓶,又取了一柄刀“这药丸只能放一丸啊,多了出人命的。你让他喝下去,他就……就倒了。这刀,你能不用,最好是不用。” 梁宝珠点了点头“娘,你放心吧。我知道他是大老爷,杀了他会牵连爷爷,爹爹,也会牵连娘。我拿这刀子,就是为了吓吓他,不让他对我乱来而已。” 等到看她穿上吉服,上了花轿,那美妇无力的瘫在座位上,掩面啼哭起来。“宝珠,你要恨就恨娘好了。可是他肯给你这么个礼数,总比娘当初被那梁贼霸占的时候好。他是个朝廷命官,跟了他,总也是个好归宿啊。” 梁宝珠虽然为妾,但是这排场与娶妻倒是没什么区别,整个县城的头面人物全部到齐。不管是商会的十八罗汉,还是香山十都族长都亲自到场。西芒那边也派人送了重礼,连那如同天神般威武的五色帆第一战将张戚也坐在了宾客席上。他的身份在大明还是一体严拿的要犯,这也算是亲身犯险,舍命全交。 “刘老爷,前者多亏您拨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过来,总算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要不然的话,我们就不知道怎么过了。今天张某送这点礼物,可是有点拿不出手,若是当年,我可没脸见人。” “张头目客气了,你那条联舫也是好东西,李兄,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广东府里的佐二官来了几个给李炎卿撑场面,甚至布政衙门及按察使司也来了几个大员,让这些乡绅佩服的五体投地。香山这地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级别的官员了。 李天梁也扔下了自己的军务,带了一队亲兵过来捧场,如果单纯看品级不看地位,他算是现场宾客里级别最高的一个。而一个强盗头子,一个新军统帅,同桌饮酒,谈笑风生,也算的上是军民一家亲。 李天梁对于张戚的底细是知道的,如果论军中资历,他比自己还要略深厚一些,因此对张戚也十分客气。“张头领那船确实是好啊。我这水师营原本就愁缺乏一条镇场子的船,这条联舫到手,也就算有了主心骨,不管对强的对手,我也敢打。只是刘贤弟,你上次说那什么东印度公司的事,咱们什么时候操办啊。” 李炎卿想做的买卖离开军方支持也难以成功,李天梁自己则也在为饷源犯愁,两下算是一拍即合。为了表示亲近,两人换了金兰谱,拜了兄弟。一个文官肯同武将结拜,也算是国朝独此一家再无分号。十都族长已经纷纷凑了过来,这一桌子格外热闹。 他们今天参加婚礼,固然是为了给大老爷送礼,想在分陈家的土地上占点便宜,东印度公司的事,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这买卖风险大,可是海上的生意,哪个风险小了?若是真能办成,那可是一本万利,面子里子,哪个都有了。论起威风气派,怕是能比的上当年汪五峰了。 “李大哥还是个急性子,这事先不急。咱得先确定香山开海,只有香山开了海,咱的买卖才能干起来,否则的话,咱怎么想都是白想。” 张戚道:“那有什么难办的,朝廷钦差什么时候到,我带着人在海上放几炮,闹上一闹,再递一份请愿书。若是朝廷还不答应,我就把人马拉到月港外面去,看看他的生意做不做的成。” 梁瑞民哈哈笑道:“张头目,这事不急着一时办。今天是朝佐和我孙女大好日子,过了今天,大家就是一家人。今天你们要做的,就是吃好喝好,有什么话,也等明天再说。” 第214章宝珠(三) 香山县外,一个文生公子催促着赶脚的脚夫道:“快些,快一些。我这有急事,你要是耽误了,可就坏了我的大事了。” 那脚夫却嫌他给的脚钱太少,半冷不热的道:“这位公子,您再催也没用。您不爱惜我,我还得爱惜我这骡子呢。为您这两钱,把牲口打坏了就不值了。能有什么急事,总不会是婆娘跟人跑了吧。” 那公子气的将牙咬的咯吱做响,却终不愿意跟这俗人理论,只想着:宝珠,你一定要坚持住,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这位文必正文公子当初与梁宝珠小姐一见钟情,也算的郎才女貌。只是功名未中,自己又无钱财,提亲也被赶了出来。这次他既中了秀才,头上有了功名,在香山这地方,也算的上有身份的人。 而且他与梁满仓是同榜秀才,彼此也算有些交往,料来提亲应该有了把握,哪知等他欢天喜地的请了媒人,却被梁家打了出去。 他仔细访查下才知道,原来梁家竟然是要把孙女嫁给本地县令为妾,这消息直让他如同五雷轰顶,一时间连东西南北都辨不得了。梁瑞民这老儿一定是疯了,自己的孙女放着正室不做,去给人做妾,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地方官将自己辖地内的闺秀纳为侧室,这事很容易就引来弹劾。可问题是这里是广东,在这很多规矩是不能做数的。 文必正这段时间四处奔走,筹借了十几两银子,只想回到香山做最后一搏,希望梁瑞民能悬崖勒马,取消这个决定。再或者,自己能说服那狗官,让他放弃做这丧尽天良事。 快些,再快些!他心里不住叫喊着,今天就是两人成亲的日子,自己一定要在婚礼现场阻止他们,不能让宝珠踏尽火坑。 “夫妻对拜,送入动房。”在傧相的高喊中,李炎卿与梁宝珠完成了最后的仪式,晴云、暖雪两人暂时充当喜娘,推着梁宝珠进入新房。李炎卿则留在外面接待宾客,十都族长们都有不少算盘,那十八罗汉也要在知县那讨些好处,一时半会不会放人。 今天这喜事办的气派,梁家的陪嫁送来几十个箱笼,据说彩缎地契铺子租约等物不算,光是现银,就送来六千两。纳了这个妾,等于抱了个摇钱树回家。 再加上那本人是有名的香山第一美女,谁心里不嫉妒?只是在香山这地方,嫉妒县太爷等于自己找病,只好化悲痛为酒量,在酒桌上报仇,李炎卿纵然有不少人挡酒,但还是被牢牢扯住。 洪四妹虽然刚生了孩子,却依旧四海的为李炎卿挡酒,又与几位水面上的好汉打着招呼。海阔天则看上去有些心事,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找不到机会。 瑞恩斯坦则扯了李天梁拼酒,一边喝一边偷眼看向外面“听说这新娘子有一个纠缠不休的追求者,总算他没来搅局。” 李天梁与这洋人倒是对脾气,两人干了碗酒,又扯了张戚来喝,边喝边道:“搅个球!我的一队亲兵和五色帆的几十条好汉又不是吃素的,我给他们下了话了,见到读书人往这边凑合,就给我打。反正我们一个是客兵,一个是江湖,打完人就走,也不怕他去告。” 房间内,梁宝珠仿佛心里揣了个小兔子,乱跳成了一团。一想到待会那个人就要进来,拉自己做那图本上的事。她就羞的浑身发热,四肢无力,只能拼命攥住手里那包药和那把刀。 她并不傻,自己母亲的一些反常举动,她也能感觉的出来。文公子在后院等自己远走高飞的事,未必是真的。 不过自己能怎么样呢,不论如何,那都是自己的母亲啊,她肯定不会害自己的。好在自己有药还有刀,那人如果实在要逼迫自己,就自尽,用生命来守护自己的爱情,不论如何也不能对不起文公子。她曾想过带把剪子过来,只是身边没有一个亲信,她想找一件铁器都成了奢望。 房门开启的声音传来,她紧张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人几乎要晕过去,但还是死死的抓住了药瓶和匕首。 “唉,还真把自己当新娘子了。都什么时候了,盖头还不摘啊。左右就是个妾,哪那么大规矩。”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传来,她暗出了口气,原来来的不是那个坏蛋啊。 盖头被人用外力强行掀开,两个女人出现在面前。两人生的都极动人,只是其中一个挺着肚子,看来有了身孕,另一个则媚眼如丝,天生带着股勾人魂魄的劲道。那媚眼的女人猛的抬手,端起了梁宝珠的下巴,来回打量了半天,笑道: “师妹你瞧瞧,这就是咱香山第一美人。别说,长的是挺水灵的,不过离第一,我总觉得差了点。这跟个花骨朵似的,还没长开呢,正好得弄个男人浇灌一下,才能长开啊。” “你们……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梁宝珠怯生生问道,她想起当初被洪四妹强迫着干的那些羞人事,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由向床里躲了躲。 可那女人却不在意,拉着怀孕的女人,一左一右坐下“我啊,叫花惜香,她叫柳叶青。是刘大老爷第一个女人,也就是他的第一个妾,在家里除了大妇就是她最大,我是她师姐。眼下这家里没有大妇,以后你就是叶青的妹妹,什么事都要听她的,她让你干什么,你才能干什么,知道么?” 梁宝珠看了看柳叶青,见她看自己倒还和气,心里略微放松了下。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料被花惜香一把抓住肩头,疼的大叫了一声。 花惜香道:“看看,这是个多让人心疼的小姑娘啊,一阵风就能吹走了。我见犹怜,何况妹夫?还带了那么多陪嫁进来,怎么着,是要在内宅充财主么?给几位姐姐的孝敬,可曾准备了?” 她边说边摇,梁宝珠手一松,那药瓶和短刀都落在地上。柳叶青见了刀大吃一惊,等拿起刀来在手里端详端详,纳闷道:“这香山县是什么风俗,姑娘出阁,要带把没开刃的匕首,带个铁片子嫁人,这是什么讲究。师姐你见的场面多,给我说说吧。” 第215章宝珠(四) “这是什么破风俗我是不知道,没听说过。不过这药,倒是有点意思。这小丫头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人不可貌相,居然也懂这个。师妹,你今后可得多长几个心眼,这内宅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她将那药瓶拿起来在鼻子边闻了闻,冷笑一声“岭南老字号出的送子丸,号称吃了准能怀上,其实也就是男女间助兴的东西,春风楼里有的是。你这么个小丫头,头一晚上就敢使这种虎狼药,倒是小看了你,这老实多半也是装的吧!” 没开刃的匕首,虎狼药。梁宝珠没想到,母亲给自己的防身之物,居然会是这个。那文公子……。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自己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瞬间全都破灭了,自己居然被自己最信任的母亲出卖了。 “哭?还知道哭?我们怎么着你了,你哭个什么劲?”花惜香却不怜她,反倒在她身上狠拧了几把。她动手十分有讲究,拧的人生疼,偏又找不到伤痕。 “我告诉你,这内宅里以后是我妹子说了算,没她点头,你不许给我怀上!要是敢跟我妹子争宠,我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你给我记牢了,不然吃亏的只能是你。这药,没收了。你这小身板用这个药,不怕明天一天下不了地么?还有,你那些嫁妆,有一半得拿来孝敬几位姐姐,要不然,今后有你好受的。要是敢告黑状,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两人得意洋洋的出去,只把那把没开刃的匕首扔在了枕边。梁宝珠眼泪如同断线珍珠,浸湿了衣裳。她的希望,她的未来,全完了。自己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却见房门再次开启,李炎卿喝的半醉,从外面走了进来。“宝珠,等急了吧?这外面的人啊,我也是没办法,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们,这才溜进来陪你。今天是咱的好日子,别耽误这大好时光。” 见他已经开始脱下吉服,梁宝珠双臂下意识的护在胸前,向床脚缩了去,忍不住求饶道:“不要……不要。你别过来,求你了,我……我的心里还没有你。你给我点时间,只要一点时间就可以……” “真是个笨蛋,你的心里没我怕什么,人是我的就行了。这心么,将来早晚也是我的。香山第一美人,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的名声这么响亮啊,那我今天就要好好赏赏你这名花。” 他在前院喝了许多酒,此时体内正是火旺,仔细打量之下,见这梁宝珠如同弱柳扶风,摇曳生姿。一头青丝秀发披肩,精致的五官,细细的玉颈,再加娇小玲珑的身材,会令任何一个男人会有一种将她搂到怀中好好怜惜的感觉。那份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只想去得到她,征服她。 他听过些风言风语,这小丫头似乎有一个读书人的意中人,不过这算的了什么?过了今晚,一切都无意义了。他三两下就脱了外衣,接着坐到床边道:“按说你是该来伺候我的,不过第一晚,没那么多规矩,相公来伺候你脱衣吧。” 两人巨大的体力差距,使得李炎卿解除姑娘武装的工作异常顺利。他是花丛中班首的本领,一通铺天盖地的亲吻,外加那细心的撩拨,让梁宝珠羞愤欲死,却又有了无法言语的美妙感觉。这毕竟是她生平第一遭与男人有这种接触,纵然这个人不是她的心上人,却也难免有所反应。 女儿家的隐秘之处,全都落在了这坏姐夫的掌握之中。当初自己最担心的噩梦,在今天变成了现实。偏生她又是个极柔弱的性子,无力的人儿,连反抗都像是某种邀请,那扭动的身躯,与其说是抗拒,在李炎卿看来更像是变相的邀请。 罗衫尽褪,玉体横陈。沿海的气候,却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周身皮肤白皙光滑,让她仿佛是个瓷做的人儿,李炎卿的动作也不觉间加重了几分力道。那两爿莲钩被他把玩了许久,单是这种把玩,已经梁宝珠浑身是汗,通体无力,除了掩面痛哭什么都做不了。 眼看敌军大兵已经兵临城外,只要发起攻击,就是无可挽回的局面。她只能用最后的气力闪避着男人的攻击,同时哭泣着求饶道:“姐夫,看在若兰姐姐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啊!” 这支野蛮的入侵大军在少女的哀求中已经侵入最后的关口,横冲直撞,肆意践踏,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随同那重重的一击,那颗如同水晶般纯洁的女儿心,也已经碎成了粉末。 夜晚的香山,忽然下起雨来,这雨下的又大又急,将一朵鲜红的野花打个稀烂,与泥混在一处,再也分不出来。在陋巷里,文必正勉强爬起来,挣扎着向外走去。那几个亲兵出手力大,将他打的晕过去,若没有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宝珠,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来救你的。狗官,你等着,我这就去广州府告你。赵老宗师那里肯定会为我出头,到时候就要你好看。” 这雨下了半夜,到了第二天,就是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攀折了名花的李炎卿只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大喊一声“晴云、暖雪,伺候老爷穿衣。” 现在衙门里有几十个女侠伺候,几位夫人房里都有了女侠做丫头。晴云暖雪除了伺候他之外,也有专人伺候。不过两人倒是没忘自己的本分,老爷一声召唤,忙进来为李炎卿穿衣,又用温手巾为新人擦拭身体。 李炎卿回身看了一眼背向自己,不住抽动的娇躯。脖颈处,还能看到自己留下的吻痕。这真是上天赐下的恩物啊,如瓷器般精致的身子,不堪挞伐的娇弱体质,稍一用力,她就直飞到了天上。那两条腿无力蹬踹,口内不住求饶的样子,让他有莫大的满足感。 再看了看床单上那片落英缤纷,又想到在某个无名角落,一个倒霉蛋多半正在痛哭嚎啕,他心里就一阵痛快。伸手在那光滑的肌肤上摸了一把,“宝珠,你好好歇着,夫君晚上再来宠你。” 刚刚经历了人生一大变化的梁宝珠,哭了半夜,现在已经哭不出眼泪了。自己完了,即使文公子回来,他还会要自己么?而这个夺去自己最珍贵一切的男人,却连一句温存都没有,就这么与两个丫鬟调笑着起身离去。她不知哭了多久,却觉得有人从后面揽住了她。她只当是李炎卿又来折腾自己,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却听洪四妹的声音在后传来“怎么了,宝珠丫头,还不想认命?难道你还奢望着,跟你那文公子私奔而走,做对亡命鸳鸯?别做这春秋大梦了。连你娘都出卖了你,你还指望别人?” “告诉你吧,从你进衙门那一天,你的命就注定了。坑你的人,就是你那个金兰姐妹张若兰。就是她看中你,要让你给老爷做偏房。你要想报仇啊,就好好伺候老爷,将来把她的宠爱都夺过来,让她成个没人理的弃妇。姐姐回头教你几手,保你能把老爷伺候舒服了。你又年轻,又漂亮,比我们都有本钱,可不要浪费啊。” “你如今已经这样了,难道别的男人会要你么?好好学着当个小妾,学会邀宠,固宠,才是正道,别的,都是扯淡。你的那个什么文公子,注定跟你无缘了。”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梁宝珠像个鸵鸟一样,把头扎进了枕头里。可是这些话却还是像锥子一样,刺入自己的心中。“我不甘心,我不想这样,是他用强的。这不是我的错,文公子会原谅我的。” “那又怎么样呢?你啊,真该多跟你爷爷学学。我就纳闷了,就梁瑞民那么个老狼,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小羊羔似的孙女。男人啊,才不管你为什么,只知道你已经不是个姑娘了,将来就算你嫁过去,还能做正室?再说就凭文必正,还想斗的过咱家老爷,让他别做梦了。你乖乖的跟我做姐妹吧,以后这内宅有我保护你,没人能欺负你。来来,咱们找找自己的乐子。” 第216章旧恨(一) 洪四妹的温言软语加上磨镜子的功夫,果然有奇效,等到晚上回房时,梁宝珠已经红着脸端了茶来“相公,喝茶。我……我什么都不会,以后还望相公多多包涵,我会学着努力做好的。” 等到喝过了茶,梁宝珠居然仗着自己新来,拉着李炎卿的袖子不让走,学会了邀宠。这位出身豪门的千金小姐,像是个小丫鬟似的,端了盆热水,怯生生道:“老爷,洗脚。” 她蹲在地上,除了官靴,又脱了长袜,用软布仔细的擦着脚掌。李炎卿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咱家有的是下人,这种活,还是让她们来做吧。” “可是除了做这个,我也不知道能为老爷做些什么了。”那脚在她的胸前并不老实,宝珠满面通红,忍受着不快,只想着洪四妹教她的话“邀宠,固宠。只有你得宠了,将来才有机会报复把你推入火坑的张若兰。” “几位姐姐有的武艺高强,能护卫老爷安全;有的统帅一方,手下有数百部众,秦姐能帮老爷处理文牍,就是暖雪,她也有身功夫。只有我什么都不会,就只好做这些。” 李炎卿感受着从脚掌处传来的温暖,心中情动,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来“今天就破个规矩,在你这宿了。”说完,在梁宝珠的惊叫声中,与她滚成了一团。 温存之后,宝珠轻声道:“我陪嫁的那些东西,被柳姐姐她们分了一半,老爷能不能帮我要回来一些。钱财什么的都算了,只是里面有一瓶送子丸,我想拿回来。” “放心吧,回头我就帮你去要。怎么分了一半,这也太过分了,我不是说最多只能收三成么,我会批评他们的。”李炎卿在她的身上得意的爱抚着,又说道:“那文必正的事,其实我早就知道。” 梁宝珠身子一僵,摇头道:“我……老爷你听我说,我和他之间……” “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有他,而且他比我的位置还要重要。但是那又怎么呢?”李炎卿不在乎的一笑,“你的人已经是我的了,难道还能跑的了?现在老爷要做的,就是让你有个孩子,等你有了孩子,心里也就装不下他了。你啊,是我盘子里的菜,就别想跑了。”说完又将她压在身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挞伐。 广州府外,文必正衣衫褴褛,踉跄而行。这一路来的甚是狼狈,支撑他信念的,就是把宝珠从香山知县手里夺回来的信念,哪怕她已经不再是过去清白的宝珠,自己也不在乎。这个公道在香山讨不了,那就来广州讨。 进城之后,他连收拾都顾不上,就直奔了学政衙门,不料却吃了闭门羹。大宗师已经按临惠州,不在广州。在广州城内,他的朋友不多,思来想去,只好冲向了知府衙门。 不料那看门的衙役把眼一瞪“哪来的乞丐,滚下去。什么,读书人?我在这当了几年衙役,也没见过这样的读书人。我告诉你,这几天我们大老爷不理事,你告也白告。我们大老爷新纳了一房小妾,没功夫接案子,滚回你自己的县里去告吧。” 文必正将心一横,豁出去将状纸送到了按察使司衙门里去。那衙役倒是没敢怠慢,把状子接了送了进去。 不想衙内几位佥事去香山吃喜酒,现在还没回来,只好送到副使老爷那。可副使老爷参加了林守正的纳妾酒席,多喝了几杯,身体不大舒服,这状子看的不大清楚,只看到香山县三个字,随口道:“既然是香山县的官司,那就回香山去打。” 文必正折腾了一圈,居然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结局,一口老血忍不住喷了出来,将青石台阶都脏了。吃那衙役推搡着赶了下去,恍惚着出了城,不知去处。 这几日间李炎卿倒是十分得意,梁宝珠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的身份,学着像个普通的小妾一样来侍奉自己。在讨回了一部分嫁妆以后,甚至还主动提出,让李炎卿吃送子丸,只是两人之间总感觉隔着些什么。 说句实话,两人也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既没有共同的语言,也没有像秦蕊珠、柳叶青那样的经历,总是不够亲切。她如今的表现,更像是认命之后心灰意冷,甚至李炎卿几次发现她偷偷的流眼泪。看来她终究只是无奈委身,还谈不到动情二字。 好在李炎卿有自己的长项,将那故事笑话一个个说出来,这丫头偶尔也被逗的露出一丝强笑。眼下这饭似乎还是夹生饭,可是那又如何?当初张若兰这锅夹生饭都能熟,何况是她?假以时日,也自然水到娶成。她的人都是自己的,还怕心弄不到么? 现在手头的第一件大事,还是检地检丁。帐目上他不算什么好手,秦蕊珠的才略也是平平,多亏花惜香是个铁算盘,帐目算的精熟,有她在身边帮衬,也不怕那些族长们弄鬼。 这几天新婚期过了,还是得下乡啊。不过现在和梁家结了亲,梁家的地丁,都检的清楚。陈家被放倒了,有了这两个活生生的范例在,其他各族,倒也只好乖乖合作了。 以往官府受制于自己对情况不熟悉,下乡往往也被各宗族牵着鼻子走。可这回有了梁家这个地头蛇带路,你有什么隐私能瞒过去?不管是田地还是丁口,梁家自己都先做到没有隐瞒,其他各家又谁能隐瞒的了。 一个个村子走过去,李炎卿与当地族长说说笑笑,看着一团和气。可是那笔下的数字,却是半点也不留情。花惜香是有名的女阎王,笑面罗刹。 表面上看,她对你抛个媚眼,露个微笑,总让人觉得这女人轻浮,也担不了大事。可等到算帐时才知道,感情她厉害着,任是各家的把戏,居然全都骗不过她。 一包包的土特产被那些乡绅挖空心思送过来,打点这位县令新近委任的女帐房,只求手头放宽,给他们留一条活路,花惜香也就越发的得意,连同她那些亲近女侠,也都觉得从没这么风光过。 甚至有的女侠大着胆子道:“大姐,其实你也给太爷做了偏房不好么,这样咱就更风光了。” 话音刚落,脸上就吃了一记狠的。花惜香把脸一沉“以后谁再敢说这种话,我就让她一辈子也说不了话。自己下去领三十皮鞭,记得管住你这张嘴。” 可是转过头去,她却端着一盆热水来到了李炎卿的房间里,如同梁宝珠一样,为他脱靴去袜,温顺的像个小媳妇。“今天又走了一天,好好泡个脚,解解乏。你这次还没带着蕊珠,我就伺候你吧。” 第217章旧恨(二) 衙门里公事多,秦蕊珠也不能总跟着李炎卿在外面跑。事实上,如果李炎卿自己消失一个月,县衙门的工作不会发生任何问题。秦蕊珠如果生三天病,香山县的公事就得堆成山,下乡这事,就不能次次带着她。 晴云暖雪留在家里伺候柳叶青,洪四妹一边奶着孩子,一边还要照顾她的那支队伍的公事,也是分身乏术。事实上,如果不是心念娇儿,她怕是早就杀到海上,乘风破浪去了。 东印度公司的筹备不是着急的事,可是那五色帆现在几乎快沦落到乞丐的地步,已经时刻耽搁不得。想要建立这海上王国,基地就不可少。这基地的位置,既要便于补给,还要不能在大明的视线范围内,能进能退。 张戚当年跟随汪直时,曾经去过夷州。虽然大明在澎湖设立巡检司,但是在夷州并未设立官府,算是个化外之地。如今想要建立基业,他就带着队伍到夷州想要先打好基础,筑起城池以为他日根基。 但是夷州眼下有大批土人居住,并且自立了一个大肚王国,发号施令做着海外天子。在那里建立基地,几乎就是与大肚王国开战,那些土人自然不会答应。两面打了几仗,五色帆居然并没有占到便宜,只好到香山来求援。 洪四妹的人马已经动手助阵,在那边和土人打的天昏地暗。她这女首领不能亲临战阵,心里总是不够踏实。 在这种背景下,李炎卿下乡就只好是孤家寡人,没有伴当。花惜香倒是丝毫没有羞涩之意,将绣鞋甩了,就赤着两只白嫩的美足伺候着。将他的脚泡在热水盆里,用手指在脚掌及小腿上按压着。 “这门本事啊,是我们巫山派藏书里面记载的。据说是跟一个良子派的大师学的,只可惜后来没人肯学。这捏脚可是个学问,不但能让人舒服,还能调养身体,疼不疼?看来你的脾胃不大好,我回城之后给你弄点草药泡脚,保证让你脾胃大好。这地方的族长真不懂事,看你孤身一人,居然不叫几个姑娘过来陪你,要不要我叫两个女侠过来伺候你,我不告诉师妹就是。” 李炎卿没想到自己穿越之后,居然还能享受足疗,心中自是得意。一头大汗道:“他们倒是送了两个姑娘过来,不过被我赶走了。万一见了红,然后又闹出她们是族长的闺女、孙女,外甥女之类,……就不好收场了。花姐,你轻点,有点疼。” 花惜香手上却不留情“疼,疼就对了。管好你自己那眼珠子,不该看的地方别看,不然会更疼。想看,你家里那么多女人呢。你啊你,平时自己当自己是铁打的,也就是年轻啊,等老了就知道后悔了。现在给你按几下,免得将来我师妹伤心难过。其实就算是族长的闺女,外甥女什么的,又怕什么,给个名分就是了,他们还巴不得呢。” “不成啊,这个头一开,就没完了。十都各族,咱巡了不到一半,后面还的接着检下去。要是按这个势头,香山的土地丁口,这回能扩大一倍,要是中了这美人计,后面就没法干了。再说了,我也看了,这家没一个顺眼的,比花姐差远了,要偷我还不如偷身边的呢。”话刚说完,就疼的又叫了一声。 花惜香取了布仔细为他擦了脚,才道:“胡说八道,活该。梁宝珠那丫头别说,还有点绝的,居然想到为你洗脚的办法来邀宠。不过啊,这也算不了什么,我师妹虽然笨一点,还有我这师姐呢,有我在,就不能让她吃亏。所以今天这事,是为我师妹找场子呢。我回头把这手艺教给她,让她伺候你。你要是想歪了,仔细我拆了你的骨头。我让你替我找男人,找的怎么样了?” 李炎卿摇头道:“上哪找去?这香山一共就我一个官,我去哪给你找?再说了,像我这么出色的人物,花姐又去哪找去?” “德行。”花惜香给了他一个白眼,大方的坐在他身边,从怀中取了一管玉箫出来,放在口边轻轻吹起,萧音袅袅,百折迂回,李炎卿听的入神。美人如玉,玉箫与玉手浑然一色,几乎分辨不出。曲美人更美,让人心神皆醉。直到一曲吹完,花惜香侧头问道:“好听么?” “好听,好听的很。我是个音律上的外行,但是也觉得这曲子柔肠百折,勾人魂魄,我一听就入了神了。若是以后花姐得了工夫,还请多吹几回。” “吹你个头。我若是总给你吹,师妹还不吃了我?你知道,这箫是怎么来的么?” 见李炎卿摇头,她叹了口气“我的名声在江湖上不好,我也不想辩白什么,谁让自己就是这么个女人呢。可是我伺候过洗脚的男人,你是第二个。听这箫音的,你也是第二个。教我这首曲子的也就是送我这管玉箫的,是我第一个男人,曾经我以为,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那年我刚刚出山,师门为了栽培我,给我安排了一个出名的机会。结果在豫中,遇到了另一位同样是出来扬名的侠少,玉面神龙叶飞欢。他是剑神谢天涯的弟子,有钱又英俊,还会说话。我们两是前世的冤孽,糊里糊涂的我就把自己给他了。不但是把人赔了进去,连我存的私房,还有巫山派的几门武功,都交了出去,一点不剩。可结果呢?人家要给师门入赘,娶他那小师妹。谁让他的师门是漕帮护法,家里有上千亩好地,十几万银子的积蓄。佃客庄丁有数百人,放着这样的老婆不娶,天理不容啊。” 她说到这,想起了当年往事,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现在回想一下,当初我真是傻到家了,居然为了这么个男人发了疯,宁愿叛出师门,给他做妾,二女守一夫也认了。可惜我认人家不认啊,他的娘子给我用了药,把我卖到了清楼里。幸亏那清楼老鸨,是我本门的前辈,否则我就彻底完了。从那以后我就放纵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睡谁,就睡谁。我最爱做的,就是让男人以为我对他有意思,等好上之后,再带着他的银子远走高飞,让他人财两空。所以啊,你给我记住。” 说到这,她猛的一把扑倒李炎卿,自己反压在李炎卿身上,以富有侵略兴的目光紧盯着李炎卿的脸,那对如同熟瓜的峰峦就压在他的手臂上: “千万不能做对不起我师妹的事,尤其不许看上我。否则我就拆散你和你的女人,再卷走你的钱,让你变回穷小子。你给我记牢了。我脏,我贱,你别在我身上用脑筋。我身边的女人,你可以随便睡,就是不许对我用脑筋。” 说完这句,她抽身而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门外。屋顶的箫声响了整整一晚,一个女人的模样在李炎卿脑海里越发清晰。 第218章旧恨(三) 河道上,几艘官船停泊其中。“广东巡按”“广东道监察御史”“嘉靖四十四年进士”等官衔牌插在船头,代表着这条船主人的身份。巡按御史,代天巡狩,小事立决,大事上奏,大明朝以小制大的典范人物。 在船舱内,两名年轻文士隔坪对弈,两人棋力相若,撕杀的很是激烈。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官员,头戴獬豸冠,身穿官袍,神羊补服,体现他七品言官身份。对面之人戴四方平定巾,穿着儒衫,是个幕僚模样。两人年纪相若,相貌又都俊美,堪称人中龙凤。 那位言官落了一子,问道:“佑之兄,那位文公子身体如何了?” “东翁,多亏您施救及时,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好好调养一阵,应无什么大碍。这次要不是他运气好遇到东翁,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佑之兄,你我是知音之交,这什么东翁幕友之分,在私下里就不必讲了。你来广东前对我说过,香山知县刘朝佐乃是你的同乡,你们两个还是八拜之交,是咱们这次巡按广东的臂助。可是听文公子所说,他似乎是个恶官,正该杀来立威,为朝廷除害,这一点我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位佑之兄却不敢真的和对面的公子以朋友相论。这面子是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上官可以摆出一视同仁的姿态,下官却不能真的不知进退,以为可以和长官平起平坐。且这位刘勘之刘公子出身名门,是国朝官场未来新星,这回下广东,野心勃勃,一心要斩吴桂芳于马下,一举成名的。 虽然自己与他投契,食同桌,寝同榻。但是这皮肉交情,到底能起多大作用可不好说。再说刘朝佐和他与夺妻之恨,自己怎么能既保证自己的安全,又能帮到朝佐兄,这事里可是着实费心思。 “东翁,我想这事里一定有误会。朝佐兄与我八拜之交,他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他是个一心正气,两袖清风的君子。那什么霸占民女,刮尽地皮的事,我想多半是有误会的。” 刘勘之虽然心里恨着刘朝佐,但是却着实爱着这崔佑之。倒也不恼,反倒哈哈一笑道:“佑之兄真乃是个好朋友,当今天下能像你这么讲义气的人,可是不多了。这样吧,你去一趟香山,给刘朝佐透个底。若是他肯帮我除掉吴桂芳这老贼,有些事我可以网开一面。也算对的起你这朋友之义,早去早回,我在这等你几天。” 香山衙门内,折腾了半个月,这检地工作算是初步完成,经过这一番重新检地检丁。香山的丁口土地,凭添一倍有余。补交的税款,堆满了县衙的东西两库,及李炎卿的私囊,整个香山以及香山公人的经济形式大为好转。 官场规矩,花花轿子人抬人。李炎卿催课得力,为吴巡抚解决了经济困难,吴巡抚那边少不得就要为他美言几句,于广东官场内,李炎卿的名声日重,号称国朝年轻一代的典范,广东官场的千里驹。 眼下朝廷听说是派来了巡按御史,要查办广东,李炎卿有了这些光环,应付检查倒是有了底气。 经过那吹箫一晚的事后,花惜香对李炎卿的态度又变的奇怪起来。一时冷的像冰,有时却又肯到他房里混上半夜才走。两人打双陆,推牌九,唱曲说笑,倒是投契的很。 花惜香江湖阅历多,李炎卿则是一肚子故事,彼此都爱听对方说话。偶尔晚上,还能听到那阵阵箫音,至于那说不上是享受还是惩罚的足疗,也有了好几次。花惜香的算盘打的精,这次检地事里,她也得算第一功。 等到回了衙门,李炎卿二话不说就冲到后宅,与几个姬妾一同连亲带啃。柳叶青被他亲的满面通红,轻笑道:“留神点孩子,真是的。”然后又抓过他的衣服一通乱闻,最后才满意的笑道:“算你识相,在外面没偷吃,今天晚上许你去和梁宝珠睡。” 不过这一晚上,却是跟谁也没有真个睡在一起。李炎卿将自己的几个女人都拉到一张床上,几个人说了一晚上的话,连梁宝珠都跟着搭了几句话,彼此关系倒是亲密了不少。 洪四妹被李炎卿怪手摸索着,自己则去袭击梁宝珠,口中道:“老爷,你走这段时间,咱香山似乎不大太平。” 秦蕊珠用身子靠着李炎卿的后背,时不时亲上一口。接口道:“是啊。听说是打了好几架,死伤了不少人。不过都不在城里,咱的公人也管不了。对了,海阔天来了好几次找老爷,您不在,他就都走了,我看那模样似乎是有什么事求您。上次还送了两个女人过来,让我给赶走了。” “好啊,小蕊珠居然敢轰走别人送来的女人,等我明天好好收拾你。这家伙找我干什么,他该交的孝敬不是都送了么?张戚那边不知道进展怎么样,四妹,夷州那边情形如何。” 洪四妹黯然道:“就那么回事,打的不好不坏,大肚国王那些土人兵器训练都不行,若是在正面交战,咱的人马收拾他们不费劲。可是他们熟悉地形,打不过咱们,就来敲闷棍放冷箭。追过去,因为地理不熟,反倒吃了大亏,这仗打的不顺。老爷回头还是让卜加劳那给咱派几个工程师过来,听说洋人会修什么棱堡,一建起来,可以以少敌多。只有这样修堡垒的打法,才好赢那些土人。” 其实夷州的事,并不符合李炎卿的算计。他建立东印度公司,不是要搞自己的独立王国,而是要为大明朝建立一个收税机构。这个公司建立起来,将来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才能放心。张戚那干匪徒,只能作为消耗品,不能真让他们掌了实权。 按李炎卿的想法,是先用五色帆上去消耗敌人的实力,等到两败俱伤后,再由李天梁的正军上去收拾残局。既吃掉大肚鬼王,也要五色帆元气大伤。可是洪四妹手下有个队长擅自带人马上去帮忙,结果仗越打越大,现在想要撤出来,先期投入进去的人马就白折损了。这么大的损失,洪四妹也承担不起。 谁让是自己的女人呢?李炎卿无奈的一叹“这夷州的事,我原本想能不用洋人就不用洋人,免得将来他们把手伸进去,将来再赶他们走就不容易。只是眼下这事既然打的仗不顺利,我就想想办法吧。现在洋人那有雇佣兵,拿钱就能雇勇,不行咱就雇一队洋枪队来撑场面再说。” 第二天清晨,李炎卿在脂粉阵中醒来,正要大施禄山之爪,秦蕊珠忽然道:“对了老爷,朝廷派了个巡按,来视察广东了。” 第219章旧恨(四) 巡按这东西,地方官没几个人喜欢。这些人来基本都是找毛病的。其职责概括说就是:代天巡狩,藩服大臣以及府、州、县官都要接受考察,大事奏载,小事立断。 其品级虽然低,但职权却大的吓人,所到之处,不光文武,乃至藩王都要热闹感他三分。甚至有人一本正经的研究过,巡抚和巡按见面后,该谁给谁见礼的问题。可见其实际地位,已经可以与封疆大吏的巡抚并驾齐驱。 而这些人一般都是抱着找病的心态按临地方,发现问题是自己的成绩,没找到问题是自己的无能。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地方官对他们的看法,不问可知。好在广东是远瘴之地,考核标准与内地不同,否则这日子就彻底没法过了。 原本来了巡按,县官倒不见得太担心。可是香山县是广东的重点县,又叫状元县。李炎卿是一手吴桂芳一手捧出来的明星知县,巡按肯定是要按临香山的。陈家眼下虽然被打的只剩不到半条人命,可半条人命也是活口,到时候不上告才有鬼。 秦蕊珠又道:“前几天巡抚那边派了个人过来找老爷,只是老爷不在。那人留了个口信,说让您做好准备,好自为之。” “准备啊,这个倒是很正常,我肯定会做好准备。对了,来的这个巡按叫什么名字?我看看,能不能从锦衣卫那要出他的资料来,也好对症下药。” 秦蕊珠对公文记的甚牢,这名字记的清楚。“这位巡按乃是个名门之后,少年得志的人物。其父在刑部为官,他放在南京都察院做御史,姓刘名叫刘勘之。” 刘勘之?听到这个名字,李炎卿只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以手加额道:“准备?是要好好准备,至少也得准备好一口上好的棺材,否则死了都不知道埋在哪了。”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可共天地。刘勘之和张若兰两情相悦,虽然没有私定终身,但是彼此均知对方心意。两人一个是才子,一个是才女,父辈又是小同乡加好友,怎么看也是天作之合。正因为张居正不知道抽什么疯,把闺女许到定国公家,才让张若兰逃婚而走,最终落到自己手里。 这么个绝色佳丽被自己拿了一血,现在多半连孩子都生了。刘勘之对自己看法能好?易地而处,若是自己站在刘勘之那个位置上,肯定是要把自己食肉寝皮,方解心中之恨。怎么这回好死不死,是他来当巡按。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吴桂芳是一省巡抚,对于这种男女私情,小儿女的八卦,根本不会在意,也不会想到李炎卿与巡按之间有这种矛盾。他只是从应付巡按的角度上,让李炎卿把自己的差使办好,别大意失荆州,哪知道这不是大意不大意的问题,而是怎么小心也落不了好的问题。 巡按下来本来就是找毛病的,刘勘之这个时候来广东巡视,更是挑明了要找问题。偏生香山的问题也确实不少,不管是开市,还是盐糖、科举、学宫、检地。 仔细想想,李炎卿甚至想不出,自己到底哪没问题。即使是遇到一个普通的巡按,这应付工作都要用尽心思,这回遇到的是被自己送了翡翠之冠的苦主,他能放过自己才怪。 见他这愁眉不展的样子,家里的女人们也知道事情似乎有点严重,一问之下才知,原来巡按和自己家的老爷还有这矛盾呢。 晴云倒是不在乎,在旁安慰道:“姑爷不必担心,刘公子是好人。这人是个仁义君子,一向公私分明,不会为了私事故意与姑爷为难的。你只管做好你的事,保证没有什么问题。” 暖雪这次却不肯合她的调,反驳道:“小姐当初可是和刘公子有过交往,如今成了姑爷的人,你怎么知道刘公子就不会心生怨恨,公报私仇。” “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刘公子,他的为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清楚么?”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刘公子的为人,难道姐姐就了解的很清楚么?说不定他就是个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卑鄙小人。” “不许说刘公子坏话,否则我就拧自己的脸。” “我就说,难道我不会拧自己的脸么?” 这两姐妹心思相连,往往一人的话没说完,另一人就要接上,结果就是两人吵架,别人谁也别想插进去嘴。最后李炎卿气的没办法,抓过暖雪又亲又捏,晴云瞬间羞的面红过耳,大叫道:“姑爷……姑爷欺负人。”一溜小跑逃之夭夭。 柳叶青气呼呼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都怪有了这小东西,否则的话,我现在一马一刀,就去把这狗官的脑袋砍了,看他能把相公怎么样。要不这样吧,我师姐手下有那么多侠少,咱们拿钱买几个亡命徒,把脸抹黑了,趁夜上去,一刀割了脑袋。” 洪四妹奶着孩子,脸上露出母亲那独有的慈祥笑容“是啊。这话柳家妹子说的对,不过用侠少怕是不放心。五色帆的人做这事是惯手,我手下也有这样的好手,梁家也多是做这事的。我们只说是倭寇,上去把来的人都杀了,保证不留首尾,看看谁还敢与我的相公为难。” “你们啊。”李炎卿看着两人,叹了口气。“你们啊,都做了我的侧室了,怎么就没有一点官家人的自觉。尤其是你,四妹,你还是咱香山海巡司的九品巡检,是有官职的人,更得注意一下你的思想。不能总用过去的想法去考虑问题。杀巡按,真亏你们想的出来,那跟谋反是没有区别的。真有歹徒袭杀巡按,你们觉得吴帅的日子会好过么?到时候朝廷上下,不会有任何对我有利的声音,官府也会大力清查,到时候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柳叶青被他一训,垂头丧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要不然,咱还是跑吧。当了这么几天官太太,虽然还没掌过印,不过也值了。咱们卷了县库的银子跑路,我来养活你。” 洪四妹也道:“是啊,咱跑吧。大不了跑到海上去,有咱们那笔积蓄,天下哪里去不得?” 李炎卿想了想“等真到了那一步再说,眼下还是得想个不跑的办法。” 第220章盐道之争 不跑的办法,说来简单做来难。大家想了一上午,也没想出一条太靠谱的主意。最后想的还是个酒色财气,到时候看看他吃哪样就送哪样。自己手里有大笔的银子,花惜香手上有百十个侠女,难道还买不通他? 洪四妹又道:“任他官清似水,也难防吏滑如油。他自己就算是清官,他手下的随员,难道就都是清的?只要到时候把他的部下随员全都买通,剩他一个光杆巡按,又能做的成什么事?” 李炎卿想想,自己当初来香山赤手空拳,现如今有了这许多如花美妾,又有了那么多钱财,纵然这一关真过不去,也没什么遗憾。心中豪气大生,点头道:“这话不错。若是真攻不动刘勘之,咱们再到海上去,落个逍遥快活。” 梁宝珠此时怯生生道:“宝珠没用,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是相公若是用钱,我那陪嫁的银子,你只管拿去使用。如果不够用,还有地契,还有首饰,都可以拿去变卖。” 她眼下似乎正在逐步接受自己已经不能回头的命运,纵然无爱,却也懂得任命了。洪四妹笑道:“看看宝珠妹妹多会说话,你怎么会没用?自来强龙难压地头蛇,将来应付这巡按,还少不得要你爷爷出马呢。不过相公,咱家里却还有个小丫头心里念着刘勘之,将来不要窝里反啊。” “晴云?我想不至于吧。她毕竟是张家的丫鬟,不是刘家的丫鬟。” “那难说的很。女人的心思,谁说的准。所以啊,赶紧把她拿下,省得将来闹出事来,相公既没面子,还坏了咱的大事。” “那洪姐你的意思是?” “这事相公又不是头一回做,何必还要问我?女人么,不就是那么回事。等到生米成了熟饭,她那个心也就放不到刘公子身上了,你让她干什么,她不还得乖乖干什么。” 当天下午时分,晴云如往日一样,在房中坐着,不想李炎卿一步进来,猛的就把她扑倒在床上,一边攫取她的樱唇,一边将手伸向她的腰带。 晴云吓的大叫道:“姑爷,你搞错了,我是晴云,不是暖雪。”哪知李炎卿却笑道:“你们两个一模一样,你就是她,她就是你,有什么错不错的?你难道真以为我会把并蒂莲留一朵自用,一朵送人?” 次日清晨,晴云满面泪痕的由妹妹服侍着梳了妇人髻,痛哭道:“为什么……明明刘公子都要来了,为什么啊。我还以为能被姑爷送给刘公子,做个礼物呢。” “姐姐真笨,进了这个宅子,就别想再出去,这是姑爷上次跟我说过的。其实早晚的事,姐姐又何必哭成这样?这回好了,咱们姐妹总算成了一体,现在就比比,咱们谁先给姑爷生孩子。” 李炎卿将这对姐妹拿下,心中倒也得意。大兵压境又如何?人生的机会到处都有,好女孩错过,就再也遇不到了。刘勘之你来就来,看看是你这个苦主厉害,还是我这个本夫厉害。 他正想着什么时候找机会,让两姐妹一起服侍自己,尝尝并蒂同品的滋味。却见海阔天探头探脑走了进来跪地磕头道:“太爷,卑职无能,给您丢人了。不过我眼下实在是有些撑不住场面,还望太爷救命啊。” 海阔天自归顺以来,也立了些功劳。尤其他贩盐上的本事远大于他带兵的本事,广盐据说已经渗入了淮盐的行盐区域,与两淮盐展开激烈争夺。每月的孝敬,也不曾少了半文,他今天又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卑职本以为自己做了盐巡,手上又有那么多好兄弟,这场面怎么也能罩的住。可是实在没想到,这次来的敌人太过了得。漕帮啊,这可是天下第一帮,带队的又是龙凤双侠,他们武功太高了。交手了几次,说实话,全是咱的人吃亏。还望太爷帮着想想办法,哪怕让洪姐把她的人借来用用也好。” 李炎卿听完汇报,才知秦蕊珠说的连番恶斗,闹了半天是海阔天和什么龙凤双侠开打,而且他还打输了。这龙凤双侠,怎么听上去似乎很耳熟的样子? 他问了几句,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是说,漕帮要来夺咱的盐道?咱们香山以往和漕帮不是打过交道,两下里秋毫无犯么?” 海阔天脸一红“原本我也是给了漕帮一笔孝敬,买他们一个两不相犯。咱的盐到了那边,也要他们漕帮的人帮着运输。可是没想到,这回黄河漕帮居然把手伸到了香山,这不合江湖规矩啊。这实在是太怪了,我也是从没遇到过。” 这事牵扯到了江湖,李炎卿自己心里也没把握,干脆把自己的几个女人请来,大家就在书房里开起了碰头会。 “白云山庄龙凤双侠本事大是不假,可他们是黄河上的帮会,怎么会到香山来捞饭吃,这确实有点怪。”洪四妹手里举着烟袋喷云吐雾,眉头皱了起来。这事也不怪海阔天废物,实在是敌人来的既多又强,太过出人意料。 前段时间被吴桂芳铲出广东的武林豪杰,这次居然汇在一处,来了个大规模反攻倒算,挑的又单是盐巡来打,顿时杀的海阔天手忙脚乱,招架不住。 眼下香山的武力分布上,最弱的是巡检。可最没油水的也是巡检,打他们除了增加伤亡外,没有其他任何好处,因此他们的处境倒是最安全。次一等的就是盐巡,他们的骨架是海沙派以及部分巨鲸帮海家余孽,根子上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私盐贩子凶狠残忍,打仗敢打敢拼,但终究是匪徒不是兵。他们为了身家性命,可以不在乎流血牺牲,可以不把自己和别人的命当一回事。但是什么叫纪律,什么叫战阵,却根本一无所知,个体战斗力尚可,集体战斗力就十分一般。 虽然如今这些人得了官身,干硬架有了底气。又吸纳了不少好手,历代海沙派中以这代海沙派为最强。但从根子上,其依旧是一群江湖好汉,战斗手法也没脱离江湖人的范畴。 这谢云裳所带的都是白云山庄的高手,谢天涯名声又大,其所带的附庸部队,都是罗浮、丹霞等昔日广东地头蛇的人马,武艺高强,战斗力确实在盐巡之上。 盐巡这边有的人还与那些门派有些瓜葛,交手时下不了死手,甚至还有几个叛变过去的,让海阔天很有些被动。今天到李炎卿这来哭秦庭,不用说也知道,他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第221章雪恨(一) 海阔天倚仗的是兵甲之利,手中有些淘汰的军械,还有柘林乱军手里缴获来的兵装。可是那玉面神龙叶飞欢武艺高强,每战都能充当刀锋,将海阔天的部下杀的落花流水。 他和谢云裳所用的兵器,都是精铁打造的名锋,不逊于官兵制造的军械。叶飞欢又身兼谢天涯、巫山派两派之长,对敌之时,往往六七个人也敌不住他一人。 两下打了几次群架,都是盐巡落败。若不是有人死命护住,连海阔天的头都几乎被砍了去。这在海沙派新立以来,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这黑道帮派强者为尊,海阔天当年靠拳头夺了海沙派基业。眼下拳头不如人,眼看这基业就要输出去。事实上若不是他有个官府身份,怕是真要被部下砍了头去,作为晋见之礼了。 “好在前段时间贩盐,我手里还积累了些钱财,给儿郎们发了两次饷,勉强稳定了士气,若不然我的人手怕是要散掉一半了。太爷,这回真的得靠您救命了,只要您拉我这一把,小人下辈子跟您当牛做马全都成。” “不行,这事我们怕是管不了。”洪四妹吐了口烟,抢在李炎卿前面就把话堵死了。海阔天刚想说什么,洪四妹已经抢着说道: “老爷是官身,难道跟你们这些江湖人一样拿了刀子去拼命么?那未免也太丢人了。我手上的人马是水上的好汉,在陆上交手,先是折了三分气力。再说,眼下我们在夷州用武,打的不怎么得力,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自己的人手都还不够用,哪还有人借给你。最多可以借你点钱,大二分息,你拿钱去雇点人吧。” 海阔天尴尬的一笑“洪姐说的我也明白,不过这次他们来势汹汹,我实在是顶不住了。若是借不出人手来,就借些家伙,快枪强弓,铠甲长枪,借点啥都行。再说太爷手下不是还有许多侠少么?让他们给我帮帮忙,正合适。至于钱,那就算了,我手里还有些钱,不用大老爷费心了。” 柳叶青挺着肚子,打了个哈欠,“这些侠少是我师姐的人,不是我相公的人。海帮主要是想说这事,找我师姐去说。至于兵器上,洪姐那都不够用,你这怕是不好办。相公,我有点累了,你扶我回去歇着吧。” 笑话,这种事自己凭什么出手?客观上,香山县如今的格局,李炎卿一家独大势力已成。不管是谁想要占领盐道,最后都要来找李炎卿撑腰。换句话说,海阔天是死是活,对李炎卿的收益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漕帮帮众百万,帮内好手如云。而眼下内宅里有梁宝珠这等不会武功的,还有洪四妹生的孩子,与江湖人结仇并不算明智。 论官府势力,漕帮的靠山是平江伯漕运总督,也并不好招惹。与他们作对,为了个海阔天,实在是不值。洪四妹、秦蕊珠二人都是一般的想法,不愿意参与进去。再说眼下是什么时候?正是巡按御史要来按临香山,找相公的毛病,抓相公小辫子的时候。这时候躲还躲不及,哪有自己把把柄往别人手里塞的道理? 若是被刘勘之在这事上抓住把柄,攻击自己的男人勾结江湖匪类,那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与其他妾室相比,柳叶青对李炎卿的底细知道的更多,心里的恐惧也就更盛。万一把假知县的事查出来,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这时候自然万事求稳,哪能掺和到这破事里? 只是龙凤双侠与自己的师姐仇深似海,这事绝对不能让师姐知道,不然就麻烦了。 晴云暖雪是张府丫头出身,虽然身怀武功,却对江湖一无所知,只能姑爷说什么是什么。 李炎卿无奈的一摊手“你看,这事不是我不管你,实在是爱莫能助。要不然我去找李天梁说说,看他那有没有富裕人手。不过经营夷州的事,各方面都得要人手,我这的人,怕也是抽不出……”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来了一位崔佑之崔先生求见县令,自称是大老爷的故交。李炎卿趁机一摊手道:“我这有客人,海头领,你的事咱回头再说吧。” 在李炎卿想来,这什么崔佑之估计与自己当初的身份一样,是来打秋风的。什么故交旧人,无非是个托词。他当初带着刘朝佐打秋风时,连老世交,老盟弟也称呼过。可等到见了面,见对方衣冠楚楚,不似个落魄之人,心中就有几分狐疑。 那位崔先生看他也是一愣,端详半天才问道:“您可是番禺知县?” 李炎卿见原来是认错人的,只好解释道:“这里是香山,不是番禺。您要拜访番禺的刘兄,得去广州。来人啊,送客。” 这位不知所谓的崔佑之,算是把海阔天那边的事给搅了。李炎卿自己也不想管这破事,实在是对自己没什么好处。江湖人之于官府,不过是爪牙可用的打手,为官府做些官方不适合出面的湿活。 作为代价,官府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给予便利,大家各取所需。这种合作关系的伙伴,远远够不上自己人的标准。海沙派始终不是李炎卿的基本盘,甚至都不能算做官府的基本盘。 眼下官府足够强势,私盐生意又被官府垄断,两下是合作关系。假如有一天官府处于弱势地位,海阔天把李炎卿一脚踢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对于这样的墙头草,又犯的上卖命支持么? 海沙派的掌门姓海还是姓其他姓氏,跟李炎卿都没关系。谁做海沙派的掌门,香山知县都能从海沙派领津贴加特支费。以前支持海阔天,是因为他在各路盐枭中表现最为突出,眼下看来,他已经从表现突出变成了可有可无,那还有什么必要支持他? 可就在他回到花厅时,却听里面吵的正凶。花惜香不知道从哪听到了消息,拍着桌子道:“龙凤双侠居然敢来香山,这个忙我们必须帮,这些人必须打。你们不打,我自己去。决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香山!” 第222章雪恨(二) 柳叶青娥眉微皱“师姐,你怎么了?” 花惜香目光一寒“我怎么了?难道你忘了,是谁把我害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当年那贱人害我的事,你是不是不知道?还是你现在有了丈夫,师姐的仇就可以算了?” 李炎卿这时也想起来了,似乎上次她提过这个叶飞欢的名字。忙问道:“花姐,你是说海阔天说的这个叶飞欢,就是当初害你那个?” “除了他,江湖上哪来第二个玉面神龙!龙凤双侠,好大名声,好大气派啊。在豫中跺跺脚,整个河南都要震上三震。可是他们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却连两广都想吞下来,这回若是不能将他们灭了,我这口气吞不下。” 柳叶青心道:这事我能忘么?可是这漕帮帮众百万,不是好惹的。谢天涯名头恁大,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欠他人情,若是他女儿振臂一呼,不知能号召出多少好手来为她出力。眼下这时候,为了你的事去惹龙凤双侠,这赔本买卖怎么能做?若是想报仇,等我生完孩子,找机会打他们一记闷棍就是,哪能让相公卷进去的道理。 李炎卿将手一摆“花姐,你坐下。这事我管了。我这就派人去找海阔天来,与龙凤双侠约个时间地点,两下分个死活,其他的事我来想办法。若是让这几百人在我香山横行霸道,以后这香山开埠的事,也没法做了。” 洪四妹冷笑一声“咱家老爷这脾气啊,倒是一直没改。算了算了,左右家里已经够热闹了,不怕再热闹一点。巫山派两位女侠进家,老爷倒是好大威风。为了花女侠,就要做这玩命的事,我当初怎么就没享过这个福啊。” “洪姐,不要胡说。这事我是为了咱香山县考虑。那些外来人,我们不知道根底,也不知道他们的靠山是谁。如果让他们站住了香山县的地盘,以后香山的生意,还轮的到咱们说了算么?若是真让他们养成气力,咱们怕是还镇不住他们。” 李炎卿随机应变,随口说的理由,也能言之成理。只是家中女人知他的本事,对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肯信,即使柳叶青,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花惜香看着李炎卿目光里似乎也多了些其他东西,她的情绪也略微平静了一下,笑道:“洪姨娘你别多心,我知道我脏,不会想不该想的事,辱了老爷门庭。这事上刘老爷肯帮忙,我从心里感激。不过这次出手,我也不是不知轻重,不懂厉害,咱出手也有自己的把握,这些江湖人肯定有问题。” “有问题还用你说。”洪四妹吐了口烟圈,半点也不畏惧。张若兰不在,她就俨然以家中大妇自居,自不会轻松放个女人味十足的狐狸精进来。“没问题的江湖人,我可还真没见过呢。就你手下那些侠少侠女,又有几个没问题的?漕帮帮众百万,高手如云,难道是好对付的?” “洪姨娘确实见闻广博,不愧是吃过江湖饭的。不过我说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比这个大的多的。刚才我听海阔天说,这些人里有南海剑派的。这就是问题了。师妹,你是不是有孩子有的,脑子不灵了,好好想想。” 柳叶青这时才想起来,“南海剑派?那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白莲教给灭门了么?据说全派上下,无一幸存。这怎么又冒出个南海派来,会不会是挂牌啊?” “笨死你算了。南海派挂牌的是有,不过那是在中原地区,打着交换生合作办学的旗号骗人的。在两广地区,敢打出南海剑派旗号的,又有几个?那可是白莲教主孙无敌当年干的最露脸的一件事,他指着这个事说嘴呢。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挂出南海剑派的牌,他的脸往哪放?我看这所谓南海剑派,多半就是白莲贼顶的名字。还有啊,如今广西叛乱闹的正欢,朝廷对叛军实行盐禁,这时候这些人来打咱广东盐道的主意,又是什么居心?” 花惜香不愧是跟衙门合作的时间多了,思想境界大为提高,三两句话,就把一个江湖斗殴上升到了平定乱党的高度。也是她没事就翻看邸报,比起李炎卿还要勤快几分,手下又有一堆侠少侠女打探消息,找着走私紧俏商品的门路,于这事格外敏感。 当年白莲教为了抢占旅游资源,全灭南海剑派。这是孙无敌的一大功绩,每次在白莲教年底大会时,这都是他的重要工作业绩。如果随便什么人在广东都能挂南海派的牌子,孙无敌的脸往哪放。 “花姐,你这想的对啊,我这也是脑子都用在广东上,却忘了广西。如今韦银豹于广西倡乱,朝廷正在对其实行盐禁。从外地进入广西的盐路基本都被卡死,若是有人能把盐运到广西,不但可得重利,还是资敌啊。只是这买卖可不好做,据我所知,一向是广西巡抚家的买卖,怎么这些人也能伸进去手?” 洪四妹此时也提起了精神,自己刚才输了一局,这回可得扳回来。“这买卖要是只有广西巡抚两广总督殷正茂插的进手,那就好玩了。这次打了这支人马,不但能立上一功,还能在吴大帅面前讨个好呢。” 吴桂芳与殷正茂的矛盾,广东官场上的人基本都是心照不宣。这所谓广西食盐禁运,其实就是殷正茂给自己找的一条财路。 韦银豹叛军席卷桂林,无人可制,劫了许多富户,夺了几万两官银,手上极为富裕。可是他们手中粮丰饷足,但并不掌握盐场,手上的存盐也十分有限。 人生在世,断离不开食盐,如果真卡死了盐道,这支叛军多半就要烟消云散。只是历来严禁运输的物资,只代表高额的利润。资本家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可以冒上绞刑架的危险,殷正茂难道还不如商人胆大? 如今广西的私盐生意,多半都有他在背后撑腰,若是没有他撑腰的盐枭,也早被官军挑了。这事如果论起性质来,可以算做资敌,甚至可以算通匪。只是没人拿的住他的手腕,加上他根脚又硬,谁能奈何的了他? 只是殷正茂一直觊觎广东巡抚之位,想把两广都抓过来,与吴桂芳有利益之争。广东的食盐他弄不到,广西盐的质量较为低劣。若是能把广东盐弄到广西去,这怕不是一本万利? 海阔天也不会想到,自己与漕帮的人一场撕杀,已经闹到了两广督抚之争的层面。雷老虎听了密报之后,一拍桌子: “查!一定要查下去,这条线千万不能断了。这可是比送吴大帅几万银子都要让他欢喜啊,这个差使可千万不能办砸了。我先支援你五杆快枪,二十张强弓,再派一个总旗帮你。这帮贼人,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第223章雪恨(三) 吴桂芳见了奏报之后,据说是大发雷霆,在书房骂刘朝佐骂了半个时辰。 “胡闹!简直是胡闹!殷大督宪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参与到这等事里?这刘朝佐简直是无法无天,多管闲事!以区区一知县,竟然敢怀疑两广总督,我看他这官是不想当了!我这回定要重重办他,谁求情都不成。李天梁呢?这事让他给我办好了,若是放过刘朝佐,我要他的脑袋!还有,让俞大猷给我调一队兵过去,不许走了刘朝佐!” 有人只当这位广东明星知县要遭殃,可是王复起却听的明白,这半个时辰里,刘朝佐的名字出现了四十多次,即使是知府也未必能让巡抚提起那么多次。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差使干的好啊,算是对了吴帅的心思了。 谢云裳一行人马六百余,这些天又扩充了些人手,兵力已经扩充到将近八百人。这些人马都是精壮汉子,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吃。练武人力大,食量也大,又放开肚皮吃,连吃带浪费,每人每天差不多要消耗六斤米。 看着粮食流水般的消耗,陈家的新任管仓心疼的要命,一天就要往陈旺宗那报几次。“大爷,还是让他们走吧,就这么吃下去,咱的家当,就要被他们吃光了!” 陈荣泰被官府扣住,一时半会不得放回。要是这么容易就放过一个财主,那些书办胥吏又去哪吃饭?不过陈家的几个管家已经问斩,陈家老太爷倒是多半无事了,就是勒出足够的银子才能放人,眼下家中还是陈旺宗做主。 这八百人的食量,让陈旺宗也忍不住肉痛。可是肉痛有什么办法?谁让这是自己请来的江湖人物,还要靠他们除掉狗官刘朝佐呢。 当初见面时,看其部众不过才几十人,怎么再见时,就变成了八百?失算啊失算,自己这次真是失算了。不过那带队的小娘子,也真美,那叶大侠似乎很怕她。若是能把她弄上手,这些粮食也值了。 这些人江湖也不安分,有一批南海剑派的人整天在宅院里乱串,与仆人宗族们在嘀咕什么。这些人煽动力甚强,往往三言五语,就能吸引一堆人在身边围着听他们说话。 “三千两,一个钱也不能少。陈公子,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刘朝佐可是广东第二高手,仅次于俞大猷的人物。你不是江湖人不懂,不哭死神是手格百人的猛将,那可不是好惹的。他又是朝廷七品命官,不同于普通恶霸,杀他,没三千两银子,我们绝不能出手。” 谢云裳此时又恢复了往日大小姐的派头,一路来被没收马匹铠甲,以及过路费的烦恼,全都过去了。陈旺宗当初是与叶飞欢联络,没想到这回主事人换成了谢云裳。 这妇人生的太美了,在香山这地方,自己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妇人。他一双眼睛忍不住往谢云裳身上飘,谢云裳倒是很享受这种男人的注目,得意的一扬头: “我必须说明一下,我们是大侠,不是杀手和强盗。陈公子你不是江湖人,没听过我爹的名声,在江湖上提起剑神谢天涯,大江南北黄河两岸,谁不得挑起大指,称一声大英雄,大豪杰。我们大侠出手的价格,与那些杀手和强盗自然也就不同了,没有三千两,我们可不能动手。” 大侠就是大侠,要知杀手和强盗,若是见了陈旺宗这等豪强,还要客气几分。谢云裳是大侠,自然就要盛气凌人,目空四海。一口价咬死了不放松,否则怎么叫大侠?至于售后和信誉,那也是杀手强盗要的东西,大侠们才不需要。 等陈旺宗走了,叶飞欢笑道:“师妹,眼下咱们还在他的地盘上,还是要讲个彼此不伤和气为好。若是得罪了地方的豪强,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依我看,价格也不是不能动一动,反正咱们也不想真动手。” 刺杀县官,这种事若是在河南,或许还可以考虑考虑。在广东这地方,贸然杀一个七品正印,那惹来的后续麻烦,他们可没法招架。作为大侠,自然要千金一诺,所以毁诺一次的费用,怎么也得大于等于一千两。 谢云裳把脸一沉“这庄子里的事,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是不是以后接活的事,都是你叶大侠说了算,我干脆把钥匙和帐本还有地契交了好了。不伤和气?是不是我要和他多笑笑,最好再陪他喝几杯才好?没见过你这种蠢物,连别人看上你娘子都看不出。” 叶飞欢急忙赔笑“师妹,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个意思。咱们不提这土财主了,反正等过几天,咱们也得去广西。这次广西的盐业生意,我心里怎么有点没底啊。” “哼,看你那熊样。若是像你这么没胆,就等着吴师兄在月港打开局面,执掌一方好了。咱们广西的生意,是南海派的好朋友联络的,保证没有任何问题。沿途的标营、巡检乃至防营,都已经打点好了,咱们手里还有盖了巡抚官印的文书和通行证,能出什么问题?眼下最要考虑的,就是货源,只要打掉了海沙派,整个广东的盐道,就都归了咱们,货源是问题么?” 说到这她更加得意“只要打掉了海沙派,即使广西的生意不成,又能怎么样?广东贩盐的人,谁不得给咱一份孝敬?就靠这份收入,一年就多了几万两的进项。这样的好买卖,若不是有我这么个好娘子,你上哪寻去?你还吃醋,我跟那南海派的白师兄不过是说了两句话,看你那模样。哼,本小姐冰清玉洁,你又不是不知道。” “师妹你说的对,是我想多了,我给你赔不是。我只是听说,当年南海派都灭了。这回那南海白掌门带了两百来人来投奔,这么多好手,以前连影子都没有,这确实有点怪。你看看他们,一天什么事没有,到处找人讲道,这也不像江湖人的作为,我这才多心啊。师妹别怪罪,我这不是小心无大错么。还有,咱们与海沙派谈判的事,约在十里坡那,这行不行啊?毕竟海阔天是官家的人,十里坡咱地理不熟,万一他使暗算……” 第224章雪恨(四) 谢云裳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我当初怎么瞎了眼,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我谢云裳,生平只恨身为女儿身,不能做番大事业。要嫁的,必然是天下无双的大英雄,大豪杰。可你倒好,看着也有几分人模样,做事前怕狼后怕虎,也不知我爹当初怎么会把你收录门墙?咱们两人双剑合璧,天下何处不可去得?小小的十里坡算的了什么?即使是白莲教主亲至,又或是千军万马,难道就能把咱们留住了?又怀疑那些南海派的那些好朋友,那些人讲讲道怎么了?怎么就犯了你叶大侠的忌讳了?是不是这些江湖人,都要挨个审一遍,你才放心。” 叶飞欢被抢白的面红耳赤,哪敢争强。只好默念几声好男不与女斗,走出房间,将庄内的长老蔡公冲叫来。 “蔡师兄,明天与海沙派谈判的事,我总是不放心。打接应的事,就全靠蔡师兄了。还有南海派那些人,我不放心,你是庄里老人,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可得多盯着点。若是有什么变故,就指望你了。等回了庄上,我必有报答。” “姑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庄主待我如亲生儿子,我自当肝脑涂地以报。明天您只管放心,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把您和大小姐救出来。” 十里坡那地方,离陈家庄大约三十里远,乃是一处较为偏僻的所在。叶飞欢为人把细,派了几队人反复搜查了几次,回报都是连只耗子都没有。当然,这话是假话,那地方的耗子还是有不少的。 眼下广东情势紧张,叶飞欢这八百人若是都带到地方,那广州府那边就可以直接发大兵来挑了。因此只带了二百精壮前往赴会,大部队由蔡公冲领着,在数里外侯着,时刻准备接应。 叶飞欢夫妻身上带了一枚边军穿云炮,只要放起炮来,这些人马就能杀到十里坡,杀个天翻地覆。 李炎卿身着便装与花惜香、晴云、暖雪等几女,站在海阔天身后,扮做了海沙派的普通帮众。柳叶青身子不便,不能亲临这种战阵,洪四妹另有要事,也未在现场。 花惜香平日总是面带笑容,万事不上愁的。可是这回却是面带寒霜,紧咬着下嘴唇。李炎卿用手抓了花惜香的手道:“花姐,你把心放平,这个仇我一定替你报了。” 花惜香却没甩开李炎卿的手,只是咬牙道:“多谢了。只要这仇报了,以后惜香给你当一辈子帐房也认了。谢云裳,贱人!我这次要看着你死。” 这时只见大队人马由远及近,为首的两匹骡子上,端坐着一对金童玉女。看了这两人,花惜香的手不由自主的用上了几分力气,捏的李炎卿手掌生疼。 “花姐,别激动。你看看他们骑的是什么?那骡子我看还是村里的脚力,你看看咱骑的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广东再缺马,也不能缺了堂堂知县的坐骑。再说他还有李天梁的关系,怎么会缺了脚力。李炎卿手上有六匹快马,十三匹健骡,在香山还组建了一个马弓队。这次出来,李炎卿一行人皆骑骏马,比起那两匹乡下骡子不知高到哪里去。 花惜香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看树下的脚力,再看看那龙凤双侠的骡子,嫣然一笑“还是你这话听着舒服。当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看上他了。现在看看,却也就是那么回事。人虽然英俊,但也不算十分人才,武功是好,不过也不过是个看家护院的主。当初瞎了眼了,是啊,就算跟了他又怎样,还不是个骑骡子的命?” 叶飞欢夫妻也带着自己的部下走上坡来,与海阔天离着十几步距离,彼此站定。谢云裳见对面的队伍里多了许多生面孔,精气神也与过去几次遇到的虾兵蟹将大不相同。只是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冷哼一声“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她正待说什么,目光却停留在花惜香身上,停留良久之后,忽然展颜一笑道:“我当是何人呢?原来是我们巫山派的花惜香花女侠啊。咱们可是老相识了,当年豫中一别,至今也有七,八年没见了吧。我早知道花女侠换男人比换衣服都快,我看看这又是傍上哪个冤大头了?” 她仔细看了两眼李炎卿“哎呦,还挺恩爱的,手拉的够紧的。我说这个白脸小哥,你大概不知道吧。这位花女侠可不是等闲之辈,想当年可进过我们豫中第一等的清楼,那时候,可是花名满省,是一等一的头牌花魁,不知迷倒了我们河南多少财主。一晚上不知能赚多少银子,身家丰厚的很呢。这位小哥不知是什么身价,能养的起我们的花女侠。” 李炎卿正要说什么,谢云裳身后,南海派掌门白望春忽然大叫一声“刘朝佐!他是香山县的狗官,不哭死神刘朝佐!海阔天,你好不要脸,咱们江湖争斗,你居然敢勾结香山县令。刘朝佐,你今天的死期到了。” 谢云裳猛的回手,在那白望春脸上狠抽了一记耳光。“大胆,我没让你说话,谁让你说话的!香山知县又怎么样?当年我爹游剑江湖,不知会过多少英雄好汉。在家乡时,就是四品知府的女儿,也与我是手帕交,区区一知县算的了什么?” 她向来骄横,在河南又是头面人物,如何把一个七品芝麻官看在眼里。反倒是叶飞欢十分紧张,一见刘朝佐,手就搭在了剑柄之上,时刻准备动手。 谢云裳道:“刘大老爷,我本来是想等灭了海阔天,再与我师兄去拜你一拜。不过既然今天见了,这话倒是好说了。我爹就是剑神谢天涯,我就是他老人家的女儿,九天飞凤谢云裳。漕帮总护法,白云山庄庄主。我的身后,是漕帮百万儿郎。你香山县搞的不错,从今天开始,就把这县城的所有生意交给我做,你安心做你的太平官。我可以保证让你平安的做完官,活着回到家里去颐养天年。如果你不识时务,我们今天就要替天行道了。” 第225章雪恨(五) 谢云裳说的天经地义,仿佛这事是对李炎卿的莫大的恩赐一般。按她的想法,自己说完这话,李炎卿就该五体投地,感激涕零。 花惜香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这香山县什么时候轮到你白云山庄发号施令了?难道白云山庄几时兼了广东府还是广东巡抚,能对香山县的事指手画脚了?谢女侠,你是白云山庄的庄主,只能对你的丈夫说了算,要想指挥香山县怕是做不到吧。” 李炎卿也接过话来“谢庄主。您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不过这香山县的生意,你们吃的下么?人的胃口要是太大的话,可难免会撑坏肚子的。” 香山县的生意,包括了当铺、钱庄、力夫、仓库、运输、高利贷、清楼等生意。若是李炎卿答应了这个提议,等于是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出去。他现在倒是感激花惜香的提议,若不是听她的主张为海阔天出头,真等到白云山庄打死了盐巡,自己再想将他们驱逐出去,不知要多花多少气力。 谢云裳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李炎卿道:“你拒绝?你为了那么个破鞋就要拒绝我的好意?你可知,我漕帮有百万帮众!” “能拉的出一千人干架么?百万帮众,笑话。若是你漕帮有百万儿郎,那朝廷早就发兵把你们剿了。本县手上没有百万帮众,只有千名贴心的公人,我一声令下,指向哪里,他们就能打向哪里。任你是什么漕帮护法,还是剑神之后,全都包打。” 李炎卿这话一说,谢云裳脸色一变“给脸不要脸!本姑娘本来还说给你个面子,你自己找死,那就不要怪我了。三千两银子,我赚了。儿郎们给我上!” 她见李炎卿这边的人马并不比自己为多,而且海沙派是自己打熟了的菜鸟,将心一横,干脆决心动用武力。 她虽然刁蛮任性,但是杀一个知县的胆子也未必有。不过若是将知县这边的人马杀个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道厉害,也就得乖乖俯首称臣,不敢再和白云山庄的好汉对着干。 叶飞欢有心阻拦,可是那边白望春已经大喝一声“给我上啊!”第一个纵身跃出,抬手之间,一片蓝光,一堆喂毒的暗器向李炎卿打过去。他就想发射暗器行刺,只是两下距离较远,这暗器根本起不了作用。 这边晴云、暖雪左右一拉李炎卿向后飞退而去,花惜香手中多了一条软鞭,鞭风挥舞,已经将打来的暗器打落在地。那边海阔天也取了面盾牌出来在前一拦,护住了李炎卿。 “好狗贼!居然敢用盾牌,当真不要脸。”谢云裳一声娇叱,将手一挥“儿郎们杀啊。将这群海沙派的狗贼杀个落花流水,给我好好教训教训那些香山的鹰爪。” 叶飞欢见白望春扔出淬毒暗器,分明下的是死手,眉头皱的更紧。可是既然开打了,说什么都没用,只好抽出配剑来,一声长啸,带了几名心腹门人猛冲上去。 江湖斗殴本是常态,所谓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不过伤亡却十分有限。大家出来混是求财,不是玩命,搞出人命大案,官府那边的打点,就能要了你半份人家。自己这边的汤药抚恤,往往能让你赢了打斗,输了门派。 一般来说,一场决定门派兴亡的大战,伤亡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两位数。如果死伤到了三位数,那就是武林浩劫,是有阴谋家要一统江湖掀起的腥风血雨。 一个门派中,高手能决定一次争斗的输赢,甚至决定一个门派的盛衰和胜负,原因就在于此。一个高手带着心腹打一次突击,往往就能决定这场战斗的走向。若是能砍下对方首领的头来,这架不打就先赢了一半。 叶飞欢是如今白云山庄第一高手,本领确实了得。他这口长剑乃是谢天涯当年行走江湖时的配剑,用上好精铁铸成,锋利程度不输军械,就是穿着轻甲也能割开。叶飞欢武艺高强,一人一剑势如猛虎,一口气居然被他捅穿了两层阵线,直冲向海阔天。 “好功夫啊。这玉面神龙看来有些手段,不是等闲之辈啊。” 李炎卿在花惜香等几女保护下,已经退到阵线后面,冷眼旁观。见叶飞欢矫若游龙,确实当的起玉面神龙这个绰号。这剑使的也不是江湖手段,而是战阵武功,剑锋指处所向披靡。 花惜香紧咬银牙道:“他用的是我巫山派的乱水剑法,这门功夫,还是我教给他的。只是这剑法乃是战阵武功,男人用起来,比女人用起来威力大多了。他根基好,内功也俊,这门功夫也只有他能用的好。” 巫山派起自明玉珍部众,武功中本就有许多战阵武功,与普通江湖门派的花架子功夫完全不同。只是这功夫乃是男子所学,女子学来,威力总归不如男儿。叶飞欢身兼两派之长,也难怪如此了得。 眼见那些部众在叶飞欢带领下势如猛虎,将海阔天的人压的步步后退,李炎卿却无惧色,反而笑道:“叶神龙果然人中龙凤,花姐当年也算慧眼识英雄,要不要我留他一条活命?” 花惜香抬手在他身上拧了一把“少贫嘴!赶快拿出你的本事来,我要这些人全部死绝!当年在河南丢的场子,今天我要一发找回来。” 叶飞欢带人冲了一阵,与上几次斗殴似乎没什么区别,将海阔天的人打的落花流水,阵脚大乱。不过严格说起来,也不能说没有区别。那就是海阔天的人似乎比上次还弱,部队脱节成了两部分。少数人与自己的人斗在一处,其他大队却向后退去,拉开了距离。 再一个区别,就是海阔天这些人手里的兵器比以往好了不少。自己这边受制于广东兵器禁令,手里的兵刃都是些乡间铁匠铺私制,铁料低劣,成色也差。与对方对砍一阵,手中的兵器多半断折。而且海阔天这些人上上居然穿了铁甲,偶尔被兵器刺中,也不受重伤。 海阔天斗了几招,忽然高喊一声“儿郎们,火候差不多了,咱们撤。”带着人以二龙出水势向后退去,而方才脱节的那群人却已经列好了阵势,朝着这群江湖豪杰迎了上来。但见长矛如林,红缨似血,一杆杆长枪仿佛甘蔗地一样,看其法度气派,绝非江湖人所能有。 这些江湖人中,多是广东各派武林中人,原本各自门内都有不少田地,许多佃户寨丁,手里存了许多钱粮。吴桂芳借着捉拿白莲教之机,扫荡广东武林各派,将他们的田地收为官田,各派的坞堡庄园也扫了个干净。 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掌门、大侠,全都没了进项,成了无业游民,被迫都流落到外省。这次是个机会,一个重新翻身做主人,继续当人上人,过盘剥佃户泥腿子好日子的机会。为了这个机会,就算卖命也认了。这支队伍如同怒海狂潮一般,朝着这支长矛阵,猛冲而去。 第226章雪恨(六) 这二百多条好汉,包括了过去广东武林八成以上的门派好手,又有白云山庄的高手担任中坚,一次冲锋,就算是白莲教的嫡系部队白衣军在,也多半要被冲的落花流水,阵脚大乱。 谢云裳面带微笑,似乎已经看到这阵被冲个稀烂,官军被杀个人仰马翻的狼狈模样。可是那位南海派的白望春却面露惧色,带着自己的嫡系人马,转身就要逃走。只是回头看去,却见到二十几名白云山庄的人,手拿着单刀担任督战队,看着他们面露凶光,只好回头继续冲去。 “放!”不知是谁一声令下,一阵枪响,队伍里的火枪已经开始射击。这些江湖人缺乏应对火枪的经验,大家彼此站的严密,官军这边只要高低合适,这枪就不会放空。一顿排枪扫过去,江湖人一下子倒了好几个。 这还不算,队伍里的强弓也开始朝江湖人这边抛射箭矢,这些强弓乃是军用之物,力能透甲穿袍,对上这种弓箭,就算有护体神功也没用,被射中了就是个透明窟窿。 “快枪,战弓!这些公人怎么有这玩意?”谢云裳蛮却不傻,县衙门的公差只有水火棍、腰刀、铁尺,几时能有强弓,更别说还有火器。即使是军卫上,也不是随便就能拿出这么多枪啊。再说听这枪声,怎么与往日听的火绳枪不大一样? 不容她多想,队伍里边又是一阵裂帛之声,却是从军中借来的五张二发强弩发挥威力,弩弓之力远胜强弓,被强弩射中,整个人都被带的后退几步,惨叫声连连不断。 这些江湖人站的紧密,这种射击只要高低合适,就总有人中招。而江湖人手中的暗器,却还没够射程,只能挨打不能还手。这种自己挨打却伤不到对方的仗,只有精兵能打,这群江湖人哪里适应的了? 有的人扛不住打,转身就要往回撤,结果被督战队连砍了六七个人,才算止住败退之势,硬着头皮又冲了回去。 “冲啊,给我上。只要离近了,那些枪弹弓矢就伤不了人了,咱们的武功,一个顶公人十个。冲过去,过去就赢了。”叶飞欢方才差点中了一发弩箭,多亏一个亲信舍命将他推开,才死里逃生。只是那亲信却被弩箭钉在地上,惨叫着死去。 他眼睛也红了,知道这时候若是退下去,那就是白死了。只好呼喝着,催着手下向前猛攻。这些人轻功了得,远比普通队伍冲的快,挨了三轮射击就已经接近了这长枪阵的前哨。 可是冲过去之后,却发现一个问题,他们手中的兵器太短了。这些人受制于广东兵器管理制度,手中不能拥有长兵,之后短剑钝刀。刚才和海沙派一通对砍,不少人手里兵器损坏,全成了徒手队。对手手里拿的都是十几尺的长枪,他们够不到人,对方却可以随意攻击他们,根本就冲不到近前。 他们手中的暗器,虽然扔了出去,可是打到对手身上却发挥不了作用。显然这些人身上穿了重甲,他们的暗器除非打在头脸上,否则难以生效。 而这边的长枪,却是老实不客气的朝他们身上猛刺。一寸长一寸强,这兵器上的差距,将这群江湖人杀的头破血流,死伤枕籍。 不管是掌门还是宗主,在长枪面前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枪下去,命归阴曹。这样的苦杭,就算是老军伍也未必熬的住,何况是这些江湖好汉。 那些对手不拿他们的命当命,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就算偶尔有几个被暗器打中丧命的,立刻就有人接上位置。长枪的招数也没有什么千变万化,来来去去就只有那么一招,刺! 有的轻功好的,想要施展轻功跳到阵中,来个中心开花,结果被十几杆长枪同时刺中,在空中穿成筛子。有的想要用地趟功夫过去,却被叉枪挡住,接着就是长枪攒刺。有几位练有一身横练功夫,想要硬顶长枪,结果大枪一杆接一杆刺过来,任什么护体功夫全都没用。 再说那些火枪弓箭也不是吃素的,时不时就收割人命。眼看江湖人的队伍维持不住,对面的枪阵却如磐石般坚固,根本看不出队伍受损。这些江湖好汉心胆皆碎,纷纷向后退去,就算是督战队的大刀,也拦不住他们崩溃的步伐。 被砍的急了,已经有江湖人跟督战队交上了手,宁可被钢刀砍,也不想被那些长枪刺。 叶飞欢见事不好,急忙从怀中取了穿云炮出来,一声巨响,在空中绽开朵朵火花。谢云裳就算再蛮,也知道这时候顶不住了,只有期待蔡公冲的援军了。蚂蚁多了咬死象,那六百人上来,就算压也把这鸟阵压垮了。 过不多时,果然听到阵阵喊杀声,蔡公冲带着人马接应上来,叶飞欢大喜道:“蔡师兄,多亏你了。赶快把咱的队伍整顿一下,咱们撤吧。” “撤你个鬼!”谢云裳见来了救兵,大喜过望,吆喝道:“蔡公冲,你赶快带你的人压上去,那些公人一个也不要放过。他们有那么多马匹牲口,这下全都是咱的。” 叶飞欢急道:“师妹,你别任性了!你仔细看看,那阵势是公人能布的么?就那杀法和阵型,一看就是经制官军才有的手段。咱们能和公人打群架,能和江湖人斗殴,但是决不能和官军交手,咱们不是对手啊。” 谢云裳毫不留情,一记耳光甩了过去“窝囊废!官军又怎么样?不过是一百多人,把他们全收拾了,从此以后广东还有谁敢小看咱们。我爹当年一人一剑败尽天下英雄,几曾怕过事?我是他女儿,不能给他老人家丢脸。白云山庄是我的基业,我说了算,蔡公冲,给我上!” 蔡公冲为难道:“小姐和姑爷,你们一人一个见识,让我老蔡听谁的?”他为难的左右看看,无奈的一举手中钢刀“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听我的!” 他说到这,猛的一刀劈向叶飞欢,高喊道:“儿郎们,给我上啊,捉拿反贼叶飞欢,擒拿白莲教匪。官府方面开了赏格,擒拿匪首者,赏白银五百两,想做官的可以做巡检啊!” 谢云裳没想到这个时候蔡公冲居然反水,气的顿足骂道:“蔡公冲,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敢吃里扒外!江湖上的同道不会饶了你,漕帮的帮规不会放过你。” “呸!哪个忘八蛋才吃里扒外,白云山庄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227章雪恨(七) “是啊,他只是拿回属于他的东西而已。似乎谢云裳已经忘了,蔡公冲也是谢天涯的螟蛉义子,当年也是为白云山庄流过血,拼过命的。 结果现在,都只知道他是白云山庄的一名长老,却没人记得,他也是谢天涯的干儿子。”李炎卿站在土坡上,面带微笑,一手牵着花惜香,另一只手已经把一脸不情不愿的晴云揽到怀里,悄悄的亲热。 晴云现在还是哭哭啼啼,只是作为一个丫鬟,她比梁宝珠更懂得什么叫认命。虽然有一身武功,但她不会抗拒李炎卿的袭击,至多只能是扭一下身子,小心的求饶。 花惜香道:“没想到啊,只是几百官兵,外加锦衣卫的接触,居然就让蔡公冲反水了。他可是河南有名的义薄云天,当初还有人说过,等他六十岁时,就送他一个条幅,写上两朝开济老臣心。看来这回,这条幅是送不出去了。” “他不是个臣啊。这白云山庄说起来,他也有份,怎么可能只安心做臣子。几千亩好地,一年几万两的进项,没有他一分一毫,也不怪他心生异志。这回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推了他一把,当然,我还以为他会硬气一些,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倒戈了。” 锦衣卫内藏龙卧虎,各派高手都有。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军中本就是高手云集的地方。若是想要出人头地,为家里争个光彩,为自己谋个前程,又不想引刀成一快,进宫做伙者。那锦衣卫无疑是个大好出身,每年争夺进卫名额打破头的事也不稀罕。 雷老虎部下就有一个少林的好手,当年曾与蔡公冲有过往来。由他在中间说合,结果蔡公冲很早就反了水。还把一部分锦衣卫的卧底引荐到了陈家庄做了内应。 他这几百援兵刚到预定地点,就被近千官军围了。李天梁见了这许多身怀武功的壮汉,乐的合不拢嘴。这些可都是兵源啊,都是壮丁。自己肯定要为他们谋个好前程,男人么,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才是正道啊。 见到这么多经制官健,又有蔡公冲带头跪地投降,任是什么样的好汉,也起不了反抗的念头。蔡公冲为人最是仗义,对李天梁道: “我蔡公冲是河南第一条好汉,靠的可不是手里的功夫,而是我的为人。我这个人最讲义气,最够朋友,从来不做出卖兄弟,卖友求荣的事。他、他、还有那边那些,全是南海剑派,也就是白莲教的,一个也不要留下。” 李天梁将手一摆,他手下的精兵提了刀就过去砍人。内中有一个大叫道:“我不是南海派的,我真不是南海派的。” “对,你不是南海剑派的。可你上次借给我十八两银子,却留着债条等着找我要帐,一看就不厚道。李将军身边,不能留这样的人。” 他带队反水,算是给了叶飞欢最致命的一击。他带上来的这些,除了一部分嫡系以外,大多数都是官兵和锦衣卫,瑞恩斯坦全身板甲手拿双手大剑,势如猛虎一般,连续砍倒了三个敌人,又找上了叶飞欢。 他的剑术远不如叶飞欢了得,可是他身大力不亏,一开始就把叶飞欢逼入斗力环节。手中大剑只抡起来猛砍,叶飞欢一时间也找不到对付这铁罐头的法子,只能被动的招架,被砍的连续后退,身边的亲信护卫却被蔡公冲和他的人杀个干净。 江湖争斗比起官府撕杀可要狠多了,他们根本不要俘虏,伤号、投降的也一律砍过去再说。蔡公冲的人杀起人来,比官兵凶狠的多。毕竟这些人活着,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 因此援兵上阵之后,战场上的血腥味瞬间浓了许多,到处都是惨叫声,刀剑刺入身体声,鲜血代替雨水灌溉着这片土地,只是不知道若是有人撒下种子去,能否获得个好收成。 晴云暖雪没经过杀伐,吓的闭上了眼睛。花惜香呼吸急促,握着李炎卿的手又加了力道。 “花姐,你若是不忍心,我现在就去说一声,放他们一条活路。” “不行。放虎归山,总要伤人。这些人不能让他们跑了。” 叶飞欢此时身上已经多了两道伤口,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溅了无数的血迹。他总算找个机会摆脱了瑞恩斯坦,拉着谢云裳就想突围。 但是眼下想突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蔡公冲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们夫妻,指挥着自己的部下进行堵截。别人跑了没关系,叶飞欢夫妻跑了,他蔡公冲的命就保不住了。眼下这些人里,最想干掉叶飞欢的是他,而不是官府。 这对夫妻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他们的人马已经彻底被打崩了。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向官府投降。就算是那位南海派的白望春,也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之下,不得不对官兵低头。 叶飞欢武艺高强,若是自己泼了性命突围,倒也勉强有一丝机会。但是他要带着谢云裳,那就连一丝机会也没有。有几次他已经快要成功突围了,又不得不杀回来营救自己的妻子,导致自己再次落入重围之中。 “姓叶的,你留下吧。”在叶飞欢又一次来救妻子时,蔡公冲带着自己的亲信将他围了个严实。手中一口钢刀舞动如风,劈头盖脸的朝叶飞欢猛攻而去。 “这蔡公冲练的也是五虎断门刀啊。”秦天望见他刀法,一眼认出来路。花惜香道:“这五虎断门刀出自军中,是非常实用的军阵武艺,蔡公冲在河南是个狠人,靠的就是这路刀法扬名。” 叶飞欢撕杀多时,气衰力弱,反倒敌不过蔡公冲这生力军。交手几十招后,渐渐落入下风,一口长剑已是守多于攻。李炎卿问道:“不是说什么龙凤双侠,双剑合璧么?怎么不见谢云裳出手。” 花惜香冷笑道:“双剑合璧?这种鬼话只好骗骗外行人,她谢云裳的功夫么,勉强算是二流,这场合,哪插的进手去?” 第228章雪恨(八) 谢天涯当年一人一剑,败尽黄河两岸无数英雄豪杰,成为一代武林神话,与丹阳邵方并称武林双骄。那身功夫,可是实打实的了得,即使是当年的白莲四大名锋,也全都在他剑下饮恨。他女儿家学渊源,按说身手怎么也不会差,再怎么破格,也不至于才勉强二流吧。 花惜香却又道:“说她勉强二流,其实也是抬举她了。毕竟武功这东西,讲个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她这几年若是没把心思用在武功上,怕是只能算三流了。若是饿几天之后,估计连老爷你都能打赢她。” “不会吧,我能赢她?” “老爷不必妄自菲薄,你好歹可是大名鼎鼎的不哭死神。赢个谢云裳,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回您一人双掌,尽灭广东武林,说不定名气还能大过俞大猷。若是我运做一下,把你运做成广东第一人,也没什么奇怪。” “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天,别给我找事了。这谢云裳家学武功,怎么就这么没用?我听能痴和秦天望都和我说过,什么龙凤双剑,天下无敌之类的话,怎么居然这么弱?” “老爷都能是广东第二高手,她谢云裳成为一流高手,又有什么稀罕?花花轿子人抬人,谢天涯的功夫是实的。有他的面子在,谢云裳排名就低不了。江湖上凡是有排行榜的地方,她的排名就低不了。这便是世家子弟的优势所在,一般都是人,但是世家子弟的父辈祖上与那些评委往往都有交情,有这层关系在,他们就掉不下榜去。” 花惜香又道:“她的功夫也不能说低,只能说场合不对。如果换一个场合,她确实称的上超一流高手,双剑合璧堪称无双无对。放眼整个河南,在那门功夫上,也没几个人说能稳赢她。冰上舞剑,谁人能及?只是她的功夫,不是在战场上用的。” 中原武功博大精深,从武功中可以衍生出万千大道,不一而足。不过万法归一,武功的目的是安身立命,能让武人的日子过的更好的武功,才是好武功。 女子行走江湖,武功仅是次要因素,毕竟这个世界是个看脸的世界,模样身材永远比武功重要。可是修炼武功,往往会对身材造成不利的影响,为了要个好模样,那些硬桥硬马的外家功,能免则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功夫会让皮肤变黑粗糙,也自然是尽量压缩,不让弟子们练习。 花惜香道:“各大门派的女弟子分为两类,一类是护门看家的外支子弟,学的是粗浅的外家功。个个练的腰粗如水桶,声大似男儿,晚上自己走夜路,也不担心遇到彩花贼。另外一类是内门子弟,各大派靠她们出去给自己挣名声,引侠少,最好再找个金龟婿,增强本门实力,这样的女弟子练的都是另一门武功。” 如果女弟子修的都是那些杀人的功夫,对于武林门派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利益。同等条件下,女人与男人搏斗时,往往处于弱势地位。花费同样的资源,培养出一名女性高手远不如培养出一名男性高手合算。事实上,除了那些如凤凰宫、百花门般全部由女人组成的门派,很少会培养女性外门高手。 在一段时间内,女性在江湖上的地位十分尴尬。她们要么只是陪衬,成为联姻的工具。要么就只能牺牲形象,去练一身外门功夫,把自己练的满脸横肉,腰如水桶,然后去大户人家担当女卫。按此趋势发展下去,江湖上将不会有女侠这种生物存在。 为女侠找到一条出路的,乃是大唐时代的一代女杰公孙大娘。她独出心裁创立的剑舞,让黑暗中的女侠看到了光明。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公孙大娘靠她的剑器舞,大红大紫,成为达官贵人争向追捧的名人,一舞缠头不知数,算是为女侠们开辟了一条金光大道。练舞不但不会让人变的腰粗膀阔,满面横肉。相反会让人变的腰肢纤细,体型更加完美,更能获得男人的欢心。 而与男性对比,女性在练舞上,是有先天优势的。一个美女的剑舞,总比一个男人的剑舞更能吸引眼球。当然我们要承认,世界上存在着取向特殊的人。 比如青云派木叶道长,就只喜欢俊男的剑舞,对于美女不屑一顾。但是从整体上说,女侠剑舞比侠少剑舞吃香多了。 自公孙大娘之后,又有数代女中豪杰,将武功与舞蹈完美结合,为女侠们找到了一条安身立命的好出路。剑舞之术,一代强过一代,所谓武功,有很多时候就是指舞功。而这股风不仅影响了女侠,甚至也影响了男性侠客,毕竟木叶道长的需要我们也要考虑。 刀刀见肉,血肉横飞的方式,已经越来越不能满足大众的审美要求,逐渐被时代所淘汰。现在人要的是美观,是场面,打的要精彩,要过瘾。至于说实战效果如何,谁在乎? 江湖人图的是个名声,打的不好看谁看?没人看,就没了名声,没了名声就等于与各个岗位无缘,最后很可能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正是在这种风气影响下,战阵武功逐渐退出舞台,被各种精彩纷呈的舞术所取代。 叶飞欢夫妻的双剑合璧,凭心而论,是一等一的剑舞之术。在各种场合表演里,都能收获无数赞美之声。即使是再挑剔的评委,也无法从这剑舞里找到任何瑕疵。 不管是欣赏性、艺术性还是招数编排、两人配合都堪称完美,最绝的一手,是他们两能在冰上演练这剑舞术,这本事是武林一绝。谢云裳靠这剑舞术,在河南的社交圈子里,也是朵名花。 只是这功夫美则美以,在实战上却无什么作用。真正撕杀对垒的剑术,是需要勤学苦练才能出成绩的,谢云裳哪能吃的了这个苦?她这功夫稀松平常,也就顺理成章。 不过行走江湖武功可以差一点,轻功是一定要学的。谢云裳的轻身功夫堪称一流,只是被围住了,施展不开。花惜香眼看这些人马不是被杀就是被擒,仍在顽抗的只剩了叶飞欢夫妻及几个部下。她冷笑一声“老爷,我为你把谢云裳擒下可好?” 话音刚落,人已跃出,手中长鞭席卷而出,口中喝道:“谢云裳,咱们的老帐该算个清楚了!” 第229章雪恨(九) 论武功,谢云裳施展轻功倒是能和花惜香周旋一会,可是她眼下累的云鬓散乱,香汗淋漓,结果不出三招就被鞭子抽翻在地。蔡公冲见是个便宜,大喊一声“给我剁了她!谁砍死她,我赏他三百两银子!” 只要谢云裳这正牌大小姐活着,他蔡公冲就算接了白云山庄的位子也不安稳。可是花惜香却早已经把谢云裳踩在脚下,冷哼道:“我看谁敢动手?这个女人跟我有笔帐要算,算清楚前,我看谁敢碰她一根手指头?” 蔡公冲这些人原本也是极有骨气的汉子,可如今人入了公门,成了官家的人,江湖上的骨气就讲究不起了。花惜香似乎与那位知县大老爷一直十指紧扣,看来关系不同寻常。 这些人往日在河南,也未必肯把一个七品官看在眼里。可如今要吃官家饭,七品知县就是自己的上官,不把上官放在眼里,还想不想干了? 蔡公冲急忙吩咐道:“孩儿们加把劲,把叶飞欢给我碎了。剐了他,算是投名状啊。” 叶飞欢见娘子被拿,急的心如火焚。要知整个白云山庄那许多富贵,可都掌握在谢云裳手里。谢云裳不救出来,自己回了白云山庄有什么用,什么也接管不过来啊。 初见花惜香时,他只想装做陌生人,彼此就当没见过。此时却如同见了杀父仇人,拼了性命向花惜香冲来。一口长剑使的银光闪闪,不顾内力损耗,将绝招全都使出来,身边已经砍死了六个人。 但是蔡公冲也发了狠,一口单刀不要命的拖住他,不顾命的对砍,边砍边道:“小的们,加把劲,砍死了他,我回去之后给你们分四百亩好地。” 叶飞欢攻势虽猛,可是损耗内力太大,又被蔡公冲这叛徒拼命拖住,时间一长难以维持。花惜香手中长鞭忽如灵蛇般攻出一击,正中他的双腿,用力一抖,将他拖倒在地。 蔡公冲举刀正欲劈下,花惜香道:“谁敢剁?这个人也是我要的,我看谁敢要他死?” 这场战斗算是彻底结束,白云山庄全军覆没,整个广东武林也被一网打尽。可是按蔡公冲的话讲: “这怎么能叫全军覆没,这叫新生啊。过去白云山庄在谢云裳、叶飞欢一伙的带领下,走上了错误的道路,他们奔向了一条毁灭之路。多亏官府及时介入,消灭乱贼,才给我们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在官府的带领下,我们必将走出过去的阴霾,走向一条金光大道。” “出卖朋友?这个指控我坚决不承认。我蔡某是官府的人,怎么会和白莲教的乱贼做朋友?他们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的敌人。我是打入他们内部的卧底,为朝廷探听消息的。对了大老爷,您看我为这次活捉白莲教匪做出了突出贡献,朝廷能不能给我开个证明啊?” 谢云裳虽然被花惜香连抓带踩,但是依旧不改大小姐的脾气,躺在地上,还在高声喝骂道:“狗贼!你们瞎了眼了,敢来抓我?我要你们一个个全都被拉出去砍头,我要女人都做营纪。花惜香,你上回从万花楼跑了,这回我要把你卖到最下等的地方……” 她话没说完,却不防被花惜香猛的抽了两鞭子,打的她满地翻滚,惨叫不绝。只好道:“别打!我怀里有开封知府开的条子。” 花惜香冷笑一声,从她那骡子上的包裹里,拽出一个长轴,只见上面写着“见义勇为”,落款则是开封知府。 哪知李炎卿见了卷轴,二话不说夺过来,扔给蔡公冲“这东西你自己收着。这开封知府长了多长的爪子,能把手伸到我广东来?他这个四品官,能管的到本官这个百里侯头上?笑话。这种蠢女人确实没资格执掌白云山庄基业,花姐,对这样的就一个办法,着实打!” “别打!”谢云裳倒是被那两鞭子打怕了,没想到开封知府这个四品命官,在李炎卿眼里却一钱不值,忙道:“我怀里还有两广总督的书信。这可是你们广东的封疆大吏,摘了你七品官的印把子如同反掌。蔡公冲,你这蠢才,居然跟着七品芝麻官反对两广总督,你就等着死吧。” “等死的是你才对!花姐,去把那什么书信翻出来。” 花惜香在谢云裳身上一通翻找,不多时找出了一封书信。果然落款盖着殷正茂的官印,而信的内容,则是今派员往香山提盐一百引,望地方予以协助,最后还有殷正茂的签名。 签字和印章的真假,李炎卿倒是判断不出来,不过他也不需要判断出来,只是将书信转手递给瑞恩斯坦。“老瑞,把这个交给雷爷,咱这事就算办妥了。哼哼,想那殷都督何等样的身份,怎么会为你们写这种书信?这一看就是假的,证据没收,作为你们一条新的罪证,将来会让你们受到惩罚的。身上还有什么证据没有?花姐与我狠狠打,打的越狠,她招的越多。” 谢云裳没想到,这怎么殷正茂的书信也不好使了?要知这书信可是足花了她二百两银子才买到手。其虽然不是殷正茂亲笔,却是他手下一个亲信跟班,偷了印鉴来盖的。至于笔体上,也是出自一位殷正茂身边得力师爷之手。殷都督日常的文书往来,都是这位师爷代笔啊。 她本是个江湖出身,不比大家闺秀,一急了就忍不住信口乱骂,骂的十分难听。直到被花惜香又打了两鞭子,才闭口不语。 李炎卿却不管她骂,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谁骂自己,骂就骂吧,能算的了什么?这次自己又是借官兵,又是调锦衣卫,动静闹的不小。官兵在战斗里还有些损失,惹了点麻烦。 可是有了这书信,这点麻烦算什么,把殷正茂和白莲教栓到一处,自己惹了多少麻烦,吴桂芳都会替自己搞定首尾,不会让自己吃亏。蔡公冲啊蔡公冲,真是自己的福将啊。 第230章大鱼撞网 那些江湖人物,被官府一网打尽,一个也没能逃走。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并非是叶飞欢、谢云裳这对龙凤侠侣,而是那位南海剑派的掌门,白少云。 论武功,白少云的身手不过是二流中等,论人马,南海剑派的百十名壮丁战斗力远不及白云山庄的四十条好汉。可是要论重要程度,慢说这四十人加龙凤双侠,就是谢天涯活了,也不如他来的重要。 白少云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没人知道,但是他有个极有名望的叔叔,他叔叔叫白云生。如果这个名字不够有名,那就用他另一个身份,白莲教三法王之二,云法王。 在白莲三大法王中,白云生的名头并不算十分响亮,论武功,风舞阳的名气比他大的多。甚至有人说过,白云生不怎么会功夫。 论手上的人马,施傲霜掌握白莲教大部分舟师,而白云生手里只能掌握三百名左右的小单位,在三法王里,似乎是最弱的一环。 但是熟悉白莲内情的人却知道,三法王开会时,是都带着嘴巴的,可是发言力高低有别。白云生轻易不发言,仿佛不存在。但他只要发言,就意味着可以左右教主的决断,影响教主的决定。 说到原因,也不算复杂。白云生他是教主孙无敌的小同乡,两人算的上总角之交。他也是白莲教的最大赞助人、投资商,当年白云生是广东一个有名的富户,可是他的全部财产都拿来赞助了孙无敌闹起义,闹的自己一贫如洗。 作为报偿,孙无敌对白云生的封赏也是越来越高,从最早的两广总督,一直到现在一字并肩王,督中外诸军事,总统龙凤圣朝马步三军大元帅,陆军部部长,十三省总督军。与国同休,世袭罔替,丹书铁券都赐了好几道。 他在教内的位置虽只一法王,但即使是左右使者,也要让他三分。而他的位置,除了教主以外,谁也别想拿掉。或者说,即使是孙无敌想拿掉他的位置,也不那么容易。 至于他手上掌握的人马,虽然只有三百人。但是那人马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白衣军。是白莲教主的嫡系卫队,也是孙无敌手上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骨干部队。能够把这种部队掌握在手里,其受重视程度不问可知。 白少云是白云生唯一的侄子,是如今白家唯一的血脉。其他的白家子弟,已经在前几次起义中全部以身殉教,白家只有这一条根了,他的重要性还用再问么? 这家伙倒是个硬骨头,落到官军手里之后,表现的十分硬气。面对官府摆出来的刑具,他冷笑一声“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三世应劫,普渡众生。为了建立皿煮自有,票选至尊的龙凤王朝,我们没有人会惧怕死亡。所以狗官,你注定是要失败的。你今天可以杀了我,但我只会在天堂过好日子,有七十二个天女陪伴。你死后,却将堕入地狱,受火刑焚烧灵魂。” 瑞恩斯坦气的摩拳擦掌,准备让对方尝一下锦衣卫各路待客茶点的滋味。李炎卿却摆手道:“老瑞不急。这帮玩意不急着用刑,先让他参观一回。” 他用手随意指了六个南海剑派的子弟,“把这几个拉出去砍了,让他在旁边看着。若是还不肯招,就再挑六个阉了,也让他在旁边看着。男人么,有点骨气是对的。不过要是身上少了点物件,还能不能叫男人,就难说的很了。” 这位白莲教的勇士,在拉出去陪考了一回后,就彻底蔫了。他感觉自己身上一个重要器官,即将离自己而去。 尤其李炎卿的目光似乎总盯着自己的腰下,那目光似有实质,让他总感觉身下凉飕飕的“我招,我全招。你们这群狗官,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他整个人如同撒了气的皮球靠在了椅子上,“我是说,你们这些人果然比我们厉害。白莲圣教制裁叛徒的手段很多,但是跟你们比起来,似乎还是官法更可怕一些。我们这次来,主要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为广西筹盐,一个就是除掉你。” 广西变兵本来和白莲教关系不大,但是天下间只要是闹成气候的叛乱,早晚都会和白莲教产生关系。韦银豹父子两代起兵造反,前后经历三朝,历数十年光景。如今在广西闹的风生水起,桂林一府除了府城不失,其余各县都不复为官府所有。韦银豹甚至带兵两犯桂林,袭击靖江王府,闹的声势极大。 这种声势的起义,虽然不是白莲教领导的,但是白莲教也得把它说成是自己领导的。这样胜利的起义,必须是自己领导的,否则年终总结怎么写?述职报告怎么写?工作报告又该怎么做? 不过韦银豹手上有兵几万,有钱有粮,白莲教想要把干部派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非得在叛军那里立下点大功不可。 眼下韦银豹这最缺的是盐,官府方面的私盐渠道,不但价格奇高,而且数量十分有限。其总数保持在乱军死不了,也发达不起来的地步。 眼下食盐紧缺的情况,已经严重干扰了韦银豹的军事部署。他的部队因为缺盐,很难执行大规模军事行动。而他控制的各县,因为缺盐严重,民心不稳。如果官军调动起了兵力,发动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那些百姓站在谁那边,他都没有保证。 眼下要解决这个难题,就得搞到盐,尤其是广东新出的上等好盐。只要能解决了广西的盐荒,不但韦银豹对白莲教心悦诚服,就连他的人马实力,多半都能接收过去。 白莲教自己出头卖盐显然不可行,那么与漕帮这天下第一帮联手,就是最佳选择,两下联手,也就是必然之举。至于第二个目的,就是砍下刘朝佐这个狗官的人头,告慰白莲教无数战士在天之灵。可是刘朝佐是好杀的么?人家是广东第二高手,大名鼎鼎的不哭死神,仅此于俞大猷的人物,这样的人,谁敢说好杀? 第231章失效的护身符 当年白莲教是想靠着一刀一枪,把江山从朱明王朝手里夺回来的。唐赛儿领兵于山东起义,曾阵斩都指挥,大败安远伯柳升,让大明王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消灭。 但是每一次白莲教大规模的起兵,换来的都是惨败,大败。刘六刘七的白衣军,号称席卷河间,结果又怎么样? 而每一次的失败除了损失大量教徒,让朝廷对于白莲教打击力度加大外,最要紧的是,往往随着起义的失败,教主的位置也保不住。 每一次起义,都是教主的骨干部队死伤惨重,而失去了骨干部队的教主,还是教主么?要知道,白莲教可一向奉行的是一人一票,票选至尊的政策,要想保障这个制度的落实,那是离不开部队的。 在李福达被擒杀之后,白莲教一分为二,变成南北两宗,也是因为没有一个人的军事力量可以做到压制群雄,一家独大,这皿煮尸油也就讲不起来。 到了孙无敌这一代,就已经痛定思痛,觉得单纯靠长枪和铁甲,并不能取得江山,我们要选的是一条更便捷也更安全的路——暗杀。 匕首袖箭,取代了长枪铁甲,白莲教的行动,越来越偏向隐蔽和凶狠,追求的是玉石俱焚,刺敌首脑。这样做的好处一来是打击力度大,往往能制造轰动效果,证明自己存在。二来是保证不损失骨干部队,确保教主拥有最大的军事力量,谁也别想动摇他的宝座。 白莲教暗杀风的盛行,甚至影响到了本教内部。当年白莲教内名宿陶起东位分高声望大,严重影响了光明左使无为子的地位,就被无为子的结拜兄弟,银枪不倒郑发三用袖箭射穿左肺,一命呜呼。 其教内都可以这样杀来杀去,对外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尤其这次柘林兵变的大失败,对白莲教打击甚大。其教内总结失败教训时,一致认为是香山知县刘朝佐冥顽不灵,对抗天兵,屡次破坏起义大计,才造成了起义的失败。他两手沾满了进步人士的鲜血,不制裁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彰显皿煮的先进性和进步性。 可是话说来容易,做来就难。他不是一个简单的文官,而是广东第二高手啊。广东第一高手是俞大猷,那是一人一剑挑了少林寺的狠人。这刘朝佐排名仅在其之后,那是好惹的么? 据小道消息说,之所以他排第二,并不是他的武功真不行,是因为他缺少过硬的战绩。咱们教内的风舞阳法王,那么高的武功,都栽在他手里了,一般人去能是对手? 白莲教以往行刺,多是花钱雇佣一些外围亡命,到时候大家同归于尽,自己不损根本。或是鼓动那些新入教的年轻人,头脑一热,前去来个玉石俱焚。即便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往往也被这种杀手打个措手不及。 可是这手法对付李炎卿没用啊。他是香山知县,香山县又是怪胎中的怪胎,小小县城内又是公人又是海巡,还有弓箭和火绳枪,战斗力比起一般的府城都要剽悍几分。哪个无赖闲汉,也不会去接他的单。 至于白莲教自己的好手,就更没法用了。大家都是无生老母的子孙,让我去执行这种送死任务,信不信我马上投诚给你看? 白少云被派出来,纯粹是一场上层角力的结果。由左使出钱,右使出人,云法王的唯一亲人居中调度,务求一击必中。白云生也得了承诺,只要刺了,不管成败,都能给白少云争取个预备法王资格。 不论是贩盐还是行刺朝廷命官,都是一等一的大罪。白云山庄这些人也是倒霉,他们太过高调,结果被白莲教看中,龙凤双侠这么高的功夫,这么大的名声,用来填坑送死,不是正好? 那位白少云招的也痛快“我们广东的组织基本报销了,这次的人手,主要是广西来的。本来是想用龙凤双侠他们当炮灰,由他们刺死刘太爷的,没想到,却被他们出卖了。这江湖大侠也不靠谱啊,论信用和我们白莲教也差不多。失算,失算了。” 李炎卿看了这口供,心中着实欢喜。白莲教、贩盐、殷正茂的书信。三者联系在一起,就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殷正茂总督两广专抚广西,手下节制数万大军。如果这样的人通白莲,后果不堪设想。朝廷对于这样的人物,也自然防范的严。 当然,他不相信殷正茂会糊涂到去勾结白莲教。这封书信怎么来的,他也比谁都清楚,别忘了,他可是朝中三位大员的老乡。只是冤枉他又怎么样呢?虽然殷正茂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真的中箭落马,但是有这个事一闹,也足够他焦头烂额很长时间了。 让你跟我们吴大帅过不去,这回有了这个,就让吴大帅好好折腾折腾你。至于第二件快事,就是在巡按到来前,把一个不稳定因素解决了。陈家这回接待这帮江湖人,又把自己卷到了通白莲的事里。 如果说上次那玉莲花和委任书不能说明什么,这次又怎么解释?那委任书的落款是白云生,白少云可是白贼云生的侄子啊。即使不能因此真的把陈家满门抄斩,但也足以把人关进监狱里仔细甄别,等什么时候巡按走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吧。 原本李炎卿最担心的,是陈家到时候玩什么拦路喊冤的把戏。这回把他们都塞到监狱里,看他拿什么喊冤。再说有白莲教这事在,那位刘勘之只要脑子正常,就不会为陈家做主。 那边谢云裳已经被花惜香收拾了几次,受伤不轻,但还是大叫着“我有两广总督的条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等殷大帅发怒,你们谁都没好下场。” 花惜香冷笑道:“蠢女人,你还提殷正茂?你难道搞不清楚,两广总督不管广东?他是两广总督,专抚广西,广东的事,与他有什么相干?再说了,你队伍里有白莲教,他现在自己都摘不清楚,还会管你?醒醒吧,这不是在河南,由不得你说了算。” 第232章拖刀计 谢云裳也大感冤枉,她只是收容广东武林的遗珠,整和广东武林的力量而已。她一向在中原行走,对于南海派已经被白莲教全门杀绝这种事,完全不清楚啊,她也是上当受骗。 可惜她的辩解,注定没有任何效力。官兵将她捆成个粽子,塞到一辆马车上,至于叶飞欢,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几个人抬着走了,去向不明。那几百武林中人,大部分被李天梁征了兵,白莲教徒,则作为战功献到巡抚那边。 上次活捉风舞阳,基本将白莲教在广东的据点全部拔除。这回却是连他们在广西的骨干力量也一网打尽,顺带还给殷正茂甩了一耳光,吴桂芳怕是做梦都会笑醒。据说吴桂芳看了呈文、口供和殷正茂的书信后,表现的异常愤怒,“这是诬陷!是对朝廷大员的不信任。他刘朝佐不过区区一知县,他怎么敢,又怎么能……” 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他又上本修书,把这一切都转交朝廷,申请朝廷对刘朝佐进行重罚。他的建议意见为怎么也要罚他几个月俸禄,然后再升个官职才好…… 李炎卿这边,这次抓的人远超他的意料,香山的监狱都住不开。梁瑞民既然已经与他成了亲戚,自然要为他分忧,拍着胸口表示道:“监狱不够没关系,我们梁家房子多,都住我这来。尤其这自古以来,女不入监,陈家的女眷都接到我家,我们都是亲戚,我保证对她们以礼相待。” “得了吧老爷子,您还保证只生一胎呢。我这有许多女侠,看那些女眷足够了。倒是那些陈家男丁,我这实在是招不开,正好借您家水牢用用。对了,您可以自己去挑,看看平时谁跟您关系不好,全都领您那水牢去。” 花惜香经过这场战斗之后,对李炎卿的态度似乎也有点微妙。她再见李炎卿时,一改往日的豪放做派,把自己捂的十分严实,想再看一点风景势比登天。而且两人独处的时候基本没有,不论谈什么事,她都会把柳叶青拉到现场陪同。 “龙凤双侠,妹夫能不能交给我?”她在称呼上,也从老爷变回了妹夫,这两人按说距离应该拉近了,可是她这么一闹,两人距离似乎又远了。 “好说。蔡公冲一直找我要这两个人,可是这两人我可不能给他。花姐想要,就送给花姐了。不过我有个要求,这两人不能杀,也不能放。” 花惜香点头道:“我知道轻重,不会真把他们弄死的。” 柳叶青本来对这次出兵十分不满,可是见了这次的巨大收获,那点不满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再说,看了那口供,也让她不住后怕。 如果放任海阔天被打死,不但广东盐道落入白莲教手里,整个香山的黑道生意,最后都得被白莲教吞并。以他们的手腕,只要站住脚跟,行刺暗杀,没完没了,自己的丈夫只要有一点疏忽,怕就是个死局。 再见自己的师姐与丈夫似乎距离越拉越远,她这边放了心,也关心起师姐的仇恨来。“不弄死?太便宜他们了。想当初那贱人把师姐卖到河南万花楼,如果不是那的老鸨是咱巫山前辈,师姐这辈子就完了。这样的贱人,为什么不能杀。” 花惜香看她一眼,笑道:“真是个毛躁脾气,你要是能长点心眼,师姐我早就走了。可惜你这么笨,我怎么放心的了?那谢云裳就是咱手里的一张王牌,只要她在咱的掌握之中,蔡公冲就不敢和咱对着干。如果她死了,白云山庄也就反水了,今后再过河南,还得加点小心。” 这次白云山庄栽跟头的一大原因,就是远离本土作战,失去地利人和。他们在河南的关系网复杂,官府黑道,都有许多朋友。自身有几千亩田地,还有数万佃户庄客,在河南本地是一方豪强。 当年谢天涯号称孟尝,江湖上受过他恩惠的不知多少。若是蔡公冲打出为大小姐报仇的旗号,准能招来一批热血上头的人,为他卖命。 可只要谢云裳掌握在官府手里,或者说,掌握在李炎卿手里,那蔡公冲的白云山庄就只能算是官府的傀儡。让他往东不敢往西,让他做什么,就得做什么。毕竟如果官府把谢云裳放了,那她第一个要杀的肯定是蔡公冲。 蔡公冲再怎么了得,也只是谢天涯的养子,谢云裳再怎么草包,也是亲闺女。论号召力,她远在蔡公冲之上。如果两下在河南斗法,蔡公冲怎么也是败多胜少。所以只要她活着一天,蔡公冲头上就有一天的紧箍咒,休想摆脱的了。 柳叶青又道:“既然不能杀,也不能放。那干脆我们去把她的脸划个稀烂,让她变成个丑八怪。” “那有什么意思?”花惜香懒洋洋道:“我有的是办法拾掇她,我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她都得尝尝,否则怎么对的起她?” 李炎卿这边志得意满,为自己打了个大胜仗欢喜,却不知有一张大网,正在向他头顶罩去。 巡按官船内,刘勘之神色平静的听着崔佑之汇报,最后问道:“你能确定,这个刘朝佐是假的?” “当然。晚生与他是八拜之交,还是小同乡,哪里会认错人?这不知是何方歹徒,害了朝佐兄性命,冒名顶替,来香山做县官,还望东翁做主。” “本官代天巡狩,自当铲除这等大胆强盗。不过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想个万全之计。我在广东慢慢而行,你到江西,去把刘朝佐的家人叫来,来个当面认亲。吴桂芳这老儿自以为做的滴水不漏,我拿他没办法。最近查出来的,也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奈何不了他。可是只要斩了这假刘朝佐,他吴桂芳也就完了。他一手捧出来的状元县,居然是个强盗做县令,我就不信他能不倒?” 吴桂芳是官场老将,事做的严密,留给刘勘之的,只是细枝末节,算是卖个破绽。若是单纯从交差的角度,也完全可以对朝廷有个交代。 但是刘勘之是要一战成名,把吴桂芳斩于马下的,怎么可能满足于这点收获?既然你吴桂芳想要跟我斗,那咱们就见个高低吧,这一手,叫做拖刀计,等你以为我无计可施之时,再使出这个杀招,看看咱们到底谁厉害。 他越想越是得意,尤其想到张若兰与自己南京重逢时的情景,不由大笑起来。“张若兰,饶是你目高于顶又如何?还不是失深于一强盗,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脸活下去!”想到得意处,他将棋子在棋盘上随意摆动,赫然构成了一个“杀”字! 第233章贵客临门 李炎卿这边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刘勘之倒吴计划的关键环节,在他身上,完全可能导致整个广东官场的大变乱。当他听说刘巡按水土不服,病倒不能理事,竟是破例吃了一天素。祈祷药王菩萨大发慈悲,把刘巡按收到身边做个童子罢了。 给他的时间越多,他的准备也就越充分。香山没有佐二,出了问题没的推诿。鉴于他和刘勘之在历史上的密切交往,香山只要被查出一点问题,他就是死路一条,不会有别的路走。 吴桂芳之于广东,可以卖个破绽,牺牲几个小把戏,保全自己。李炎卿之于香山,必须保证滴水不漏,不出任何问题。 好在他手下有秦蕊珠、花惜香两个得力干将。两人一个善于庶政,一个长于财务,配合起来,倒是能让李炎卿大省气力。 花惜香道:“我手下有那么多女侠,这段日子开着咨询公司,又赚了不少银子。有钱有人,我就不信放不倒刘勘之。放不倒他,也能放倒他的随员部下,到时候他光杆一个,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她如今大仇得报,精神倒是好了很多,只是与李炎卿的关系,总是公事公办,少了过去的近便。李炎卿也从柳叶青那打听过,当初花惜香是想给叶飞欢做小的。可是没想到谢云裳生性善妒,根本不允许有别的女人在丈夫身边。偷偷出手暗算,擒住了花惜香,将她卖到河南有名的万花楼,让她去接克。 好在万花楼的鸨母是巫山派的一位前辈,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之后,开了间清楼维生。念在同门的份上,偷偷将花惜香放了,但是要求她从此不得进入河南。 经过这事之后,花惜香性情大变,游戏风尘,也不介意与男人勾搭。最爱干的事情,就是介入一对恩爱的夫妻中,搞的他们一拍两散,她再带着那男人的积蓄跑掉。 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差。但是她名声越差,想要占她便宜的男人反倒越多,毕竟仙女离的远,魔女却是触手可及。谁都觉得自己不会陷进去,结果到最后,往往被坑的倾家荡产。 这次白云山庄大举南下的原因,也由蔡公冲口中探明。是他们在朝里的靠山给他们传了消息,朝廷开海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月港、香山悬而未决。这官方开海是一本万利的大好事,白云山庄要想发财,就得利用这个情报,预先打好基础。 如果他们可以抢在开海前,将地方上的黑道生意掌握在手里,再把力夫、车行、酒楼、当铺等行业全部变成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就等着坐地收钱。山庄人马分为两半,由吴飞尘带领几十名子弟往月港,谢云裳带几十名子弟往香山。 从这种兵力分配上也可以看的出来,他们得到的消息中,香山显然开海的赢面要大于月港。据说这是背后几方角力,互相妥协的结果。 朝中闽浙海商的代言人并不希望真正搞成开海,所以建议了月港。但是与月港相比,香山似乎更烂一些。那么既然两个港要比烂,那还是选在香山好了。 再说月港这地方,地处福建,如果在那开海,可能会有部分福建人真的认同那里,最后让海开起来。如果选在香山,等于是所有人都要出省,说不定开不了一两年就不了了之。 基于这种心态,支持香山开海的人,如今在朝内反倒占了多数,月港派全靠高拱撑着,才能勉强维持局势。但是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早晚也是个大败亏输的结果。 这个信息倒是让李炎卿甚为欢喜,香山若是真能开了海,这黄金白银滚滚而来,自己从中略一经手,还怕赚不到钱?只是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师正式迎娶张若兰。只要把她娶过门,正式成了张居正的女婿,将来这香山开海的好处,还怕不能自己独占? 他正在书房里打着算盘,却听洪四妹的声音传来“江老大。我的男人就在这了,你们见面慢慢谈。还有这位胡员外,你要想在香山做生意,除了我的男人,你不会有更好的合作对象。” 门开处,洪四妹当心进来,身后两人,一个是个古铜色皮肤,身材中等的汉子,一身短打,满脸精明之色。后面那人年纪略轻,生的面目周正,面皮白净,一身上好的绸衫,手中轻摇一柄折扇。 洪四妹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江老大。潮州帮里有名的仗义大龙头,能为大家送银子的。这人最讲义气,交游又广,把他请出来可不容易。” 这次洪四妹没参与大械斗,一来是吃花惜香的味,二来就是为了夷州的事去请援兵。彼时潮州人有不少到海外谋生,家中老小生计就是问题。 这位江老大江滦,当年坐着红头船到南洋打下好大一片基业,是潮州出海客的龙头大哥。到了地方,潮州子弟多赖他照应。这些人赚了银钱,又靠他送回去,保证家小不至于饿死,在潮州帮里名声好的很,是有名的仁义龙头。 据说他每年过手银子万把两,却无一文一毫的亏空,人品没的说。在潮州报出他的字号,不用付安家银,就能招到百十个青壮跟他去拼命。 他与各地的豪强也多有往来,那位大肚王国的国王,与他就有不错的交情。眼下洪四妹的人和五色帆的人在夷州打的不顺利,部队进展有限,很可能把大军陷进去。只好请他出来,做个中人组织双方谈判。 至于那位胡员外,李炎卿不知他是什么路数。可是看他身上的衣衫饰物,是个有钱的富翁,这等人走到哪都是吃的开的,他也不敢怠慢。 双方彼此见礼落座之后,江滦道:“这位,是南京船王胡静水胡公子,是个好朋友,我也要找他帮忙的。胡公子想要结交刘知县这位好朋友,也想在香山做些生意,江某就把他带来了。听说刘知县是个场面人,咱们说话就痛快些,您想要我作什么,只要不违背道义,咱们都好商量。” 第234章献宝 开发夷州的事,眼下还上不了台面。李炎卿与这位胡公子根本不曾见过,江滦还是有洪四妹的保举,胡公子什么保举都没有,自然不能在他面前说这种要紧之事。打个哈哈,只问胡公子道: “不知这位胡公子贵姓大名,到香山有何贵干?要想做生意的话也不麻烦,想做什么生意只管说,我来帮你找门路。既然是江帮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上税的事好商量。” 那位胡公子微笑道:“大老爷客气了。在下姓胡,名静水,是南京人。在南京做点小买卖。” 他刚说到这,洪四妹接过话来“胡员外做的若是小买卖,我们就不用出来见人了。谁不知道金陵船王胡静水的大名?龙江造船厂的技师、材料,如今差不多都姓了胡吧。吃水上这碗饭的,又有几个不知道胡船王?如今连朝廷水师的船,大多从胡家船厂定货,没想到胡员外竟然赏光,来我香山做买卖。” 她话里虽然捧的是胡静水,实际却是给李炎卿提醒,告诉他这是头大肥羊,绝对不要轻易放过。这可是大明有名的船王,一年赚十几万银子都不叫事,斩轻了他,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大明朝当年组建船队下西洋,建立龙江造船厂,会聚了当时天下最优秀的技师和最好的木料。正是有了这些技师和材料,才打造了那支横行各国的宝船舰队。可是郑和之后,朝廷官方上的态度,对航海持否定态度,龙江造船厂的定单也就每况愈下。 最早时,还是半年忙,半年闲,到后来已经是一年都接不到单子。工匠们自谋生路,纷纷散去,整个龙江造船厂已经成了空壳子。 胡家却是有心的人,将那些工人全部招聘,又打点官府,收购了那些库存大料,到了胡静水这代上,其造船能力已经冠绝江南。不但商人造船要找胡船王,就连军卫上打造水师,也要下单子给胡家船厂,让胡静水发了大财。 他这种财主,不但有钱,而且有势,是走到哪里都吃的开的主。其在南京的社交圈子里,也是数的着的遮奢人物。 南京的六部尚书,以及魏国公等勋贵,他都有往来。与南京镇守太监,也有着好大交情。像香山这种小地方,按说不值得他亲自光临,打发个管家来,就足以打理一切。 “洪夫人说笑了,胡某算的什么船王?不过是家里有些手艺过的去的工匠,打几条小舢板玩玩,上不了台面的。”胡静水身上看不到任何有钱人的骄横,相反倒很谦和。“我这次来,其实是有求于刘老爷,这个忙还请您一定要帮啊。” 李炎卿微笑道:“胡员外,您也不必太客气。像您这种大商人,我们香山一向是欢迎的。胡员外您有什么事只管说,本官一定尽力而为。” “我听说五色帆张头领手中,有一艘汪直的旗舰联舫,一直想要看一看,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听说那船和图纸,都落在了广州水师新军手里。而水师指挥李将军与刘老爷私交甚厚,我就想到那船上去看一看,最好能把那图纸给我看看。只要能办成此事,胡某必有重谢。江大侠。” 江滦起身到外面喊了一声,不多时,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抬了两口红木箱子进来。胡静水笑道:“山水迢迢,礼物不好准备。只好准备一点俗物当做见面礼,还望大老爷不要见怪。” 那汉子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银光闪闪,却是一锭锭银元宝,码放的整整齐齐。看这样子,两箱子的银子足有数千之数。李炎卿如今虽然身家丰厚,可是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见面礼的,这样大手笔的,却也没见过几个。 “胡船王不愧是我大明的船王,家财豪富,出手就是不含糊。这事倒不是不行,不过我眼下,没时间啊。” 胡静水一张折扇,“这事啊,刘老爷不说,我却也从江大侠嘴里问了个大概。不就是夷州么?这个事是好事,那是我大明的固有领土,早就该收为大明所有。只可惜啊,朝廷多年来,只在澎湖设立巡检司,却未能在夷州设卫建衙,让国土孤悬,遗憾遗憾。难道刘老爷有此雄心,要对夷州用兵,胡某自当略尽绵薄之力。来人啊,把第二份礼物送来。” 这次,是一名眉清目秀的童子,捧了一个小盒子过来。“这里面的东西,于大老爷收复夷州大有好处,请您妥善使用。这东西得来的,也很是有些离奇,过程太过复杂,恕我不多语了。只能说当年胡某曾遇异人,我养了他几年,可惜他得了场急病暴卒。他临死前,送了我这套东西,说是有此物,足以收复南洋诸国。胡某不过一商人,要此物何用?有心献给朝廷,却又怕落的跟宝船图纸一个下场。只有刘老爷这样的人物,才能有用,还望您妥善使用。” 他二人一见如故,说话很是投机。胡静水留了住址,告辞而去,只说明天再来拜访。至于夷州大肚王国的事,江滦道:“那些土人酋长,与我有些交情。不过这事胡员外说了,或许不一定要讲和,讲打也未必会输。总之是战是和,我们等你刘老爷一句话。要讲和,我来请他吃讲茶。要讲战,我去潮州也能给你拉来几百名儿郎。有了这几百肯舍命的好兄弟,未必打不赢大肚番。” 等送走了两路人马,洪四妹笑道:“没想到,本来是想请江老大出面说合,居然还遇到了胡船王这个贵人。不知道他送的是什么宝贝,居然能让咱灭了夷州的土番。” 她的嫡系部队有一半左右的人马都陷在夷州,眼下也是从心里希望快点把仗打完,把人带出来。她谋略过人,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小盒里装的是什么宝贝,靠这个就能灭了南洋诸国。 等李炎卿将那盒子打开,将东西取出来之后,却是吃了一惊。急忙道:“洪姐,这胡员外怕是有些来历,似乎是烫手的山芋,这个朋友是交是不交,我倒有些拿不准了。” 第235章加盟 他那宝物,如果说能收复南洋诸国,怕也是有所隐瞒。在李炎卿看来,如果这宝物运用得当,就算起兵造反,黄袍加身,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见那所谓的宝物,是一份大比例高精度的夷州军用地图。这种地图拿在手里,整个夷州对他而言,也就没了秘密。其纸张材料和绘制用的笔,都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东西。其精确程度,更不是这个时代所能达到,换句话说,看到这地图,与那三百短毛贼,倒像极了血亲。 带兵的人手握这么一份地图,对于整个夷州地形,基本可说了然于胸。别看大肚番是夷州土著,但是论地形熟悉,怕是还不如手握地图的官府。拥有地图,再有官军,取夷州倒确实是易如反掌。 只是这东西,怎么看也不是人臣所应有。换句话说,拥有这份地图本身,就算的上心怀异志。李炎卿用手敲着额头道:“这位胡员外,我到底是该把他拿下,还是当朋友呢,倒是让我有点拿不准。” 洪四妹坐在李炎卿怀内撒了会娇“这事啊,老爷拿主意喽。他身家得有几百万银子,要是架了他的票,最少也能敲出五十万的现银。所以要抓他,不能动公人,得用咱的侠少。” 李炎卿沉思片刻,喊来秦天望道:“去把胡员外请来。记住,只请他,不要请别人。” 胡静水再见李炎卿时,依旧是那么副从容模样,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灼热。 “当年那异人曾对我说过,这东西谁能看出真好来,谁就是与他一样的异人。我这宝倒是押中了,刘老爷果然是与那异人一样,来自另一个天地。自从见了那咨询公司,听了东印度公司的构想,我就这么猜了。若非如此,胡某怎么肯把这要紧的东西拿出来,献给大老爷。” 此时这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人,并无他人。李炎卿倒不怕走漏风声,只是惊道:“你休要胡说。我乃朝廷命官,什么来自另一天地,简直一派胡言。胡员外你是个有身份的人,可不能像乡野村夫一样,信口雌黄,污蔑朝廷命官。” “刘老爷不必激动,胡某不是想要检举什么。只是要跟你说个事实,你若不是来自另一个天地,是不会看出这地图的诸般妙用的。这份地图,只是我手中地图的中的一部分,真正值钱的,是南洋各国的地图以及我大明各行省的地图。有了这些地图,只要再有一支精兵,咱们取下南洋各国,易如反掌。又或者……也不是难事。刘老爷,胡某不才,家中也有百万身家,也有三五知己,能招集数千豪杰,不如联起手来,一起闹个天翻地覆。” 李炎卿白天与他相见时,见他是个从容模样,这次却是见他露了几分狂热之态。忙道:“冷静,冷静一下。我们眼下这点家当,要是想在南洋立国,那是找死啊。纵然可以得意一时,也不能得意一世。再说刘某可能要让胡兄失望了,我是个懒人。只想做个官,积攒些家当。娶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几个温柔可人的小妾,再有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丫鬟。这么过一辈子,我也就认了。什么海外立国,自立为君,我可从没想过。” 胡静水听了这话,似乎有点失望。过了半晌,才道:“那这东印度公司?” “我那是为朝廷办的。咱大明朝的短处,您想必也清楚。我想为朝廷多找一条赚钱的路数,这也不是什么胸怀大志,只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从私心上说,也是为自己留一条退路。若是有朝一日,混不下去了,就跑到海外,留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胡员外若是肯入一股,刘某感激不尽。若是不肯入这一股,我也不强求。只是这地图,实在不是人臣所能有。万一落到白莲妖人手中,大明江山都不安稳,还是趁早想办法上缴吧。” 胡静水本来还另有一份宝物在手,但是听了这话,也不想再献。只笑道:“大老爷,既然你有报国之心,我胡某难道就没有为国出力之意?这东印度公司,即使不考虑海上立国,单是建成之后的进项,也足够我胡某来掺一手了。这事我做了,今后咱们同舟共济,有福同享。” 两人轻击一掌,李炎卿道:“胡兄,那位异人……” “没什么可说的。就像我跟你说的一样,当时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危难,困顿的很。我救了他,他与我相处一阵,就对我毫无保留的说了过往。只是他的心太大,想让我胡静水做他的部下,在南京起兵,夺取大明江山。我承认,他是胸怀大志,也确实有本事。可是啊,他想的路,注定是走不通的。胡某散尽家财助他,最后成了,不过是为王先驱,败了,白白赔上性命。我的想法,是去海外立国,自立一方,他却只想全取大明,再征伐天下。” 两人的理念有本质出入,想来也是谈不拢。李炎卿道:“那结果如何?” “就是我说的那个结果,一场暴病,结束了我们的争吵。否则的话,我们两个可能就要火并了。后来胡某,也想自己去做这个事。可惜啊,我只是一个商人,不会领兵,只能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奈何奈何。这东印度公司的事,胡某别的也帮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在香山办一个造船厂。咱们要做这买卖,手里没船,怎么组织舰队?船的事,我包了。听说澳门那边有个炮厂,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咱们必须有自己的炮厂,这才能放心。钱财上,我紧一紧,一年也能挪出一笔军饷来,水军可是个花钱的地方。” 李炎卿苦笑道:“这事想的虽好,可是若是香山开埠的事不能成功,咱们这东印度公司,怕也是空想而已。” “哼!这事胡某也有办法。我已经专门准备了二十万两银子作为游说资金,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我拿着银子一路打通关节,就不信买不来一个香山开埠。在朝廷里,我也有自己的关系,这香山的埠是开定了。眼下,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大肚番,怎么修那棱堡!” 书房内,江滦这铜浇的汉子,一脸为难道:“不成不成,江某混江湖,靠的就是信义二字,你们这么做,是逼我对不起朋友啊。” 第236章联合 江滦作为九鳌十八乡的头目,在家乡父老中有个小保义的美名,靠的就是讲信用,够朋友。换句话说,信用名声,就是他发家的根基所在。 洪四妹请他来,只说是主持一个谈判。这在江湖道上本是很寻常的事,大家打打谈谈,谈谈打打,几代江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能讲这么一次茶,其实是对身价的提高,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可是眼下,说好的讲茶怎么变成了鸿门宴?这事要是做了,以后是要被江湖朋友戳脊梁骨的,那可万不能做。他手摆个不停“不行不行,我讲的是道义,守的是规矩,你们这样做法,我以后在江湖上就没法混了。你们还是找别人吧,我做不来。” 胡静水却与他十分熟悉,不肯放过他。“找别人?说的倒轻巧,我要能找到别人,也就不找你了。夷州那些土人,最是肯信你的话,只有你去请他们,他们才肯出来谈。这些土人与咱们不过是做做生意,怎么就成了朋友?讲道义这种事,也要分个人么。” 他又摇了摇折扇“我是不会让你江大侠做白工的,只要把这事办成,我送你两条两桅快船,分文不要。” 江滦在南洋做买卖,于船只上自然是有极大需求。他与胡静水成为朋友,就是从买船开始。胡记船行的船只质量上乘,若是胡静水真能送他两艘二桅快船,那于他的生意自是大有好处。 只是好处归好处,这名声?就在他犹豫时,李炎卿道:“江大侠,洪姐当初在江湖上的名声怎么样,我不大清楚。只是知道她做了海巡之后,开了不少岛屿,收拾了不少旧日的兄弟伙,这名声在江湖上自然也好不了。但是她来请你,你不还是得来么?你想想,若是你的名声也差一些,在江湖上是会好混,还是难混?” 现在洪四妹的名声倒是不错,水面上吃饭的,原本都信妈祖娘娘,现在却开始拿她的名字赌咒发誓。“我若是说了不算,就让我行船遇到洪四妹那个贱人!” 话是这么说,誓是这么发。可是洪四妹的地位却越来越高,大家一边背后骂着她不要脸,一边却又要争抢着来巴结她。 就算他小保义江滦又怎么样?论名声,十个洪四妹也未必及的上他,可是论地位,他五个江滦也比不上有九品前程的洪巡检,一请自己,自己就得乖乖的来。 胡静水此时又加了个码“若是这事办成了,你出卖朋友的事,谁能知道?再说了,不是胡某夸口,即使没有你江老大,难道刘老爷他们就灭不了大肚番?别忘了,他们可是与佛夷交情甚厚的。只是眼下不想借夷兵而已,如果真打急了,把夷兵借来,再辅以枪炮,小小的大肚番,又能打多久?” 江滦听他说话,心道:这两人也不过是初次见面,怎么就好象是多年好友,还站在了一条线上?自己与胡静水也算认识几年了,却不曾与他有这么大交情。难道是那东印度公司真有这么大赚头,胡静水也插了手? 对于胡记船行的能量,他心里十分清楚。其交游广阔,手眼通天。即使是京师之中,他也是能说进去话的。毕竟每年漕运离不开漕帮也离不开漕船,而漕帮虽大,却是各自为政,所有的漕船,都是胡记船厂出的。 这样的人物,自己却是得罪不起。他小保义就算再如何了得,如果得罪了胡静水加上刘朝佐,怕也只能逃回家乡,从此不做水上生意了。 李炎卿道:“江大侠的为人,我是十分赞赏的。年年过手那么多银钱,自己不曾亏空半文,这样的好人物,我却是想要结交结交。只要把这事做成,将来香山开海后,我许你潮州帮在这里有一席之地。东印度公司里,也允你入上一股。咱们将来要在海上割那些商人的羊毛,可是离不开江老大你这样的豪杰。” 江滦终于坚持不住,只好叹口气道:“二位既然都这么说,我就不能给脸不要了。我与大肚番有些往来,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只是能不能促成此事,我心里也没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夷州土人的各种日用品不能实现完全自给,他们缺少布匹、铁料,调味品也不全。同时他们自己手里的土货,也要出手换钱。江滦为人仗义,信用也好,夷州土人最喜与他交易,他与大肚番的交情,也是那时建立起来的。于大肚番的虚实,也比别人了解的多。 按他所说,夷州的大肚国王,按他们自己的说法,自称为白日之王。其部众数量不算太多,兵甲也极简陋,连铁器都很匮乏。 所能倚仗的,就是地形熟悉,身手敏捷,善于丛林隐蔽作战和破坏战,但是正面对敌的能力就差了。同时他们还有着猎头等习惯,于领地意识甚强。如果是想靠谈判获得夷州一席之地,并不容易。 李炎卿道:“有了江兄的指点,再有了胡兄赠送的宝物,其实这一战我已经有了六成以上的胜算。只不过为策万全,还是要辛苦江兄一趟,先把那番王诱出来再说。拿鱼先拿头,只要抓了他们的王,还怕他们不低头么?” 这边送走江滦,胡静水就等不及要去看联舫和那图纸。李天梁对于胡静水的名字也是久仰的很,知道这是大明东南地方上一个十分不好惹的人物,接待上也是殷勤。 只是说到图纸,皱眉道:“那东西,我上交到巡抚都察院了,不在我手里。我不过是个武夫,给我船图,我也造不出船来,要那东西做什么?” 胡静水道:“在巡抚都察院?那就好办了,我只怕这东西被你老兄烧掉了。若是在都察院,那就与在我家没什么区别。我想拿就拿,不过还是先看看船再说。” 内行看船与李炎卿这般外行自然不同,这一看就足看了一个多时辰,胡静水才满脸兴奋的下船,拉着李炎卿道:“好事,好事啊。这船我已经看明白了几分,只要再配合上图纸,我就能造的比原船还好。只要咱们再把炮厂、船厂都建起来,我就不信,东印度公司的事,搞不成。” 第237章圈套(上) 李炎卿想不到这人比自己的热情都要高些,只好提醒道:“搞这个不能操之过急,先期投入,可是一大笔银子。将来咱们还要把大头给朝廷,回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钱?那算的了什么。我在江南的几家大钱庄借一借,就能把资金借出来。再说了,这赚钱其实并不难。我胡家几代为商,还没做过赔本生意。这东印度公司的事,必须要搞,而且越快越好。我现在去南京,为咱们的大业铺一铺路,我看谁能拦主我的大计。” 要搞东印度公司,先决条件就是要有基地。眼下的情况,离开夷州,也不大好找一个大明势力顾及不到的地方建立基地。江滦人虽然还没回来,但是夷州那边的局势倒是乐观了不少,至少大肚番不再三天两头过来骚扰,那边的人马此时要是想撤,也完全撤的回来。 “不能撤,相反还要多派兵。”洪四妹也知道,东印度公司的事,已经从纸上的一个计划,逐步要开始落实。 落实它的第一步,就是夷州这个据点。只要这个东印度公司建成,自己的男人就是进可攻退可守,进退自如。进可为七品县令,退也可到海上做个逍遥侯。 当下也发了狠,即使自己的骨干部队有伤亡,也得坚持下去。好在如今东南地方,只要肯付钱,有的是拿的动刀却扶不动犁的汉子,肯跟着你去做这亡命营生。自己手里有的是银两,还怕招不到兵员么? 梁家与李炎卿成了姻亲,对东印度公司的事也很热心,自然也要出力。梁瑞民特意将自己部下六十名得力的部下派出来,随着洪四妹的人,一起增援夷州。 李天梁又将三十领旧皮甲和十张强弓送了过来。有了这批兵甲,再加上生力军,对上大肚番也就多了些胜算。 在码头送走了这支人马,洪四妹道:“若不是有了儿子,我真该带队出征的。这么多人马,不知道又会死伤多少。” 李炎卿轻轻一揽她:“好了,我的洪巡检,不必替他们担心了。其实你的人马死伤也没多重,不过几十人而已。很容易就能得到补充,再练一练,就是一支好人马。我们这回准备的充分些,再把兵甲弄的好一些,还怕打不赢他们?” 洪四妹顺势将头一歪,没了女将军的威风,只剩了妻子的温柔。“花惜香不知道这几天跑哪去了。如果把她手下的侠少动员起来,那可是几百炮灰啊,不比拿我的人去填坑强多了。以往在内宅总能看见她,见她一次就觉得别扭一回,如今看不见了,反倒想她了。那么多炮灰啊,怎么就不露头了呢?” 关押龙凤双侠的地方,乃是锦衣卫在城内的一处秘密地牢。身上带的刑具,也是特制的精铁镣铐,就算是谢天涯再生,也别想挣脱。叶飞欢身上的伤口得到救治,基本已经痊愈,只是每天用这镣铐锁着,饮食不周,精神好不到哪去。 花惜香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精神颓废的叶飞欢,冷笑道:“叶大侠,当年你做白云山庄的姑爷时,那是何等威风,何等气派。身前身后的跟班,都是江湖上一流好手吧。可今天呢?我当初就说过,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我说到做到。” 叶飞欢自知,眼下自己的命就在这女人手里掌握着,可不能像过去那么看待她。这牢房里有各种自己认识或不认识的刑具,每一件刑具都散发着浓浓的恶意,自己只要稍微忤逆这个女人,那些刑具就会作用在自己身上。那滋味,怕是好受不到哪去。 他不清楚那些官兵的来历,只当是花惜香为了报复自己,居然借来了官兵,对花惜香的真实能量产生了错误判断。白云山庄在河南也算一个遮奢势力,与少林寺几能分庭抗礼,井水不犯河水,并称河南水陆双雄。 即使如此,白云山庄在河南本土干架,也不过是能调动二百名左右的巡检,三五十衙役,几十个卫所军而已。至于标营的营兵,最多是能借出来二、三十人,这还得花上一笔大价钱才行。 他对自己这支人马的实力心里有数。就算蔡公冲反水,那也是得有起码五百名以上的经制官兵才能压住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尤其那个长枪阵,还有那许多快枪、强弓、硬弩,根本不是卫所军的水平,自己对上的肯定是营兵。 一次出动五百以上的营兵,这是什么概念?就当年谢天涯活着,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江湖人名声再亮也是江湖人,天下无敌的武功,也不过是给人保镖护院,调动千军万马,非江湖人所能。 花惜香到底是傍上了什么人物,能够号令这许多人马?在他眼里,花惜香这个女人,身上多了许多光环。回想一下当初,这个女人的第一次是归了自己的。 如今看来,她的腰还是那么细,腿似乎还是那么有力。而她对自己还不错,被关的这几天,不但没有动用那些刑具,相反吃喝伙食十分优厚。虽然不能吃饱,但好歹也没把自己饿死。除了不得自由外,比起在家的日子也差不太多。也许这女人对自己余情未了? 他想起当年曾捉过一个彩花贼,那人对自己说过,谁得了女人的身子,就能影响她一辈子。哪怕是她嘴里骂的再狠,心里还是记着你。眼下谢云裳多半是完了,自己如果继续挂在这条沉船上,怕是也得跟着陪葬,不如……。 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比谢云裳差,至少她比谢云裳温柔,也比她更有能量。 他目光一转,脸上露出凄楚之色。“惜香,我知道你恨我,你也应该恨我。可是我的苦,你又怎么知道?当初我跪在地上三天三夜,求谢云裳答应把你留下。哪知道她表面应允,回头就对你施了暗算。这决非出自我的本意,我的为人你是清楚的,我对你的心,你也该明白。” 他声音又低沉了几分“这几年我过的一点也不好,那女人又丑又凶,哪比的上你的一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师恩如山,上命难违,可是我这些年,从来没有忘过你啊。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的全是你。就算是我和她新婚之时,也是把她当成你而已。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黄河边的晚上,你把自己给我时的模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惜香,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似乎想要离花惜香近些,可惜被锁链铐着,只传来阵阵锁链震动声。花惜香手中的皮鞭落在地上,眼睛里也多了层水雾,半晌之后才道:“你不在乎我这些年经过的事么?你应该知道,我在这几年发生过什么。” 第238章圈套(下) 叶飞欢脸上的神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目光中饱含温情,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并辔江湖,饮马黄河的那段日子。声音中也充满了温柔与体贴: “惜香,我当然知道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只在乎咱们两个的将来。相信我,我会抚平你心灵所有的伤口,咱们两个会有个好日子的。那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还是要往前看的。等我出来之后,咱们两个回白云山庄,那几千亩田,那些银子,都是咱们的,你就等着和我过好日子吧。” 花惜香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哽咽,她起身进了牢房之中,盯着叶飞欢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是在骗我?” 我当然是在骗你,贱人!叶飞欢心里发出阵阵怒吼。他怎么可能不在乎?这几年花惜香的名声本就不好,在谢云裳有选择的消息传递下,花惜香更是成了个人尽可夫的狐狸精,再次证明当年她谢大小姐看人是正确的,不让花惜香这种人进门,是伟大的,是高瞻远瞩。 叶飞欢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面神龙,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不知有他多少至交好友。有不知多少清纯玉女,愿意为他宽衣解带,怎么可能不在乎一个有如此过去的女人?只是眼下自己还要利用她,最早也要把她的钱都骗光以后,再把她一脚蹬开。 他对自己有自信,自己一定能成功的。当年的花惜香也是名满江湖的侠女,不一样被自己骗的献出了全部积蓄、秘籍还有她的女儿身?当年能骗她,现在自己一定还能骗到她。 “惜香,你若是不信我,我可以现在就发誓。如果我叶某人有负花惜香,就叫我死于乱刀之下,死后化为脓血。” 花惜香似是被他的诚意感动,一头扑到他怀里痛哭起来,叶飞欢也只好陪着掉几点眼泪,做一对劫后重生的恩爱鸳鸯。哭了良久之后,花惜香才取了钥匙,为叶飞欢打开镣铐,只是他多日被锁着,又吃不饱饭,如今虽然解了桎梏,但还是没有气力。 花惜香却趁机拿了一瓶酒回来“这里是蒙汗药酒,药量我算过的,不会有伤你的身体,却也能让你四肢无力。我对你还是信不过,怕你跑掉,你把它喝了我才肯信你。” 叶飞欢知道,这地牢里起码还有几十个听从花惜香调度的侠少侠女,这些人武功倒不见得多高强,但是架不住人多。再说自己眼下四肢无力,真撕打起来,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好堆了个笑容“惜香。咱们都是老夫老妻了,何必还用这手段?” 花惜香也似乎想起往事,脸上一红,用手一戳“死相,三句话不过就没正经。不过我是受过伤的女人,总要比别人多个心眼,来我喂你。”她边说边将一杯酒递了过来。 叶飞欢眼见推不过,只好将这一壶药酒全都喝下。花惜香又命手下送了纸笔过来“当初我宁肯给你做小,也要进你的门。可是谢云裳死活不让,这笔帐我从没忘过。今天你要想和我好,必须答应我,把她休了!休了她之后,能否给她个小妾身份,要看我高兴不高兴,否则的话,你就是骗我。” “休,必须要休!那样的悍妇,我肯定是要休了她的。”叶飞欢觉得脑袋已经开始有点发晕,想来多半是药效发作了。谢云裳平日里对自己颐指气使,几曾把自己当丈夫恭敬?这样的女人不休,还有天理么?再说了,她要是放出来,自己怎么可能回去掌握白云山庄的大权? “惜香,你一定要把她的钥匙、帐本、印章全要出来。有了那些,我们才能重掌白云山庄。那可是几千亩田地,数十间铺面,几万两进项啊。” “我知道,这个不用你教。你赶紧写修书吧,就写她不守妇道,与他人有染,你才把她休了。” 叶飞欢本来是想写个悍妒,这私通,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啊。可是花惜香却把脸一沉,手又摸向了那条软鞭,他只好道:“你说的对,有染,她必须与人有染。你说她和谁有染比较好?” “和谁都行,快写。写完这个,再写一个借条,就说你欠了我白银五千两,大二分息。无力偿还,自愿把谢云裳以五百两的价格卖给我,为奴为婢。” 叶飞欢的笔又顿住了。“惜香,你让我写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要报复谢云裳啊!她当年不是说我是贱人么?今天,我就要她做我的奴婢!你放心吧,我都是你的人,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么,难道还会真管你要债不成?我这几年也积攒了万把两银子的积蓄,等你写完这个,我就可以放心嫁给你,咱们到河南去过好日子去。” 叶飞欢听着有理,加上脑袋实在疼的厉害,便也不多想。只问道:“那位刘知县肯不肯放你走啊。” “你个醋坛子。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他是我师妹的男人,不会和我有什么的,你这醋吃的多余了。我手下还有几百侠少侠女,回了白云山庄,就是你的臂助。” 听她说的前景光明,叶飞欢也不再多问,将休书与借据全都写好,又按好了手印。花惜香小心的将两份文书收起来,笑道:“这才乖么。” 灯火摇曳之间,花惜香这一笑,显得格外动人。叶飞欢只觉得心头火动,忍不住伸手去拉她的手。“惜香,我想你。” “啪!”一记沉重的耳光落在脸上,他此时四肢无力,一身功夫无从提起,被打的直接摔在地上。只见花惜香一脸怒容的提起鞭子,不分头脸随意打去“好个下贱泼才,我好心给你点酒喝,你还敢调系老娘。你欠了我几千两银子没还,还敢对我毛手毛脚,这是不想活了。来人啊,把他给我铐上,三天之内不许给他饭吃。” 叶飞欢没想到她变脸变的这般快,只当是自己操之过急,急忙道:“惜香,你听我说,我只是太想你了。再说那借条你不是说……” 哪知花惜香却变了个人,脸上罩了一层寒霜“我说什么?我说的是那钱你一个子儿也别想少还,还有那利息,也别忘了啊。我告诉你,这里有锦衣卫新置办的三十二种刑具,你敢赖我的债,我就一件一件都在你身上试试威力。你的娘子已经五百两卖给我了,我要拿她赚回八百,一千两银子才够本啊。你不如猜猜,她该怎么赚呢?” 第239章鸿门宴(一) 李炎卿再见花惜香时,她仿佛年轻了十岁,蹦蹦跳跳的,不似往日那般沉稳,比柳叶青都要活泼几分。姐妹两人不知说着什么,唧唧喳喳笑个不停,柳叶青只是涨红了脸道:“这也行啊。” “那有什么不行的。我跟你说啊……” 见了李炎卿后,花惜香施了个礼“听我师妹说了,你要对夷州的大肚番动手?是不是想要我手下的侠少去当炮灰?只要给足了汤药抚恤,我这点人马都为你赔进去也没问题。” 她在李炎卿的建议下,成立了一个花记镖局,手下的侠少全被她安排成了镖师。只是这镖局目前只承担为商人护院、看货的任务,不出远门。 这样一来为侠少们解决了就业问题,二来侠少们也可以趁机把商人的家底摸清,哪个有钱,哪个手里有私货,谁没按时上税,都能打探个明白。 别看贼脏卖的差不多了,可是番货一直都有,那些商人们也发现到香山的好处。只要交了税,什么都能洗白,比起自己做海贸生意的风险性还要低。固然走了一些大商豪商,但是来了更多的中小商人。香山的市场并不冷落,侠少们的生意也好的很。 只是花惜香对生意似乎并不在乎。“钱是赚不完的。妹夫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一点小事,我怎么能不管。我先给你选出二十个精通擒拿的好手,捉拿大肚国王,他们正好用的上。” 李炎卿见她一脸阳光的模样,倒是十分欣慰。一边摸着柳叶青的肚子,一边忍不住问道:“你师姐没事吧。我看她嘻嘻哈哈的,跟平时的表现很反常啊,这脑子没问题吧?手下的侠少也那么大方,以往她都跟我讨价还价的。” “你才有问题呢。”柳叶青在他身上掐了一把,不过倒是不疼。“师姐这辈子最大的心病,就是龙凤双侠。这回终于大仇得报,什么气都出了,自然心情就好了。对你这个大恩人自然感恩戴德,正在想法报答你呢。” 两人又腻了一阵,却听来报,江滦总算回来了。这位水上的小保义,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刘老爷,这事草民办的怕是不大好。那大肚国王倒是答应见面,可是非说要跟您见面。说是没有个有身份的人压场面,他怕中了大明人的暗算。” 洪四妹在旁听着笑道:“这有什么?那些土人又没见过咱们大老爷是什么模样,到时候随便找个人穿身衣服,去那见一见,有什么大不了?” 李炎卿道:“不必如此。我就亲自去看看,那大肚国王还能把我吞下去?我大风大浪见的多了,还怕几个土人?” 洪四妹眼光一转,眼下后宅人越来越多,自己想要多吃多占,不像过去那么方便。可这次出海去夷州,自己可以从中占走不少日子。大喜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要去。我开着咱家的传家之宝去,再把炮弹都补充足了,看看那些大肚番拿什么跟咱的船叫板。” 事实上即使没有这艘盖伦船,在水面作战里,大肚王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些土人的舟船十分简陋,更没有火力。 大明方面的船只虽然是海盗船,但是不论是坚固还是火力,都凌驾于那些土人的简易舟船之上。哪怕用撞的,也足以取胜,洪四妹此举,无非是为自己多占些时间。 江滦也道:“其实我这次去看,那些土人也没什么力气了。他们虽然勇敢,但是勇敢不能当饭吃,他们真的顶不住了。” 那些土人科技落后,铁器、布匹都是紧缺的物件。应敌时最好用的武器是吹箭,其他士兵有的拿石刀,有的拿竹枪,有铁武器的不多,战士里甚至还有徒手兵。至于铠甲,那是国王才有的东西,而且也极简陋。 而五色帆这边,基本骨干部队是张戚带出来的战兵,打仗的能力强于打劫,身上又有铠甲,兵器也全是铁器,还有正经的弓箭火枪,论装备处于绝对优势。所吃亏的,是他们地形不熟,往往是取得胜利后,在追击中,被引入丛林里,进入敌人熟悉的领域而遭到重创。 也是因为这种战斗打了几次,土人缴获了一部分大明人的武器,装备有了提升。但是其部队素质并没提升,依旧是单打独斗,猎头模式的作战方法。散兵游勇的战斗方式,导致这些人战斗力并不高。 而这种落后的原始部落模式,使他们承受不起过高的伤亡。几场仗打下来,固然东印度公司这边死伤接近百人,土人的伤亡却倍于此数,两下都没什么气力。 最近大明方面又派了一支人马过来,即使是骄傲的大肚国王,也有点顶不住。这谈判,于他们而言,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只是大肚国王点名要见大明方面的官员,这是什么居心,倒是想不明白。 “管他什么居心呢。任他千条计,我只一路打去。管他用什么心计,我就一个应对。”李炎卿躺在舱内,手在洪四妹那丰腴的身体上游走着。“孩子交给梁宝珠,你也放心?” 刚刚经历一番鏖战的洪四妹慵懒的答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左右都是你的女人了,她还能把孩子怎么着?别看我不服张若兰,在挑小妾这事上,她真是没话说。挑的梁宝珠,一点毛病没有,最大的优点就是窝囊废。你让她使坏,她也使不出来。” 这次出海李炎卿除了带上洪四妹,又带了晴云暖雪以及花惜香,还有几十名侠少侠女,让洪四妹颇为吃味,每天拼命缠住李炎卿,就是不让他有机会去偷花惜香。 李炎卿笑道:“你啊你,难得梁宝珠拿你当个亲人,你倒好,就有欺负人的心。” “欺负人怎么了?要不是我会欺负人,晴云那丫头怎么肯答应让你同品并蒂莲。对了夫君,眼看快接近夷州了,这甲胄你可要穿好点,土人的吹箭十分厉害的,上面有毒药,中箭就要糟糕。” “放心吧,花惜香和晴云暖雪武艺高强,有她们在,土人的暗器伤不了我。” 此时在夷州岛上,那位大肚国王甘仔辖·马龙,也在视察着自己的部下。“蛇神最好的子民,部落里最好的小伙子,这次你们一定要抓住大明的狗官,只要抓住他,才能拯救咱们的王国,保住神赐给的土地。” 第240章鸿门宴(二) 这大肚王国乃是夷州当地若干土人部落组成的联合王国,内部结构远比大明松散,国王在本国并无十分威严。各族族长长老的影响力,比起国王也逊色不了太多。猫雾社的族长山猫,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生的身形矮壮,皮肤黝黑,身体结实有力。 与当地其他土人一样,他的头发并不束在一起,而是披散在脑后,身上脸上纹着各色花纹,鼻子和耳朵上,都穿着金环。作为一个强大的部落长老,他如今身上也穿了一件皮制甲胄,腰里也挎了一柄铁制单刀,背后还背上了弓箭,这都是与东印度公司交手中的缴获。 对于马龙的行为,他显然并不认同。按照规矩,他朝马龙施了个弯腰礼“头人,我觉得你需要仔细考虑一下我们的行动。大明是强大的,不可战胜的。他们一县的百姓,比我们全国的国民都要多。我们的武器无法刺穿他的铠甲,而他们的武器,却可以轻易夺去我们的生命。我们虽然有缴获,但是我们的人,并不会使用他们的兵器。我们的子民已经死伤惨重,继续战斗下去,对我们没有好处。” 这位山猫族长手下掌握大批丁壮,是整个大肚王国的重要支柱势力,马龙也不得不对他保持尊重。 “山猫头人,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你要想另一个问题,那些汉人是贪得无厌的。我们如果不驱逐他们,他们就会夺走我们的土地,占领我们的家园,最后让我们无处可去。他们的战士是懦弱的,不被神所保佑,而我们是守卫家园而战斗,有伟大的蛇神庇护,所以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我们这次集中了全国最优秀的战士,还有他们的武器作为武装。只要活捉了这个狗官,我们就能让他们撤出我们的国土,保证国土的安宁。” 等到船只靠岸,李炎卿由江滦领着上岸。江滦边走边道:“这艘红毛船果然厉害,如果有机会,刘老爷能不能和胡老板说说,帮我造一艘类似的。有了一条这样的好船,我江滦在乡亲们面前,也能有个面子。这甘仔辖·马龙可是我多年的朋友,卖了他,我这心里总觉得……” “好了,江老大。你这人啊可是有名的小保义,怎么还知道趁机要东西,这也算小保义的作派?” 花惜香倒是敢说敢讲,笑着拿江滦打趣,同时将手放在了鞭梢上。这些土人神出鬼没,天生就是打丛林战的高手,这道路崎岖并不利于大部队展开队型,反倒是这些土人的天堂,也不由得她不防。 洪四妹也边走边看道:“也难说,这见鬼的地形,也不怪我们的儿郎打败仗。太险恶,太险恶了。” 张戚倒是不肯服气,他一手提了铁枪赶路,边走边道:“败仗?这我可不认同。我们和这些土人打了这么多仗,其实根本没输。我们的战士比他们强,我们的甲兵比他们锋利,他们甚至根本不懂得作战。如果是在平原上打,我们一个可以顶他们十个。即使是在追击战中,我们的伤亡也比他们小。可就是这见鬼的地形,和他们那吹箭……” 一行人边说边走,已经来到了指定的会谈场所。这是一片林地中选出来的空地,足能容纳几百人。石桌石椅已经放好,还有些头戴羽冠身穿筒裙的年轻女子,将竹筒装的米酒和槟榔放了一桌子。 这些女子都是从大肚王国特意挑出来的,个个都在青春妙龄,身上散发着年轻少女特有的活力。她们脚上没有鞋子,露出自己的脚掌,却丝毫没有害羞之意。望着这一行汉人,个个都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尤其是看着几个女人环绕的李炎卿,笑的更甜。 “想不出啊,咱老爷魅力还真大,这些土人的女人也喜欢老爷。”洪四妹忍不住吃味,酸酸的甩着闲话。 “这些土人女人最不要脸,没有廉耻,简直丢光了女人的脸。她们居然在男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脚。” “就是就是,老爷是我们的,哪能被土人抢走,姐姐对吧。” 晴云暖雪最近姐妹连床的事多了,不像当初那么抵触,即使是晴云都已经接受了命运。现在反倒是担心有新女人进门,分薄了自己的宠爱。 再说这些土人女子活泼奔放,天知道她们进了门,会干出什么事来,姑爷哪还能顾的上自己。 甘仔辖·马龙年纪也在三十出头,与大多数土人一样,生的身形矮壮,面皮黑中发亮,一对门牙被凿了下去,身上脸上纹满了各种图案。他身上居然披了一件铁甲,身后的卫士,还带了一支火枪。 “这都是我们的东西!”张戚见了他们的装备,眼里就有点冒火。那件铠甲他认得,是他手下一个老弟兄的,当初因为追人,落在丛林里没了影子,没想到铠甲都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张头目少安毋躁。”江滦怕两下起了冲突,忙在旁劝道。“这些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咱们现在还是以大局为重,最好还是能谈。”他是个爱惜名声的人,虽然明知道是鸿门宴,但还是想做到和平收场,不伤名誉。 他们这一行人人数不多,除了头领外,只有十几个护卫,全队加起来也只二十来人。甘仔辖这边除去女人,也有四十个青壮汉子,手中拿着武器,身上穿着铠甲,倒是有点精锐的样子。 江滦道:“甘仔辖头人,咱们说好的,一边不能超过二十人,你的人似乎有点多了吧。你是个言出如山的好汉子,这事办的却不像你。” 甘仔辖·马龙哈哈笑道:“江船主,你误会了。我们的话和你说的不一样,我们说的是,你们带二十人,我们带四十人。因为你们的人,一个顶我们两个,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至于这些女人,能算人么?”他哈哈笑着,抓了把槟榔放在嘴里大嚼。 李炎卿听不懂他们的土话,全靠洪四妹在旁翻译,听这大肚国王如此无赖,心中大为不乐。这时又听那人叽里咕噜说了什么,贼眼朝洪四妹这边飞来,洪四妹的脸也变了颜色,怒道:“混帐王八羔子,居然敢动老娘的主意,老爷,这帮混蛋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剁了他们!” 第241章鸿门宴(三) 江滦生怕李炎卿真就此翻脸,忙道:“误会,误会了。这马龙是个土人酋长,不懂咱们中原的礼数,言语上有点冒失,洪老大还是大人大量,别跟这蛮人一般计较了。” “瞎了他的狗眼!想拿三十枚珍珠,一千个贝壳就把我们几个都买下,你说,他该不该剁?” 一听这土人居然对自己几个人动心,暖雪忍不住道:“要杀!一定要杀了他。” “没错,像这样野蛮狂妄的凶徒,必须要死,我们才不要被卖掉。” 双胞胎一旦进入合作模式,任谁也插不进话去。李炎卿只得对江滦道:“问问他,愿意不愿意与官府合作,对这夷州共同开发。” 共同开发,携手并进,是东印度公司的对外口号。所有人都是东印度公司的合作对象,只不过具体合作方式,从入股到交保护费最后到成为仆从。就要看自己手头的牌够不够好,力量够不够强了。 李炎卿是个仁厚君子,自然不会对大肚番赶尽杀绝,甚至还会为他们提供粮食和生活必须品,他们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点劳动而已…… 那国王却站起身来指手画脚了一通,洪四妹脸上表情已经越来越难看,不等江滦翻译,她已经抢先道:“这个国王说,夷州是他们祖宗留给他的田土,不承认大明对这里的管辖权。他要求我们必须全部无条件撤出夷州,还要交出所有的武器和铠甲,顺带我们和晴云她们也要留下。为了保证我们信守承诺,还要夫君留下做人质,直到我们全部撤退后,才肯放人。” 江滦也没想到会谈会变成这样,马龙的诚意似乎不大,反倒是像布了个局,要诱捕自己一行。这是怎么搞的?难道他和刘老爷彼此心灵相通,居然想到一处去了? 他与甘仔辖是老交情了,在那里据理力争,两人吵的口沫横飞。李炎卿等人则在悄悄后退,拉开彼此的距离。那位甘仔辖国王似乎已经认定他们是瓮中之鳖,全不在意,叫道: “江船主,今天这里有我们王国几百名勇士,你们是跑不掉的。看在咱们彼此的交情份上,我可以让你安全离开,但这是我最大的底线。现在你让他和他的人全部放下武器,否则的话,就不一定能保住性命了。” 江滦怒道:“甘仔辖,你这是在玩火。我去和知县好好商量,看他怎么……剁了你!”他本来一直是个好好先生模样,在中间左右说合,让甘仔辖认为他只是个中人,没想到此时第一个出手的却也是他。 这国王身手倒也敏捷,见江滦拔出刀来,自己急忙向后退去,几声尖利的哨子吹响,森林里传出阵阵鼓点,已经有些零星的吹箭射出来,袭向众人。只是似乎得了国王密令,不敢朝几个女人射箭,只向男人身上招呼。 花惜香冷笑一声“哪有那么多好说的,不就是鸿门宴么?可惜他们没有项庄舞剑,我这女项伯倒没了出手的机会。”论单打独斗,在场众人里几无一人是她对手。一条长鞭在手中挥舞,不但将自己护的严实,李炎卿也被这长鞭护住,不至于中箭。 张戚等人也各举兵器护身,还有几名护卫从背后摘了快枪就朝甘仔辖打过去。他们这边一共是二十人,甘仔辖这边明面出动的壮汉就是有四十名,从森林内又杀出几十人来,兵力接近百人。 要知大肚王国国力有限,一次出动百名士兵,于他们而言,已经可以算做是难得的大场面。这些士兵有部分身上穿着缴获来的甲胄,手中拿着铁制的兵器,算的上王国内第一流精锐。 只是他们虽然有缴获,可惜操练没有跟上,至于火枪更是连用都不会用。更多的时候,只是举着兵器猛扑上去,与官府方面的人肉搏。 晴云暖雪一人手中一柄长剑,两人经戚继光夫人的指点,练有一套分进合击的剑术,与江湖一流高手交战都可以打个平手。此时护住李炎卿左右,也自尽职尽责。 李炎卿手里则拿了那支短铳朝天开了一枪,喝道:“大胆甘仔辖,竟敢背信弃义,谋图挟持朝廷命官,还不束手就擒么?” 甘仔辖听不懂李炎卿说什么,只是呼喊着朝他那边指指点点,似乎也是在命令自己的部下进攻。那些方才还笑脸迎人的少女,此时也纷纷脱了筒裙,里面只用草裙或是贝壳护住要紧部位,其他地方全是真空,露出片片古铜色健美肌肤。 而在腿上,全都绑有石制匕首、短刀,原来这些女人,也是大肚王国的战士。 江滦一刀劈了眼前的敌人,对李炎卿道:“这大肚王国女性地位比男性还高,平时也参与狩猎、采集、打鱼,手段高明,骁勇善战不输男儿,大家不能大意。” 论人数,大肚王国这边占了绝对的先手,但是在战场上,这种优势却不明显。李炎卿发现,这些人十分骁勇,但是却不大懂配合。往往是自己人挡了自己人的路,最多是个团队狩猎的水平,而没有团队作战的本事。 而他这边的人除了几个女人和头目外,都是精选出来的护兵。能痴、秦天望那两个高手都没带在身边,而带的全是个人武技不算十分突出,但是绝对服从上级命令的好兵。 这些士兵遇敌不乱,依着平日操演排成三才阵,又以三才阵布鸳鸯阵,人数虽少法度却严。那些土人数量多,但是没见过这等奇阵,胡乱冲上来,占不到半点便宜,反倒是白扔了十几条人命。 那些女人动作敏捷,如同雌豹,可惜除了碰个头破血流外,造不成有效杀伤。 “李天梁这一队亲兵果然得用,不错不错。这些土人没见过这戚老虎研究的阵法,活该要吃个大苦头了。” 洪四妹也笑道:“算那李天梁有点良心,记得老爷替他养女人的好处。这队兵确实不孬,大肚国王,让你见见我大明官兵的厉害吧。” 只听一阵鼓号声又响,只是这次的鼓声与土人的鼓完全不同,乃是军中用的大鼓,接着就见旗帜飘扬,大队人马的喊杀声由四面传来。 甘仔辖面色一变,指着江滦道:“汉人的军队为什么来的这么快,是不是你们早就打算好了,要借着和谈为名捉我?背信弃义的小人,蛇神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242章鸿门宴(四) 这些土人并不擅长军事,也没有远斥候,多布哨卡的概念。李炎卿等人前往会议地点,后面早有大批侠少与部队近三百人悄悄摸上来。几个负责望风的土人,没有刻意隐蔽自己,只是在那里四处张望,结果连警报都没发出,就被侠少摸掉了。 等到那些吹箭手暴露了位置,又被侠少用暗器挨个点名,全都了帐,四下已经被官府的人控制。这些人一发杀出来,将大肚王国这些勇士们直接冲了个对穿,接着大部队就碾了过去。 在这种战阵搏斗中,即使大肚王国的兵力占优势时,都不能战胜洪四妹他们的东印度公司,何况是这种兵力劣势下作战。他们身上固然有铠甲,手中也有铁器,但是却没有队型,没有战阵概念。在成群结队的战士面前,勇武并不能获得胜利。 这些战士有洪家帮的骨干部队,也有五色帆的精锐。大多是受过战阵训练的海盗,与那些狩猎打野架的土人兵相比,彼此不在一个档次上。至于那些侠少,集团战斗力与土人基本相若,不过好在土人队型已经散乱,彼此不能呼应,这些擅长单打独斗的侠少收拾他们倒是颇为顺手。 大肚国王不料情势急转直下,那些少女护卫纷纷被擒,而自己的勇士被杀的尸横遍野,已经有人朝着自己这边扑来,而身边的卫士……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身边的护卫在战斗一开始就未经允许擅自冲入战场,去捉洪四妹那几个女人。结果不但人没捉到,自己反到赔了进去。眼下他这个国王身边根本没有护兵,而冲向他的,少说也有十几个人。 马龙这个土人国王并非弱者,在土人中倒是个出名勇士。不过勇士也不可能对付十几个人,他从背后解了那杆汉人的火枪下来,但是怎么比画也打不响。又摘宝弓,连发三箭,那些敌人却不在意,离他越来越近。 他只好又将宝弓一丢,把钢刀亮出来。但是围攻过来的侠少早都得了许诺,生擒土番酋长,一人赏一个侠女二百两银子成家。有此高赏格刺激,哪个还怕你的长刀,个个如狼似虎般扑来,甘仔辖当机立断,举刀转身就逃。 这些大明人太凶恶了,只有躲进自己的山洞里才安全。只要回到山洞里,自己就还是这片土地的王。 他边想边逃,为了速度,连那件视若生命的铁甲都扔了。作为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土著,他熟悉本地的环境,只要让他钻到树林里,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逃掉。 逃!拼命逃。他的肺部已经感到火辣辣的疼痛,但是这又算的了什么?打猎时也不是没被猛兽追过,每次自己都能逃掉,这次也一样。自己是受蛇神庇护的人,不会死在邪恶的入侵者手里。 眼看树林就在眼前,正当他想要长出一口气时,却见从树林内,走出一个周身铁甲包裹,面目凶恶的红毛番鬼,接着就见一只铁甲包裹的拳头出现在了眼前。 “大肚酋长,已经被伟大的瑞恩斯坦爵士擒获!”瑞恩斯坦一拳放倒了大肚国王,带着他的锦衣卫淡定的出来,得意道:“事实证明,能够左右战场局势的,永远是伟大的瑞恩斯坦!欢呼吧,我的勇士们,大明再一次取得了胜利!” 搞东印度公司那么大的事,如果想瞒过锦衣卫,那就是做梦。事实上,雷老虎在这个公司刚一草创时,就拿到了公司内一部分股份,而自己没出一分钱。按李炎卿的说法,这叫原始股,不要钱。不单是雷老虎,吴桂芳,李天梁,乃至广东几个头面人物,谁手里没有股份? 东印度公司早一天投入运营,这些股东就能早一天得到红利。因此雷老虎对于东印度公司的评语始终是“义民可用,民心可用。”在上报朝廷的奏报中,将其描述成积极对抗白莲教的海外义民,自发组成船队,与白莲教、倭寇大小战阵几十仗,杀敌过万,未要朝廷一文抚恤奖赏。 有他的支持,瑞恩斯坦带队来帮着李炎卿打仗的行为,也就不算什么稀罕,即使闹到上面,也不用怕。只是这厮却是个会打仗的,见到这种战阵就知道投入进去也没什么油水,除了那几个土人女子,别的没什么可捞。还不如把那国王抓起来,凭空立个大功。 李炎卿无视了某洋人的无耻,只是吩咐道:“这些土人一个不留。那些女人抓回去,回头分给你们做老婆。打完之后赶紧撤回去,下面就是要给土人们写信,要钱要东西的时候了。” 这次军事行动,或可以叫做一次成功的架票行动。官府方面居然实现了零伤亡,而土人方面则是全军覆没。除了那些女人,只有几个土人被李炎卿刻意保住性命,要的只是他们回去传话: “你们的国王在我们手里,要想我把他放回去,就让你们王国里说了算的人,到我的船上来谈。付出足够的赎金,他就可以安全。否则的话,你们国王的头将被砍下来,挂在树上。” 江滦对这架票的前途倒不看好。“这大肚王国不像朝廷,他们是由几个部落联盟组成,国王的威权不够大。如果要的太多,他们可能会换一个王。又或者,他们会不计代价的前来猛攻,咱们的守卫可要多放些。” “猛攻?你觉得他们怎么猛攻?”李炎卿这边的营房已经做了极大的调整,除了见地即挖,把工事修的异常坚固外,水面上,李天梁以训练为名,把那艘联舫开了过来。 那条船简直就像一座水上浮城,能把这里所有的陆地部队都收容上去。土人不管再怎么能攻,却也奈何不到那条船啊。 加上洪四妹的盖伦船,以及梁家的四大金刚等配属舰,现在东印度公司的王牌舰队就横在夷州海峡外面。土人们如果不低头,等待他们的,也就是死路一条。 李天梁带来了六百名正军,李炎卿手上还有那张高比例军事地图,把土人杀光杀绝,也并非什么稀罕事。 只是预料中的袭击没来,预料外的使者却来了。那人倒是十分客气,见面之后,用不太流利的汉话道:“草民山猫社山猫,见过县令大老爷。我们的酋长不该对抗帝国的天威,还请您高抬贵手,赐他超脱。” 第243章夷州归附(一) 李炎卿见这山猫服饰打扮与自己见的其他土人没什么两样,也是将两个门牙凿了,知道这是本地凿齿习俗。再看他身上文身等等,证明其也是个部落头人。那位马龙不会汉话,这个头人的汉话倒是流利,让李炎卿不禁对他另眼看待。 “我去大明做过生意,只是你们那里的人并不欢迎我。”山猫似乎知道对方的疑问,主动解释道:“事实上,我还曾尝试和佛郎机人交易,但是发现他们更不是合作对象。你们会拿走我们的财富,他们则会拿走我们的灵魂。他们甚至想在夷州建立他们的庙,供奉他们的神,同时还要我们放弃蛇神信仰,转而皈依他们。” 他说话倒也畅快,没有任何骄傲自大情绪。“我知道,我们的力量很弱小,不论是和你们作战,还是和那些夷人作战,我们都会失败。但是我们与大明,终究是比夷人更近一些。由大明在夷州设立官府,总比洋人在这里设立教堂要好。” “说的好。如果马龙能像山猫酋长一样开明,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山猫摇头道:“那不可能。我只是猫社的头人,他却是大肚王国的国王。不论是投降大明,还是投降其他人,我依旧是头人。而他不管向谁屈膝,都不会再当国王。所以他只能选择打下去,要么成功,要么灭亡,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可是这一仗,我们是打不赢的。” 他无奈的叹息道:“我其实从一开始,就反对这场战争。你们的铠甲坚固,兵器锋利,战士更懂得如何打仗,我们的人,却只会猎头。我们除了地形,一无所有。你们的人比我们多,武器也比我们好,怎么打,都是会赢的。上次树林那一战,我们失去了所有优秀的小伙子,还失去了最美的姑娘,却不能给你们造成伤亡。再看看你们的船,即使是最好战的人也知道,这次蛇神不站在我们一边。马龙的族人还想要战斗下去,但是猫社要退出。作为补偿,我希望我们获得原有的土地,能够继续狩猎、耕作。当然,如果你们能给我们提供农具,那就更感谢了。” 李炎卿笑道:“农具、种子,这都不是问题。只要你们肯归顺大明,编户齐民,这些东西,大明理应为你们提供。来人啊,准备酒席,招待我们的山猫头人。” 在酒席之间,山猫倒还是有点拘谨。也许是上次树林之战,给他造成了个错误印象,大明这次来的是主力部队,是凶狠的杀人鬼。这样的人激怒他们,是会给整个部落带来灭顶之灾的。 “大老爷,我们的族人其实并不想打仗,我们也无意与庞大的帝国为敌。只是我们希望能够继续信仰我们的神,过我们的日子。我们可以交税,可以服从你们官吏的指挥,只是希望保留一些我们的习俗。” “好商量,一切都好商量。”李炎卿慈祥的就像是一位从小吃斋念佛的居士,“这些我们都会考虑的。当然,我希望大家团结合作,共同把夷州建设好。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我们消灭掉妄图反抗大明的奸贼,这些问题,都是小事情。我知道你们因为战争损失了大批的青壮,估计粮食是问题吧。我会为你们提供一些粮食,还有其他的日用品,比如布匹,甚至是绸缎。只要是你们肯归顺大明,这些都可以得到。” 夷州土人如今还是刀耕火种的原始模式,所得有限,并没有多少粮食储备。旷日持久的战争,让他们的存粮见底,已经要开始饿肚子了。洪四妹的海巡虽然在陆上打不过他们,但是封锁小岛的食水供应还是绰绰有余。土人们没了境外援助,粮食无着,处境着实艰难。 听说大明方面可以提供种粮和口粮,山猫大喜道:“若果真如此,猫社的人就从此归顺大明,决不敢生出二心,如有违反,蛇神不容。” 为了表示下归顺的诚意,他又道:“马龙的族人躲在山林之中,外人不明地形,不大容易找到他们。我愿意做你们的向导,带你们寻找他们,劝他们一起归顺朝廷。” “多谢山猫头人的好意,不过这种事,我想官军自己能做好。如果万一他们失利了,再请头人出手帮助也不晚。不过还请头人回去之后,给您的亲朋好友带个话,马龙的族人想要对抗官军,就是朝廷的大敌,谁如果敢帮助他们,就是与朝廷作对。从今天开始,所有与马龙族人的贸易都要断绝,如果我发现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资助马龙的族人,都将受到朝廷最严酷的惩罚,这种惩罚你们不会喜欢的。” 山猫虽知官军长枪大戟,强弓硬弩厉害。但是在这丛林之内,这些东西都要打个折扣。如果没有本地土人为向导,那么官兵就是瞎子和聋子,能做的了什么?江滦倒是来过夷州几回,算是熟悉地理,但是一些关键地方,他也不认路,又能帮的了什么? 由于马龙被拿,眼下夷州各社对马龙族人的反抗,都是持观望态度。他们在观察,如果朝廷强大,他们就会按照朝廷的吩咐,对马龙部落采取孤立政策。如果是马龙的族人占上风,他们就会反过来,帮着他们对付官兵。永远和强者同行,是这些部落得以保全至今的不二法门,可不能随便丢掉。 眼下东印度公司这边在武力占有压倒性优势不假,可是大山丛林,是蛇神赐给他的信徒的最后屏障。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敌人,在这怪兽面前,也得望而却步。如果官军真能把这都突破了,那只能说明自己的神已经抛弃了他的子民。 李炎卿这边,洪四妹、张戚二人已经开始各自点动部下的人马,开始下一阶段的扫讨报复作战。张戚这段日子折损最多,憋了一肚子的火,等见了那份高比例地图后,大喜过望。“有了这东西,我看那些蛮人,怎么再跟老子玩捉迷藏!” 可是等他回了军帐,他手下那干老弟兄却不高兴。“凭什么?咱们去挑那些番人的堡垒,洪四妹的人却去抢他们的田,对付他们的老弱,这仗分的不公平。” “哪那么多废话,这次咱是替死了弟兄们报仇。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洪四妹那女人,早晚有跟她算总帐的时候,不急在一时。” 第244章夷州归附(二) 洪四妹的人在张戚部下陷入危机时,曾带大军来援,最后把自己陷了进去。这事说起来,张戚打心里是感激的,两支部队曾经有一段并肩杀敌,亲密无间的日子。可是这种关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洪四妹亲自上岛之后,这一切就都变了。 洪家帮的人、李天梁的官军、张戚的五色帆,三支人马各自分别有统属,彼此互不侵犯。谁也不能去指挥别人的部队,避免趁机吞并。这样的安排虽然在军事上犯了大忌,但是却符合几方各自的利益,谁也没有意见。 可是洪四妹上岛后不久,洪家帮的人就不安分,没事就到五色帆这边来宣传。说自己洪家帮不欠饷,逢年过节还有双饷。每月能吃十天荤腥,顿顿大米饭管够。一年发六身新衣新鞋,受伤汤药,战死的抚恤,都是五色帆这边的两倍。 洪四妹这海巡司财大气粗,眼下靠着香山开市,进项颇丰,非是五色帆能比。张戚本来的日子就过的紧巴,虽然靠着卖联舫和李炎卿资助,手头略微宽裕了一点,但是钱还得计算着使,比起洪家帮的待遇就弱的多了。 两方都是人,待遇却差了这么多,五色帆这边的人,心里自然就有了动摇。先是一些小喽罗开小差,后来小头目见那些喽罗投奔过去之后,有的居然还得到了提拔,心中不忿,也投到了洪家帮。 要知道他们的投奔,可不是自己走,而是拉着自己的部下一起投奔,让五色帆实力大损。若是照这么下去,怕是整个五色帆都要被洪家帮吞入肚里。 李炎卿上岛后对于这种矛盾,并没有加以制止,相反坐视其发展。他打造东印度公司,不是想要搞成自己的独立王国,而是想让东印度公司为朝廷所用。若是都成了一家天下,将来自己未必掌握的住。只有让他们几方彼此牵制,才能实现他理想中的平衡。 张戚对洪家帮的这种行为能有什么好看法,看着自己一手练出来的队伍被别人拉走,他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可是他心里有数,眼下海上的局势,自己根本不能和洪四妹叫板。 东印度公司成立之后,比起当年老船主的威风,怕是只大不小。当年汪老船主,不过是靠着海盗的力量,这东印度公司的靠山可是官府。过去不奉汪直令者不得存,今后怕是不奉东印度公司令者不得存了。自己当初跟着汪直,没少把那不听话的海盗送到海里喂鱼,难道今天自己还要让别人把自己喂鱼么? “弟兄们,当年我从老船主手里接了这支人马,就要带大家走一条金光大道,而不能把你们带上一条死路绝路。眼下海上的情势,谁还看不出来么?早晚是东印度公司的天下,咱们好好干,先混个元老,比起当海盗总强吧。至于说公不公平的事,只要咱把仗打好了,就不怕刘老爷不重用咱们。拿出咱的本事来,好好收拾收拾那些土人,让刘老爷见识下咱们的手段。” 李炎卿在他们每个队伍里,都配备了一小队锦衣缇骑,他们打仗未必擅长,但是打治安战,却不是这些海盗能比。有了他们指点,这些队伍的战斗力都提升了一大截。 马龙族中精锐在上次会战中已经被杀个干净,剩下的多时老弱,战力不佳。铁制兵器和铠甲弓箭,都被官军夺了回去。 眼下这些土人兵,又成了过去的模样。手中拿的是石刀石斧,木棍竹枪,还有不少人干脆就是徒手兵。对上武装到牙齿的官军,先天就处于下风。 更要命的是,有了那张高比例军用地图帮助,他们引以为豪的地形优势不复存在,官军中还有侠少为前驱探察路径,土人想要伏击官军势比登天。几场战斗下来,土人死伤惨重,马龙族里三个村落被夷平,几百人被官军斩杀,人头砍下来,筑成了京观。 这一下,可把夷州其他土人全都震住。各部落头人纷纷来到猫社,围着山猫道:“山猫头人,这次汉人的部队,与以往可不一样啊。他们居然认识路,连那些十分隐蔽的寨子,都被他们攻破了。这大山和丛林,是蛇神赐给我们的庇护,怎么他们说来就来呢?你说,会不会咱们中有人背叛了蛇神,给汉人做了探子?这可是天理不容,要被拉出去祭神的。” 山猫心里有数,这些人指桑骂槐,其实说的是自己。谁让李炎卿与他见面之后,就送了他一身上好的铠甲,一口精钢打造的钢刀,一张强弓,三十支雕翎箭。外加三千斤上好的细粮,二百斤肉食。 这些东西倒是解了猫社的燃眉之急,可是也让自己彻底洗不清冤枉,要说自己没带路谁信?有了这些东西,在坐的义愤填膺的头人们,谁不会带路?可是那又怎么样。 眼下官府的人马占据绝对优势,将马龙的族人杀的愧不成军。即使他们最后的屏障,那些隐蔽的洞穴,也不能再为他们提供庇护。这被攻破的三个村寨,其中有一个本就是以隐秘闻名,结果怎么样,不还是被官兵变成了白地。 那些人头筑的京观,算是把所有的头人都吓破了胆。不跟官府合作,就是那么个下场。各部落谁也不如马龙的部落势力大,连马龙的人马都成了这样,其他人又能好到哪去? 他们今天来找山猫,与其说是来上门问罪,不如说是来找关系的。山猫为官府带路才好,带路证明有关系,有关系就能说上话。眼下需要的就是关系,保住族里老少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几位头人,你们说的这些,我不知道。据我所知,官兵进剿甘仔辖的人,并没有咱们的人带路,全靠他们自己走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一次,咱们伟大的蛇神,是站在汉人官府一边的。我们的神,已经抛弃了我们,我们如果与大明官府斗下去,神会发怒的。” 第245章夷州归附(三) 对于这些头人来说,神的震怒,比死亡还要可怕。死只是消灭肉体,神的震怒,可是死后都要受罚的。 如果真的是蛇神在大明一边,那就绝对不能和大明交恶,只能乖乖俯首听命。可是如果说眼下军力不如人,乖乖低头认怂,这个从心里倒不是不能接受,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有什么办法。有朝一日神灵保佑,自己还有杀回来的一天。 如果连神灵都站在对方一边,那就等于是绝了自己后辈儿孙起兵报复的希望,这些头人们从心里又万难接受。有几个头人试探道:“这神明的事,我看还是问问巫师比较稳当,总比咱们自己乱猜的好吧。” 要论法力高强,整个夷州公推马龙部落的巫师法力最强。可是这位巫师法力强的似乎有点过分,在上次捉拿李炎卿的战斗中,被神请去身边做仆人了。眼下各族之中,就以山猫社的大巫最为了得。 那些头人又怕一个巫师不作准,把各自部落的巫师全都叫来,又是准备祭品,又是杀公鸡,跳社火。巫师带了面具,手里拿了铃铛又跳又叫,各位头人紧张的盯着他们每一个动作,不敢有丝毫疏忽。 这不是预测明年是否有个好收成,也不是替部落驱逐鬼怪,而是实打实的关系到存亡断续的要紧事,哪敢有半点马虎。这些巫师都是部落里世代相传的大巫,手段高明流程严谨,挑不出半点毛病。 等到折腾完之后,几个巫师齐声道:“我们的神灵已经发怒了。因为我们竟敢与神的使者为敌,灾祸即将降临。我们的每个男丁都会死去,女人生不出孩子,地里长不出庄稼,狩猎没有收获。都是因为马龙对抗神的意旨而引起的,咱们要是继续抵抗下去,死后的灵魂都要受到惩罚。” 这些巫师的话,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头人们有胆量和官军作战,却没有胆量和神对着干。如果不听从伟大蛇神的命令,死后的灵魂不得安生,自己的族人,也不会服从自己这个头人的。 那些巫师们见头人纷纷表示屈服,自己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山猫头人可答应了,只要按他说的做,每人可以得一百斤白米,二十斤好肉。再说就凭官军的战斗力,连马龙的部落都被打平了,自己的部落如果不肯投降,不是找死?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的预言也不能算错,这么做也算是对的起族中父老了。 李炎卿的人马一路势如破竹,将马龙的人马逐渐压缩到他们最后的藏身洞内,眼看就能一战成功。这其中固然有那地图的作用,也有这支人马与土人交手时间长,逐渐适应了对方的战术,并有了应对能力的因素。换句话说,李炎卿的地图,可以看做第七个烧饼,只是这个烧饼的个头略微大一些而已。 可是在这些东印度公司的喽罗眼里,却认为自己以前一直吃亏,直到刘老爷来了以后,战局瞬间逆转。这说明什么?说明刘老爷是有大造化的人,天命在身啊。只有他来这仗才打的赢,不算普通部众,就是许多中下级的头目,都对李炎卿越发佩服,私下说这等人是江湖上最不能惹的,人家有运气啊。 等到这些头人一个个带了米酒、和所剩不多的粮食前来劳军时,那些喽罗对李炎卿就更为信服。自己这些人杀土人杀的再多,也不过是追的对方到处跑,这位刘大老爷却能让土人乖乖自己前来归顺,这本事,谁能不服。 李炎卿倒也大度,不但不收那些粮食米酒,反倒拿出米粮来送与各部。“你们被马龙裹胁着,不得不与天兵对抗,各部落壮丁死伤都不小,听说明年的日子不好过。不过放心吧,只要你们肯诚心归附朝廷,朝廷不会看着你们饿死的。不但这三年的赋税全免,还会给你们提供粮食、医生、工具。总之,跟着朝廷走,吃喝全都有,从今天开始,你们要什么有什么,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马龙的部落已经被压缩到最后一个藏身洞内,这个地方是他们起家的根本,被视为神圣之地,如今也只好在这里祈祷神的庇佑,让官军不要找到他们。可惜,这次他们的神没站在他们一边。 “各位头人,自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四海归一,齐拜冕旒,才是正道。当今圣天子在位,各方归附,你们这夷州归顺朝廷只是早晚的问题。可笑那个马龙不懂得这个道理,还想顽抗官军,今天本官就带你们看看,他部落的最后下场。” 李炎卿在一众公人保护下,来到大军之前,身旁左右,是山猫等各部头人。他们都知道,马龙的部落完了。既然这最后的藏身洞不靠自己引路官兵都能找到,说明蛇神果然已经抛弃了他们,看来夷州归明已经不可逆转。 这些人心里有的在想着日后朝廷是在这里设土官还是设流官,如果是流官,赋税定的会不会太高。如果是土官,那么这个土官由谁来担任?这个时候如果不表现一下自己的积极主动心向大明,那这些年的头人,就算是白当了。 “大老爷说的对,我们以往都是被马龙裹胁了,没有办法。请大老爷给我们一次改过的机会,这一仗交给我们来打吧。” “不不,巴旺头人的部族死伤很大,这一次还是交给我们雷足部落来打。” “要讲壮丁,还是我们山猫部落的人最多,这次就交给我好了。一个时辰,只要一个时辰,我就能拿下这个山洞。” 李炎卿摆手道:“各位的好意,我都心领了。你们忠于朝廷的诚意,我也看到了。不过么,这仗还是由官军来打。张戚张头目。” 张戚挺身而出道:“刘老爷放心,如果半个时辰拿不下这山洞,张某就不下这山了。五色帆的儿郎们,别给五峰男儿丢脸,跟我上啊。” 第246章夷州归附(四)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马龙部落的人已经在之前的战斗里丧失了大多数的战斗力和全部的勇气。他们藏在山洞里,只希望官军找不到他们,而不是想要继续抵抗。 当五色帆的人马叫喊着发动攻击时,这些马龙的部族,甚至连发动一次反击的勇气都没有,而是跪在地上,举起了双手。 这最后的战斗,出乎意料的顺利,俘虏了七百余名俘虏,整个马龙的部族已经彻底消失,一个不剩。李炎卿对各位头人道: “甘仔辖·马龙,僭号称孤,罪之一,妄图割据一方,自立为王罪之二,不肯归顺朝廷,抗拒大明天威罪之三。三罪合一,理当问斩。他的家人,如果有逃到各位领地的,还请你们送交官府,必有重酬。隐匿不报者,同罪。来人,把马龙推上来。” 这位昔日威风凛凛,号令夷州的土王,如今早已经蓬头垢面精神萎靡。尤其他听说自己的儿子已经被官兵击毙,又看到最后的据点已经被拔除,知道没了复仇的希望,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号。 他用自己的语言对李炎卿进行最恶毒的诅咒,可惜没骂几句,就有一名锦衣卫一刀柄捣进去,将他的牙齿打落数颗,疼的他一阵惨叫,骂不下去。李炎卿朗声道:“本来我是想把他递解进京,由天子处置的。不过考虑到交通问题,还是就地处斩吧。来人啊,动手。” 一名精心挑选的刽子手,赤着上身,举着厚背鬼头刀过来,但见刀光闪处人头落地,一腔污血狂喷。这位夷州土王,算是彻底走完了他的人生历程。接着,又有马龙部落的二十几个人被挑出来,拉到边上陪斩。 李炎卿又对江滦道:“你翻译给他们听。这些人都犯了罪,按说应该全部处死的。但是朝廷有好生之德,给他们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他们要做的,就是为朝廷修建房舍,建造城池。如果谁敢逃跑,或是意图暴乱。我不会问谁有罪谁没罪,只会从他们中挑选一部分人来杀。杀的人数,由罪行大小判定。如果有人能检举出,谁想逃跑,谁想叛乱,我会解除他奴隶的身份,并给他一点点土地。这就是奖惩结合,赏功罚过。” 当天晚上,一场庆功宴会就在马龙部落的这神山内举行。俘虏中几十个年轻的女子,被挑选出来歌舞助兴。李炎卿来时,船上装了百十坛好酒,也拿出来款待各位头人。 这些头人见大明的人马衣甲整齐,兵器锋利,心中先自畏惧三分。再看他们出手阔绰,又觉得羡慕。以往马龙说他们是强盗,是来这里抢东西的,可是他们比自己可富多了,难道能看的上自己的东西? 他们有白银,有黄金。赏赐士兵的现银,现场发放下去。那些赏赐银两都比自己部落的那点可笑的积蓄要多出几倍。 论粮食,他们可以拉来成船的米粮还是雪白的盐糖,用的着抢自己么?再看女人,他们的女人,也比自己部落的女人漂亮,似乎他们来,自己没什么可损失的啊。 疑心一去,这些人的态度更为热情,还有的人主动托山猫代为翻译,献殷勤道:“朝廷要修房子?这事好办,我们部落还有青壮,回头就派他们来给朝廷干活,口粮我们自备。” 李炎卿笑着敬了这位头人一杯酒,又示意一个女侠陪着这位头人坐下。 “有青壮?好事啊。朝廷现在就是要青壮,越多越好。口粮的话,不用你们出,朝廷出的起粮食。只要你们出人就好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朝廷盖房子,与你们部落盖房子可不是一回事。劳动量大,人会非常辛苦,有敢不服从号令的,可是要吃鞭子的。” “好说好说,为朝廷办事,应该的。我们部落里,对于懒汉的惩罚,远比鞭子要厉害,大老爷放心吧,他们已经习惯了。” 这场狂欢直持续到后半夜,那些喝多了的头目和头人,忍不住就将那些跳舞的女人拉到一边,滚在了一处。李炎卿则抱着晴云暖雪回了帐篷,不想洪四妹却早就斜靠在牙床上,罗衫半解。 “这两个妮子想要独得宠爱可不行呢,平定夷州我是大功臣,别想把我扔下。” 这一晚的风光,让晴云暖雪次日都羞的不敢见人。洪四妹倒是大方,整个人腻在李炎卿怀里,宣战似的看着花惜香: “夫君这人就是讨厌,都老夫老妻了,还需索无度,我有什么办法啊,想推都推不出去。不过别说,夫君这次的手段当真了得,整个夷州的土人,这回怕是不敢生异心了。” 花惜香却依旧将自己捂的严实,举止间也端庄了许多。她指着帐本道:“如果从单次出兵的收获看,我们是亏了。这夷州没什么战利品,远弥补不了军费。不过若是从凭空得个老营看,我们倒是大赚了一笔。尤其此地能产甘蔗,如果配上我们的糖厂,不愁赚回本钱。不过我们终究是外来人,要想在这里站住脚,还得想点办法。” “办法啊,自然就是打一派拉一派了。”李炎卿得意的靠在椅上: “他们能倚仗的地利,已经不复存在。至于人和么,我给他们派出郎中,再派人教他们种田。就是用我们的文教,来归化他们。再有,我提出了一个两万两银子建设夷州计划,这些土人们只看到钱多,却没想到,收了我的钱,就得按我的规矩办。” 花惜香道:“你这手段我听着可耳熟的很。” “这就是当年天女门吞你们巫山派的办法,等到我的人渗透到他们各自的部落里,什么秘道小路,全都没用。谁要是不肯听我的,我就挑动他们部落间打战,我在从中得利,不信对付不了小小的土著。” “土著倒是好对付,那夷人呢?夷州这个岛地势好,土地肥沃出产也多。还能出大量甘蔗,就怕夷人也来夺岛。” “夷人啊。对付夷人,还是得用夷人。至少我们的人,是没人会修多面堡,也没人会建炮台。这些事,都得等着恭常都的佛夷到了,再做道理,我已经派了人去,用不了几天,他们就该了了吧。眼下要做的,是让那些土人酋长联名上本,请求归附。” 第247章夷州归附(五) 眼下老主驾崩,新君登基,急需一个好彩头。考虑到大明公文传递时效性的问题,那么把这个请求归附的书信,改成是新君刚登基时就投递的,效果就更好了。 这块土地孤悬海外多年,在朝廷诸公提来,都说是土人横行,不奉王化。如果派兵征讨,得不偿失。长期以来,始终在澎湖设一个巡检司,但没在夷州设立官府,这块土地也就是从实际上,并不归大明管辖。 眼下新君一继位,这块土地上的老百姓就主动要求回归大明怀抱。这说明什么?不正说明新君恩布四海泽被苍生,连这些土人都感受到了天子的伟大,痛改前非,积极主动的请求归附么。 而且这上面还着重提到了,自己这些土人,是在香山县刘知县的教导下,认识到了过去的错误,迷途知返,果断决定回归大明怀抱。这时候,即使是对于李炎卿再怎么不顺眼的人,也不能否定这件事。 谁否定它,谁就是立场有问题,谁就是站队不正确,是要吃大苦头的。新君登基,土人来降,主动要求并入大明疆土内。这时候不管真实想法是什么,上本时都只能表示附和,再顺带歌颂一番明君在位,众正盈朝,才会有土人前来归顺,此乃大明江山稳固,四海升平的吉兆。 至于夷州归附后,谁来管理的问题上,按李炎卿的分析,朝内诸公怕是没人愿意到这个远瘴之地为官。当初香山县就有过全县无官的先例,夷州比香山更为恶劣,不但没钱,还都是土人,大家连语言都不通,怎么派官?而也不会有一个官愿意到这来任职,那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这份请求归附的奏折里也表示,本地土人原有部落首领洪四妹,素有人望,深得土人之心,又肯忠于朝廷。请求朝廷让她继续管理夷州,世代为国朝蕃屏,绝无二心。 在大明正规的体系中,没有女人做官的位置。可是地方土人,由于向来有着民族传统这面大旗护身,女人当官也就不算新鲜。像广西狼兵首领岑花老夫人,那就是个女人掌权掌兵,担任土司,朝廷也不会过多干涉。 如果有人要问,为什么香山有个洪四妹,夷州也有个洪四妹。这话都不用李炎卿辩驳,就会立刻被同僚拍回去。重名,重名懂么?那些土人没文化,起名字也就那几个,重复了太正常了。 按李炎卿分析,这份表章上去,洪四妹最少能捞个正六品长官司长官回来。这个官职大小是次要的,土官二品和六品,没什么太大区别。其最值钱的一点,就是可以世袭。洪四妹给自己生了儿子,将来这小子也得有个前程啊。有了他娘的封号,最少以后也可以混个土司当当,做个海外天子,也算对的住他。 至于说被人戳穿的危险,他倒是没想过。国朝规矩,能上不能下。眼下是一切多算影响帐的时候,着眼点在于大明版图又扩大了,谁要是在这事上做文章,肯定会死的不能再死。 大家要关心的是,怎么为天子和高阁老歌功颂德,没人会去追究洪四妹是谁。区区一个土司,大明赏不起么? 即使是日后发现搞错了,又能怎么样?如果把这个土官否定掉,就等于是否定了这次空前胜利的百姓归附,谁敢否定这个,自己的前途还要不要了?李炎卿这番分析下来,洪四妹更为得意。 张若兰是大妇怎么样?今后最多得个诰命身份,还得看自己丈夫的品级再说。按他这出身,到了四品知府也就是顶头了,张若兰那诰命还能高到哪去。自己可是要封六品长官的人了,将来在家里,论身份她压着自己,可要论品级,自己却要压她一头。 一想到这个,再想到自己的儿子将来可以继承这片岛屿,她就更加得意。“花家妹子,以后这夷州搞起来,肯定要用很多人手。我看你啊,不如留在夷州做个总管,我们关起门来,你想封什么官都行。” “多谢洪夫人赏识,只是现在妹夫这边,却还没有个得力的管帐之人。等到将来把这些事都弄顺了,我自当来夷州效力。”花惜香不软不硬,把这话题推开。 那些土人酋长见了李炎卿的手段后,已经诚心归附,那本章自然不敢不写。大家不会写名字的就按手印,还有的划上莫名其妙的记号,作为凭据。这种行为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越是这样,越像真事,因此李炎卿也不阻拦。 这份联名奏折送出去的两天后,夷州岛外,一支西洋舰队从远而近,接近了港口。虽然事先西芒这边已经派人通了消息,但东印度公司这,大小战船仍然升帆备战,拉开架势。直到对方打出旗语,又有通讯船载着卜加劳与西芒过来,大明的船队才摆出欢迎的姿态。 “对不住。实在是这海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大家都得加个小心,小心的人,命总是能长一些。”李炎卿对西芒一脸歉意,西芒也道:“尊敬的阁下,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大海上,确实是有部分卑鄙的罪犯,试图进行破坏勾当。不过您有了这么强大的武力,那些罪犯也不会对您构成威胁,他们最多只是麻烦,小小的麻烦而已。” 他这次也算开了眼界。当初他认为大明难以对抗,主要是胜在兵多将广。单一船只的素质,并不优于葡萄牙船。可是今天看到那艘巨大的联舫,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观点。 固然联舫的机动性不算出色,可其舰体庞大这一优势在这摆着。以当前火炮的准头和威力看,即使有三四艘盖伦船,也别想把它轰沉。如果真在海上干硬架,多半最后还是它赢。 李炎卿见对方面露惊惧之色,心中也大为得意,问西芒道:“怎么样,我要的人带来了吧?这多面堡在夷州也算搞个试点,如果搞成了,将来还可以推广,你们说不定还能进京呢。” 第248章夷州归附(六) 棱堡技术在当前的欧洲,也属于个新鲜事物,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而且这东西造价昂贵,需要配备大炮火枪等配属物资使用,是个烧钱的买卖。 西芒手下倒是有能建造棱堡的工程师,可是考虑到造价,以及大明朝的反映,让他不敢在澳门建造这种纯粹的战略要塞。作为优秀的商人,他很清楚朝廷的底线在哪。如果说他修几个石头堡垒能被大明接受的话,那修上一堆多面堡,只会招来经制官军,把自己赶下海里喂鱼。 可是他不敢修,不代表李炎卿不敢修。眼下在海上几股势力中,传统的倭寇已经快要退出舞台,难成什么气候。尤其香山开埠之后,倭寇的威风又要减上几分。西洋人渐渐要成为朝廷需要提防的下一个目标,而航海业的发达,也必然会引来海盗的目光。 不管是谁,他们都会对夷州这个得天独厚的岛屿感兴趣。东印度公司成立后,也免不了要和各路人马过招,不死上许多人,不流必要的血,是别想把这块地方占住的。 虽然朝廷水师甚强,但是夷州自身缺乏足够的防御,万一陆战失败,这个岛还是要求掉。因此他打定主意,不管花多少代价,这多面堡要修,其他配套设施也要建。 那位胡静水胡船王已经派了自己一个得力部下前来,代表自家老爷表态,夷州很快就将建起一个大型造船厂。今后东印度公司的船能在这里得到修补,而海商们想要造船,也得往这里投钱。 卜加劳则兴奋的在岛上转来转去,“建造炮台,这真是个好主意。大炮,你们需要很多的大炮。无论是多面堡还是炮台,你们都需要大炮。” “不是我,是我们。”李炎卿在旁提醒道:“东印度公司里,你们也将是股东。这个岛不但是我的利益,也是你们的利益,别忘了,我们是利益均沾。我们这里需要足够的大炮才能抵抗入侵者,至于钱上面,我可能要先付一部分定金,至于全款,那得看看资金状况再说。” “好吧,这不是问题。我听说你要在夷州种植甘蔗,咱们可以用糖支付。不过我们要做的是垄断,把甘蔗和白糖垄断在手里。除了炮厂,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建一个枪械所,制造火枪。哦对,我们还可以制造铠甲。” 西芒也道:“是啊。这个岛屿太大了,你们的兵力并不充足。而且现在海上还有卑鄙的西班牙人,他们早晚会对这个岛动心。现在澳门有许多寻找机遇的勇士,他们和我很有交情,我保证他们很可靠,而且很勇敢。” 如今葡萄牙人与西班牙在这片海域的竞争日渐激烈,这东印度公司前景远大,日后怕不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这些葡萄牙人自然要维护自己的权益,同时要拼命诋毁西班牙人。按西芒的构想,日后东印度公司发迹,借势将西班牙人驱逐出东西两洋,才合自己的心思。 那位修筑棱堡的工程师倒是个人才,他是个黑人,还能说汉话。在那边看了良久之后说道:“我需要人力,许多的人力。我们可能要从炮厂那边,抽调一部分苦力过来。” “这不可能。我不会允许有人从我的炮厂调走一个人,事实上,我们还有巨大的人力缺口,不可能抽出任何一个人。”卜加劳见有人动自己炮厂的脑筋,急忙跳出来维护利益。 李炎卿笑道:“放心吧卜加劳,我不会动用你的人力,本官现在不缺乏人手。”是啊,他怎么会缺乏人手。整个广东经过上次战乱,监狱里都塞满了通白莲的嫌疑犯,这些人弄到这里,还怕完不成工程么? 他现在真正缺乏的,其实是资金。原本以为开了螃蟹岛,有了那三十万两银子,再加上上次自己从中渔利的所得,今后都不会为资金担忧。可是眼下看来,似乎自己太乐观了一点。 不管是造枪,还是修棱堡,都是花钱的事。而这种资金投入,是不能产生任何回报的,也就是拿钱填坑的行为。包括他使用那些囚犯,也要付给官府银两,否则人家凭什么把犯人给你用。 把帐这么一算,他的钱根本不够用。而香山一天不开市,一天也就没法快速回笼资金,他眼下倒是有点为经济担忧了。 “太爷,我们家主人托我给您带句话,银子的事,我们胡家来想办法。只让您把这夷州弄成铜墙铁壁,其他都不用管。”那位胡家派的下人十分乖觉,发现李炎卿的神色不快,急忙找了个没人的机会,上前把底透了。 李炎卿点头道:“替我多谢胡兄高义了。这夷州的事,看来还真是多靠他。” 这边西芒又凑过来道:“尊贵的阁下,我这里还有一点小事要麻烦你。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就是你上次给我的那个东西,手里还有么?” 花惜香根据巫山派的记载,运用阿芙蓉制造的药丸,有一部分给自己手下的侠女使用,让她们能够更好的进入到忘我状态。另一部分则被李炎卿拿来送礼,送的就是西芒。 西方对于阿芙蓉的使用比大明更早,只是他们一般是直接使用,而不像巫山派这边进行深度加工,再合成药物。那些药丸在葡萄牙,竟然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绩。 “我们的国王大发雷霆,说我是在毁灭整个葡萄牙,差点派人来砍了我的脑袋。但是慷慨仁慈的王,再对我大发雷霆后,却又仁慈的赏赐了我一个子爵的头衔,代价仅仅是让我提供更多的那种药丸。国王万岁。睿智的陛下,他将您送的药丸,都卖到了西班牙。这真是个天才的主意。所以,我现在需要更多药丸,或者说,有多少要多少,这东西已经从娱乐品变成了战略物资。为了维护我们的关系,我希望您能任命我为整个葡萄牙地区的唯一指定经销商,我们一定会发大财的。” 第249章白吃黑 上次那批阿芙蓉的来源,到现在李炎卿也没搞清楚。不知道是那骗子放在里面的,还是高公公他们夹带在里面的。只是那批货色纯正,品质堪称当世一流。自己手里剩余的不是太多,再想卖给这洋人怕也不方便。 不过花惜香听了这事倒是大包大揽“放心吧,只要西芒先生肯付现金,我会保证你的供应。请相信我,我手里有充足的货源,能够保证供应。” 李炎卿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等西芒欢天喜地的离开,花惜香才道:“放心吧,那批阿芙蓉的源头,我已经找到了。它们是从广西流出来的,几个广西武林的人,在疯狂的找买家呢。我的手下验过货,成色正的很,咱们略一加工,就能得十倍之利,为什么不答应?” “广西?”李炎卿脑筋一转“是不是从韦银豹那流出来的?” “妹夫说的不错。”花惜香也不隐瞒“就是从叛军控制的区域流出来的。不过你也想想,那地方土地贫瘠,出产极少。当地土人就得自己想办法,搞点赚钱的东西来种。他们知道这阿芙蓉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听说又有高人指点过他们如何种植,产量很高。只是原来这边的成色不够好,似乎是韦银豹懂得提纯的办法,手上阿芙蓉的成色才能这么好。他虽然寇掠州县,所得甚丰,但是他的部队军饷依旧是个大问题,就只好把阿芙蓉出手了。” 据说韦银豹之所以能够占据桂林一府,将官军压在府城里不能出阵,很大因素是因为他深得百姓之心。补充兵员方便,还有百姓帮他通报消息。一旦战局不利,老百姓会主动帮藏匿伤病,协助他逃脱。 与之相比,官军在这方面就差的远了。到了乡下完全成了睁眼瞎,百姓们不是给官兵指错路,就是带着官兵绕弯路。往往几路人马会剿韦银豹,变成了一路打光一路才到的添油。还有的,干脆就把官军带到韦银豹设好的伏击圈内,让官军自入死地,全军尽没。 正是有了这些百姓指点,官兵虽然兵器衣甲上占据上风,可是在实战中却是十战九负,丧师失地,眼下只能据守府城,坚守不出。照这么打下去,怕是连府城都保不住,真个一府沦陷。 韦银豹又不是三头六臂,他得到百姓帮助的方法也简单的很,就是不征赋税。韦字旗所到之处,百姓一律不交税。相反,百姓如果有什么困难,韦银豹的部队还能全力解决。不但不征粮,还主动借粮给百姓,这样的部队自然就能得到支持。 他的部队不是天兵天将,终归也需要粮饷开销。当兵的要发军饷,每天要吃粮食。他又不想与豪强结怨太深,所到之处很少袭击士绅,也基本不吃大户。饷源无着,全靠打开县城掠夺县库所得补充军用。 他初起兵时,靠着这手法不但聚敛了人气,也积累了不少钱粮,足够其部队开支。但是随着战局的延续,桂林守军的顽强远超他的想象,而桂林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大量的守军,也让他几次攻城都落个铩羽而归。 在桂林攻防过程中,他两次潜入城内,攻打靖江王府,倒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是却没有得到他需要的钱财,反倒折了不少人马。 战死的部众需要抚恤,否则人心就散了。前来投奔的豪杰要给予优待,否则没了名声,谁还投奔他韦老大。这些全都是不能节省的开支,再加上百姓那无休止的需求,他有求必应的政策,都在消耗着他的积蓄。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广西食盐封锁。人或许可以几天不吃饭,但是必须要吃盐。没盐人就没了力气,不要说打仗,连走路都做不到。他韦老大要是不能给部下搞来足够的食盐,人马是会哗变的。 他劫掠县库的银钱,全都用掉购买高价的私盐。这盐价一天几涨,按那贩子的说法,这叫按需求定价,谁让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可以卖盐呢。部下的军饷、粮食,兵器、食盐,韦银豹难以支应,就得自己想办法。 这阿芙蓉算是他趟出来的路子,请了几位广西大有面子的豪杰,把这东西贩卖给官府控制区域内的药店,换取银两粮食。广西这地方此时比广东富庶,但是其钱粮也不算充裕,阿芙蓉的销路并不理想。 如今香山商贾云集,倒是东南地区的富庶之处,韦银豹就想把这边的路打开,把阿芙蓉销过来。如今香山的黑道生意,由海阔天、花惜香、洪七妹、梁瑞民四家均分。 尤其花惜香部下多为城狐社鼠江湖侠少,若是不通过她的门道,谁偷着买卖东西,就肯定等着被人捆起来沉海。 花惜香道:“这几个人在广西武林算是有点面子的,还有两位是武林的前辈。论起来是我的长辈,他们出了头,说是手里有个四万多两阿芙蓉。有了这些阿芙蓉,我们拿来做药,就能换回来将近二十万的银子。” 李炎卿见她说的眉飞色舞,沉默片刻道:“花姐,这个是资敌啊。韦银豹如果始终有补给,这桂林城怕是顶不住。若是连桂林都破了,我看整个广西都保不住。” “哼,这当然是资敌。卖盐给韦银豹,难道不是资敌?我审了那谢云裳,她那书信虽然是买来的,可是这事可是真的。殷正茂确实派人来广州提盐,只是书信被她买了而已。要是没有殷正茂的面子,这几万两的阿芙蓉,怎么出的广西。” “那花姐的意思是,这生意你想做?” “如果我想呢?”花惜香面色如常,双目盯着李炎卿。 “那就当我不知道吧。这生意我是不想做的,不过若是花姐一门心思要做,我也不好说什么。” 花惜香与他对视了片刻,叹口气道:“何必呢?你心里就是想着为朝廷立功,也没必要为我的事屈了你。这事我要是做了,在江湖上的名声也算臭到家了。可是那又怎么样?我花惜香的名声,眼下很好么?我豁出去了。反正江湖人都骂我是个贱货,我不在乎再加条出卖同道。这生意做当然要做,但不是按他们的做法。咱们给他来个白吃黑!” 第250章重要访客 做生意是为了发财,天下还有比白吃黑更能发财的事么?花惜香的想法是把广西这次流出的阿芙蓉都集中到香山,再来个一网打尽。可是这东西的数量,已经多到她想象不到的地步,实在难以想象,韦银豹怎么会种出那么多高纯度阿芙蓉的。 这事里牵扯的江湖人,也有点超出她的预料,有几个与巫山派很有些渊源,若是都这么剁了,似乎也有些对不起前辈。可是李炎卿这一说,反倒让她心里有了些许波动,终于下定了决心。 “白吃黑?这事倒是好的很,如果人手不够,我可以把李天梁的亲兵队叫上。哪些人是你们巫山派的好朋友,你到时候可以跟我说一声,我把他们放了就是。” 花惜香懒洋洋道:“放了?放了他们能念我好么?还不是恨不得把我食肉寝皮,剥皮抽筋。该抓就抓,该杀就杀。等拿到监狱里再放,那样他们会哭着说我花惜香真是女侠。所以要做这事,就得做到家,又想落个好名声,又想帮到你的忙,终究是不成的,朝廷啊,真麻烦。” 李炎卿赔笑道:“那这么一来,就要辛苦花姐了。” “辛苦谈不到,就是毁了名声。从今以后我若是走了单,说不定就被谁敲了闷棍,抓去替天行道也不一定。”她伸了个懒腰“可在你这,还得看你那些侧室的脸色,也不是什么好日子,这年头,好人难当啊。” 夷州这边的建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工的。从整体规划,到具体实施,都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这其中还要有信的过人全权负责,坐镇一方。这里未来是洪四妹的领地,她也不放心交给别人负责,干脆亲自坐镇在夷州总督全局,各地建材人力,也纷纷运转,向夷州汇总。 大明虽然在澎湖设有一巡检司,但是那巡检司人力有限,船只也劣,哪管的了这些水上霸主。再说洪四妹身上有官身,背后有靠山,哪是一个小小巡检司惹的起的。 从广州方面早就吹了风过来,对夷州的事,不要睁一眼闭一眼,而是把两眼瞪圆,那边有什么困难,你都要帮它解决。若是这事做不好,这巡检也就不必做了。 有了这些力量的支持,眼下的摊子铺的还不是太大,资金短缺的问题也还没暴露,夷州建设的如火如荼。而且这里有许多土人女子,年轻健康,充满活力。让那些在澳门找个女人如同登天的葡萄牙人如同进了天堂,那位负责修筑多面堡的设计师,由李炎卿做主,娶了一位土人女子。这一来,让其他葡萄牙人为之疯狂。 他会什么?不就是修个城堡么?我们会的也未必比他少,这一个女人产生的作用,是这些洋人都有了极大表现欲,整个工程进展顺利。 李炎卿则带着晴云暖雪与花惜香返回香山,洪四妹也知,虽然县衙门离了李炎卿也能照常运转,但是作为父母官,怎么也要回去坐镇。只是在临行之前,与李炎卿抵死恩爱,直到筋疲力尽才喘息道:“我……我要把你榨个干净,免得你被花惜香偷着吃了。我把这安排妥了,也要回去,替我盯着点,别让梁宝珠欺负我儿子。” 等回到县衙门,衙内几个女人也纷纷迎出来见礼。李炎卿先是在几个爱妾脸上各亲了一口,然后又钻进了柳叶青房里。她临盆的日子也近了,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笑容。 “洪姐的儿子很招人疼呢。看着就爱,总想在小脸上捏几把。我的儿子要是能像那孩子一样招人疼就好了。对了,这些天你不在啊,有不少人来找你,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结果你不在,师姐也不在,就只好把礼都送到我这了,有时间,你还是去见见他们吧,其中有几个面子不小的。” 这几份名贴里倒确实有些江湖上有面子的人物,不可轻视。如点苍派掌门武大侠,南少林了空大师等,都是一方江湖大豪。各自手上都掌握数千上万亩的良田,成百上千的壮丁。点苍派还与云南黔国公府内有差使,担着个供奉职位。 若在往日,他们未必肯把一个区区县官看在眼里,可是眼下,却是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香山县不哭死神刘朝佐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一点,连大名鼎鼎龙凤双侠都折在香山,自己这一行人,哪还能不小心一点? “南少林了空大师。这不是能痴的师父么?我得把那个死光头叫过来,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南少林的和尚,也玩阿芙蓉?”李炎卿看着名贴,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 这香山以前一年也未必来一个江湖人,怎么现在这江湖好汉越来越多,级别也越来越高了。眼下香山监狱里,都关了十二个丐帮八袋长老了。 按编制,丐帮总计八袋长老才有九个,多出来的三个,不知是哪冒出来的。按着丐帮的帮规,丐帮帮主自八袋长老中选出,也就是说,未来的丐帮帮主就在香山监狱里蹲着呢。 花惜香摇头道:“这倒不对。这两人里,南少林不沾阿芙蓉,点苍派玩的是玉石,再说云南有的是云土,广土跟他们没关系。这便奇了,这明明是广西武林的事,他们掺和进来,要干什么?” 能痴听到自己师父来,也吓的变了脸色。“大老爷,我今后三年的俸银粮饷都不要了,千万别告诉师父我在这。那老和尚要是知道我在这,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先不理南少林这仁慈的门规,李炎卿奇道:“你不是方丈的爱将么,还得过英勇保卫僧产,勇斗拒交租税佃农的战斗英雄。怕你师父干什么?说不定你师父见了你之后高兴,还教你一套上乘武功呢。” 能痴却依旧苦着脸道:“爱将?您见过爱将被打发到僧兵营的么。我实话跟您说吧,南少林租子定的高,加上这些年闹倭寇收成不好,泥腿子年年闹佃,南少林武僧团,谁没得过那个战斗英雄称号啊。我当初之所以被送到僧兵团,就是因为我偷了我师父的一百三十两私房钱。要么进戒律院,要么去跟俞大猷当兵。戒律院的板子厉害着呢,我可不想去送死。我知道自己当兵了,觉得那和尚管不着我,下山前,又把他另一处的私房钱二百一十六两外带十六张借据都偷走了,他能饶的了我才怪。” 按能痴的说法,自己师父武功高强,远非自己能敌,要是被师父撞上,非被活活打死不可。 他这一说,倒是让柳叶青担心了。“这了空和尚跟夫君从没见过,他来干什么?是不是包藏祸心?不行,你得多带点人去,免得被他暗算了。” 第251章神僧斗死神 按照能痴介绍,了空是南少林武僧团的灵魂人物,少林这二十几年间的武僧,都是由他一手教导,在少林也是个举足轻重的实权人物,轻易不出莆田。他来香山,肯定是有要紧事,说不定就是来对自己实施制裁的。 花惜香倒是不以为然。“你们也不想想,真要是行刺,用的着这种身份的人么?所谓刺客,都是越不出名,越不显眼越好。这种大人物即使行刺得手,也不容易脱身,出多少钱才能买他们卖命啊。放心吧,我估计是没事。诶?这里怎么还有巫山派的名贴。” 李炎卿听到巫山派三字,脸上神色一变。巫山派居然敢对柳叶青下追杀令,这委实是动了他的心头肉。这笔帐他一直想找机会跟巫山派好好算算,只是那巫山在香山没有分舵,这次居然送上门来,那便对不起了。 “这个白玉兰是谁啊?我怎么从不记得咱门派里有这么个人?”花惜香拿这名贴看了几次,满头雾水。 “别说师姐,连我也不记得咱们门派里有这么个人。我估计啊,多半就是挂名弟子,远程教学的那些吧。” 各大门派在武林中安身立命,武功只是次要一环,经济才是决定一个门派兴衰成败的关键。你要想成为一个大派,首先就要保证自己有充足的财源,否则的话,拿什么养活门下无数弟子门徒,拿什么结交官府,雇佣杀手? 门派里养的青壮子弟,大多数也都是干这个用的。不管是到商铺里收保护费,还是拿着刀枪指着人的鼻子问“就是这个价,田你卖不卖。”若没有这个用处,谁爱养一群闲人啊。除了这田地固定收入之外,各派也都有自己独有的创收之道。 以南少林为例,每年福建发往各地的茶叶,都要为南少林捐一笔香油钱孝敬佛祖。佛祖保佑,那些茶叶可以平安运到地方,进行销售。如果谁胆敢不交的话,那就是为富不仁,目无佛祖。神佛一怒,血溅五步。不是仓库被烧,就是茶叶进水不能卖,再不然就是船翻人亡,路遇强盗,落个血本无归人财两空。 而点苍名列武林七大剑派之一,但自身剑法其实并不算如何高明。按照花惜香的说法“那就是拿无量剑派的剑法改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无量剑派不懂运营,就只能做点苍的代工,点苍贴牌闯江湖,可是架不住运做的好。天下就只知道有点苍,不知道有无量。点苍派真擅长的,是眼功和刀功。那可真是天下一绝,指望这个在黔国公府吃饭的。” 云南边境流行赌石,点苍派的功夫都在这上。他们的眼睛毒,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石头内到底有玉没玉,玉质如何,据说十有九中。而那一手刀功更是天下无敌,保证开石得玉,不损玉料分毫。与善于雕玉的昆仑刀法,并称武林两大名刀,四海景仰。 黔国公府正是看中他们这份本事,特聘其为国公府的供奉,负责替黔国公沐千岁买玉、开玉。至于所谓保镖侍卫,人家府里有不知多少尸山血海中出来的家丁,哪用的着江湖人。 巫山派的财源除了巫山神女会襄王外,还有一条就是造星。她们在捧红侠女这个工作上,有着多年心得,知道怎么能够让一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各地有许多出身小门派的女侠一心想接受巫山派深造,为此不惜高额学费和宣传费。 巫山派被天女门吞并后,这项业务比以前红火多了。哪怕是那些真的丑如无盐的女侠,天女门也有办法把你打造成武林女侠榜上有名人物。那些女侠们为了能成功,也肯花血本,去购买一张巫山派的毕业证书。 如今巫山派号称门徒三千,遍地开花,都是由这些函授侠女撑起来的。真正的内门弟子只有十二个,人称巫山十二峰。再加上外门弟子,总坛内人手也不超过五十人,至于驻外弟子,本门弟子自己都认不过来,就别提外人了。 “这几个人有点意思,既然下了帖子,本官就去会会他们。叶青你也跟我去吧。”李炎卿拉着柳叶青的手,目光中充满温柔。柳叶青笑道:“我就不去了。如今身子不方便,还不能喝酒,没什么意思。师姐,你替我去吧,一定要看住夫君,不许让他被别的女人勾走哦。” 李炎卿自从与梁家联姻后,就把梁瑞民开的那家四海居大酒楼,指定为县衙门公务招待专用酒店,让梁瑞民倒是赚了不少钱。今次的会谈,也选在那里,整个三楼全被腾空,用来招待这一行人。 只见南少林方面的了空大师,五十开外,体格魁梧,满脸虬髯。与其说是个僧人,倒不如说是剃了光头的屠夫。一双眼睛凶光四射,让人看了就发怵。那位点苍派的武金发武掌门倒是满面和气,穿绸裹缎,员外巾上还嵌着一块玉石,一副富翁打扮。 那位白玉兰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生的眉眼可人,一身雪色衣衫,将她的曲线都勾勒出来。见了李炎卿后倒不认生,直接跳过去施礼道: “姐夫好。我是巫山派白玉兰,是柳姐姐的师妹。我们虽然没见过面,可是我们是同门啊。亲不亲,同门分。按照巫山派大侠们的说法,天下巫山是一家,我有了你这个县令姐夫,在香山就可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没人敢来惹我了,是不是?” 李炎卿对这自来熟也没办法,只一点头示意,然后便自入席。那位了空大师开门见山道:“听闻刘老爷武功高强,乃是广东的第二高手,贫僧不才,是我南少林达摩堂首座,也曾学过些拳脚,今日特要在刘老爷面前请教几招。” “大师,我妹夫是朝廷命官,您跟他过招,怕不合适吧。要不就由小女子领教一下少林神拳?”花惜香知道李炎卿根底,哪能让他出手。心中暗骂这和尚真不懂事,哪有和朝廷命官动武的道理。别看你有俞大猷做靠山,这事也是你没理。 了空却不肯给面子。“花女侠,你难道不知道我了空是个武痴,生平见不得高手的?就是当年的谢天涯,我也曾三次找他论剑。这刘老爷既然号称不哭死神,总得让我见见他的本事吧。来人啊,拿酒来,我要试试刘老爷拳法上的造诣如何。” 那位白玉兰则兴奋的拍手道:“好啊好啊,快拿酒来。我要看姐夫和少林高僧过招,不哭死神对少林神僧,千载难逢的场面啊。” 第252章预除西土 少林神拳不愧为武林绝学,确实威力无穷。李炎卿与了空只战了十几个回合,就大感难以应付,不住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这和尚不老实,总是慢出,这不公平。” 了空却不肯认帐“诶?贫僧可不曾慢出过。少林武功后发先至,这个正是神妙所在。想我乃是南少林武僧团首领,达摩堂首座,能干那作弊的事么?来来,咱们再来,让你看看我少林神拳的厉害。看我第一招,哥俩好啊、八匹马、六六六、满堂红……” 二人吆五喝六,手口合一,斗的甚是精彩,两坛美酒已经捐躯过半。武金发似乎也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在旁聚精会神的看着,又对那伙计道:“别傻站着了。没看两位高人比武论剑么?你个跑堂的懂武术么,看半天有什么用,还不赶紧的,走菜!” 等到把各色菜品上齐,了空挑大指道:“刘老爷不愧是不哭死神,拳法上的造诣与贫僧不相上下。不是贫僧夸口,放眼整个南少林,我酒桌上划拳无敌,没想到今天却不能胜过刘老爷,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后来这场比武在江湖上的影响很大,大家都知道广东第二高手与南少林达摩堂首座某日偶遇于香山四海居,比武论剑千招不分胜负。此事有点苍武金发武大侠全程目睹,绝许虚假。 只是对这事的看法分为两种,福建武林普遍认为刘朝佐果然是文武双全的天才,能与我们南少林的首座打成平手。而广东武林则推崇了空的本事,居然能和不哭死神力敌千招没被捶死,看来南少林也有点道道。 这次比武不但拉近了两人的关系,还间接抬高了两人的名声地位,可称一举两得。李炎卿也渐渐明白南少林是靠什么能在武林立足,又有这偌大声威,看来果然有自己独得之妙,这做人的本事就胜过不知多少江湖人。 了空又道:“贫僧从南少林来,也没什么好东西送。这不是路上么,遇到个茶商非要送半斤武夷大红袍孝敬佛祖。贫僧是个武人,又是出家人,禁绝口腹之欲……这烧肉做的真不错。也没有饮茶的嗜好,分辨不出好坏,还请刘老爷帮个忙,帮贫僧看看,这茶的品质如何。这位茶商的心,到底诚不诚。” 武金发也道:“我们云南是个穷地方,不比大师的福建,也没有好茶叶送。这不么,前几天有人送了块破石头给我,您说我要块石头有什么用?还是送给刘老爷拿去,做个镇纸也好。” 这块破石头,李炎卿无论如何也不想当做镇纸。这是块上好的玉石,即使他是个玉料方面的外行,也看的出这透体洁白,全无瑕疵的玉石,是值大钱的好物件。只要请个好手雕琢雕琢,将来送到京里当聘礼都够格了。这两人送了厚礼过来,又图的是什么,难道他们真对广土有兴趣? 那位白玉兰似乎什么也没准备,方才那场代表福建广东武林最高水平的拳赛,她也没什么兴趣,只拉着花惜香的手问这问那,看来是打定主意走亲情路线。 了空道:“刘老爷,贫僧等人在江湖上有些朋友,最近从他们那收到消息,似乎有一批广西出的阿芙蓉,流入了香山。我们虽然是江湖人,但是也是大明的好百姓,不能看着这东西在香山流传啊。朝廷早有严令,所有阿芙蓉买卖,都只能由朝廷进行,凡是没经过朝廷批准,没上过税的,一律视为禁物。再说,那东西是来自广西韦银豹之手,韦银豹是什么人?是叛贼啊。您说说,能让他把东西卖出去,为叛乱筹措军饷么?” 武金发也道:“大师说的对。韦银豹那种人,狼子野心,作恶多端。是朝廷的一大毒瘤,前者还曾潜入桂林,意图劫夺靖江王府,对这样的人,绝对要给予最严厉的制裁。我们点苍派卫道除魔,义不容辞。” 白玉兰听了这话也来了精神。“没错,姐夫带我们去查抄了这批阿芙蓉吧。巫山派的前辈告诉我,要成功就得出名,要出名就得不怕牺牲,有为了武林献身的精神。我有这个精神,不怕死的。只是可惜我所知道的魔头,都被姐夫你关到监狱里了,听说一天被衙役打五次,惨的很。整个香山除了这批阿芙蓉,就没有什么值得我出手的敌人了,姐夫就带我去吧,我要出名,我要成功。” 李炎卿朝花惜香看了一眼,花惜香知趣的拉着白玉兰出去,只说是姐妹说几句贴己话。李炎卿则看着这两位正道宗师问道:“二位,那蠢女人已经出去了,咱们可以说几句真话。你们这么急着对那些阿芙蓉出手,为的是什么?是想自己分多少?” 了空沉默不语,只往嘴里塞肉。武金发笑道:“大老爷,那位白女侠,其实也是礼物的一部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看到这丫头想要出名,就把她带上了。说实话,她长的还过的去,至少比我带的那几个女弟子更拿的出手。本来我是想让几个女弟子陪陪老爷,这回有她,就省了我们的人。那批阿芙蓉么,真是韦银豹用来筹措军饷的东西,大老爷抄了它,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不错。若是香山公人不够用,我们两派也可以出手。贫僧这次来,带了六十名南少林的武僧,还可以从俞总镇的兵营里,借出十几个兵来。武兄的本门弟子少一些,但是他有护院有镖师,能拉出将近一百人。那些押运阿芙蓉的,也不过百人之数,只要咱们几家联合,不怕吃不下他们。” “我对于吃下他们,完全有信心。”李炎卿表现的十分自信。“但是我对你们没什么信心。大家初次见面,你们又送厚礼,又送美人,为的只是查抄这批阿芙蓉。然后你们告诉我,只是为了行侠仗义?别忘了,我的女人是巫山派的弟子,我也算半个江湖中人,你们觉得这种话,真能让我相信么?他一百人也好,二百人也好,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连叛军我都收拾了,还怕一群阿芙蓉贩子?所以你们如果不想说实话,本官就自己干,不带上你们就是了。” 武金发见李炎卿一脸严肃,也知这个官八成不好糊弄。只好道:“这事……其实是我和大师受人之托,帮人的忙而已。不把这批广土搞掉,我们的云土就不容易进来了。还望大老爷多多帮忙,将来少不了您的好处。” 第253章送上门的礼物 任何行业都会有竞争,包括这贩土的行当也不例外。广西的广土纯度高,成色好,其他地方的阿芙蓉万难匹敌。其一出现,最先引起的就是这些阿芙蓉商人的注意。这一点与粤盐的处境类似,打击粤盐最凶的,是扬州盐商。想要把粤盐全都买过来的,也是两淮盐商。 这些做土的贩子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把这近十万两广土全都吃进,就只好找官府的门路,希望把它们全都销毁。武金发这位点苍掌门涉猎丰富,除了玉石生意外,在阿芙蓉生意上,也插了一手。 “没办法,世道不景气,玉料生意不好做啊。我想趁着香山开埠的机会,在这里设个分舵,到时候还望刘老爷多多照顾,武某这里定然有份人情补报。您在江湖上打听打听,我武金发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武金发在江湖上名声确实不错,地位也高。他自称是当年大理段氏四大护卫之后,有家传的一阳指功夫,在加上点苍派剑法,是云南有名的指剑双绝。又开发了无量山旅游工程,一份朱蛤腿就要收三两银子,将游客们斩的落花流水,点苍派在他手上兴旺发达,比起前几代强盛许多。 他要在香山开分舵,不如说就是开一个玉器店,到时候再找些人从中运做,坑掉往来客商。至于了空大师,则是为了少林武僧们找个饭碗。 南少林虽然产业多,家底厚,借着这次香山开市又发了笔财。可是这香山就是个大金矿,每天都在产生海量的经济利益,南少林自然也要从中插手,在这开几个铺子,赚点银子。 广东的原始武林门派,又被吴桂芳出手扫荡一光。眼下的广东就像一个脱光的了的女人,这时候不强势入侵又等待何时。 可是黑道生意的兴衰胜败,从来都是由白道势力左右,而不是自己做主。如果不打点好刘朝佐就贸然进香山,结局只能是像白云山庄那样,落个全军覆没。 这阿芙蓉的事,也被了空二人看做是投效香山的投名状,靠着这份交情,买自己一个开山立柜,怎么算怎么够本。至于云南阿芙蓉生意的后台是谁,武金发摇头道:“这个实在是说不得,还望大老爷原谅。人家有话在先,不想把名字露出来,您老人家原谅。” “武老师与了空大师既有报国之心,我也不好寒了英雄侠士的心,这件事,就按二位老师的意思办吧。不过具体的时间,咱们还要参详参详,选好时间,一起动手,将那些贼子一网打尽。至于二位有意来香山做生意的事么,香山向来欢迎遵纪守法的商人,只要你们照章纳税,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这两个门派与白云山庄不同,他们都是南方门派,入侵广东先天就有地理优势。南少林号称有八千僧兵,点苍派也号称门下三千子弟。刨除水分,这两大门派能掌握的壮丁,也在一千五百人左右。在官府上,两边也都有背景,尤其南少林,那是能和宫里说上话的,硬顶不是个办法。 李炎卿也没打算把所有门派都拒之门外。只要控制好自己的基本盘,放他们进来,倒也没什么不可。 这两人也不是白云山庄那些混人,武金发的铺子有李炎卿三成干股,南少林在这里传法布道,对抗白莲教,顺带还答应帮着粤盐行销福建。两下里没有利益冲突,自是一拍即合。 至于白玉兰,那女人是他们在半路上遇到的,见她有几分姿色,也当做礼物带了过来。那女人显然是初次行走江湖,对于人心险恶完全没有防范,还以为自己得到两位江湖大豪的赏识,乐的连北都找不到。 “太爷,只要这次买卖作成,我们该给的孝敬,一文都不会少。那白玉兰,我们也有办法安排。只希望日后能得您关照一二,让我点苍派在香山乃至在广东得以立住脚跟。” 了空也道:“正是。我们出家人向来讲究个慈悲为怀,那些黑道生意是不会插手的。只是让他们按规矩缴一份香油钱,这不会对您的利益产生影响。若是谁走的是您的关系,只管说一声,他那份香油,贫僧做主就免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把广土灭掉,不能让他们流到市场里。” “放心吧。广东的药材实行专营专销,哪一家店铺敢私自进货,都是要受到重罚的。那些商家都被收拾服帖了,没人敢来送死,我要是不收那些货,保证他们没地方去销。这次查抄就算咱们两家联手,共同做番大事。” 见正事说完,武金发出去又把白玉兰与花惜香招呼进来,一同用酒。武金发是老江湖,一张嘴能把死人说翻身,话里话外恭敬着白玉兰,让这丫头乐的找不到北,酒也就不知不觉喝了下去。 了空大师是出家人,没有这么多心计,他只把酒碗一放。“白姑娘,贫僧敬你一杯。你若是看不起我,就不要喝,看的起我,就把它干了。” 这白玉兰初时还能撑着,可渐渐的舌头越来越大,目光越来越呆滞,一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武金发示意了一眼了空: “大师,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告辞吧。白姑娘既然是巫山派的人,就交给刘老爷这位巫山派的女婿照顾就好。刘老爷放心,这白玉兰明天若是哭闹起来,由我们出面应付,保证不让您为难。左右不过是钱的事,我破出两件好玉,还怕了结不了此事?” 见他二人离开,花惜香笑道:“恭喜妹夫,又收获一个佳丽。这白玉兰模样不错,倒是能为妹夫暖脚。” “行了花姐,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知道你们巫山派带着醒酒药,赶紧帮她催吐,让她醒过来。要不然你就让你手下的侠女把她抬回去,我还得赶紧回家呢。” 花惜香扑哧一笑“看不出来,妹夫居然要改邪归正了。” “谈不到,只是这小丫头不值得我动手罢了。你的人我知道就在外头,让她们来几个,把人弄走,我可背不动她。” 几名女侠进来,七手八脚将醉成一瘫的白玉兰抬了出去。大家没人注意到,白玉兰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又迅速的闭上,只是嘴里发出几声哼哼。 第254章失败的行刺 李炎卿与花惜香则并肩走回县衙,此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刻,路上也无行人,这两人深夜同行,自有一番爱眉味道。李炎卿道:“那了空大师怎么长的像个屠夫一样,若不说他是南少林大师,我肯定以为他是山大王。” 花惜香笑道:“你这人嘴下留德吧。南少林武僧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比土匪还凶,若不是有这么个首领,怎么压的住他们?所以历代南少林的武僧头领,都是面目凶狠的僧人。接待大施主的,都是文僧,就是怕吓坏了人。” 她又道:“你今天表现不错,居然不肯吃那醉美人,我回头送你个礼物,就当奖励你了。” “礼物,不知是什么礼物?”李炎卿轻声问道,神态里多了几分戏谑。 花惜香向边上挪了两步“我告诉你啊,你身边没带公人,就你,我一只手就打翻了,别自己找死。我这礼物,你肯定满意,一只天上的凤凰,味道不错吧?” “谢云裳?”李炎卿一听凤凰,立刻想到她说的是谁。那位骄傲的美人,倒是许久没见,按她以前和花惜香的过节,只当已经被大卸八块了。现在听来,似乎花惜香想到了另一条更为凶残的报仇之路。 “没错,就是她。你知道么,当初我到河南时,被她用计擒住,她是怎么对待我的?与她比起来,我得算的上宽宏大度。一个正堂县令,香山父母管,真对的起她了。天之骄女,九天飞凤,我到时候让你看看,她现在是个什么德行。” 一说到报仇,她的神色就不似平时那么镇定,李炎卿只好打岔道:“其实这事也不一定非要这么解决,我想总有其他的……” “没什么其他的方法。”花惜香抢过话来“她当初怎么对待我,我就要怎么对待他。如果这事你自己不想上阵,我就找几个夷人来。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男人有的是。” 见李炎卿不语,她又道:“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我先多折磨她几天,到时候才有味道。那白玉兰,你不碰她是对的,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大寻常,你最好跟她保持距离。” “怎么?她有问题?要不要我叫瑞恩斯坦出手?” 花惜香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刚才盘了她的底,没盘出什么来。她对巫山派的事知道的不多,也不少。正好是一个函授学徒应该知道的范围,各方面的表现,也像极了一个刚出道的小女侠。家里听说是个土财主,所以有钱供的起她。但是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些不对劲,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点苍派的四秀都带来了,却都被她比了下去。这么个美人,不应该是这么蠢,否则不早被人吞了。可要只为一个怀疑就动她,说不过去。” 李炎卿道:“我知道了。暂时我是不会动她的,最多派人去盯着她。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我会第一时间动手。” 两人又走几步,花惜香道:“我师妹快生了,一个笨瓜似的傻姑娘,转眼就要当娘了。咱们说好啊,这个孩子我要做干娘。” 李炎卿知道,她当年被暗算,谢云裳给她灌了药,使她一生不能生育。点头道:“这没什么问题。有你这么个聪明能干又漂亮的干娘疼他,是他的福气。” “福气什么?洪四妹那个孩子,将来长大了有个岛等着他继承,叶青的儿子有什么?”她这话里带上了些许酸味,既是为师妹鸣不平,也是嗔怪李炎卿没把一碗水放平。 内宅和气这种事,只能想想,实际是做不到的。李炎卿的儿子没有大名,大家都知道,是等着京师里那位大妇取名,算做是对她的尊重,谁心里没有点怨气?再加上这次夷州设土官的事,如果洪四妹可以顺利成为土司,那将来她的儿子就比其他人的子嗣高了一截。 柳叶青也好,秦蕊珠也罢乃至晴云暖雪,谁心里都不痛快。大概唯一对这一切无所谓的,就是梁宝珠了吧。不过大家都把这事藏在心里不表现出来,只有花惜香身份特殊,口无遮拦,完全不在乎。 “花姐,这一碗水终究是没法端的平的。洪姐手上本钱大,又恰好赶上这个事,所以她就多占了点。不过都是我的骨血,谁能比谁差到哪去,将来我自己有主张。” 花惜香道:“我知道你有主张,也相信你不是一个厚此薄彼的人。再说洪四妹那个一身鱼味的女人,哪比的上我师妹?那夷州是她的,这东印度公司的股份,我师妹就要多占一点。当年在门里时,我就对我师妹最好。因为她身上很多地方像我,都是爱上了男人,就不惜一切代价倒贴的呆瓜。要不是为了这一点,我就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又拼了命保全她的清白,宁肯嫁给高进忠那个太监,也要保住她。你若是敢对不起她,当心我跟你没完。” 她朝李炎卿威胁似的瞪了一眼,却见对方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种莫名的灼热,急忙把头侧过去。幸亏已经看到衙门门口的灯光,她的心才安定了一些,几步过去叫开门,将李炎卿推到柳叶青房里。 客栈内,白玉兰等几个伺候她的女侠一走,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目光清澈,再无半点醉态。她自贴身处取了匕首出来,看着灯光下闪烁着寒光的冷刃,心内暗恨道:只差一点,就能为堂兄报仇了。只可惜那狗官居然不上当,这行刺的事,怕是再难成功了。 她从小受过行刺方面的训练,知道这种事很讲个机缘,往往一次失算就意味着怎么也成不了。本来她已经打算牺牲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去换取对方的性命,在双双登上快乐顶峰后,再了结对方的性命。如今看来,自己多半没这个希望了。 偏生对方又是广东第二高手,不找这种机会,又怎么能行刺的成?到底该怎么制造机会,让他来占自己的便宜?她正在寻思,外面有人轻轻敲了三下门,门开处,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施礼道:“小姐,你怎么样,狗官有没有真的……” 第255章误中副车 白玉兰没好气的一挥手“没有。再说有又怎么样?我这次来,就是要行刺狗官的,不做那种事,又怎么刺的死不哭死神?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能作到么?” 她身边这十几个跟班,武功全是平平无奇。也正因为他们身手一般,才没被了空等人怀疑。只是这些人终究是江湖人,并不太清楚一点,一个人的价值往往跟他的身手没什么关系。 这些跟班虽然没什么功夫,但都受过严格训练,每一个人都是传递情报,通知消息的能手。其价值远在普通意义的好手,高手之上。 那妇人是这一干人的首领,年轻时也经常用肉体为组织获取情报,于男女之事倒不似普通热男那么重视。只是说道:“小姐你这办法不能说不好,只是事后脱身其实并不容易。所以我的建议还是用药。让那狗官死的像中了风,官府也查不下去。属下这里就有这种药物,配合上男人助兴的药使用,保证小姐心想事成。” “不用你管。”白玉兰道:“只有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才能解我心头之恨。至于脱身,只要刺的死他,我就有办法脱身。不过你说的那个助兴的药,记得给我留下,也许用的上。” “小姐,那韦银豹那边?” “不管。我们在广西的兄弟基本死了个干净,对韦银豹的控制力大为下降。眼下在广西的,根本不是咱们的人。他们死的越多,吃的亏越大,对咱越有好处。官府要查抄这批阿芙蓉,倒是合了我的心意,我们不去干涉。到时候,我还要跟着一起去查抄,让广西那群人失了根基。阿芙蓉提纯这种技术,不掌握在咱的手里,也不能掌握在那些人手里。不过,刘勘之那面你可以去通个消息。狗官向来是善用官府之力,这回我倒想看看,当他自己被官府之力对付时,又能如何。” 花惜香部下侠少侠女众多,又有瑞恩斯坦和他的锦衣卫帮助,消息十分灵通。很快就有人回报,在香山县城外的一个临时仓库内,聚集了约两百名来历不明的汉子,说话全是外地口音。而且这些人随身带有兵器,仓库里的货物也不让人接近。 有几个人扮做了力夫想去看看箱子里是什么,结果对方直接抽出刀来要斩人,这行迹分明可疑的很。花惜香本来还想等那几位前辈再来时,确认一下再说。只是一听这回报,也觉得没什么等的必要,动手拿人绝对没错。 人力方面,几家共同出动,兵力几乎达到了五百之数,以二搏一,料来无妨。尤其南少林和点苍带来的弟子,都是选出来干硬架的好手,不是那些行走江湖,去挣名声的侠少。 这些人大多出身贫苦,卖相也不佳,除了卖命,没什么其他用处。门派里开了赏格,他们临阵就不怕死。有这些人打前锋,多半一个冲锋就能打进去。 有香山公人这些地里鬼带路,还有梁家的家人指引,到了那仓库时,也不过是午饭时分。这些公人以往也没少做这勾当,大喊一声“莫叫走了白莲贼,捉拿逆党,斩首报功啊。”那些少林棍僧一马当先,就撞了进去。 这支人马是按着俞大猷的练兵法教出来的精锐,战斗力不是普通江湖豪杰能比。想那广西武林中并无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些僧兵一冲,多半就能将他们杀个落花留水。哪知人马刚自一冲,就听大院内传来阵阵怪声喝骂之声,接着就是一阵弓弦响动,为首的十几名僧人大半中箭,狼狈的退了出来。 “不对劲,这不是广西的阿芙蓉贩子。”花惜香耳音好的很,一听就知道搞错了。这些人说的是四川土话,夹杂的还有些部落土著的口音。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广西的阿芙蓉贩子,消息搞错了。 但是这也算歪打正着,这些人纵然不是广西来的阿芙蓉贩子,也绝不是好人。在广东严查甲兵的前提下,他们怎么手里还有弓箭?那些中箭的僧人,个个面目表情痛苦,大叫道:“箭上有毒,箭上有毒。大家小心,不要放过这些混帐王八羔子。” 那些川人放箭之后并不死守,而是举着兵器杀将出来,与僧兵接战。这些人身手矫健,训练有素,竟然是将僧兵和点苍联军压了下去。即使侠少们参战之后,也不过是勉强打个平手。 “这回是撞到硬点子了。”李炎卿在后看着,不由暗自叫苦。早知道就叫上李天梁的官兵,或是把海巡队拉来了。眼下这些人纵然能胜,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再说看这些人的狠劲,自己能不能赢都在两说。 不过这次行动倒也不能算错,这些川人有的身上还有铠甲,手中的兵器也不是防身短兵,竟然有许多长兵器,怎么看路数也大有问题。多半是在筹划什么危险勾当,幸亏误打误撞碰上他们,若是等他们发动起来,还不知道要出多大漏子。 花惜香在后看着,忽然道:“这里面有四川武林的人,你看他们的暗器,这是唐门的。不过最凶的那些,是川中土人,听他们的呼喝口音,似乎是叙州的都掌蛮。这些蛮人向不与汉人往来,怎么跑到香山来了?” “不管是什么蛮,死了的才是好蛮,这些人当真硬扎的很,似乎大师他们顶不住啊。”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0`t``x``t . c`o``m 了空方才靠着一身功夫,躲过了弓箭的袭击。现在带着一干武僧与蛮人撕杀在一处,只是那些蛮人凶悍无比,僧兵占不到半点便宜。那些土人若是此时突围,很有可能摆脱官府的围攻突围而去,可不知怎的,他们却拼死护住这院子,就是不让官府杀进来。 内中还有汉人高声叫道:“我们是奉了两广总督的命令,前来广东采办货物,你们居然敢来劫杀,分明是要造反。大家顶住,这伙假官军,早晚要露馅。” 花惜香在后看着,忽然道:“说话的人我认识,是江湖上通缉已久的血手人屠屠千里,有名的凶人,怎么他也在这边,这事越来越怪了。” 李炎卿见两下战局僵住,只好传令道:“香山县的公人,给我冲上去。阵亡的抚恤翻四倍,受伤的汤药翻八倍,还有女侠伺候养伤。养兵前日,用在一时,给我上啊。” 第256章强敌 香山县的公人里有不少都是洪四妹部下转入,战斗力远胜过普通公差。至于装备,比起正军都不逊色,披甲率超过六成。李炎卿一声令下,这些人已经取了火枪,对着那些川人的队伍放了一顿乱枪,接着就是一阵弓弩齐射。 这支川人人马装备精良,人强马壮,放眼广东武林并无一家能与其为难。今天也是倒霉,遇到了这么一支精锐公人,顿时吃了苦头。他们手里只有弓箭,没有硬弩和火枪,被乱枪一打,阵脚有些浮动。 那血手人屠大叫道:“不行了。这帮鹰爪手里的家伙太厉害,大家还是冲出去吧,在这死守只能是个死啊。他们拿枪打,咱们哪扛的住?” 那些公人又高喊道:“广东巡抚吴大帅已经发了标营人马,要将尔等一网打尽,现在扔下兵器投降,还能有条活路。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这些川人却是悍勇,没被官差吓住。那为首的川人大喊了几句,这些人马队型一变,居然硬顶着枪林弹雨向李炎卿这边扑来。花惜香道:“这些川人疯了,想要杀害大老爷,大家小心一点,护住老爷。” 她自腰间伸手,已经抽出了那条软鞭,护在李炎卿身前。晴云暖雪也各自抽出配剑,左右侍立。十几名心腹公人由能痴带队,攥紧了兵器,两眼盯死前方。 白玉兰也抽出剑来大喊道:“姐夫别怕。我功夫好的很,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你一根头发。”边说边往着边凑过来,花惜香哼了一声,将鞭子打了脆响“站远些,刀枪无眼,提防一不留神误伤了你。这里有这么多人,不用你白女侠出手。真想露脸,就去前面顶住那些土人。” 李炎卿道:“这些人知道我是朝廷命官,还敢顽抗,看来问题不小啊。这些人不怕官府,必然包藏祸心。儿郎们,给我顶住,只要拿住这群人,我给你们请功啊。” 他见晴云虽然是被自己强行破了身子,如今却也与暖雪一样,死命守在自己身边,紧张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其妹。再看花惜香面色凝重连声吆喝,将几名得力部下叫到身边护卫,心中大感欣慰: “有你们在我身边,老爷我什么贼子都不怕。晴云暖雪,晚上回去,老爷重重有赏,让你们几天下不了床。” 暖雪哼了一声“这是奖励我啊还是奖励你自己啊,真是不知羞。”只是话里并无半点怒意,反倒充满了欣喜,至于晴云倒是不像妹妹那么大胆,只是羞的一低头,脸上倒也有一丝喜意。 李炎卿更大的底气来自李天梁那一队亲兵,这支人马兵力虽然少,但是久经沙场,战斗力高。已经布好鸳鸯阵护在身前,有这支精锐部队保护,纵然不能取胜,也足以自保。 他这回也是一时大意,低估了这支人马的战斗力,将他们当做普通江湖人来对付,结果一头撞上铁板。眼下进固然不易,退其实也不易。如果贸然撤退,不但部队伤亡大,这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名声也就毁了。 他好不容易在香山打出了威风气派,要是这么退回去,今后还怎么见人。只好自我安慰道:赚了这么久的银子,偶尔吐出去一些,就当积功德。我用银子砸,就不信砸不倒这些川人。因此高声喊道:“你们老爷有的是银子,给我狠狠的打,打翻这些川人,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自有勇夫。香山公人固然是拼了命的与川人接战,请来掠阵的巡检,也动了真火。这些人本来只是来掠阵的,犯不上拼命出死力。 可如今巡检司内是梁家人说了算,李炎卿是又梁家人孙女婿,彼此得算是一家人。这些川人要真砍了李炎卿的头,在梁瑞民那他们也没法交代。巡检司的人也只好卖命,与香山县的公人联手,缠住了这支川人队伍。 这些川人也着实勇猛,手中的兵器与公差交战也不落下风。双方作战都拼了命,秦天望带着公人冲了两次,都被顶了回来,损失了十几个人。自从香山公人集体大换装以来,还从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秦天望两眼血红,一口单刀舞动如风,大喊道:“顶住,给我顶住。千万别让这些土匪冲过去。咱们要对的起自己领的粮饷,给我拼了!”说话之间,又将一个对手斩于刀下。 那些川人也不料遇到的公差居然这么勇猛,以自己这支精兵,居然干不过一县公人,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那些巡检司的人也不要命的猛攻,自己一方伤亡颇大。血手人屠急道:“这仗不能这么个打法啊,这样会把本钱拼光的。” 他有心亲自上前将秦天望击毙,可是秦天望武功扎实,身上还有甲胄,自己竟然占不到多大便宜。队伍后面的弓手和枪手又不停的开火,一不留神就要中弹,只好又退了回来。 就在彼此打成僵持之时,却听远处阵阵锣声响起,还有大队人马喊杀之声。这些川人在广东是孤穷之师,虽然都是干硬架的好手,但也是死一少一个,来的决不会是自己的援军。听动静,援军数量甚大,这些川人也不免生了怯意。 李炎卿知道这些人能听懂汉话,故意大叫道:“好叫你们做个明白鬼。吴帅早知道你们这些都掌蛮做的好事,埋伏下三千官健,就等着把你们赶尽杀绝。如今官军大军已到,你们就等着死吧。各位,加把劲啊。杀了他们,拿着人头回去领赏。” 那了空和武金发只当真有大批官军来援,想着这一回是痛打落水狗的局面,哪能放过这种大好机会,指挥自己部下道:“杀!给我杀上去,好在官军面前给咱们门派挣个面子回来。” 那些川人在这种攻击下,也有些招架不住,军心有些不稳。那为首川人又是几声吆喝,这支人马先是朝李炎卿这边一个猛冲,了空等人以为这些人想要同归于尽,急忙往李炎卿身边围拢过去。花惜香急道:“别往这边来,那些土人是要跑,快追啊。若是让他们跑了,这事就麻烦了。” 第257章插翅难逃 这支川人队伍在一个猛冲后,以更快的速度转身逆攻,硬是冲开一条血路就逃。又有二十几名川人,举着手中长刀朝着公人这边不要命的扑过来,出手都是玉石俱焚的招数,打定了同归于尽的主意。 这些人人数虽然不多,可是一夫拼命万夫难当,他们摆开拼命的架式,这边的人数虽多,但却一时冲不过去,只能看着川人主力逃出去。 “这绝对不是江湖人。江湖中人哪有这种胆略,又哪有这种调度。”那位亲兵队长是跟着李天梁征战的老兵,见识甚足。自来进攻不易撤退更难,这种阵前回转,能玩的这么流畅,退兵之际有死士毅然断后,全军阵型不乱,绝不是任何一个江湖组织,或是绿林豪强能做到。即使是大明地方军卫,也没有这种水准。 广州可是李天梁的防区,在广州范围内出了这么一支来历不明的高素质部队,这不是小事。这时候即使不看彼此交情只看自身利益,这位亲兵队主也有必要进行提醒“这支人马绝对有大问题,怕不是贩什么阿芙蓉那么简单,刘老爷,绝不能放走他们啊。” “杀,给我杀,这些人一个不留。不要放走了那支大部队,他们是大鱼,儿郎们的荣华富贵,都在他们身上了。” 等把那支断后的人马料理完,那边本县头名案首秀才梁满仓光着上身,手里提着口鬼头刀跑了过来。 “妹夫,怎么样?我这个大舅子够意思吧。听说你带人和人火并,就带上庄客来帮忙了。只是不知道你怎么惹上这么厉害的对头,我带了这么多人,居然拦不住他们,反被他们伤了不少人。他们手头居然有弓箭,还有铠甲,这都哪来的?光抚恤和汤药,就不是小数……” 李炎卿这边,为了消灭那些断后部队,居然付出了等量的伤亡,他心情也不怎么好。没好气道:“多少抚恤烧埋,我全包了。现在别废话,赶紧给我抓住他们。若是走了一个,这事就不好办了。这些人是反贼,一个也不能走了。” 梁满仓听到反贼二字,也知道情况不能轻视。急忙吆喝道:“孩儿们,都听见了么,那些是反贼。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让他们跑了啊。”又对李炎卿道:“妹夫你放心吧,这是咱的地盘,他们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能逃到哪去?” 他这话倒也没错,这些川人虽然剽悍,可终归不是本地人,在地利和人和上,都不占优势。梁家在乡先权势极大,打掉了陈家之后,已经成为香山乡村的土霸王,各都宗族都听其号令。 这些川人所在的,正是梁家居住的区域内,又是梁家力量最强之处。这地头蛇一加入到围剿之中,对川人几成雪上加霜之势。这些乡勇倒是没有什么锋利的兵器,也没有护身的铠甲。可是他们是本地人,地理熟悉,这些川人由于图谋大事,藏头露尾,不敢勘探地形,对于地理并不熟悉。往往是胡乱冲突,被人追着屁股猛打。 李炎卿脱了官服,只穿了贴身的皮甲,手中举着宝剑带队冲锋。花惜香道:“妹夫,你先回去休息吧。这边的事你也不懂,有我们在这就行了。那些川人是不要命的疯子,万一伤了你,师妹就该心疼了。” “花姐没事,有你们这么多人保护我,能出什么事。现在李老兄的官兵也来了,就更没什么可怕。这么个大案子,我可不能放过啊。” 这案子确实大,按李炎卿分析,很可能比那十万两阿芙蓉的案子还要大一些。这些川人突围后,他带着本县公人杀入院子清理残余,发现倒是没有川人留下,却在库房里发现了十几个身无寸缕不成人形的女人。又在另一个库房内,发现了大批的金条。 这得是多少钱啊。那一根根金条虽然粗糙了些,但是码起来也得有几尺高,还有的铸成了元宝,在那静静散发着光芒。花惜香当机立断,吩咐道:“将那些亲兵都给我挡住,这事不能走漏了消息。” 这笔款子按花惜香初步估计,总数也不会少于五万两白银。只要把这批金子黑起来,那夷州的建设缺口就不是问题,完全都能堵的上,怎么能让那些亲兵卷进来。可从另一个方面说,带着大批黄金,又有禁止兵器进入香山的一群川人,举动又像足了官兵,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绝对有大问题啊。这问题比起交易阿芙蓉,可能还要严重多了。 至于那些女人简单审讯后也知道,是他们从乡间抓来发泄的村妇。这些人没什么见识,只知道啼哭,外加也听不懂那些川人的语言,无法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只知道有些人不堪折磨,已经被折腾死了,死尸就埋在院子里。这些人敢在乡下抓良家妇女来糟蹋,可见不是什么正经路数,这案子哪能放过? 早有人骑了快马到广州送信,通知了李天梁的官兵以及瑞恩斯坦的锦衣卫。这种大案子一发,几方谁也坐不住。眼下的搜捕大队里,已经多了广州的官军,香山的锦衣。不管白天晚上,都有人撒开大网进行搜捕,这乡下汇聚了几千人马,无有一处安宁所在。 这些人衔尾而杀,将川人掉队的人一一格杀。川军虽勇,但是处于逃命状态,来时的路又已经被堵死,只好且战且走,全没了斗志,队伍也越打越少。 每一次战斗他们虽然能撕开一个口子,可是官军却能从两翼包抄,将他们成功减员。这支人马越打越少,包围圈也在逐渐压缩,他们的灭亡也就是早晚的事。 “妹夫,有人回报,发现那些川人的下落了。”梁满仓一脸兴奋的跑过来回报。与其坐在书房里读书准备举人考试,还是这种撕杀更对他的胃口。这种追杀,让他仿佛又回到了海上做无本生意时的模样,他倒是打心里支持。这几天的追捕工作,他带人冲在最前面,比衙役都要卖力几分。 “哦?这些人已经跑了三天了。这三天里,咱们没让他们吃上一口热饭,也没让他们睡上一个囫囵觉。就算是铁人,这回也该没力气了。大家加把劲,把他们都给我端了,一个也不要放过。” 这些川人的落脚点,乃是在一个破旧谷仓之内,四周并无什么建筑。李天梁的大军远远围了过去,见外面几个川人的哨兵没精打采的样子,哈哈笑道:“自入死地,这回他们就算插翅也别想跑了!” 第258章付之一炬 这些川人这几天日子过的也是辛苦,本地土豪加官军合力进攻,黑白两道的联手围剿,日子过的苦不堪言。他们甚至三天没吃上一口热饭,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 只要一合眼,就有喊杀声传来。官军公人加上本地乡勇江湖好汉组成的联军,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出现,接着就是无休无止的撕杀。 即使是最有经验的战士,在这种环境下也难以支撑,何况他们只能算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却还不算最优秀的战士。如屠千里这种江湖大豪,更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道:“不行了,老子一步也跑不动了。我实在是顶不住了。哪怕是官兵现在摸上来,我宁可被他们捉去,也不跑了。这些人难道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怎么我们在哪,他们都能听见。” 那为首的首领眼睛了也布满了血丝,他接过竹筒,摇晃几下,却发现已经一点水都没有,随手就将竹筒丢在了角落里。“这些汉狗,可恶!” 他有气无力的骂道:“头人交给我们这么多钱,却都落在了官府手里,我们还有什么脸去见他?这事没完,我们得把那些钱拿回来,不能便宜了官府的鹰爪。” 屠千里心里不知骂了他几辈祖宗,只是他在汉地无处容身,客居在都掌蛮处,得罪不起人家。只好附和道“火旺头人说的是啊。那么多钱,可都是族里兄弟的血汗,哪能便宜了狗官。等着,等咱们恢复了力气,看打不死这些混蛋。我当年行走江湖时,不知杀了多少这样的狗官。可是眼下,咱实在是没力气了。” 那位火旺头人倒是个勇猛的好汉,强忍着饥饿咬牙道:“坚持一下。咱要是现在升火,说不定又把汉狗引来了。咱还是将就着啃点冷干粮,来人啊,去找些水来。” 他话音刚落,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竹哨声,只是这哨声只想了一半就断了。火旺面色一变,勉强起身道:“大家抄家伙,官军又来了。” 屠千里却没了争斗的气力,懒洋洋道:“来就来吧,屠大爷是没力气了。随他们的便,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不只是他,那些汉人好手武功虽高,却没几个人有这么强大的韧性,多日追杀下来,算是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力气。现在听到官军的撕杀,一多半的人都没了战斗的气力,宁肯躺着等死。 这支人马也算的起是川中一支精锐,素质可以与朝廷营兵一争短长。不过连日激战,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复当初的锐气。 三天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队伍也受不了。他们眼下已经减员超过六成,剩下的人大多有伤,又断粮断水。在官军的冲锋下,哪能抵挡的住。 外围的人马抵抗时间不长,就纷纷被擒被杀。只是谷仓内的人被火旺掌握住了,用暗器和弓箭拼命守住门口,官军一时攻不进去。可他们要想突围,也突不出去。李炎卿冷笑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们这里有的是火把,你们若是不投降的话,下面我们就要放火了。” 瑞恩斯坦也扯着嗓子大喊道:“放火!一定要放火!这些人冥顽不灵,必须把他们全都杀光,一个不留。” 却听里面有人高喊道:“别放火啊,我屠千里愿降。”接着仓库内就传出一声惨叫。 这放火的威胁对于川人威胁不大,对于那些投降的汉人威胁却大的很。这谷仓如果点起火来,那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那些川人忠于自己的头领,不拿牺牲当回事。那些汉人本来就是逃犯,没一个有为都掌蛮殉葬的决心,一听放火,就都想着投降。 那些土人见汉人反水,提了兵器就砍。可是屠千里当初也是从江湖白道好手围剿之中逃出来的人物,为人油滑的很,见势不好,拉了个伤号当替死鬼。接着施展开平生气力,一溜烟就冲了出来,边跑边喊道:“官兵大爷们,千万别放箭,我是来投诚的啊。” 这时从谷仓内也射了一排箭出来,只可惜准头不佳,不曾命中。李炎卿打个手势,几个公人扑上来将屠千里绑了,接着就是不顾头脸一通毒打。 李天梁见这谷仓内的防御十分森严,这些土人即使内讧中,也不曾对谷仓防卫有半点疏忽,想要活擒土人难度太大。在以往的战斗中,那些蛮人宁可搏斗到最后一刻,也不愿意投降。即使被按住,也会想尽办法自尽,是一等一的亡命徒。将手一摆道:“放火吧。有了前面那些俘虏,怎么也够用了。” 这些官军将准备好的火把朝谷仓投过去,不多时谷仓就变成了一个大火炬,在黑夜中,火光格外显眼。离的近的官兵,都能感受那火焰的灼热。火蛇狂舞,烈焰冲天,谷仓内的惨叫声如同鬼哭狼嚎,听着格外凄惨。有受不住的,带着一团火从门内冲出来,在地上不住翻滚。李天梁冷声喝道:“放箭!” 官军的弓箭和强弩,将所有冲出来的人钉在地上,一个活口不留。屠千里一旁看着,不住吸着凉气“乖乖,还是官府手段狠啊。这么多人命,说杀就杀了,一个活口也不曾留下,幸亏老子腿快,要不然也跟着一起做了烧猪。” 等到了天明时分,整个谷仓已经被烧塌了。官兵扒拉着残害,检点着里面的尸体。那些人犯由香山县押着,全都赶回了县衙。那位白玉兰就如同一个崇拜英雄的小姑娘一样,看李炎卿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在他身边蹦蹦跳跳。 “姐夫,我看还是你最厉害了。这些人这么凶,到了你面前却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我听过的侠义故事多了,但是能一次灭了这么多匪徒的可是不多。你就是玉兰眼里的大英雄,大豪杰,我要跟你回香山,看你怎么审案子,行不行啊姐夫。”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摇着李炎卿的胳膊。 又怯生生道:“姐夫,这次我也全程在一旁保护你的对吧。如果将来有人问起来,你能不能说这个事里,也有我的一份,人家想当女侠么,你是知道的。求你了,帮我说个谎吧。” “你知道这是什么事么就往里掺和,想成名不是这么个成法。”李炎卿不着痕迹的把袖子抽了出去。 白玉兰却不依不饶的又整个人靠了上去,目光里似乎多了许多不明不白的东西“姐夫,你带我去那听听审,我不就都知道了么?我就是要当女侠,就是要出名么,只要你答应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第259章意外中的意外 她这一脸情愿倒贴的模样,让李炎卿恍惚间觉得,这也是个为了成名不惜一切的女人。他相信凭自己的权势和地位,要真把她弄到怀里,不会费什么力气。可是他眼下对这个女人的来历搞不清,实在是不敢随意就摘了这朵花。 这几天的追捕,白玉兰寸步不离跟在左右,精神倒还旺盛的很。这丫头看来武功上有些火候,再加上她那过的去的容貌,似乎不像个刚出道的普通侠女。看来花惜香说的是对的,这女人不简单啊。 还是花惜香拯救了李炎卿,她冷笑一声,一抓白玉兰的胳膊“来来,师妹这边来。咱们姐妹好好聊聊,别干扰刘老爷办案子。这案子是大案要案,案情未明之时,可不能掺和进去。” 等到回了衙门,那些女人全都迎了出来。秦蕊珠关心道:“夫君,你怎么样?这次你也是忒大意了,带的人手不足。下次记得多带人马,可不能出了闪失。” 柳叶青即将临盆,却还是挺着肚子拉着李炎卿看来看去,最后才对花惜香道:“这次多亏师姐,等生完这孩子,我可不要了,我下次要跟着夫君一起去抓贼。” 梁宝珠涨红了脸,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低头道:“夫君还是先去歇息一下,不要累坏了身体。” 李炎卿哈哈大笑,在她们每人脸上亲了一口“你们的夫君福大命大,任是什么样的凶险,都伤不了我分毫。好好等着,回头我让你们全都下不了床,哦,叶青是例外。你这眼看快生了,赶紧回房歇着去。我先把这几个俘虏收拾了,有什么话再说。” 香山县这次损失颇大,不算附庸炮灰,光是公人就伤亡了二十多人,这支队伍几乎都被打残了。李炎卿一方面要重新整编人马,一方面还得向洪四妹要人补充兵力。 当然,衙役这种吃香的工作,倒是不愁整编。可是死者的烧埋抚恤,伤者的汤药,以及公人的斩首报功,这些都不能耽搁,否则就寒了部下的心。 若是做不到跟我走有肉吃,又怎么能保证部下对自己忠心耿耿?所以李炎卿向来不搞一视同仁,也不搞公平合理。他的公平就是重用心腹,任用嫡系,牢牢掌握一支只知道服从命令,其他一切不顾的公人核心。 这些人这次吃了亏,就得在俘虏身上找回场子。监狱内惨叫声此起彼伏,饶是那些俘虏多是江湖凶人,武林强徒,可是落到香山公人手里也算倒了八辈子霉。他们前段时间操演的手艺精熟,这次又是含愤出手,任你是个铁打的罗汉,也打成了个柔指绕。 “别打了,快别打了。大老爷高抬贵手,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屠千里本来以为逃过火刑,死中得活。哪知到了香山衙门才知道是生不如死。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突围出来,还不如就待在里面呢。 “妹夫,这帮人可都是黑道上成名的凶徒,有几个是白道追缉了多年的大人物。还有几个,则是黑白两道都在追缉的主,这次若是我给你宣传宣传,保证你在武林大红大紫。”花惜香江湖阅历丰富,一番审查,搞清了这些俘虏的身份。 他们全都是在中原地区做了不知多少案子,无处立足的亡命徒。单拿出一个来,在江湖上都有些名望,这么多人凑到一起,就可以算做武林大危机了。要不是香山县对上他们,单靠武林门派之力,任意一个门派,也别想把他们全都留下。 白玉兰等江湖人都被隔离在了外面,不能参与审讯。若是那两位宗主在场,怕是要拍手庆幸,一场武林浩劫消弭于无形,这么多黑榜高手出来,那是要出大问题的。自己南少林和点苍,是替武林挡了刀啊。 审讯人员中,花惜香有特权,陪在李炎卿身边。另一边秦蕊珠提了笔负责记录,瑞恩斯坦和一名官军中的队官负责陪审。 这个临时拼凑的阵容,审讯方法完全符合了简单粗暴的标准,只是单纯的用刑。那些人原本也自称硬骨头,号称是白刃加身面不改色的大英雄大豪杰。可是在这种野蛮的审讯方法面前,却只好个个低头。 李炎卿笑道:“花姐过奖。我怎么也是广东的第二高手,没点配套战绩也说不过去不是?这也就算牛刀小试吧,毕竟不过是些黑榜高手,除了屠千里,连一个进前二十的都没有,不算什么。那个秦天望,既然屠大侠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给我继续用力打。” 瑞恩斯坦为自己错过这么一次战斗而痛心,见了动刑的情景,又有点手痒。“刘老爷,我们锦衣卫最近新备办了一些刑具,我的那些部下似乎操作上还不娴熟。我倒想把它们都搬来,让我的手下试试手,做做训练。” 屠千里听到这话,吓的魂都飞了。急忙高喊道:“千万别搬刑具,你们问什么我招什么还不行么?我什么都知道啊。” “什么都知道?瑞恩老兄,赶紧去搬刑具吧。对于这种什么都知道的人,咱们不用点刑具,似乎有点对不起他的身份。” 屠千里福至心灵,忽然大喊道:“大老爷让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这总行了吧。” “瑞洋人,你先回来吧。咱们先审这大盗要紧,至于练手的事么,不忙。你看这里也有二十几个俘虏,教具富裕,足够你练手的。” 屠千里脸上看不见明显的伤痕,可是身上无一处不痛彻心肺,只盼着早点审完早点解脱,嘴巴松的很。开口就道:“你们香山的公人太厉害了,我们这边刚和大佛郎机人接上头,你们怎么就来了,这也太利索了吧。” 李炎卿与瑞恩斯坦对视一眼,心知这事似乎有点不大对劲。怎么还和大佛郎机人扯上了关系。他一拍桌子道:“你们从哪来的,到我香山要干什么?赶紧给我从实招来,否则的话,嘿嘿……” 屠千里听这话头不对,张大嘴道:“怎么?难道你们不是知道我们要从大佛郎机人手里买炮,特意来对付我们的么?” 第260章另一个敌人 “买炮?”李炎卿听到这句话,心莫名的一紧。一群训练有素的人马,带着海量的黄金,购买大炮。这些事凑到一起,似乎是个非常了不得的大事件,自己貌似又卷到什么旋涡里去了。 他用眼一示意,那名李天梁的部下,就被几个锦衣官校礼貌的请了出去。这是抢功的时候,也是要想方设法捞业绩的时候,以保密为名义,就可以排斥大多数人在里面分润。 从蛋糕做大的角度,李天梁营兵的功劳是少不了的。但是买炮这个事,涉及到谋反大事,他营兵系统首先就没有理由牵扯进来。其次,他派来的军官级别太低,压不住这两人,被排斥出最核心的圈子,也就不在话下。 “说,买什么炮!谁要买炮!全给我说清楚了,否则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生出来。”瑞恩斯坦亲自上阵,又是一阵老拳打过去,屠千里眼下出气多进气少,人命去了大半条,也就什么都肯招了。 这些人在中原做了太多案子,不但白道要杀他们,就连黑道也饶不了他们。尤其这些人不肯给名门大派上供交保护费,也不在黑道拜码头,属于无依无靠的孤雁,在连番追杀下无处立足,就只好找个地方投奔。 眼下大明朝最能收容这种人的地方,就是叙州都掌蛮。那里地处云、贵、川三省交界,地形险恶,一直以来都为都掌蛮的领土。 这些蛮人素不服大明天子,只是名义上臣服,实际上却俨然国中之国。他们那里设土官而无汉官,不纳任何赋税,也不承担大明任何徭役,拒绝编户齐民。所行法度只用古老族法,不依大明律令。 每遇灾年,就由头人带领人马下去抢劫,寇掠周边府县,劫掠钱粮,杀戮汉人子民官吏,满载而归。成化年间朝廷曾发大军二十万进剿都掌蛮,却顿兵于九丝城外,受地形限制,不能再进。四年之久,仅克大坝一地。糜费不知多少钱粮,又因为疫病丛生,部队减员太大,最后只落得狼狈收兵。 有了成化之征这个败北的记录,朝廷对都掌蛮也多提招抚,少提用兵,反倒让其越发骄狂起来。公开招降纳叛,收纳亡命之徒。而都掌蛮自身的生产力并不发达,这些汉人投奔过去之后,多能对其进行指导,对于都掌蛮来说,也是难得的人才。 屠千里等黑道枭雄投奔之后,甚得阿苟头人的赏识,在其身边充当侍卫。这次跟着火旺头人来到香山,则是带了一笔庞大的经费,置办武器大炮。 “这是一位新去投奔的汉人提的建议,说以九丝之险,若得火炮防守,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好局面。只是他曾想在叙州铸炮而不成,就说西洋炮最为威猛,打发了我们前来买炮。” 按他所说,这都掌蛮近年来颇收拢了一些江洋大盗,绿林枭雄,自觉得实力强硬,便又动了不臣之心。以往的寇掠州郡,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想要的是驱逐汉官,全有四川一省,再席卷湖广,吞并云贵,划地称王。 这四省不但面积大,而且多有土人,全都面临着土官流官的问题。按他们的想法,只要自己挑起大旗,到时候必然有各地的土人群起响应。这些土人基数大,人口多,可以凑出庞大的兵员,足以将大明的本土部队驱逐,最后逼迫大明皇帝低头。 “按那来投的汉人分析,当年大明以二十万人马攻打九丝不克。如今大明北有蒙古,南有倭寇,又能抽的出多少兵力攻打九丝?只要顶住了大明前期攻势,就能让官军不战自乱。到时候联系水西安氏、永宁奢氏,播州杨氏等土司起兵同反,不怕不能成功。” 都掌蛮积累多年,倒也着实有些家底。他们训练三军,练了一支十分精干的军队出来。这次派出来的,就是这支人马中选拔出来的精锐,所带的也是上好的军械,同时还有采购军火的款项。为的就是购买一门佛郎机大炮外加一部分火枪回去,充实九丝山的实力。 李炎卿这回吃亏,就是因为撞上了铁板,遇到的根本不是江湖好汉,武林高手,而是四川土人的军队。 这些川人是按着军队的标准进行选拔,即使放在战场上,都得算做精兵。他的公人装备再好,战斗力再高,也只是衙役中的翘楚,对上正规军自然吃亏。事实上,要不是他装备精良,平日粮饷给的足,这五百多人真未必够那些川人打。 从他们的武器上,也能找到官府独有的徽记,证明其来自官府控制的军匠处出品,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在兵器对砍中,他们也丝毫不落下风。至于是什么人出售军械,屠千里碍于身份,所知有限。但从他提供的几个名字里,也完全能在四川掀起一轮风暴。 除了军火外,按屠千里的供述,九丝山还囤积了海量的食盐,大批的粮食,为的就是一旦举起反旗,好与朝廷打持久战。 李炎卿道:“买炮?你们怎么和大佛郎机人联络,又如何能买的到火炮?” 大明朝廷在西洋军火购买上都不方便,在卜加劳炮厂建立前,想从西洋人手里买军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他们不介意卖枪,但很介意卖炮。 想买一门火炮,往往要费九牛二虎之力,代价还非常大。所以大明宁可用自己的仿制红夷炮,也不愿意去买西洋炮。这些四川土人,难道比自己人还有路子? “是我们这里一位江湖上的朋友,听说认识一位大有面子的主。而那位大有面子的主,又认识一个西洋传教士。这传教士从中牵线,听说代价是允他盖几个教堂,并且劝几位大人物皈依。有了这个代价,那位传教士才为我们联络了这大炮采购的生意。只是那位江湖朋友,在前两天的追击战里吃了一刀,若是他活着,倒是能说出与谁联系的。” 一个重要的军火走私线索在此中断,但是这个倒难不住瑞恩斯坦。他冷笑一声“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兵器,怎么进的广东?还有,那门大炮你们就算买到手,又如何运回四川?” 第261章大生意上门 这一轮审问中,他们得到了将近六十个名字。这些人都是地方上的小官吏,身份品级不高,有的甚至没有品级。但是他们却掌握着实权,可以对于一些特定的人群大开绿灯。同时还有的能伪造出各种官凭路引,保证这一行人拥有合法的身份,从而畅通无阻。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份名单对于瑞恩斯坦的价值,还要高于屠千里的供词。上次侦破风舞阳一案后,他们就收获了一大批名字。这些名字中一部分已经落入法网,另一部分,则转为朝廷工作,向白莲教传递着错误的情报。从一个锦衣卫的直觉出发,他相信这次得到的名字,价值未必就小于上次那批。 他将这名单小心收好,又问道:“快说。你们的大炮什么时候交易,对方有多少人?” 李炎卿自从听到买炮的事之后,一方面是惊讶于大明朝出现了这么大的篓子,一个搞不好,就是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另一方面,则是担心卜加劳他们卷进去。 香山这地方搞军火生意的,他卜加劳绝对是第一。如果他卷进这事里,将来早晚要牵扯到自己。那么何时何地用何等方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成功断尾,就是个摆在眼前的客观问题。 好在审讯之下得知,这门大炮是从大佛郎机人手里购买,这大佛郎机人就是西班牙人,与卜加劳就没什么关系。瑞恩斯坦错过了一次战斗,可不想错过这次军火交易。等把交易的细节扫听清楚后,一拉李炎卿: “刘知县,咱们可是有着长久合作关系的好伙伴,这件事,你必须帮我的忙。单凭我锦衣卫的力量,是无法吃下这么大的一支队伍的。你和你的公人,还有李天梁的部队,都得来帮忙才行。” 按这屠千里交代,他们与西班牙人约定的交易日期就在五天后。之所以选在香山,是因为西班牙人想在香山接收另一笔货物。他们用这笔钱,购买一门大炮,以及八十支火枪,得算是个大生意。那些西班牙人是久做没本买卖的,心思缜密,做事精细,肯定防范别人黑吃黑,带的护卫不会太少。 瑞恩斯坦的锦衣卫在扩充之下,能动员大约两百人左右。但是战斗力参差不齐,不大顶用。如果对上一般江湖人还好,如果是和西班牙正规军交战,他心里可没什么把握,必须拉上其他人才放心。 这次把香山县几乎打残的人马说起来,还是土人自己练的兵。那些押运大炮的西班牙兵,只怕战斗力更强几分。即使加上广州城里的锦衣卫,瑞恩斯坦都没把握吃下这支对手。 李炎卿道:“这事倒不是不行,不过你也知道,我这次伤亡很大啊。整个县衙门的衙役,都快被打残了。死伤超过二十人,这是何等惨重的损失。眼下又没得到补充,如果再吃一次亏,我这衙门就没法正常运做了。” “我知道你的苦衷,不过我的苦衷你也要体谅下。大不了,那黄金的事,我帮你隐瞒一下,少收你一点好处就好了。” 李炎卿从川人手中缴获的大笔黄金瞒的过别人,可瞒不过锦衣卫。但是瞒不过锦衣卫又如何?如果如数上缴,也无非是进入国库之中,对于瑞恩斯坦自己并没有太多好处。相反,如果能私下把这笔货款黑起来,那就是大家都好。 要知如今巡按御史在广东,这件大案就不能直接报上去。否则,就是给吴桂芳吴大帅难看。大家既要把他办成大案,给自己立功劳,还要尽量把吴桂芳的责任分掉。那么如何办的有技巧,就远比如何破案要重要的多。这些货款能不提,也最好是不提。 瑞恩斯坦原本的想法,是最少也要在黄金中占三成比例,这还是看在以往大家的交情份上。锦衣卫做事向来吃干抹净,给你省点就算不错了。可眼下对比这功劳,黄金又要放一放,那么收个一两成,让李炎卿自己拿大头就是了。 花惜香却比李炎卿还要厉害几分,女人在砍价上,既有先天的优势,还是乐趣所在。大刀挥处,将洋人斩的哭爹喊娘。 “两成?你做梦了吧。最多分给你一成。这可不是我们心黑,是要分钱的人多。要对付西班牙人,就得李天梁的人出手。不分他两成金条作为开拔费,谁调动的了营兵?要做这事,就是这么个分法,要不然啊,我们就回衙休息,由百户您自己想办法对付那些匪徒吧。” 李天梁的那位军官本来被赶出审讯室,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想等着见了自己家的主将再说清楚。可等到瑞恩斯坦和李炎卿把他拉到一边,说了这个联手要做的买卖,他那点怨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连李炎卿塞到他手里的银票,他都没顾上看数字,不住的点头道:“我们李指挥说了,刘老爷是他的换贴兄弟,是信的过的自己人,今天一见果然没错。这么好的生意也没忘了我们,这好心我们一定带到。” 李天梁这个营头用人标准,就是看你能做多少事,能立多大功,能为李天梁干出什么样的业绩,就能得什么官职。这位千户衔的游击,虽然是李天梁的爱将,但是如果不立功的话,也得不到进一步的重用。这回的生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有利了。 先不说价值2万两银子的黄金。就说那一门真正的红夷炮,就值得这支广州新军玩一次命了。上次攻打螃蟹岛,借了三门红夷炮用,那威力让这些当兵的人人眼馋。可惜借的东西再好,终归是要还的。至于说买,手头哪来的银子? 这回若是能为自己家的主将抢一门真正的红夷大炮回来,那比抢一个红夷婆子回来,更对自己主将的心思,自己的官职肯定还能提升。至于方才的那点不愉快,对比起功名前程,就算不得什么。毕竟自己的级别不够,一些要紧的事,听不到不一定是坏事。 只是这利大本钱也大,他咬咬牙道:“这事太大了,我自己做不了主。我必须去请示我们主将,请他做个定夺。” 第262章交易与收割(一) 李天梁来的比预料中还快,两日之后,他风尘仆仆从广州赶回来,直扑到书房里抓住李炎卿肩膀道:“刘老弟,这回的事,你可不能把老哥我给扔下。别忘了,咱们才是换了金兰谱的好兄弟。可不能便宜了瑞恩斯坦那个洋人,他终究是个夷人,咱们可都是同胞啊。” 李炎卿见对方连同胞这个大杀器都用出来,也只好点头应是。只是笑道:“大哥别抓那么紧,兄弟我可不是武将,没有你这体格。” 李天梁急忙松了手,自顾坐下。“我这也是一时情急,疏忽了。兄弟你不要在意。我是个武夫,换句话说,就是个粗坯,回头给你赔罪就是。要说我现在也是忙的要死的人,上面不知道巡按几时来广州,怕我的营兵出了差错,天天让我严肃军法,查问题找破绽,就怕出事。要不是这事太大,我可是实在没时间过来。一门真正的红夷炮啊,这可是大肥羊,绝对不能放跑了。” 他是久历军伍之人,对于这大炮的重要性,看的比别人都清楚。他前次从佛郎机人手里缴获了那两艘夷船,上面的火炮口径既小,炮也陈旧。这门炮听说是川人花了大价钱买的陆战炮,口径大,而且还是八成新。 自己只要手头有了这门真正的夷炮,攻城拔寨如同儿戏,整个广东,怕也找不出什么能难的住自己的敌手。为了这门大炮,自己其他方面吃点亏,也都认了。 他本来知道李炎卿从捉拿乱贼的过程中,缴获了一大笔金条。按照规矩,这金条怎么也该分他四成以上,可是眼下为了大炮,金条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而打西班牙人,也是个拼命的活,可为了大炮,他也一咬牙“我豁出去吴帅见怪,把自己的家底都给你拉来,我就不信了,干不过这些大佛郎机人。” 他新军几次补充,如今兵力已经接近三千。其中骨干部队也在六百余人。他这次除了将骨干部队全都拉出来,又拉了四百多辅兵,竟是调动了千人的大部队。加上锦衣卫的人,以及香山县的人,竟是一支接近一千五百人的庞大武装。即便是拉出去平倭寇,也全都够用。 南少林和点苍在上次的交手中伤了元气,两家的伤亡加在一起接近六十人。他们拉到香山的队伍才一百五十多人,整个队伍基本就算被打残了。想在香山开宗立派设立分舵的念头,也因为人力不足,而暂时进行不下去。 这次听说敌人是比上次那些黑榜高手厉害得多的大佛郎机人,哪还敢来送死。全都猫在香山县城里添伤口,外加向总坛求援,不肯再动。 白玉兰却紧跟在花惜香身旁,就像个小尾巴似的,一直说着巫山弟子,生死与共。仿佛真与花惜香有好大交情,这次明知情况危险,却也毅然随队前来。 李天梁带队有方,早就选好了地势,部队安排的很有层次。与上次那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硬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这回把全部的快枪都带上,又带了两门小佛郎机炮,可说是拿出了全部家底。在暗处,还有几艘蜈蚣快船埋伏起来,防着大佛郎机人逃走。 “刘大老爷,你怎么不去把那些澳门的无赖叫来,有他们帮忙,我想我们可以减少一些损失。” 瑞恩斯坦神色也有点紧张,不像平时那般淡定。这也难怪,能负责押运大炮的,自身武力不会弱到哪去。他家是欧洲雇佣兵出身,很清楚这些人马不好惹。自己这边别看兵力多,但是来源太过混乱,真到了打苦仗的时候,谁知道能掌握住多少部队。 而且现在刘勘之就在广东等着找麻烦,如果李天梁的部队在香山受到了太大的损失,那么这个屁股非常不好擦干净,最后说不上谁会遭殃。从这个角度看,这场仗不但要赢,还要赢的漂亮,最关键的是,广州官军损失不能太大,否则不好交代。 作为香山新组建的强军,香山海巡。倒是一支能打恶战的队伍,可是他们主力都在夷州,远水解不了近渴,根本来不及回师救援。目前手头的本钱实在有限,瑞恩斯坦就打起了那些葡萄牙人的主意。 李天梁却摇头道:“别想那事了。他们来了,那大炮还有咱的事么?我敢打赌,卜加劳那个洋鬼子,一定会想办法把夷炮弄到海里去。让咱们谁也弄不着。否则的话,他那炮厂的大炮有了比较,还怎么骗人啊。这仗只能咱们自己打,而且一定要打赢。” 这时负责斥候的士兵已经传来了警报,远处发现了动静。这个交易的地点,位于南海与香山县界交叠处,用传统的说法,就是三不管地带。又是个偏僻的所在,平日根本没有船来。这些来船样式古怪,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是西洋船。 李天梁把牙一咬“传令下去,儿郎们给我打起精神来,把仗给我打好一点。打的好了,回去以后人人发两个月军饷。打的不好了,我掉脑袋,他们谁也别想活。最关键的是,那门夷炮,我要定了。” 来的船队里共有一大两小三艘船只,那艘大船是一艘三桅卡拉克帆船,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大声吆喝着“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注意四周动静,这里已经进入大明领土,要小心大明的军队。” 这女子生的模样姣好,妩媚之中又不失英气,一头火红长发随意的披在头上。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皮甲,腰里胡乱插着一把礼仪剑,外带几柄匕首,还有两支短枪。下着长裤,脚上蹬着长筒皮靴。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吆喝着部下。 在她身旁,一名副官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上尉,你放心吧,这里是偏僻海域,我们不会遭遇大明的海军。这次的交易很简单,非常简单。我们要做的只是收钱,然后交货就可以。只是卖这样的东西给大明,教会是不会饶恕我们的。” 那女子却笑道:“桑多,我还要提醒你多少次,叫我船长。从我强行夺取了这艘船开始,我就不再是上尉,而是西班牙的叛国者。不管我是否卖出这门大炮,国王都会绞死我。别忘了,为了抓住我,他们损失多少船。哦对了,放火烧船的不就是你么。所以你也会陪我一起上绞架,顺带跟我一起下地狱。我现在只要钱,其他什么都不顾。告诉大家,多加小心。别像卡洛斯那个笨蛋一样,最后把自己陷进去。” 第263章交易与收割(二) 桑多笑道:“上尉……哦不船长,你放心吧。这片水域接头人保证过,是绝对干净的地方,不会有任何问题。大明国王的士兵不会在这里出现,我们就像睡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安全。” “埃鲁他们在圣多明各时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不得不多加小心。先派人上去看看,有没有问题。” 几名水手被打发上岸,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大明正军,李天梁为人仔细,埋伏圈布置的离岸甚远,倒没被发现破绽。桑多则拿着望远镜看了一阵,说道:“他们来了。” “报将军,来了一支人马。往这边过来了,是打是放他们过去。”一名埋伏的军官悄悄来到李天梁身边,小声询问。 李天梁他们本以为西班牙人是来与川人交易,想着等他们上岸后,派人冒充买家出去交易,再突然杀出,一举成擒。可是没想到,这时候居然又冒出一路人马,这是何方神圣,他们又来干什么。 眼下要是出手阻拦,那就必然惊动西班牙人。李天梁只好道:“放他们过去。所有人注意警戒,听我指挥行事。” 只是这支人马出现,那支冒充交易的队伍就没贸然出去。只怕到时候露出什么马脚,反倒不好办。有人将那俘虏屠千里推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敢骗我们,是不是活腻了。”一边说,一边有人拿了刀子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 “几位总爷饶命,千万饶命。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屠千里压低声音,不住告饶。他又道:“我想起来了。这些大佛郎机人似乎是要带什么货,所以才选定在这里交易。” 花惜香倒是看出了门道,趴在李炎卿耳边道:“这是那些广西来卖阿芙蓉的。这里面起码有四个人我认识,都是我们的前辈,广西武林中的成名角色。这帮人当真不要脸,明明答应阿芙蓉卖给我,转头就把货销给了夷人。” 佳人在旁,吹气如兰。花惜香身上的香味直扑鼻腔,让李炎卿忍不住阵阵心猿意马。不过眼下在万马军中,他也只能动点心思,什么也做不了。“原来是这样啊,这些西班牙人,买阿芙蓉要干什么。” 白玉兰也想朝这边凑合,但是她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动,身前身后,总有几个女侠包夹着她,让她不能施展。 那些女侠说的客气,是奉了花惜香之令,保护白小姐安全。可是白玉兰知道,这几个人都是技击好手,尤其擅长近身格斗,自己只要稍有异常,准被她们给拿下,再难翻身。 岸边上,西班牙水手已经陆续下船列好阵势。与卡洛斯相比,这位红发女子的安排更为用心,她将部队一分为二,一半人留守战舰,一半人随她下船交易。几十人抬了一口大号的长条箱子下来,还有人搬着弹药箱。不用说也知道,那里面放的,就是那门要买的陆战炮。 另一边还有人抬着一杆杆火枪,放在地上。这些都是西班牙陆军惯用的叉杆火枪,发射速度慢,但是威力大,若是被弹丸正面击中,连铠甲都能洞穿。 那女子倒是能说汉话,只是不算十分流利。她指着那箱子道:“这里是你们要的大炮,还有炮弹和火枪。这些东西有多难买,你们自己清楚。其他的话,我不想多说,我只要看见钱。” 那的人马有约莫百十来人,为首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头上缠着布巾,一身短打衣靠,背后背着一口单刀。他的汉语说的同样并不流利,严格说起来,并不比眼前这位西班牙红发美人更好。他用手一指自己的身后: “你们要的货,就在车上。五万两阿芙蓉,一点都不少。都是最纯的好货,你们在大明,就不会找到更纯正的阿芙蓉。与你一样,我也要看见钱,我们的钱。” 两下彼此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似乎搞错了什么。他们应该是三伙人交易,才能完成这项买卖。 西班牙方面失去大炮和火枪,换来阿芙蓉。眼下西班牙国内莫名其妙的流行一种名为神仙丸的东西,据说传教士都非常追捧这种药物。声称吃了它,就能离万能的主更近一些。甚至有高级教士公开承认,服用神仙丸之后祈祷,效果更好。 这种东西主要来自葡萄牙,价格昂贵,往往有价无市。有消息灵通者打听出来,这东西最早来自远东地区,其主料是阿芙蓉。这位红发女海盗反出祖国,眼下做着没本钱的营生。可是手头并不算太宽余,急需资金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可是这钱并不好弄,发财的机会也不大好找。在欧洲她敲了几记闷棍,发了笔财,扩充了人马。但很快就被联合舰队找上门来,只好逃到远东地区。 按照马可波罗游记里的说法,这里是个遍地黄金,喷泉里喷的是牛奶的宝地,在这发财可比在欧洲容易多了。 像这次的生意,她只需要付出一门对她无用的陆战炮,外加一批叉杆火枪。就可以换取一笔巨大的经费,用这笔经费购买的阿芙蓉,再销回西班牙,就能赚上一大笔钱。 有了这钱,她就能扩充实力,招募水手,购买新船。最后向那个该下地狱的法雷尔家族报仇,将仇人送入地狱。可是眼下的问题是,她手里缺的是钱。本来是卖炮得钱,用钱买阿芙蓉。可是掏钱买炮的没来,似乎这交易中缺少了什么啊。 她和对面的人又等待了一阵,却始终不见那些金主到来。忍不住道:“我们不应该过分迁就失约之人,不如就由我们把交易完成,做完这一切吧。你们得到大炮和火枪,我们得到阿芙蓉,这样我认为对彼此都是好事。” 据她所知,交易的对象也是大明帝国的一支叛军,与她一样,都可以算做叛国者。按说对他们来说,军火是非常重要的物资。尤其西班牙的枪炮,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自己肯跟他们交易,算是给足了面子。 哪知那带队的汉子却一摇头“我们只要钱,别的什么都不要。既然你没钱,那我们就走了。这些货又不是只有你一家要。” 女海贼在这生意上是投了大本钱的,哪能看着生意溜走,急忙叫道:“等一下,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可就在这时,却不知从哪传来一个声音“狗日的佛郎机人想要黑吃黑,大家并肩子上,捉了这个洋婆子轮着骑啊。”接着,就是一声响箭划破天空。 第264章交易与收割(三) 这支广西贩土的队伍带队者名叫韦刚,是韦银豹的三儿子,乃是广西军中出名的折冲御侮,一马当先的猛将。自身并无什么谋略,但是武艺高强,有一身硬功夫,在韦家军中,也立下了无数的功劳。 按说这种走私阿芙蓉的事,理应派智将,而不该派战将。但是韦银豹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是战将,而实在挑不出一个智将。 而且他的三个儿子,各自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有的掌握亲卫队,有的掌握财权,相对而言,这位每阵必先锋的韦刚,手里的本钱最小,他的生母,在韦银豹耳边不知吹了多少枕头风。 自来不患贫而患不均,人事安排是一个大学问。就如同南少林与点苍急着开辟香山分舵,首要目的不在于发财,而在于安排一些人的岗位一样。韦银豹把儿子打发到香山,最大的目的也是为了给儿子一片天地,让他有自己的一份家业。 他给自己儿子挑选的,固然都是广西叛军中的强兵,又选了不少江湖上的老手随行,为的就是借助这些人的经验,保证事业正常运转。其所带的阿芙蓉,品质成色,也都是一流货色。 这支人马虽然与花惜香搭上关系,但是韦刚按照战场经验,总觉得这样孤注一掷把所有本钱投下去,万一出了意外,就别想翻身。恰好又有一位他们广西乱军的老朋友牵上了大佛郎机人的线,让他们把货销到海外。 按那老朋友说法,大佛郎机人手中有的是银子,只要搭上这条线,不管用多少钱都不成问题。韦刚他们把手里的货分做两半,一半拿来与西班牙人交易,另一半等着与花惜香交割。按他们想来,即使有一半损失掉,剩下的一半也不至于出问题。 可是自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佛郎机人与我大明人完全不同,鬼知道是什么居心。 从一开始,韦刚就对他们缺乏信任。在没看见白银的前提下,他疯了也不会把阿芙蓉给出去。那枪炮虽好,可是在广西作用有限。再说这些东西能换来食盐么?能用来发军饷么? 他对广西的局面很清楚,眼下广西需要的就是食盐、粮食还有现金。其他的不管是枪炮还是战马,不管他们多需要,暂时也不能进口。 眼下口袋越扎越紧,如果再不得到补给,是要出大问题的。这大炮再好,也得有人使,用它来顶银子,门都没有。再说自己得了枪炮,又怎么运回广西啊。 他为人最好行侠仗义,在广西就不知帮助了多少闺阁少女排遣寂寞,教她们人伦之道。今日见了这西班牙洋婆模样姣好,虑及自己在广东并无美人陪伴,也想着是否与佛郎机人进一步联盟,以联姻之法而巩固父亲大业。 当然考虑到夷人不懂道理,必要的绳索捆绑,乃至霸王上弓,都是不得不采取的手段。不过考虑到未来的光辉前途,这都算不了什么。 那不知是哪来的喊声,其实倒是很合他的念头。只是他虽然不想在没看见钱的时候就交易,可是眼下翻脸,显然不是时候啊。两下里本就谁也信不过谁,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声,就成了导火索。 韦刚身边的几个亲兵,以为是韦刚安排的人喊的这声。他们熟悉自己主将的品行,二话不说抽刀就向那女海贼身边的副官砍去。可是那女海盗也是懂汉话的,她久在海上,做事也精细。听到那一声喊,只当是大明人要来黑吃黑,二话不说就抽出了腰间蛇形短剑。 她剑术十分了得,短剑刺出如同灵蛇出洞,让人防不胜防。韦刚的几个亲兵身手都很矫健,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人。可是这一击来的古怪,又没想到一个女人居然有如此身手,结果一名汉子惨叫一声,被短剑刺入胸膛。 那红发女人得理不饶人,已经抽了刺剑出来,朝韦刚身上刺去。同时用西班牙语发出命令“部队集结,准备战斗!” 她眼下要是想退回船上,倒是不成什么问题。可是眼前就是几万两阿芙蓉,那可都是钱啊。如果现在退回船上,这些东西不就浪费了?再说这百十来人兵力不如自己多,又想火并自己在先,失了道义。 如果自己能干掉这支队伍,把那些阿芙蓉吞下来,那可是一笔最合适不过的好买卖。在利益驱动下,她并没有下达撤退命令,相反下达了进攻命令。 她的部下水手中有一支专门编成的陆战突击队,乃是按着军队标准操练。这女人自己是带兵好手,手下也有几个带兵的人才,在他们的训练下,这突击队即使对上西班牙正规军,也不会落了下风。 在女子一声吆喝下,这支突击队迅速摆开阵势,把一个方阵列好。那些普通水手则挥舞着武器,叫喊着向船上撤退。有的则是退到两翼位置,举起了火枪,朝韦刚这边射击。 他们刚才距离太近,部队之间的距离没有拉开。这些广西乱军开始时也没有想到主将会下黑吃黑的命令,没有防范。见真动了手之后,有点慌乱。但他们毕竟是在广西和官兵打老仗的部队,很快也稳定好局势,朝着西班牙的队伍猛冲过来。 事实上,因为双方距离的关系,西班牙部队的枪械优势并没有得到发挥,就被迫和广西的部队进入混战环节。这支广西兵队搞的是殷正茂的条子,沿途畅通无阻,手中也多有管制兵器。只是碍于禁令,他们的队伍里没有长兵,手上的强弓也不多。 那支西班牙陆战突击队,却是在交易时也身着铠甲,手中举着长矛。将长枪阵一列成,韦刚这边饶是打老仗的部队,却也占不到任何上风。 不过他们是能打苦战的,又是精选出来的精兵,虽然局面不利,但咬牙硬撑,红发女贼那面的进展也不算十分顺利。两下在短时间内打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天梁在暗中看着,不住点头道:“这两支队伍都不简单,多亏刘老弟你那一声喊,外加那支响箭,倒让咱们少死了不少人。等等,等他们再拼一会,咱们就冲出去。” 第265章交易与收割(四) 李炎卿见自己二虎竞食的计策已成,微笑道:“剩下的事,就交给李老哥你来办了。兄弟我是个文官,不会带兵打仗,指挥的事,就全交你负责了。” 那边两下里接战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付出的代价都不小。伤亡基本都在三十人左右,损失数目相若。不过韦刚这边倒下的,都是他的骨干部队。而西班牙人这边折损的,多是护卫两翼的水手,从实际情况看,还是韦刚略处下风。 韦刚也是久打苦战的老将,几个冲锋下来,见自己身边亲兵越来越少,洋人的那个大阵却没冲动。自己这支队伍已经算是被打残了,再继续苦战下去,这点家底就赔光了。 他的人本来就比西班牙人少,靠着血气之勇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如果在这把本钱丢光,日后对自己更没好处。忍不住道:“我们……我们还是聊几句吧。刚才的事,可能是有儿郎们乱喊的,你不要当真。” 那红发女贼打的也很辛苦,不想再纠缠下去。她的队伍招募十分不容易,眼下整个远东地区的亡命徒,差不多都被弄到澳门去了。她要想招募些水手补充实力,不只要花大本钱,招募起来还不方便。 她拥有目前的实力,还多亏了西班牙在马尼拉的新任总督。那位年轻的贵族一见到她,就拜倒在她的马靴长腿之下,对其展开疯狂的追求。 对于这支叛国者队伍有求必应,不但为其修补船只,还帮助她补充兵员。在这个女海贼的队伍里,现在至少有二十名西班牙正规海军人员,否则的话,她也拉不出这么一支部队。 如果在这把部队损失过大,那位马尼拉总督怕也难以再为自己补充。毕竟眼下帝国在远东的实力并不强,受制于军费问题,这位总督手头的本钱也很有限,帮助自己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他的极限。 阿芙蓉固然是好东西,可是部下的生命一样宝贵。她见自己部下折损的不少,就算吃下眼前这支部队,也要付出很大代价,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也许这只是个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该死的,背信弃义的小人。” 她刚想答应和谈,可是却看到,在韦刚身后杀出一队人马,叫喊着朝这边扑来。认定是韦刚叫来的援军,心中有了几分撤退的念头,想要放弃大炮,撤回船上。 可是那支人马杀出来后,喊的声音甚大,边冲边叫道:“女士,不用怕。我们是四川来找你买大炮的,带了许多黄金,足够买下你手头这些军械了。咱们先联手做了这些广西来的阿芙蓉贩子,把他们的货二一添做五啊。” 带队的人中一老者喊道:“我是屠千里啊,是火旺头人的部下。我们是自己人,咱们联手,杀光这些广西贼,分他们的货啊。两面夹击,夹击。” 屠千里在四川待的久了,四川口音甚重。他这一喊,就连韦刚都信了。心道: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居然帮着西洋婆子来杀自己同胞,活该做不成大事。 只是现在不是对这种出卖同胞,勾结洋人的行为进行严正抗议,严厉谴责的时候。眼下的形势看,西洋人与川人联成一线,自己成了孤军。如果再在这待下去,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他急忙喊道:“儿郎们,随我突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阿芙蓉咱们不要了,留给他们好了。快转进!”说完,一马当先带着部队向后突围。 他们在广西战场上,也是打惯了转进仗,部队掉转的非常顺利。只是他们押后阵的是广西武林的豪杰,还有一些推车的夫子。他们武力倒是不弱,可是却没有正军那么好的组织度,见此情形,先乱了阵脚。 他们中有的与韦银豹倒是有交情,更多的是与白银有交情。这两者谁的交情,都没到卖命的份上。见大批人马从后面杀出来,没头苍蝇似的四散而逃,整个后军完全混乱了。 这些人一乱,先挡了韦刚自己的路,让他的部队也不能顺利的撤退。更要命的是,后面这支人马已经冲了过来,把广西部队的后军,轻松捅了个对穿。在碾压过这支混乱不堪的武林武装后,这支人马脚步不停,又撞向了韦刚的队伍。 按说韦刚的队伍战斗力不弱,可是方才的战斗中减员太多,维持不住基本阵型。加上被自己的后军一冲,队伍已经乱了,结果一接战之下,居然抵挡不住,又被直接捅穿了。 “这仗是怎么打的?怎么会这么窝囊!”韦刚气的不住骂娘,对手的人马人数虽然多,可是队型不算十分严整,兵器上也跟自己不过是半斤八两。如果论战斗力,明明是弱于自己一方的,可是怎么打起来,自己反倒成了输家,而且输的这么惨。 那红发女贼见到那支阿芙蓉贩子的部队崩溃了,又收回了撤退的念头。既然这些人带着银子来了,那交易就该继续。这次又得银子,又能凭空得一批阿芙蓉,怎么看也是一件好事。 “全军冲锋!”她一声娇喝,部下那支最为能战的陆战突击队,摆开冲锋阵型,从后向韦刚发起冲锋。在两面夹击下,这支广西部队瞬间就崩溃了。 两路人马就像刀子切蛋糕一样,切入了韦刚的部队,接着就是一阵搅动,将他的部队彻底打乱。部下找不到主将,主将找不到亲兵,基本的指挥都做不到。 韦刚由几个嫡系亲兵架着,勉强突出重围,破口骂道:“佛郎机的表子,还有都掌蛮的蛮子!老子这就回去检点人马,咱们这笔帐没完!” 那几个亲兵不敢再耽搁,拼命架着自己的少主,发力狂奔,只求离战场越远越好。那红发女贼指挥部下消灭残存的广西人马,却见对面带队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相貌英俊的东方男子。在他身边,则是几名如花似玉的东方女郎,全都身着劲装手拿兵器,俨然一支红粉军团。 她暗想:这大概也是一位东方的花花公子,否则怎么会带这么一支亲卫?这样的人,一般来说都很好对付。她脸上露出一丝迷人的微笑,语气里也恢复了平静: “英俊的王子,你来的太晚了。如果你早来一会,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觉得,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些补偿呢?” 那位东方的青年似乎被她的美色所迷,呆呆看了半晌才道:“该……绝对该给补偿。就补偿你给我当个姨太太吧。给我上,把他们全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走啊!” 第266章交易与收割(五) 这支人马翻脸的比方才韦刚的部队还快,红发女贼都没反应过来,这边的人马已经朝她的突击队扑了上去。听那青年最后一句,她忽然想起什么,怒道:“刚才那声是你喊的。” “你答对了,美人儿。可惜啊,你明白的太晚了。给我把他们全部拿下,一个也不要放过。” 李炎卿志得意满,将手一挥,他带的这支人马就与西班牙人的队伍杀在一处。刚才两边合力消灭韦刚部队,彼此离的太近了。有的部队甚至因为作战的关系,已经绞在一起,不容易分辨敌我。 香山这边早就有准备捅黑刀,与西班牙人比,多了些先手。李炎卿一声令下,他们就直接发起肉搏冲锋,打乱了西班牙人的阵型,那长枪阵一时摆不起来。 追击过程中,他们离岸边也渐渐远了,脱离了舰队支援的范围。再说眼下两支部队混战在一起,想要开炮,也得考虑一个误伤的问题。红发女贼见这支队伍的兵力比起韦刚的人马还要多出至少一倍,披甲率居然高达六成以上,就觉得一阵头疼。 该死的,自己都遇到了一群什么人啊。这么高的披甲率,居然出来做走私生意,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手里有火枪,有长兵,论装备丝毫不逊色于自己这边的精锐部队。硬碰下去,即使胜,也多半要赔光自己的本钱。谁告诉自己,东方遍地是黄金,来这里发财很容易,自己将来一定要绞死他。 “撤退!全体撤退。”无奈之下,她只能做出这个选择,先保存实力,以后再想办法报仇吧。可是她的部队刚刚转身,两侧却又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大批部队从左右两翼列阵掩杀,最为可怕的是,他们的队伍里居然还推出了两门步兵用小型火炮。 这绝不是强盗!她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这是大明的正规军,一次有预谋的伏击。虽然这些人身上没穿军服,打的旗号也不是大明的旗帜。可是拥有这种制式装备,又如此训练有素的,除了官兵还能有谁? 李天梁手持一条大棍,高声喝道:“儿郎们,与我杀啊。活捉那西洋婆子的,一概有重赏。抢到那门大炮的,赏白银三百两。” 眼下西班牙人阵型已经散乱,官军突然杀出,从左右两翼的一个夹击,更是让他们难以招架。 “队列!维持阵型!”红发女贼高声吆喝着,她的那名副官桑多,也是扯开脖子喊着“优秀的小伙子们,拿出我们全部的勇气来,保持阵型!向战舰方向前进!” 在付出了将近一半人马的损失之后,剩下的人勉强布好了方阵,以方阵为屏障,向着岸边的船只移动过去。 这方阵也算是他们看家法宝,一般遇到战斗,都靠这个阵型取胜。纵然不胜,也能够实现突围。可今天注定老天不遂人愿,这件看家法宝似乎也不大管用。 “哦天哪!”红发女贼以手加额,脸上露出了一丝焦急神色。那些伏击者在最开始的一个左右夹击后,并没有一窝蜂的扑上来,而是也摆成了几个方阵,居然与自己的方阵分毫不差,以方阵对方阵的方式朝她的队伍迎了上来。 “该死的,是谁教会了他们这个!”女贼怒骂一声,看对方的阵型布置上,与自己基本没什么区别。这些队伍的素质,也不在自己的部队之下。两军对阵,自己的部队占不到什么便宜,更要命的是,他们的人数却是自己的几倍。 她全部家当,也不过是将近三百名水手,陆战突击队也不过百来人。刚才的战斗中,这支部队已经损失惨重。而对面摆好的百人步兵方阵,起码有三个。几比一的兵力,同等的装备,她几乎看不到任何取胜的希望。 哦不,这不是同等的装备。这些大明人的装备,显然比自己强。他们手里的火枪,可以达到一个惊人的发射速度。她曾听马尼拉总督对自己说过,要研究什么燧发步枪,说是传统的火绳枪,将被彻底淘汰。 对于这位年轻贵族的话,她向来是当做夸夸其谈,并不予理会。可没想到,他说的似乎是真的,真的存在一种发生速度远超火绳枪的步枪,而且它们的数量似乎还不少。 她这边的叉杆火枪威力大,但是装填较慢。对面的枪弹打的如同下雨,将她这边的火枪队彻底压制下去。“突围,我们必须突围。我的船长,你必须离开这。” 桑多的脸上多了一分决然与坚毅“自从我烧掉自己的船那天开始,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将带领部队朝这些大明人发动一次突击,你趁这个机会赶快带人上船离开。你说过我们都会下地狱,但是作为大副,我总要先到地方去探勘下形势。所以这次,我要先走一步了。” 这位英俊的副官嘱咐完之后,挥舞着佩剑,就想带领部下发动一次绝命突击。可是那位女海盗却拉住他的胳膊“桑多。这次你恐怕无法把我丢下。在地狱之旅中,我还是你的船长。你看看,我们的船离开了。” 一艘克拉克帆船、两艘三角快帆船,本来是作为他们的接应部队,留在岸边的。可是此时却见三艘船已经抽起锚链,扯起风帆,甚至传来了“我们是自由的海盗”的歌声。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站在船头高喊道:“所有人准备!升起帆,扯锚,出发!火红的玫瑰,这次希望运气还能在你一边!上帝保佑你。” “混蛋!”桑多发出了绝望的咒骂,那个大胡子是马尼拉总督支援自己的海军军官之一,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反水,朝自己的背后捅刀子。 “桑多,你冷静一点,我们当初拿到这艘船的时候,做的跟他们也差不多。我早就该想到的,我们留在船上的自己人,实在太少了。” 红发女海贼望着冲过来的官军,绝望的叹了口气。她很清楚,自己如果成为俘虏,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右手握紧长剑,左手握紧一柄匕首,“我忠诚的士兵们,我将与你们同在。听我的命令,战斗到底!” 第267章交易与收割(六) 这支西班牙部队的韧性实在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本来在部队发生叛乱,以及遭遇伏击的双重打击下,怎么看也该是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可是没想到,居然被这个红发女贼的几声吆喝,又硬生生维持住了部队,向着官军猛扑过来。 “这女人是个人才啊。”李天梁在队伍后面,看着红发女贼,忍不住喝了声彩。在山穷水尽的局面下,能把部队掌握到这种地步,确实是人才中的人才,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如果这是个男人,统帅千军万马,也是绰绰有余。 不过她是女人,倒也不错。他看了一眼李炎卿“兄弟,别说当大哥的不关照你。枪炮我留下,但是这活宝,老哥送给你了。就算给你个见面礼,你看如何?” 他这次百密一疏,安排的水军略弱,那三艘西洋船是留不下了。不过单就眼前的收获看,似乎也不错。西洋俘虏已经抓了几十个,眼前这批人,都是百战精锐。如果能把他们吸收过来,将来可以搭建成部队的骨架。那些铠甲,尤其是枪炮,更让他眼睛发红,绝对不肯让出一丝一毫。 这洋婆子模样虽然周正,身段也好。可惜的是这活美人终究不如那些死物件有吸引力,他也乐得大方。至于这支人马,他们确实在拼命,对付他们也确实很麻烦。但麻烦终究只是麻烦而已,这一战打到现在,自己已经赢定了。 西班牙人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手里的枪弹也消耗过半,所依靠的就单纯是一股血勇,外加对自己主官的盲目信任。这种血勇,是维持不了太长时间的,换句话说,眼下的西班牙部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大明军队两门火炮也开始发威,佛郎机的子铳发射过去,西班牙人就像被收割的庄稼一样倒下一片。他们手里可没有能和这种武器抗衡的兵器,士气上大受打击。而在几个方阵的前后围攻下,这支如同怒海孤舟的小队,已经摇摇欲坠,阵型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骑队,现在可以上去了。”李天梁当机立断,一声吩咐。部下敲起了战鼓,这支人马的杀手锏,广东骑队,朝着残存的西班牙部队发起突击。 这支骑队如果在边军眼中看来,是非常不合格的。他们的队伍来源复杂,包括了新军骑兵队和香山的马弓手。在坐骑里甚至还搀杂了部分骡子,兵力上也有限,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人。身上的装具并不齐全,缺少足够的铁甲,马匹也算不上十分优秀,只能算是勉强合格。能称的上真正意义具装骑兵的,不超过十个人。 如果这样的骑队到了北边战场,最多只能当预备队用,根本不能算是战兵。可是在缺少牲畜的广东,这样的骑兵,已经可以看做传家之宝,骨干部队。 这里水网纵横,很少有人想到组建骑队,出来的部队基本全是步卒。这样一支骑队,用在合适的时候,那就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眼下西班牙人的阵型已经混乱,这支骑兵的冲锋正是时候。马和骡子混杂的骑队,虽然不如边军铁骑战斗力强,但践踏这么一支步队,已经足够了。尤其是骑队的兵力,比起这支步队还要多,以完整的阵型捅入混乱的阵型,战斗完全就是一边倒。 骑兵从西班牙人后军捅入,直接穿刺而过,从这支部队身上碾了过去,杀了个对穿。那位带队的骑兵军官倒是个好手,潇洒的一圈马头,举起单刀高喊道:“儿郎们,咱们再杀一回!冲啊。” 第一次的冲锋加践踏,已经把西班牙人的阵型破坏个干净。第二次的冲锋,就只能算做是单方面的虐菜。 一个个西班牙士兵被砍翻在地,或是被牲口撞倒,接着就被其他牲口从身上踩过去。这时候一身优秀的铠甲,并不一定能挽救自己的生命。奔跑迅速的双腿,或是足够灵活的膝盖,才是保命的根本。 瑞恩斯坦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见到骑兵两次冲锋,已经把这支队伍打乱了,这个便宜不能不拣。他举起双手大剑高叫道:“儿郎们,跟我冲啊。看前面,多少会走的赏金,谁抢到就是谁的。除了那个女人要活的,其他随便砍啊。”一马当先撞进西班牙人队伍里,抡起双手剑,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的西班牙步兵落花流水。 这个时候即使是再优秀的将领,也逆转不了败局。这支陆战突击队固然是精兵,但在阵型崩溃,指挥失灵的大条件下,也无力回天。 眼见官军发起了集体冲锋,桑多苦笑一声“克里丝汀,我的天使。现在我终于可以这样称呼你了。你赶快离开这里吧,我知道,你是西班牙海军中游泳技术最好的一个。只要你跳到海里,他们就别想抓住你。而我,将带领他们为你争取最后的时间。” 那红发女贼克里丝汀也知,这位副官对自己情深一片。这几年颠沛流离中,全赖对方照顾,才坚持到今天。她微笑道:“我可怜的桑多,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一点。你知道么,我很多次在等着你说出这句话,不过你现在说也不晚。我不会抛下你和他们,自己一个人跑掉的。” 她猛的向前冲了几步,用尽力气高喊道:“我投降!我代表西班牙皇家海军红宝石舰队,向大明帝国投降。我要求你们立刻停止杀戮,给我们应得的战俘待遇,不得伤害我的士兵。” 她嗓门颇大,几声喊下来,官兵全都听见,只是他们手上可不停,依旧在收割着西班牙士兵的性命。直到克里丝汀解下配剑、匕首,又把那支短枪扔到地上。李天梁才传令道“全军鸣金,停止进攻。把他们都包围起来。” 这些明军没少剿匪,擅长应对诈降的匪徒。大军在外面一围,全军的火枪、强弩都指向包围圈正中的西班牙人。那支骑队在队主带领下举着兵器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发动第三轮突击。 西班牙士兵一个个解了自己的兵器,又脱了盔甲,被五花大绑押到一边。桑多道:“我们要求战俘的待遇,我们是西班牙王国正规军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瑞恩斯坦咧着大嘴笑道:“你错了小子,我们能!”说着一记拳头打在桑多的下巴上,将他打的横飞出去,晕倒在地。 第268章再立大功(一) 那名红发女贼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精光耀眼的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放开他们,如果你们继续虐待我的部下,你们就只能得到我的尸体。我是西班牙皇家海军上尉,我们要求得到战俘应有的待遇。” 她心里有数,自己成为俘虏,很可能遭受不堪设想的折磨。不过再看看自己这些部下,尤其是那个跟自己几年并肩作战的桑多,她宁可牺牲自己。 只是她的威胁注定难以成功,就在她的匕首刚放到脖颈处时,只听一声破空之声,一条长鞭从旁袭来,正抽在她的手腕上。 这红发女贼克莉斯汀也是本国一位出色的剑客,在方才的战斗中,并无一人可伤其分毫。但是这鞭来的突然,她未加提防之下,手腕巨痛匕首拿捏不住落在地上。她匕首刚一落地,就有几个女子从几个方向扑来,将她砸在下面。 这几个女人都是善于擒拿扭打,近身撕扑的好手,使用的都是关节技。这克丽斯汀人单势孤,虽然拼命挣扎,但终究还是被人卸了手足关节,动弹不得。 花惜香冷笑着举着长鞭上前,用牛皮软靴将克里斯汀踢了个一滚“西洋女人。你们什么西班牙什么海军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里你就是个俘虏。我们大明有句话,女不入监。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让我们把你弄到监狱去。你从现在开始,什么事都听老爷的话,我就保你没事。否则的话,我就杀光你的部下,从他先开始。”她用手一指晕倒的桑多“你想让他活,就学的聪明一点,合作一点。” 白玉兰被花惜香拽着,寸步不能离开。想往李炎卿身边凑凑,都势比登天。眼下看到这成千军马云集的场景,只觉得芳心乱颤,面色发白。即使真让她拿出匕首行刺,她也未必有这个胆量拔刀。强笑道:“花师姐果然好手段,一招就把这夷人女子给制服了。” “我的手段多着呢。别忘了,我可是江湖有名的巫山魔女。谁要想在我面前动心眼,我保证她没有好下场。”花惜香瞅了白玉兰一眼,又来到李炎卿面前道:“妹夫,我欠你的人情,这个西洋女人,就算还个利息吧。” 这支人马既以降伏,剩下的就是打扫战场的工作。这次行动收获极丰,除了一门大炮,百多杆叉杆火枪外,还有整整五万两阿芙蓉,都散落在路上。这东西朝廷倒是不禁,但是只准官营,私营者一律没收。 如果有人能够缴获走私阿芙蓉,可以按比例得到回报。这五万两阿芙蓉,粗略算一算,也能得一千两左右的赏金回报。李天梁现在立营头,资金紧张。可是对于一千两银子,他还放不到眼里,他的算盘全在枪炮盔甲和俘虏上。 “刘兄弟,你我弟兄不分彼此。这些枪炮我收下,那阿芙蓉归你了。只是这些夷人你要也没用不是?不如交给我吧。” “那可不成,李将军难道忘了,那洋婆子可是答应给我妹夫的。”花惜香泼辣大胆,李天梁也拿她没辙。只好打个哈哈道: “我这可是一片好心,万一刘老弟回家发现河东狮吼,那便不好了。不过既然花女侠都这么说,我又何必妄做小人?那洋婆子归刘老弟处置就是,我不过问。” 瑞恩斯坦上前道:“现在俘虏你们谁都不能弄走。在锦衣卫问到口供前,他们属于锦衣卫。再说,我还要将一部分人上解,作为功劳。” 三方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瑞恩斯坦得到了俘虏里的三成,外加八千两阿芙蓉。李炎卿又用银子从他手里进行回购,把阿芙蓉买回手中,才算安抚了锦衣卫。李天梁这边,已经迫不及待的命人打开箱子,将那门大炮从箱子里抬出来观看。 这门炮的炮架与炮身已经拆开,分别存放。李天梁部下多有老兵,组装一门炮倒也不成问题。即使不安在炮架上,只看炮身,李天梁的眼睛就不住放光。 “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这不是水战交锋用的炮,而是守城用的重炮。若是在城头把它架起来,谁要是想攻城,准碰个头破血流。这可比朝廷仿制的佛郎机、红夷炮威力大出许多,得亏没落到川人手里,否则官军将来就有苦头吃。我这新立营头,正好用它做个镇营之宝。从此水陆两面,我都有防身之物,还怕者谁来。” 花惜香则小声对李炎卿道:“妹夫,咱们回头最好也买上几门这样的大炮,安在夷州炮台上。有了这样的重炮,还怕佛郎机人报复么?这次手里有钱,也买的起这好东西了。” 是啊,他们这次手里确实有钱。那笔黄金事后仔细过秤,发现当初严重估计错误。那批黄金的实际价值,应该在十一万两白银左右。 即使扣除几家分润,李炎卿实际支配也在八万两上下。有了这笔钱,完全可以从卜加劳炮厂订购几门岸防重炮,用来给夷州撑场面。 再说眼前不还是有那么多阿芙蓉了么?李天梁他们只能把阿芙蓉卖给药铺,李炎卿却有路子把它们贩到西洋。这东西粗略算下,也不会比黄金的价值低。有了这么大一笔钱,就算是堆,也能把夷州要塞堆起来。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广西人剩余五万两阿芙蓉的下落问出来。趁着他们新败,士气衰弱时,正好一举抄拿。”李炎卿传下话去,捉了广西的俘虏到一旁拷问。 俘虏中有几个是广西武林的前辈名宿,论起来还是花惜香的长辈。见她之后,不免拿出架子,吹胡子瞪眼道;“惜香,你疯了!居然带着官府的人,来抓自己的叔伯,你这是犯了江湖大忌,要三刀六洞的。” 眼下没有刑具可用,李炎卿干脆用手指了三个骂的最凶的人,吩咐秦天望道:“把这三个拉下去砍了。其他人去陪斩。等砍完之后,回来再问话。不肯说就继续杀,我就不信了,一个明白人也遇不上。三刀六洞是江湖规矩,咱的规矩,就是一刀断头。” 这些江湖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大好男儿,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一看三个人的脑袋被切下来,当即义正词严的谴责了官府的野蛮行为: “千万别杀我,我们家里还有八十岁老娘,三岁的孩子呢。惜香,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们可都是武林一脉,你可不能赶尽杀绝,你问什么我们都招还不行么。不就是抓韦刚么,那好办的很,我带路。” 第269章再立大功(二) 韦刚的藏身地,离这个交易地点并不算太远。一听说那里还有五万两阿芙蓉,瑞恩斯坦自告奋勇,带着锦衣卫的人马就去打前站。西班牙的主力部队已经灭了,广西那边的人马又折了许多,这剩下的人,还有什么可怕。这时候是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时机,谁能放过。 李天梁听说那些人领头的是韦银豹的儿子,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大好良机。韦银豹可是两犯过靖江王府的,虽然没造成什么实际危害,但令大明朝颜面无存。 朝廷对他恨之入骨,赏格开的极高。靖江王府也发了悬赏,不惜千金购其韦银豹的首级。拿住他的儿子,这赏金也不会太少。 除了经济利益之外,最重要的是影响。韦刚这个广西反贼,居然流窜到了广东。说明什么?说明两广总督剿贼不利,居然让他们可以跳出包围圈,进入广东为害。 眼下朝廷的巡按正在给吴桂芳制造压力,有了韦刚的事,多少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让吴桂芳的日子好过一点。 广东巡抚的需要,就是广东文武的需要。为了给巡抚分忧,刀山枪林尚且不惧,何况区区一韦刚?李天梁将手一摆,叫来自己的亲兵队主“带二百人,跟着刘大老爷他们过去抓人。传我的话,不可放走一个。不要在意斩首,只在意破贼。” 大明军功注重斩首,有时因为首级的事,还会贻误战机,由胜转败。方才在与西班牙人的战斗里,总算李天梁带兵得法,才没出现因为争首级而自乱阵型的事。现在仗打完了,那些士兵全都冲过去找基本完好的人头,砍下来准备领赏,这时候掌握部队最为困难。 好在李天梁军法森严,那位亲兵队主吆喝了几声,先把那支骑队都掌握起来,又将左近的百多名步兵掌握住,大队人马由那些广西武林的人引着,朝韦刚藏身地扑去。 他们选的也是一个小村落,这地方的一位富户,与韦银豹是结拜兄弟。对于韦刚等人给予收容,又派出自己的家丁佃户,打探官府消息。不过李炎卿手下的侠少们,对于摸岗哨的事,做的驾轻就熟。那些地主家的家丁,也不懂得什么叫暗哨,结果很快都被摸掉。三方联军迅速对村子形成包围,李炎卿摆手道:“给我冲!” “奉吴军门令,捉拿乱贼。有敢阻拦的一律抄家灭门,株连九族啊!” “锦衣卫办差,谁敢拒捕,一律同罪啊。” 这些官军也见识过韦刚部队的悍勇,从那俘虏口中也得到情报,他们剩下的部队也还有六十多人,都是广西乱军里的精锐不好对付。在预料中,他们将面临一场苦战,李炎卿甚至做好了自己的公人继续减员的准备。 只是冲进这宅院之后,他们却只看到了遍地的血腥,和没来得及掩埋的死尸。韦刚等首领的人头刚刚砍下时间不长,其部众还有一些没来得及砍。那位韦银豹的结拜兄弟正在训斥着自己手下的家丁“你说你们能干点什么?连个人头都砍不下来,到底干什么行?还不赶紧去几个人挖坑,这么多死尸堆在这,不嫌恶心么?” 看着冲进院子的官兵和公人,那位富户倒是半点也不怕“你们是为了捉韦贼来的吧。这些大胆的强盗,居然敢冲到我家里打劫,被我和我的家人砍了一堆,又抓了一些。听说他们是广西韦银豹的部下,那种反贼,我可不认识。这不正想把他们都砍了,送到衙门去报功呢。听说得韦贼首级者,可赏银三百两,我这钱不要了,情愿孝敬几位老爷就是。”一边说,一边又把一锭银子塞向瑞恩斯坦手里。 看着那许多人头,瑞恩斯坦已经欲哭无泪。这是多大的一个线索啊,多大的功劳啊。这回倒好,全被这富户给搅了。他气的抬手一巴掌,将那富户打的倒在地上“混蛋!你这勾结叛贼的混蛋,还想要欺骗伟大的瑞恩斯坦伯爵么?来人啊,把他们全给我抓了,一个不留。有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位富户也算得地方上的豪强,家中佃农家丁,能动员出二百多人。在这宅子里足聚集了上百壮丁,而且这些壮丁全都获得了武装。可问题是这些壮丁只是普通的佃户、家丁,他们敢对韦刚下手,可没人敢和官兵作对。 尤其听说这官兵只是前哨,吴桂芳的三千抚标营稍后就到,压阵的是俞大猷的两万大军。这些人的腿都软了,哪还敢起来反抗。全都扔了兵器跪倒在地道:“老爷饶命,老爷开恩。这都是我们家主干的,跟小人无关啊。您问什么我们招什么,我们真不是反贼。” 那些侥幸没被杀的广西人,原本是和官府势不两立。可是眼下,却把仇恨都对准了那富户。从来叛徒都比敌人更可恨,这些人异口同声道:“他就是我们的同伙,你问什么,我们都招。我们就是死,也要拉上他一起下地狱。你们快搜吧,这家里违禁品多着呢。” 这位富户不愧是能和韦银豹结拜的角色,简单一搜,就发现了大批的兵器。这些兵器数量足可以武装起来一营人,其中甚至有大铠十余领,强弩二十余张。 单就这些物件,就足以把这富户抄家灭门。除了这些东西,还有将近一百石的私盐,外加几个被囚禁的妇人,最后又搜出了十几份委任书。 这些委任状上,从广东督军到两广总督再到东南都招讨,云贵两广四省节度使总督江南诸军事,不一而足。颁发机关除了龙凤王朝和韦银豹的广西势力外,居然还有九丝城。这位富户看来确实交游广阔,朋友遍布天下,真个有孟尝再世的风范。 “好啊。这回算是意外之喜,韦银豹交了个好朋友啊。”李炎卿看着从各处搜来的物资,这位小豪强的家底不错啊。金银合计能有四千多两,粮食一千多石。田地商铺的契约,还有几张借据。可是这些财产加起来,似乎并不足以支撑他拥有这么多兵器啊。这么多的刀枪铠甲,即使是梁家那种豪强,也没有这么多武器啊。 就在这时,又有公人道:“报告大老爷,发现了一个密室。这里可都是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啊。” 第270章再立大功(三) 好东西,当然是好东西,这东西好到,李炎卿恨不得杀了那个公人的地步。看看,他给自己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帝冠龙袍玉带朝靴,这是关起门来自己做皇帝才用的上的衣服,找来这个有什么用?难道对外说出去,自己香山县境内有个假皇帝,自己这知县很有面子?他现在只想怎么论证,这个地方不归自己香山县管领,是南海县的管辖范围。 除了这件价值不菲的龙袍外,还有百十面旗帜,既有白莲教的旗,也有什么凌霄天子旗,还有的则是李炎卿也认不出来历的旗号。 几十样可以拆卸的攻城器械。从投石机到冲车,应有尽有。那带队的亲兵队主看来,这些器械都称的起做工精良,匠心独特。其各个关键部件是可以拆卸的,完全可以随军运输,到了地方按编号组装使用。这东西如果配合上几百儿郎,攻打个府城都大有希望。 另一边则是堆满的铜钱,还有大批的铜料和铅。那些铜钱上都写着“值五钱”“值十钱”“值百钱”之类的字样。粗略估算,怕也得有不下几万贯之数。至于那些铜料,若是全部用来铸钱,差不多可得十五万贯以上的铜钱。如果里面加上大量的白铅,得的钱就更不可计算。 角落里堆着十几个鼓囊囊的麻袋,像是乡下存粮食的口袋一样,胡乱堆在一处。李炎卿随手打开一个麻袋,却看到里面都是一个个卷轴,随便打开一个,乃是一张古画。这画年代久远,一看就知是古物。另一个口袋一打开,却是滚出了几十颗红玛瑙。 这是什么世界?这个富户石宝山,只是个乡下的小豪强而已。按他的财力,备办不论是刀枪铠甲还是攻城器械,明显超出他的财力范围。这些玛瑙金石,更不是他能备办的出的。就随便一麻袋宝石,都是他家产的若干倍。 那些私铸的白铅钱,含铜量低不说,值五,值十,值百这些面额的钱币,大明从来没有发行过。所以那不能叫做假币,而只能叫伪币。在眼下,这种钱根本花不出去,那他造来干什么? “我要去通知我家主将,所有的东西必须封存,等我们主将来了再说。”那位亲兵队主甚是忠心,即使瑞恩斯坦将一把珍珠塞到他手里,他也坚持要等李天梁来了再说。 这座地下仓库的财富,比起当初螃蟹岛的财富多出几倍。粗略估计一下,也得价值近百万两白银。负责看守宝库的士兵都是几路人马的心腹,个个如临大敌,手握兵器,任谁向前一步,他们都可能暴起杀人。 不过那位亲兵队主的忠诚,也是有自己的代价的。花惜香派出了两个得力女侠,外加一千两现银,总算换来了一麻袋宝物。那位队主说的很明白“我家主将救过我的命,我得对的起他。你们只能拿一个麻袋,再多拿,就得从我和我们这二百儿郎的尸体上踩过去。” 李炎卿当然没有和这支官军翻脸的打算,只好让花惜香进去挑。想她一身武功,力气比自己大的多,肯定能拿出一大麻袋珠宝。女人和巨龙一样,都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她出手肯定错不了。 只是没想到,花惜香最后拿出来的并不是预料中的珠宝,而是一麻袋金石书画。她见李炎卿表情失望,笑道: “妹夫,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不识货?这里边的东西我看了,随便拿出一份,都抵的上半口袋珍宝。这东西虽然你不能把它变成钱,但却可以让它发挥比钱更重要的作用。你的基业在京师,不在这。到了京师,这东西比钱好用。” 李炎卿听了之后也点头道:“花姐说的对。可惜啊,这些东西全是假的,都是赝品。” 花惜香先是一愣,但随即笑道:“没错,都是赝品。它们必须是赝品。可恨的贼子,居然仿造了这么多古董出来,不知道要干什么。” “假货,全都是假货。这石宝山居然敢制造假珠宝,分明就是个拐子。这样的人,我们不能留着他。”李天梁听了亲兵报信,二话不说催马赶来。等进了库房看了那剩下的口袋之后,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宣布为假。 瑞恩斯坦倒是有些胆小“都是假的?是不是这里也可能……我是说可能。也可能有些真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些东西我们都验过了,全都是假货,一件真货也没有。”李天梁和李炎卿异口同声,宣布了所有库存的死刑。李天梁又对瑞恩斯坦道:“瑞洋人,你也清醒点。就算你送了如数的真货进京,也不过是官晋三级。可你如果拿了假货回家,将来运动个指挥使也未必不能,这时候不能害人害己啊。” “你说的我明白,可是这么多假货……” “放心吧,我有办法。”李炎卿接过话来。“我手下有那么多侠女侠少,会什么的没有?不过制造假珠宝,这也是需要成本的。” 李天梁虽然紧缺钱用,但是他心里有数。这东西上缴到朝廷,自己能得到多少?可如果留在自己手里,将来拿这笔钱不管是照顾部队,还是买个大好前程,都不叫事。如果投到东印度公司里,将来靠股本生息,也能为子孙后代挣个金饭碗。 他点头道:“刘兄弟,咱们是换贴的兄弟,还有什么可说?这东西咱们三人,怎么都好分。你到时候随便多拿几件珠宝走就好了。瑞洋人,今天这事若是走了风声,咱们三人都是不得好死。我和刘兄弟换了金兰谱,干脆你也入一伙吧,咱就算桃园三结义,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背信弃义,万剐凌迟!”他说到这,一双眼睛也盯住了瑞恩斯坦。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这么一大笔钱,他甚至可以下的了决心,将这支锦衣卫人马全数火并。瑞恩斯坦看着那些口袋,一咬牙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自己管住自己的部下,谁敢胡说八道,定斩不饶!” 这些财物是好东西,但是这三个人的脑子都不糊涂。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石宝山从哪来的?慢说他不过是一个小豪强,即使是江南的大富翁,也没有这么庞大的财富啊。再看那些攻城器械以及龙袍,甲兵,他到底要干什么?这个石宝山,到底是个什么人? 第271章再立大功(四) “谋反大案,这是谋反大案啊。咱们这回可真走运,本以为是抓一群阿芙蓉贩子,没想到居然侦破了谋反大案。私造钱币,加上制造旗帜,这肯定是要谋反。这样的案子破了,咱们的官职就还能升。” 自来升官发财,瑞恩斯坦刚发了大财,脑子就转到了升官上。家中藏了这么多甲兵,他不是反贼,什么人是反贼。 “升个鬼。我的治下出了这样的反贼,而且我之前还没能发现他们的踪迹。这事我还不知道怎么把自己洗干净呢。现在巡按正等着找我们的茬,这事落到他手里,搞不好就要摘印了。” 瑞恩斯坦倒是笃定“放心吧,这事不会有任何问题。别忘了,我们可是锦衣卫。锦衣卫无所不能,这点小事还能难住我们?” 有瑞恩斯坦的证词,李炎卿治下地面不严,导致反贼长期潜伏。就能变成与锦衣卫通力合作,放长线钓大鱼。将一个包藏祸心,意图谋反的大贼一网打尽,成功挫败了一起意图颠覆朝廷大阴谋的丰功伟绩。 自来锦衣卫和文官的关系就不怎么好。难得李炎卿虽然是文官,却与锦衣相善,背后又有强硬的靠山。自上而下,都希望瑞恩斯坦和他把关系搞好,在文官内为锦衣卫寻找盟友。瑞恩斯坦与李炎卿刚拜了金兰,对于这种事,自然乐意背书。 李天梁也道:“有我广东新军为你说话,我看那巡按能把你如何?再说我们现在手头有钱,到时候就是拿钱砸,也砸翻了这个鸟巡按。咱们先审审这个石宝山,把他的来历问出来再说。” 石宝山及他的家眷尽数都已经被拿,由锦衣卫集中看押。瑞恩斯坦等不到回香山,就催促着开审。石家往日里放债收租,自有刑房用来规劝那些还不出债交不出租的穷鬼,交出妻女田地,欠债还钱,做个守法良民。各项工具一应俱全,倒是省了备办的时间。 这些锦衣卫知道遇上了个要紧角色,上面又下了死命令,只要口供不要人命。手上的各般刑具流水价使出来,拿出了全部的本事。 石宝山初时紧咬牙关,可他自家的刑具毫无良心,对他这位前主人半点面子也不讲。他只吃了一半的刑,就忍不住道:“我招,我全招了。孤乃是天命之人,只可惜,功亏一篑啊。” 石宝山确实是天命之人,他的来历之大,完全当的起叱咤风云举足轻重的评价。他才是真正的白莲教教主!或者说,白莲教的产业本来就该是他的。 石家在宋朝时,就做过白莲教主。当时的白莲教,还没有奉行票选至尊的制度,而是世袭罔替,石家一连做了几代教主,在教中广有党羽,是当时天下一等一的豪强。 白莲教本来就是以造反为职业的组织,石家既然是白莲教主,又怎么可能不造反?他们在北宋时期于江南起兵,兵锋最盛时,占据江南几十军州,搅动大宋半壁江山。 可惜白莲教的起义注定走向失败,在各路宋军联合围剿之下,这次起义最终大败亏输。石家的子弟在战斗中伤亡惨重,骨干部队全军覆没,连教中大权都丢掉了。 这一败于白莲教不算什么打击,毕竟他们被官府打击惯了。但是对于石家来说,这次失败却足以致命。不但让自己家的骨干死伤无数,最重要的是,父传子子传孙的江山,被外人篡了去,从世袭变成了推选。 当时石教主家中残存亲人逃出乱军,辗转流落到广东地面,于香山隐姓瞒名生存下去。这石宝山就是当年石教主之后,算的上根红苗正的老牌白莲教。最要紧的是,当年石家不是赤手空拳到香山的,而是带着白莲圣库,一路逃到的香山。 那些麻袋里装的,都是当初白莲教荼毒江南,攻破巨室时掠夺的财宝。起义过程中夺取财富十分容易,但是他们缺乏将财富转化成战斗力的能力。这些财宝若是在官军手里,自可化为无数的粮草、援军、兵器。可是落在他们手里,就只能是财宝。 对石家人来说,当前第一大敌已经从大明朝廷变成了窃居教主宝座的逆贼。他们用财富购买土地,又秘密购买兵器,就是准备有朝一日打回教内,夺回江山。只是当时正逢乱世,群雄逐鹿。石家人一次错误的投资,差点让整个家族遭受灭门之祸。 好不容易筹措的军资器械,在那次败北之后,只剩了几十台攻城器械。家主死中得活,哪还敢有半点反意,只是将其都藏在地宫里,再没有争霸天下之念。 等到大明定鼎之后,江山稳固,人心思定。白莲教已经变成人人喊打的高危职业。石家人连遭重创,痛定思痛。觉得自己家这富家翁当的挺好,何必还去做白莲教主送死?那些损失的军资,就当没有过,以后安心过日子吧。 他们手中虽然掌握着海量的财富,但是同样缺乏把珠宝字画变成金银的渠道。再说贸然出手太多财物,肯定会引来官府上门。这时候江山初立,朱元璋手里也不宽裕,正在找肥鹅来杀,自己何必去送死? 那位石家家主是个明白人,深知韬光养晦的道理。索性把那些宝藏藏于地下,只做不时之需。安心带领子弟屯垦开荒,耕种为生。 既不做贫民,也不做出头的大富翁,安心守着自己那份小家业,反倒落个平安。即使明初四大案,号称席卷大明全境,石家依旧得到保全。 当今家主石宝山才略也非等闲,只是野心也大,不肯像祖先那样继续过安生日子。他当初请人看相,那相士说他富贵不可及,更趴在他耳边嘀咕了一番位及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混话,让他动了心思。 自己可应该是白莲教的教主啊。当时广东正值倭患丛生之时,广东境内盗贼蜂起,人心不稳。在石宝山看来,此正是大英雄做出一番事业之时,自己应该继承祖宗遗志,做出一番事业。 他若是直接去找白莲教要求当教主,那自然是要被白莲教上下集体欢迎,送去和海神沟通感情。他知道,自己要发展的是实力,要拥有的是本钱。只要有了本钱,小小的白莲教,又算的了什么? 第272章再立大功(五) 石宝山放弃了那些白莲教世代相传的经书教义,也不曾在村里画符布道,他知道,那都没用。祖辈走这条路造反的,最后全都以丧命告终,他要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谋反之路。这位白莲教根红苗正的继承人,闭门苦读,仔细研究大明律及明大诰,出关之后,成了一名出色讼棍。 他熟读律条,巧舌如簧,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种道理,都能把它说的是落后黑暗,乃是人类毒瘤,还有什么罪过洗不清? 当然,如果是有人杀了石老爷家的人,或是欠了他的高利贷,那他就会用另一番道理,让你全家偿命,或是倾家荡产。总之不管他站在哪一边,总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最让他出名的是,他曾为几名死刑犯脱罪,让其从板上钉钉的死刑中摆脱出来,死罪改流刑,最后又被他花钱打点出来。 那些死刑犯固然成了他的铁杆死士,他废死英雄,免死金牌的名号,也算闯了出来。而他还号召一干有名的讼棍,据说要搞什么废除死刑,让大明从此没有死罪。这事虽然还没弄成,不过也让他的名声大为提升。 这石宝山既有泼天的富贵,又有能为人脱死罪的本事,自然也就结交了许多过命的朋友。这些朋友大多是急公好义且充满活力的社会人士,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每当有人欠了石老爷的印子不肯还,或是不肯把田地卖给石老爷时,这些好朋友就会深夜前去劝诱,或是让这有主之地变成无主之田。 广东前些年倭患严重,盗贼四起。石宝山的朋友也就越来越多,不但是剪径的豪杰,就连海外的东洋人士,他也多有交往。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在绿林中,石家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地方豪强,是江湖人的好朋友。 在韦银豹那,石宝山是与他换了金兰谱,部下有三千儿郎,可与广西豪杰遥相呼应,互为犄角的生死至交。 在白莲教主孙无敌的档案中,他是部众八千,良田千顷,王师一到可以作为前驱,席卷广东的义军头领。在四川都掌蛮的档案里,他则是麾下有三万甲兵,旦夕之间可得两广的一路诸侯。 可按着石宝山自己的说法“呸!那些人算什么东西?他们懂刑律么?他们读过法条么?乌合之众,只配为王前驱。我家是白莲教主,白莲教是我家的产业。若是那些兵马为我所用,再加上这许多军资,天下何处不可去?大明天下注定是该由我来坐,轮不到其他人染指。只有孤,才是天命之主。可惜啊,我的大志未酬,死不瞑目。” 他这次栽的也算冤枉。本来他结交的绿林豪强加上海盗水贼,能动员出上千人。上次广东兵变时,他就想趁机起兵。可后来见广东乱军难通乱象就知道他们成不了事,自己贸然出头,反倒会白做了别人的饷源。再说,广东坐镇的总兵是俞大猷,有那人在,起兵多半就是个死。 他家中原本有个铁匠铺,可以打造些兵器。只是匠师手艺低劣,打不出什么好刀枪,手下的人马也始终武装不起来。利用广东兵变,石家倒是积累了一批铠甲兵器,实力大为扩张。 他又从日本秘密购买铜料铅料,私自铸造假钱,手中的私钱已经超过十万贯。若是再给他时间,百万贯的钱也能铸的出。 这些钱现在自然是没什么用处,也花不出去。可只要自己起兵之后,就能在占领区强行推广这些私钱。而老百姓也不会把这种钱留在手里,会第一时间花出去。 到最后,必然会让大明钱法大坏,其破坏力远比战争大的多。或者说从他手里流出一文私钱,大明就得损失百文钱来恢复秩序。李炎卿这次误打误撞,倒是为大明免去了一场大难。 这位石庄主虽然野心勃勃,时刻准备大展拳脚,但是柘林水军败的太快了。他还没准备好一切,这支叛军就一败涂地。 接着广东就是一轮暴风骤雨般的反扑,将那些英雄好汉,一个个捉去砍头。石宝山的朋友损失大半,剩下的也全都隐姓瞒名,一个个比孙子都老实。再想拉他们出来起事,还不如直接把他们杀了。按照石宝山的看法,就是复兴大业,毁于一旦,只能静待时机,以图再起。 他本有着石家祖上良好的隐忍基因,可与当年的尝胆越王一论短长。在官府眼里,他是个安善良民,是个不会出问题的普通小财主。那些衙门小吏,平日里也拿了他不少好处,自然也不会有人说他个不字。 官府有什么征召摊派,他也不曾落于人后,几次清查扫荡,他丝毫没受怀疑,安心过他的日子。这次韦银豹派子来投,他放心收容,想来也不至于走露消息。 按他的想法,韦家打的越好,对他就越有力。如果广西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朝廷派广东军队入广西,倒是自己的大好时机。 只要俞大猷这国朝第一将离开,自己就可以挑起义旗,成就大业。这些私钱,那些积蓄,到时候就能转换成战力,席卷两广,进可南面称孤,退也可据地为王。 对于韦刚,倒是十分欢迎,为他们安排食宿及藏身地,又请了几个广西军中悍将帮自己操练士卒,训练三军。 他手里有钱有粮有兵器,可部下都是自己的家丁佃户,只能算是有武装的庄稼人,距离部队的要求太远。即使以一对一,他们也不如大明的辅兵有战斗力,正好请这些广西乱军帮自己指导一番,提升整体战力。 只是这韦刚为人太过粗鲁,目中无人。来到石家之后不把石宝山放在眼里,反倒与石宝山的几个姬妾都进行了深入交流。石宝山忌惮他有二百余劲卒,只好继续发扬勾践精神,一切只当没看见。 按他的想法,韦刚早晚是要走的。这里最终还是自己的地方。只要那个地宫不暴露,自己最大的本钱保持住,将来自己的子孙后代,就可以靠着那些宝贝东山再起,这江山,终究还是自己的。 可是今天韦刚败的太惨了,带出去的实力损失掉了七成,部下总数不足百人。回到石家后,韦刚又大言不惭的要把石宝山的部众吞并到自己手中。石宝山见他手上兵力已经不足百人,就动了杀机。他先是摆了酒席给这些广西兵犒劳,又在烈酒里下了药,将几十条好汉全都迷倒,挨个拉出去砍头。 第273章再立大功(六) 按石宝山的想法,这人留着就是祸害,交到官府里,也只会把自己供出来。先把当头的砍死,留下几个不杀的,再让他们帮自己教练三军。人头送到官府请赏,这五万两阿芙蓉,也全都归自己了。 只是武装的佃户终归不是兵,慢说临阵,砍人头都砍的这么慢。官军也来的太快一些,莫名其妙的就被拿了。 他怒道:“这小贼韦刚欺人太甚,不杀他,难消孤心头之恨。所谓王者不死,虞舜烈风雷雨不迷,光武河冰结,昭烈跃檀溪。孤是天命之人,没这么容易死的!我一直在推动大明废死,如果朝廷真的废除死刑,我说不定就没事了。当今天下将乱,正是豪杰立功之时,几位都是世之英雄,何必辅佐昏君奸臣?不如跟我干吧,我将来封你们做王爷,与孤同享富贵。” 瑞恩斯坦等三人对望一眼,李炎卿道:“原来你这鸟人一力宣扬不杀一人,是存了这个念头。可惜你打的大好算盘,须知朝廷没害失心疯,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想要篡夺大位的奸佞。你和你的家族,全都要死,一个都别想活。” 这石家百万两以上的家私,接收起来,也是个复杂的工作。李天梁和李炎卿既与瑞洋人拜了兄弟,也只好让这洋兄弟趁机多捞些油水。左右百万两的宝贝都吞了,难道不让别人捞油水?现在他们的心思,都用在如何写奏折写报告上。 眼下巡按刘勘之在广东,正在寻人错处。这个时候如果把这个大案如实报上去,于吴桂芳未必是好事。毕竟广东境内潜伏着这么一个乱臣贼子,却无人发觉,很容易就被人说成怠惰公务有负圣恩,吴帅反倒会发脾气。 可是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前后出动上千官兵,香山公人殉职将近二十人。这种伤亡,在广东兵变后,还属首见,这事要想压住,也势比登天。这事必须要上报,但是要报的一定要有技巧。吴桂芳在这件事上要有责任,但是责任的多少,就要分清楚了。 一番商议之下,这几次交战的敌人身份首先确定为盗匪,来源为广西韦银豹部。其总员兵力定为千人。持两广总督方面开据的公文,蒙骗了沿途关卡,成功潜入广东。其目的意图洗劫广州,为叛军夺取军饷,袭杀朝廷巡按刘勘之,制造混乱。同时他们还与佛郎机人勾结,想要购买火炮,攻打府城桂林。 又有广西富户石宝山,寄籍于广东。其为韦某多年至交,依靠广西方面制造的假身份,长期潜伏在广东,制造假珠宝假古董和假黄金,又制造海量私钱,意图破坏广东地区经济。为广西贼提供物资援助,兼为向导,几酿不测之祸。 幸亏广东方面在吴军门的英明指导下,布置有方,应对得当。放长线钓大鱼,将这批来犯之敌一网打尽,使其无一漏网。是役官军阵亡不过百(南少林、点苍及当地民壮伤亡不计其内,官军公人受伤亦未曾统计),得首五百有奇。大佛郎机人为其爪牙,也为我大明官军一举成擒。 这一战的胜利,充分说明了吴帅明见万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广东官兵上下一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艰苦奋斗。这场胜利属于吴帅,属于整个广东,至于当事人,则只在其中占很小的一部分,功劳微不足道。 这份奏折话里话外,把罪过都推到了殷正茂头上。左右都是你广西方面防线不严,才把这么多强盗漏到了广东。 又说他们意图谋杀巡按刘勘之,算是替刘巡按和殷总督之间拉了下仇恨。想来刘公子是名门之后,有名的仁厚君子,一定不会介意,不会打击报复的。 更为要紧的是,说他们要购买大炮攻打桂林。这虽然算是一个移花接木,但是却也把事情的严重性点了出来。 这些叛贼手里如果有了大炮,不但要让官军多流不知多少鲜血,桂林城也保不住。香山的公人和广东的官兵,是为桂林是为靖江王挡了炮弹,这功劳还小么? 那假黄金、假珠宝的事一说。李炎卿手里那些侵吞的赃物,就算彻底洗白。上次水玲珑被骗,收的那些假金条都在香山库房,这回总算能发挥作用了。 李天梁又道:“这石宝山一家为害乡里又阴谋叛乱,想要颠覆大明江山。即使押到广州,乃至进了京师,也是死路一条。我看这舟车劳顿,审问废时,还是趁早了结了他们为好。” 这私吞脏银百万的事,石宝山是最大的证人,无论是谁,也不能让他活着进京受审。李炎卿道:“这事倒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手下可有干活的人选?” “我这里军兵数千,难道还找不出几个死士?好歹这营头是我一手拉起来的,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只是咱们的口径一定要一致,不能出任何问题,也不能让干活的儿郎寒了心。” 广东惠州,刘勘之看着香山方面送来的呈文,面带一丝冷笑“刘朝佐倒是个干将啊。居然这么大的案子,又叫他给破了。这些盗贼千里迢迢从广西来广东杀我,我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面子。而这些盗贼居然还带着龙衣龙袍,旗帜兵器,也当真是伙有趣的反贼。” 崔佑之道:“听说重要人犯石宝山一家,还没等押解到广州城,就赶上监牢着火。一把大火烧成平地,石家一个也没有逃出来。” “好手段,好心机啊。若不是有这份心狠手辣的劲,又怎么敢杀害朝廷命官,自己取而代之?”刘勘之脸上已经如同罩了层寒霜。 “吴桂芳这老儿当真可恶,真以为把广东弄成铁桶江山,我就动不了他?我这回非要让他知道知道,我刘勘之的厉害不可。” “东翁明见万里,这种小伎俩自是糊弄不了您。这呈文,咱们是不是仔细查一查?依学生想来,他们既然敢杀人灭口,想必其中必有什么要紧的勾当,不敢让我们知道。” 第274章得力干将 “能有什么勾当?不过是杀良冒功,诬良为盗的旧把戏而已。他们还把无辜的乡绅关在监狱里,说是什么勾结盗贼,暗通白莲的贼子。这广东官场已经不成样子了,若是不荡涤一番,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只可恨吴桂芳辜负圣恩,带头败坏纲纪,这大好的江山,早晚就坏在他们这样人的手里。” 他这回到广东,要说工作也颇有进展,前后被他查出的问题有十五项,涉及官吏也达六十余人,战果可谓辉煌。但是这种战果在刘勘之看来,并无半点可夸耀处,这不是什么成果,相反,是对他的侮辱。 那些所谓的问题,全都是不痛不痒的皮毛,即使报上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些犯在他手里的官吏,犯的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过失,左右不过是罚俸降职,以他的雷霆手段,也只革职不用而已。 要知他从南京出发时,可是带着王命旗牌的。论起对文武的处置之权,他与吴桂芳不分伯仲,都可以对低级官吏先斩后奏。 拿了这么重要的权柄出京,到最后却只搞了点小鱼小虾,连一个高品大员都没放倒,自己还有什么脸回去见人,又称的上什么白面包公? 再说他心里有数,高阁选自己做巡按视察广东,为的就是要挑毛病,要做掉吴桂芳,破坏香山开海。如果做不到这一步,又怎么向高阁老交代?吴桂芳让自己抓的那些人,不过是卖个破绽,真正的问题,都藏的严实,不会让自己抓了把柄去。 他初出茅庐,正是无所畏惧之时,吴桂芳这种先卖个破绽,又护住要害的做法,在他看来就是不拿他当回事。若是这回自己不把吴桂芳斩落马下,将广东官场清扫一空,又怎么显得出自己的手段?要做到这一步,最后的关键点,还是要落在刘朝佐身上,自己盯上他了。 崔佑之提出的杀人灭口,还是自己提出的杀良冒功,这些都不是问题。刘勘之用右手食指、中指的指节轻轻敲着桌面: “杀良冒功,诬良为盗,我们要做的是有证据。可是眼下,咱们去哪找证据。广东被吴桂芳经营的铁桶一样,我们连根针都插不进去,想找证据,太难了。黎民百姓想要讨一个公道,也同样太难了。” 巡按御史自身的队伍规模并不大,其主要工作力量,只能依靠地方上现有的衙役公人,军卫营兵。刘勘之这次身上带着王命旗牌,按说有权调动地方军队实力,整个广东的军事体系,都该听从其调遣。 但是实际上,他两手空空来到广东,无钱无粮。既无人权又无财权,能指挥的动多少部队?广东一省的部队以往全都依赖广西协办军饷,最近靠着香山开市,又有盐糖之利,才渐渐能够保证军饷自给,还能扩军备武。 这刘勘之来广东是来找毛病的,这一点大家都心理有数,谁对他能有好看法?地方上的军队知道,这家伙是来砸锅的,又有谁肯派出部队给他调遣。 刘勘之前后调来几支部队,却发现自己根本指挥不动,部队阳奉阴违,完全指望不上。至于地方衙门的捕快衙役,他们一个个都油滑似鬼,嘴上说的比唱的好听,实际上却根本吆喝不动。指望他们去打探点消息,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来的便当。 他到广东后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办了几个案子。那些案子虽然明知道是吴桂芳故意给他卖的破绽,但是卖的破绽也是破绽,有问题自己就要管。 他要的是一个玉面包公的名头,做事一板一眼,半点人情也不讲。几个小吏都受到了顶格判罚,连他们的主管官都受了牵连。 他这一来,地方上就空出了不少位置,有不少人的眼睛在那盯着。如果刘勘之肯提拔当地的吏员补上这个肥缺,提拔一些不得意的官员提升到那个空出来的位置,纵然不能彻底动摇吴桂芳的根基,也有可能将整个广东官场的水搅混。 可惜刘勘之是刘一儒的儿子,是名臣之后,是大明的才子,是清流年轻一代的杰出表率。官吏的提拔任用,他都有自己的行事规范,不会屈服于官场的规则。自己从南京出发时,可是有几十名同学、同乡前来投奔,帮自己组成了庞大的幕僚团。 这些人辛苦的跟自己来,为自己出谋划策,对抗广东地方的官吏,图的是什么?如果不能让这些人满意,自己这个巡按做的还有什么意思。结果几个官位上安排的,都是他的幕僚提供的名单。几个吏员位置上,任用的干脆是自己的同乡,或是一些故旧老人之后。 吴桂芳也惊人的配合,刘勘之提出的人员名单,他不加任何阻挠,完全通过。让几个外人占据了这些位置,算是刘勘之走的又一个败招。这些官吏把他视为寇仇,广东从上到下,已经找不到他一个盟友。 当然,严格说起来,他还是能找到盟友的。比如监狱里的陈家一门,都是他刘勘之的天然盟友。这些人愿意提供刘朝佐的各种罪行,不管是贪脏枉法凌虐士绅,还是勾结江洋大盗,暗通白莲教匪,甚至说他刘朝佐是白莲教主这些人也愿意当证人。 同样,香山的那些交税的商人,南海、番禺几县的寄籍学子,他们都可以为刘勘之摇旗呐喊,充当人证。只是这种人证,又有多少意义? 刘勘之靠着他父亲的关系,倒是从南京刑部衙门借了一队精明干练的六扇门捕快出来。可是这些捕快本领固然了得,到了广东面临人生地不熟的困境,如同龙游浅水虎离深山,空有满身本领施展不出来。 那些普通的百姓说的一口广东土话,这些捕快只能听懂个大概,连基本沟通都大成问题,还如何明查暗访,体察民情? 吴桂芳是官场老手,自己这面安排的滴水不漏,怎么查也查不出半点破绽。不管是斩首还是开市,其帐面都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刘勘之找不到地方下手。巡按队伍又成了聋子瞎子,哪里能取得什么进展。 这支巡按队伍在惠州驻扎多时,也让人认为其技止于此。广东不少文武已经大生轻慢之心,只等着看笑话,瞧瞧他们如何狼狈逃回南京,又怎么在士林中收场。 刘勘之见崔佑之额头汗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得意的一摆手“不必如此紧张。崔兄,其实这一遭我在广东,最得用的一员战将还是你啊。” 第275章丰硕战果 “东翁过奖,学生才疏学浅,实在难堪大任。东翁但有差遣,学生刀山火海,决不皱一皱眉头。” 那位自尽的文必正如今已经基本康复,他是个极为了得的人才。按照崔佑之观察,这人的文才相貌,都远在自己之上。最近刘勘之与他走的很近,自己只当已经荣宠不再。没想到,刘公子还是念着旧情的? 看着崔佑之那因紧张而变的通红的脸,刘勘之的玉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拍了拍崔佑之的肩膀: “佑之,你怎么这么傻。咱们是什么关系?文必正纵然有宰辅之才,也终究只是个外人。我们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是我最信的过的人。这次我的差使,也全靠你,才能成功。你带来的那一家老小,就是吴桂芳要命的祖宗。这几天,你一定要把他们安排好,绝不能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这是咱们的杀手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崔佑之听对方的言辞,想起二人那交情的特殊之处,脸胀的更红了。“刘家一门老小,真有那么大的作用?” “有。按我想来,他们的作用,恐怕还不止于此。这贼子好手段,你回到家乡,却找不到几个刘朝佐过去的旧人,除了他的家人外,就连个证人也找不到。可见,他背后有个强有力的靠山为他安排,把一部分证人都想方设法排除了。如果不是他的家人当时离开家乡,恐怕也要被清理掉。” “东翁言之有理。您是说,刘朝佐背后的靠山是吴桂芳?” “那倒不至于,吴桂芳没有这么大的力量。依我看,这个人八成来自京师。不过吴桂芳把这个假刘朝佐引为亲信,这就是他的死穴。这老狗为官多年,做事滴水不漏,我们想找他的短处势比登天。他想必也认为我奈何不了他,等着看我的笑话。可笑,这老儿哪知道我用的是拖刀计。等到那一门老少一出,我就要看看他如何才能收场!” 李炎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逐渐成为这场抚按之争的胜负手。他如今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日子过的不要太轻松。 石家的家产事后估算,大概在一百三十万两左右,三家均分,他入手就有价值四十万两左右白银的财宝。这还没算上他额外到手的那些金石字画。 那些字画的价值由于涉及到专业领域,到现在都还没彻底估算出来。但是按照花惜香的判断,这一麻袋金石古董,未必就比那一百三十万银子少了。何况,还有四川用来买炮的那些黄金,那也是八万两左右的银子啊。 这些东西在白莲教手里,很难变成现金,在李炎卿手里就不一样了。别忘了,他现在手上还有东印度公司。梁瑞民、洪四妹、五色帆三路人马加上卜加劳等人,他们的销售渠道可以把这些财宝顺利的销售,换回海量的白银。 日本是个有着金山银山的地方,西班牙、葡萄牙两国,也同样拥有大笔的白银。这些势力,以及东南亚的洋商,都有实力把这些财宝吃下,换成银子支付。 实在不行,他还有胡记船厂胡静水这个大财主,凭他的财富人脉,把这些珍宝出手,完全没有问题。 李炎卿眼下也确实需要白银,有了这笔银子,才能把夷州迅速建设起来,迎接来自西班牙方面的压力。 通过对克莉斯汀的提审,李炎卿对于西班牙在远东方面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如果这个女人没有撒谎,眼下西班牙在马尼拉的分遣舰队,士兵加水手大概有兵力两千人左右。拥有大小舰船二十余艘,现在还得加上克莉斯汀那三艘船。眼下受限于军费不足,部队短时间内无法得到扩充。 可是那位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阿方索并非等闲之辈。此人是个年轻的贵族,在贵族圈里以野心勃勃,好为大言著称。他经常在社交酒会上表示: “大明是一个落后、腐朽的国家。事实上,我们只要派出一支舰队在大沽口开炮,他们就会跪下亲吻我们的靴子。只是帝国缺少这样有魄力的将军,去进行这么一场伟大的战争。事实上,只要一次出动,我们就能征服这个帝国,让它成为我们的殖民地。” 他的话倒是没人肯信,目前西班牙的财力也不足以支撑他进行这么一场远东地区战争。只是这人的立场上,是决对的鹰派。他对大明的政策,也是坚决支持武力解决冲突。 有这么一个邻居住在马尼拉已经不是什么好事,更别说李炎卿还没少敲他的闷棍。卡洛斯是这位总督的心腹爱将,结果做了一笔贡缎生意就下落不明。有消息称,卡洛斯的座舰出现在广州水师新军的船队,多半是受了大明水师的算计。 那位阿方索总督暴怒之下,据说写了一封义正词严的谴责信,命人呈交吴桂芳,向大明表示十二万分的抗议。要求大明必须惩办凶手,交还战舰,否则的话,就将刀兵相见,用大炮来说话。 据说那封谴责信经由买办的手递到了广东巡抚衙门,再没了下文。只是按照李炎卿分析,那位买办既然没被巡抚拉下去打死,多半就是把信私自烧了,没蠢到真的往巡抚衙门送。 阿方索总督追求的这朵西班牙玫瑰,眼下又成了自己的阶下囚。按照常理分析,如果这位总督听说了这事,恐怕就真要带领全部人马,来找自己分个上下了。 未雨绸缪,既然那位总督想要通过武力见高下,李炎卿就必须做好以武力见输赢的准备。而要想发展武力,前提就是要有足够的钱。有了这几十万银子,自己手头宽裕,这仗就好打了。 海量的金银砸下去,夷州的建设速度一日千里,多面堡建设的有模有样。卜加劳那加班加点,已经有两门岸防炮摆到了夷州炮台的炮位上。 澳门会聚的那些亡命之徒,只要有钱拿就肯卖命。这些人认钱不认人,只要大明给的钱公道,他们也不在意和西班牙人大战一场。 有了这些人马,虽然不大可能打的赢西班牙的正规军,但却大有可能打个两败俱伤。而且据他所知,西班牙方面财力紧张,那十几个连队欠饷严重,军心不稳。加上大明本土作战优势,李炎卿基本已经不在乎阿方索的报复。 第276章水磨功夫 广东官场方面,吴桂芳对于李炎卿的这份呈文显然十分满意,接到呈文后不久,就把李炎卿骂个狗血喷头。说他牧守无方,又胆大擅权,居然不待广西方面来员,就自行处置广西乱贼,坏了殷总督的布局。此事下不为例,不可再犯。又看守不严,致重要人犯死于大火之中,理应严惩,非罚俸半年不足以惩其罪。 是啊,下不为例,不可再犯。这就是说,这次的事,根本不叫事,或者说,李炎卿这种处理方法吴巡抚很高兴。至于罚俸半年,他堂堂香山正堂,如果还指望俸禄过活,就太丢人了。这种惩罚,说白了和没罚一样。 这些纸面的处罚是虚的,石家的田产铺面,以及那些粮食浮财,全作为阵亡公人的抚恤及伤者的药费,由李炎卿全权安排发放,这才是实的。除了这一条,甚至从省里下文,从广州武库里拨发了一批军械下发到香山,用来武装香山县的公人捕快。 抚恤汤药由府里出了,花惜香手下有的是侠少,想要补充一支捕快队伍十分容易。洪四妹听说自己男人吃了亏之后,二话不说就选拔了四十名精壮汉子派回香山来做李炎卿的卫队。眼下又有省里发下来的正规军械,香山公人的实力恢复的很快。 至于广西人用来购买大炮所用的赃款,李炎卿一分不少,如数上解,决不曾漂没一文。那些存了多日的假黄金一块都不少,都送到了省里。假珠宝制作不过来,他甚至自掏腰包,将市面上的低价珠宝扫荡一空,全都运往省里。高风亮节,可称为官场典范。 石宝山私制的钱币也作为购炮款上交广州,那些铜料却都被李炎卿留下,私自运往了澳门。卜加劳铸炮急需铜料,有了这大批铜,就能铸一批铜炮。这些铜炮等运到夷州,对付西班牙人就更有把握。 要钱有钱,要兵甲有兵甲,自己的那些黑钱全都洗白,还有美人陪伴,李炎卿还有什么可愁的?柳叶青顺利生了个男儿,为李家再添一丁,也算的上喜上加喜。 他整日流连于脂粉阵中,说不出的惬意。衙门的大小公事,秦蕊珠处理的井井有条,不用他操心,这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羞羞羞,就知道欺负我们。”柳叶青整个人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瘫在李炎卿怀里,任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作恶。怀了身子之后,两人就很少亲热,这回总算是可以彻底放开。连着几天,两人就仿佛回到了重逢时那样,成天腻在一处。柳叶青整个人就像泡在蜜罐里,从心里甜到身上。 她房中布置十分简单,不过是几件兵器,一张强弓,看着充满了江湖味道。按她自己说法“当初就想着嫁个有出身的男人,不再舞刀弄枪。可是眼下做了姨太太,却又不想把兵器放下。我这身功夫就我最大的特色,若是没了这个,还不成了那什么泯然众人?” 李炎卿的几个爱妾各有胜场,八仙过海各施手段。为了让李炎卿多记住自己一些,倒也是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 她在爱郎怀中扭了一下身子“师姐说了,你还是有时间去宝珠那看看,我知道,你不是太喜欢她。但是你不能冷落了她啊,那丫头人挺好的。咱的孩子她天天看着,弄的好象她才是孩子亲娘似的。再说眼下巡按快到了,咱们离不开士绅大户的支持,这梁家,可是咱香山第一大户啊。” 花惜香的心思确实没错,眼下陈家在监狱里,整个香山的宗族势力,基本都在梁家掌握之中。可是李炎卿却是舍不得柳叶青,笑道:“瞧你说的,我去她那就像你不吃醋似的。” 柳叶青皱了皱眉毛“说不吃醋是假的。可是谁让大家都是你的妾室呢?斗倒了她,换来个更狠的,我不是自己找倒霉么。既然她叫我一声姐姐,我喊她一声妹妹,我也得为她考虑考虑。这个丫头啊,胆子小,心思重。我前几天看见,就连那伺候她的丫头,都敢背地里欺负她。你若是不给她做主,她的日子就没法过了。你赶紧过去哄哄,别让这小丫头成天愁眉苦脸的。” “丫鬟敢欺负她,那些人活腻了?” 柳叶青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些女侠心思多着呢,都想爬上你的床,做你的枕边人。她们不敢和我争,自然就想想着欺负梁宝珠那个老实鬼,好让自己去抢她的位置。谁让梁家内宅没人呢,受气啊。你赶紧过去,多哄哄她,别忘了她是你抢来的。将来若是打起了官司,说不定还要指望她为你说话。” 梁宝珠房内,这位胆小的美人,正笑着逗着两个小孩子,边逗边道:“小宝贝,姨娘对你们好不好?你们要记得啊,将来要和姨娘亲一些。你们的娘没事总欺负姨娘,长大了记得替姨娘撑腰。还有啊,千万不要学你爹爹。” 柳叶青的儿子与洪四妹的那个儿子,是内宅的一对活宝,人见人爱。尤其梁宝珠,她简直就把这对活宝当做自己亲生的一样。两个孩子在她的逗弄下,也是阵阵大笑。小腿有力的蹬着,用手努力的抓向梁宝珠的手指。 “这孩子像我。知道跟漂亮的女人亲近,谁好看,他就爱冲谁笑。”李炎卿忽然出现在后面,将梁宝珠的柳腰一揽“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就干脆自己生一个吧。” 梁宝珠吓的惊叫一声,才发觉是自己的丈夫,脸上一红。她与李炎卿之间并没什么感情,更多的只是身体上的交流,而无心灵沟通。两人在兴趣爱好,为人处事各方面差距太大,彼此之间没什么话说。 李炎卿的笑话和故事,梁宝珠不太喜欢,而梁宝珠伤春悲秋之作,李炎卿也看不大懂。二人之间除了那男女恩爱外,基本也没什么可谈的。 不过这确实是个恩物啊,一想到她那如凝脂般的肌肤,和那轻易就能满足的体质,和她那温柔如水的性格,李炎卿在她的耳垂上亲了一口“这几天有没有想相公?” 第277章巡按将至 “现在是白天呢。赶紧放开,再说宝宝还在这。”梁宝珠被羞的满面通红,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本来她以为,自己虽然失去了宝贵的清白,但是心还是永远在文公子身上。 她曾经在丈夫的书房里找到过一本春书,那文字很一般,可是故事她很喜欢。写的是一个小姐,虽然阴差阳错失贞于他人,但最终还是和自己心爱的人破镜重圆的故事。 她总是把自己想成那个小姐,或许有朝一日,还能和文公子重新在一起。只要有朝一日,自己的丈夫不再喜欢自己,会不会就把自己放了,让自己和文公子再在一起。 可是日子越长,她就越来越没有自信。她毕竟是个柔弱的女人,是个连丫鬟都能欺负她的主啊。李炎卿对她稍微有些好脸色,又肯哄她几句,她心里就觉得这或许是个好归宿。 尤其母亲每次过来那殷切的眼神,她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么。母亲在家里过的并不算好,现在靠着自己的关系,才在家里有了一些地位。如果自己真失去了丈夫的宠爱,说不定还会连累母亲在家里受欺负。 当初她算是被母亲算计了一回,不过那又算的了什么。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是她的女儿,她们永远是一家人。梁宝珠对自己的娘早就没了恨意,就像她心中文公子的形象越来越淡一样,很多事都过去了。木已成舟,自己还能回的了头么。 再说母亲的现身说法,对她的影响力也异常巨大,自己只是个女人啊。梦终究是梦,最后是要醒的。自己已经是有了丈夫的女人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也会生下这么可爱的儿子。 至于文公子,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他只是自己的过去,就像水一样,流过了就不会回头。一些东西发生了,就不会改变。 他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已经越来越淡了,大概他也早把自己忘了吧。香山换了几任县令,娘就从来没想过替爹告状报仇的想法,因为只有现在的梁家大公子,才是她的丈夫。 自己眼前的男人,才是要自己相伴一生的良人,是自己下半生的倚靠。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不是那些话本里的人物。能和书生重新生活在一起的,是话本里的小姐,自己的归宿,只能是这位年轻的县令了。 他长的很英俊,其实对自己也还不错,至少哄着自己亲热,说情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还是甜的。只要自己做的再好一点,他或许会像宠爱其他女人那样,宠爱自己吧。 在对方魔手的入侵下,她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周身软绵绵的,心里却又像着了团火,只是下意识的喊着“相公,相公。” 几个丫鬟进来,将孩子抱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用眼勾一眼自家的知县老爷。当梁宝珠周身力气用尽,无力的瘫软在李炎卿身上时,口内喃喃道:“相公……其实我想……我想你多来陪陪我。柳姐她似乎……似乎占了我的日子。” “小丫头,居然学会争风了。”李炎卿得意的在她身上攻城掠地“听说这几个丫头敢欺负你?我回头会给你出头,把她们挨个抽三十鞭子家法,或是交给花姐处置,保证收拾的她们哭爹喊娘。” “别了。”梁宝珠终究是个耳根子和心肠同样软的善良姑娘。“她们其实也不是坏人,相公就别和她们一般见识了。只要你多来住几次,她们就不敢欺负我的。” 抚摸着那光滑的玉背,李炎卿道:“你爱喝茶是吧。我手里有福建南少林和尚送的金骏眉,极品的,宫里没有。你要知道,这种东西贡品只能贡二等货,极品产量低,不能入贡。没有南少林这种地头蛇,可是弄不到。我回头送到你这来,让你留着慢慢喝。” 梁宝珠虽然对茶只是喜欢,还远远谈不到嗜好。但是相公肯送自己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足够让她感到幸福。明明是个弱质女流,体弱无力,但她还是咬牙道:“相公,咱们……咱们再多待一会吧。” 就在李炎卿准备再展雄风,在这小丫头身上施展一番本领时,一名外面伺候的女侠忽然跑进来道:“大老爷,花姐让我们传话,省里派人来下书,您得去接待一下。” 这位女侠也不在意李炎卿没穿衣服,大剌剌的帮着李炎卿擦抹身上,更换衣服,过程中还故意摸了几把,又挑衅似的挺了挺胸脯。李炎卿顾不上理她,只是穿戴整齐后来到书房,却见来的是吴桂芳身边一名亲信长随,自己与他也算是见过几次的。 “吴大帅有令,让刘老爷千万作好准备。刘直指在惠州驻扎多时,这次突然动手,带领人马南下香山,怕是有所倚仗。您可不要出了半点纰漏,到时候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这位传令的长随嘴严的很,对于惠州的事一问三不知,只说“我是个传话的。带的就是大帅的军令,其他的我一概不知道,您别问我了。只要您把自己的本分作好,我想那刘直指也奈何不了您。” 对付这等嘴严的人,李炎卿早有办法,他财大气粗,几锭银子送过去,又道:“贵使远来辛苦,一会我做东请你吃顿饭,再让几个女侠作陪,保证你满意。” 眼下整个广东的名厨好酒,珍贵食材,全都往香山集结。那位长随别看是吴桂芳身边的亲信,但是这等酒席也不是常吃。既有白银又有美人,他的脸色也就好看了。 “刘老爷,您果然是个能成大事的。您把钱财看的淡,又懂得交朋友,怎么会被那混蛋刘勘之扳倒?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咱广东闹事,这回非要他灰头土脸的滚回去不可。” 两位陪酒的女侠英姿飒爽,一看就知是那等胳膊上跑马,拳头上站人的巾帼英雄。越是有这份英雌风范,就越能让男人对她们对坏心眼。尤其她们那份矜持与高贵,比美酒更能醉人。把她们一左一右抱在怀里,这位长随也就什么都肯说了。 “刘老爷你放心,这回你身后站的是咱吴大帅,他刘勘之再狠也是个外来户,咱们不怕他。那等鼠肚鸡肠的小人,注定成不了大事的。” 第278章战略同盟 作为一名官场沉浮多年的老人,吴桂芳倒也曾想过退让三分,把事情和平解决为好。左右不过是丢卒保车,牺牲几个小把戏,维持住大局。多年以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巡抚给巡按留面子,巡按给巡抚找台阶,彼此合作,才是个正道。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巡按是临时官,一年期满后,还有可能在这巡抚手下混饭吃,谁不给自己留个后路。 可惜刘勘之这次动静太大,居然连王命旗牌都赏在手里。这算是摆明了车马,要与吴桂芳斗个上下,见个高低。吴桂芳几次示好,他只当没看见,这就说明这事无法善了,必然要见个输赢了。 吴桂芳拥有地利人和,属于主场作战,在基础上占据优势。他经略广东多年,这里是他的铁桶江山,也不怕有人会反他的水。他部下汇聚了广东无数才俊,各方面的工作滴水不漏,慢说玉面包公,就算真包公活了,也奈何不了他。 看在刘一儒的面子上,让刘勘之知难而退就是了。吴桂芳即使到了对峙阶段,也想着彼此留个面子,将来还要同朝为官。不想刘勘之完全不理会他的好意,查起案子来雷厉风行,夺起权来也是毫不手软。 广东的人、财、军、政,几乎无有他不插手的领域。他的部下四处去打探消息,搜集材料,大有不查个水落石出副放手的架势,吴桂芳对他能有好看法才怪。 只是他不能和巡按直接过招,只能远程发力,加上刘勘之部下多有能员,几轮交手下来,也不过是个不胜不败而已。 眼下香山的局面,可以看做两人之间战斗的胜负手。刘朝佐是广东捧出来的明星知县,如果他栽了,吴桂芳难辞其咎。反过来,如果刘勘之在这查不出任何纰漏,也只能铩羽而归,这广东的天就翻不过来。 这位长随是吴桂芳心腹,立场上自然无条件倒向自己家的军门。他一边在两位女侠身上上下其手,享受着将两个武艺高强的侠女征服的快感一边道: “这广东是大帅的天下,他刘勘之算什么东西?大帅说了,只要刘老爷这次能把来人应付过去,他日必要重重保举您的官职。刘勘之这个鸟人,到了广东之后用刑甚苛,文武苦其久以。等着吧,早晚有他好看的。” “您回去之后替我向大帅问好,再给我带一句话。下官别无长才,惟忠心可用。为了办好军门的要事,肝脑涂地,再所不辞。我决不会辜负大帅的栽培,也不会丢了大帅的脸。” 秦蕊珠虽然处理公事是个能员,但是本人还是个善良的姑娘,诡计并非其所长。李炎卿身边的第一谋主,则还得说花惜香。她们巫山派的神女,会的都是朝廷里有品级的襄王,与官场多有交道,应付这种事倒也有自己的见识。 昏暗的灯光下,花惜香沉吟道:“刘勘之要和吴大帅斗法,倒拿咱香山当了战场。他手上又有王命旗牌,到时候只怕他来个一力降十会,先把老爷拿下。再从咱们衙门里捉软骨头出来问,那些人见老爷被拿,没了主心骨,多半会被他震住。到时候他想要什么,咱们的人就招什么,这就不可收拾了。” 秦蕊珠一听李炎卿可能被捉,大惊道:“是啊。我怎么把他有王命旗牌忘了?五品以下文官,可以任他捉拿,还能先斩后奏。唉,那他会不会对相公下毒手?” 柳叶青那双俏眼一寒“他敢?就他带的那点公人捕快,还不够给我们的人练手用。到时候他真敢下令捉人,我就掀了桌子,带着公人打他个落花流水。大不了就跑到夷州去,看他能不能到夷州捉人。” “那倒不至于。”花惜香倒是十分沉稳“能不到那一步,最好别走到那一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县里的公人过一过筛子,那些不可靠的,全都赶回家里休长假,别让他们坏了事。剩下的人,要求很简单,忠心耿耿,胆大心细。关键时刻一定要掌握的住,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到了必要时刻,这些公差要有随时化身盗贼甚至是乱军的觉悟,这样的嫡系才能留下。不过这样的人,在香山公差队伍里其实倒也不难找。 首先香山公人的成分就很复杂,与其他地方公人多来自本地不同。香山的公人里有外地来淘金的江湖侠少,有破落门派的弟子,还有的干脆自己就是海盗。其次他们身上也有着数不清的把柄,他们能够在香山吃香喝辣,靠的就是背后有李炎卿的支持。 如果李炎卿倒了台,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按照刘勘之在其他几处的作风,向来是穷追猛打,决不放过任何一人。这些差人的罪过若是犯到他手里,多半是逃不了一死。要想从这些人里选出些死士来,自然也就比别处方便。 至于那面王命旗牌,花惜香道:“四川巡抚我们接待了好几个,他们手里都有这个东西。这玩意是厉害,先斩后奏啊。但是眼下不是战时,他刘勘之难道敢把妹夫的头砍下来?他就算想,也要问吴大帅肯不肯。现在是两下隔空过招,我们背后也不是没有外援。妹夫还是得准备些礼物,咱们到梁家去一回。” 从名义上看,李炎卿是梁瑞民的孙女婿。带着自己的爱妾回娘家省亲,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梁瑞民这老狐狸也好,还是李炎卿也罢,大家心里都有数。所谓的回门是假,确立一下同盟关系是真。 作为地方上第一大豪强,这场关系到香山未来命运的搏杀中,梁瑞民的站位,就很成问题。 “朝佐,你放心吧。眼下不管是东印度公司,还是广东十三行,都离不开你的帮衬。那遭瘟的巡按敢来坏咱们的大事,我们跟他不共戴天。”梁家庄内,为了迎接这位娇客上门,杀牛宰羊,甚是热闹。梁瑞民则拉着李炎卿到一边,端出了自己的底牌。 “我们梁家的子弟已经都动员起来了,只要你有需要,我们随时可以杀进去。到时候就说是倭寇,看他能怎么样。” 第279章宝珠归心 梁瑞民老奸巨滑,早就派人到外地打探消息,探听刘勘之的为人。从收到的消息看,这人绝对是个好官。他清正廉明,两袖清风,又是有名的大才子,据说在南京那等繁华之地,都知道他刘勘之的大名。 可是他同样缺乏弹性,不知变通。行事上,他推崇古法,重农抑商。对于这广东的商业,也颇有微词。 而且这人身上有着认死理的毛病,常用的银弹攻势,肉弹攻势,在他身上全不好用。换句话说,如果真换了他来香山做主,梁瑞民这等人第一个没了活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李炎卿答应给他们背书,梁瑞民不介意让自己的部下重操旧业,再做一次盗贼。 而另一边,梁宝珠回到旧日闺房,本想和母亲说几句悄悄话,却被四个同名的姐姐包围了。她们的感情本来十分淡漠,性子也不合,平日里关系疏远,几与路人无异。 可是今天她却发现,自己这些姐姐们突然和自己成了最好的朋友。她们如同众星捧月一样,把自己挤在中间,连母亲都被她们给推了出去。几个人争相回忆着童年时,与自己的亲密友谊,那些温馨的场景,自己怎么一个也想不起来? 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记忆中只有她们对自己的冷眼,外加野种的称呼。长大后,骂的就更加难听。 可是在她们的回忆里,为什么变成了姐妹一家亲,她们都是帮自己遮风挡雨,帮着自己出气打架的好姐姐?那几个宝珠拿出了自己最心爱的首饰,几乎是硬塞到她的怀里。 “妹子,拿着点首饰。你本来长的就漂亮,跟姐姐比也不过伯仲之间,若是打扮起来,就更好看了。我跟你说啊,你姐夫看到我戴这首饰,就欢喜的跟什么似的,那个缠人的劲头,我跟你说啊……” “首饰有什么用啊。最主要的是衣服啊,衣服。你看姐姐送你这件小衣,那可是特制的。就那几个药渣,见了这小衣都能多几分威风。你穿上之后,保证妹夫不出你的房……诶?似乎尺寸大了点啊,不过没关系,说不定更有味道呢。” “咱们从小可是最亲的,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和姐姐说。钱够不够用啊,如果私房钱不够,姐姐这里有,你只管拿去用。” “内宅那些贱人们有没有欺负你?谁敢欺负你的话,只管和姐姐说,姐姐帮你去教训她们。” 这还是自己的姐姐么?梁宝珠一时间有点迷惘,她们和印象里的姐姐,怎么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那个你姐夫的学问你是知道的,还会写诗呢。人生若止如初见,你听这多好啊。可是现在他的功名还不如满仓,你说说,这公平么?” “是啊。你姐夫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县里面那么多书办吏员,我看他们认字还不如你姐夫多。你就在妹夫耳边吹吹风,让你姐夫到县里去补个位子吧。没缺?有缺没缺还不都是妹夫一句话的事,谁不知道香山是他自己说了算?” “这吏员算什么?我的男人可不去当什么书办吏员,我可知道香山没有佐官,那典史、主薄还都空着呢。妹夫在大帅面前说一不二,一句话就能保举你姐夫做个主薄。到时候他们连襟一家亲,香山县不就是咱的天下了。老五啊,你一向老实木讷,可是该争的就得争,不能被别的女人骑到你头上去。” “对啊,五妹。你这个人就是太老实了,很容易吃亏的。你看这次跟妹夫来的那个花惜香,一看就是个狐狸精,专会勾引别人男人的贱货。你可得把妹夫看住,男人就没有不偷嘴的,别让他被这狐狸精勾了去。咱家的位子,可不能留给别人坐。” “不光那花惜香,我听说他内宅里女人多着呢。说不定有多少女人盯着那些位置,你不抢过来,就成了别人的。咱们可不能吃这个亏啊。咱梁家的女人到了哪,都得是最受宠爱的一个。一共就那么多好处,咱们不占,可就被别人占去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肚子,还是平的吧。你男人和你几天一次?别不好意思啊,这关系到生孩子的大事,是一等一要紧的。早点生了孩子,你才能稳当下来。姐姐教你几手本事,保证你男人对你更宠爱呢。” 等好不容易赶走了这几个热心的姐姐,那位美妇才怜惜的抱着自己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你现在还恨娘么?” “女儿从来就没有恨过娘。” “你恨也好,不恨也好。娘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若是你真嫁了文公子,今天这些女人还会主动过来陪你说小话,与你拉关系么?她们在意的,是你男人手里的印把子,是他的权柄。你只要一日不失宠爱,你在家里就一日是公主,娘的日子也好过一些。那梁家的大妇现在可不敢随意跟娘摆脸色看,等你将来生了孩子,娘的日子就更好了。她们说的别信,也不看看,都是什么德行。娘教你几手,才真管用……” 花惜香在这梁家大院里倒是个异类,可是谁也不敢小看这个女阎王。毕竟上次检地时,她的手段,可是有目共睹。等到晚饭之后,梁家的姑爷不急着去和小姐休息,却与女阎王一起走进了卧房,那些梁家的下人连个闲话也不敢传。 等到走进房中,花惜香大方的一笑“怎么,在你老泰山的家里,刘老爷还敢窃玉偷香不成?” “花姐不知道,男人在某些方面,胆子是很大的么?” “呸!”花惜香笑着吐了一口,然后道:“今天你忙着和梁瑞民谈生意,我替你去梁家下面打听了一下情况,军心可用啊。你那大舅子梁满仓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现在正在训练着梁家的老部下,说是到时候要打那巡按一个满堂红,让他知道一下香山的规矩呢。” “那个夯货,提他干什么?花姐,这拜访梁家的事做完,你对咱这次应付巡按,有了几成胜算?” “若说当初我的胜算不过五成,如今拜访之后,我大概可以保证,有八成胜算吧。不过若是我出马的话,胜算就是十成。怎么样妹夫,我去陪陪那刘勘之,就让他高抬贵手,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第280章礼物(一) 花惜香得意的转了转身,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相信我吧,我是巫山派这一代最杰出的弟子,精通派内所有秘术。我想要拿下的男人,即使他是八十老叟也一样跑不出我的五指山。刘勘之与你,主要是夺妻之恨。可是我若是陪陪他,保证迷的他不知道张若兰是什么东西。我再吹吹枕头风,这个仇恨也就算了。你也省了无数手脚,他又是国朝有名的才子,倒也勉强算配的上本姑娘了。” 李炎卿脸上也带着同样自信的笑容,用欣赏的目光盯着花惜香那高耸的胸脯。“我当然不想和刘勘之做敌人,这个没什么可说。他是江南才子,他爹是国朝侍郎。他家门生故旧遍布官场,与他作对十分不智。他家的门生子弟只要上个折子,就可能把我贬到不知道什么边远之地,去做个不入流的小吏。或是干脆摘印下狱,生不如死。” 听他说这些,花惜香笑的似乎更甜了“这才对嘛。自古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家人多势大,刘勘之身带王命旗牌,俨然与巡抚并驾齐驱。这一仗是他和吴桂芳来打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何必掺和进去,为吴桂芳冲锋陷阵,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我去陪一陪他,给他做个小,你就平安了。我的部下有人能接掌我的势力,保证能继续做你的好助手。没有我,你的位置不会有任何动摇,相反倒能和这么个人物做朋友,这才叫化干戈为玉帛。记得,对我师妹好点,否则我饶不了你。” 她的演技一流,目光中那一点黯然神伤,确信不会被这个男人发现。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错,这样结局总好过日后闹的大家都不愉快。 哪知李炎卿道:“我说的那些,我都想过。得罪刘勘之是什么后果,我心里也清楚的很。可是我怕么?我与叶青相识时,不过两手空空一文痞,还要指望讹诈店家赚路费呢。如今我在香山做着百里侯,身边有无数美人陪伴,家中有百万的家私。一生令下,就有数千豪杰能为我流血拼命,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这次若是胜了,便是吴桂芳手下第一爱将,日后鹏程万里前途不可限量。纵然败了又如何?大不了到夷州做个土司头目,一样乐的快活。” 他说到此,向前一步“人生在世,不知要面临多少成败,不知要应对多少挑战。江山没了可以再打,机会没了可以再找,但是好女人错过了,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了。所以我不会把好女人推到别的男人怀里,花姐我今天跟你说个实话,你跑不出我的掌握。” 花惜香本是个久历风臣,阅人无数的女子。不知遇到过多少潇洒多金的侠少、威镇一方的豪强、乃至饱读诗书的才子、腰缠万贯的富翁。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她听的多了,自问不会对这种话动半点心。甚至她以让男人为她掏心掏肺,她再把这个男人折腾个一无所有为乐趣。 可李炎卿这简单一句,却让她如中巨锤,娇躯微微一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你……你在开玩笑,讨厌。你当初答应过我的,帮我找个好男人。” “对不起,我已经决定食言了。其实你也知道,叶青在内宅没什么朋友,她与其他几个人,终究隔了一层。若是你也来与她做伴,她就有了说话的了。” “去去去,边上待着。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再说这种混帐话,我就只好一走了之。快滚回去找你的宝珠去,别来我这捣乱,看见你就烦。要说胜算么,你有吴桂芳为靠山,又有香山士绅之助,怎么也有八成以上的胜算,但是你多半要吃些苦头。再说赢了这次,得罪了刘家,将来也不一定是好事。” “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刘家怎么样,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花姐,好久没听你吹箫了,我想听一听。” 见他凑前两步,花惜香只觉得心跳加速,脸竟然红了。她慌乱的后退几步,两手在胸前摆了一个防卫的架势。“你……你敢乱来我就揍你。你赶紧去陪你的宝珠去,这大晚上的留她守空房,成什么话。等你回了香山,我有件礼物送你就是。” 当天晚上,梁宝珠破天荒地主动邀宠,柔情似水曲意逢迎,让李炎卿大觉舒畅。更让他舒畅的,是那悠扬的箫声在他耳边响了半夜。 梁家的态度明朗,香山的士绅态度也就算明朗了。香山士绅文人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站在李炎卿这一边。至于下一步的事,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其他的就只能随他去。 等人马回了县城,花惜香却一拉李炎卿。“你先跟我走,我把礼物送给你。克丽丝汀那匹西洋胭脂马,已经算是被我驯服,就等你什么时候乘骑了。她是个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 克丽丝汀当然是个人才,或者说,应该称呼她为天才。不是所有的西班牙女性,都能在海军里担任尉官,又能在反出西班牙后,以弱胜强,让西班牙帝国海军对她无可奈何。 纵横大海,无人可制,她在欧洲已经可以看做是一个传奇。红发的女海贼,是商人的噩梦,是海盗界的传奇。人称她为受到祝福的女武神,是自由的水之精灵。 无数海上男儿甘愿为了这个美人而抛头颅洒热血,有不少横行七海独来独往的大盗,甘愿在她手下做一个小头目,只求博红颜一笑。 在以往的岁月里,她不知经历过多少波折,经过几多大难,多少次死里逃生。她是老天眷顾的幸运儿,自问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可是这回她似乎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暗无天日的监牢,让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是几天几周还是几个月。那个姓花的女人,她在自己身上动的手脚,一想起来就让人脸红耳热。 神奇的东方巫术,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巫婆。她甚至只用几根闪亮的银针,就能让这位刀斧加身不眨眼的海上女英雄堕入地狱。她不懂什么穴位,只知道一根针下去就能让自己痛不欲生,另一根针扎进去,却能让她羞红了脸,发出令她自己都感到羞耻的声音。 屈服么?她早就想要屈服了,投降于强者并非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而这东方人跟自己没有任何过节,投奔强大的大明帝国,也并非不可接受。可是,可是对方提出的效忠表现,实在是……这简直是卑鄙的强盗。但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跟命运抗争。 第281章礼物(二) 自从举起反旗,偷窃帝国海军的战舰,走上海盗之路那天,她就没怕过死。绞刑架、火刑柱还是断头台,她都不在乎。可是她不在乎自己的命,不代表她不在乎自己部下的命。 那些俘虏都是她的骨干力量,都是陪着她出生入死,几经凶险杀出来的老骨干。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害那些人送命,即使到了地狱里,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她又想起了桑多,那个可怜的男人啊。他的游泳技术丝毫不逊色于自己,当初如果他一意求生,这些人根本捉不住他。而他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只为了掩护自己,他成了个俘虏,或者叫罪犯。 大明帝国压根不承认他们的海军身份,只把他们当做盗贼。而海盗的处理,向来是以严格著称。最开始的时候,每天桑多都要被拉出来受刑,被鞭子打的遍体鳞伤。而且受刑之后,他连果腹的食物都得不到,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花惜香每次都把克丽丝汀带去观刑,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骑士被折磨,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直到克丽斯汀答应配合大明工作,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才为桑多换取了免刑。 利用与李天梁的关系,花惜香把几个和克丽斯汀关系最亲密的人犯都要到了自己掌握之中。这些人就是最好的人质,有他们在手里,克丽斯汀这匹暴烈的胭脂马,就只能成俯首听命。 这些人质是克丽斯汀的要害,而饥饿就是她的天敌。自从进入监狱之后,她就从来没吃饱过。作为一个长年在海上漂泊的女人,她可以不在乎食物的质量,就连容忍饥饿的能力,她也远胜其他女性。 可是自从进了监狱,连吃个半饱都成了奢望。食物粗鄙,量少的可怜。这种饥饿如果持续下去,她肯定会因营养不良而落下后遗症。 最要命的还是寂寞。黑暗的监狱,除了那个姓花的魔女和送饭的人,她遇不到一个活人。她想看看太阳,想和人说说话,不过在这里,这都是奢望。 花惜香又雪上加霜的拿了几粒药丸拿到她面前“这叫神仙丸,你们买阿芙蓉是为了什么,应该心里清楚。吃了这东西之后是什么样,不用我教你吧。如果我想对付你,就把这东西给你灌下去,到时候我让你陪什么人睡觉,你就得陪什么人睡觉。我看中你的一身本事,想给你留点面子,你不要给脸不要。” 克丽斯汀虽然做了多年海盗,却守身如玉。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这个东方魔女说的条件,她打死也不想答应。可是这神仙丸……。她当然知道这东西的威力,如果自己真的上了瘾,到时候还能由的自己么? “我可以指挥舰队,我擅长操纵大炮,我可以指挥陆战队。我会是帝国最优秀的女武将,还可以帮你们去对付马尼拉的西班牙人。相信我,我可以的。我可以号召我的部下,让他们为我效力,替大明帝国把马尼拉夺下来。” 她恳切的哀求着,这位七海之花甚至已经流下了眼泪。过去的她,可一直认为流泪是弱者的体现,自己只会流血不会流泪的。 花惜香依旧笑的那么甜“你好本事啊。不过那又怎么呢?你越有本事,我越要防着你反水,在我们身上插一刀。别忘了,咱两家是仇人,不是朋友。想要表现你的忠诚,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而你是个年轻的女人,拿出诚意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我们刘大老爷的枕边人。” 她每天既希望能和这个魔女说说话,排遣一下寂寞,又怕她真的把那位大明帝国的贵族带来,来占有自己。她并不希望献身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更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进行交易来换取自由。 今天她似乎有了点好运气,那几个女人给她送的饭比平时多了一些,里面甚至可以找到一个鱼头,上帝保佑。吃完饭后,她们居然给她找来了一身西洋晚礼服换上,这是自己进监狱以后得到的第一件新衣服。难道那个魔女突然皈依了,居然拥有了慈悲心这种特质。 地牢内传来了脚步声和那魔女的声音。“妹夫,那匹胭脂马可是个人才啊。听说是水陆全能,又会操纵洋炮的大才。其实那天打仗时你也看见了,那支人马她掌握的多好。若是同等兵力交战,李天梁未必是她的对手。若是能得这么一员女将,不啻得了三千精兵呢。” 等两人来到牢房门外,花惜香吩咐一声,早有人把火把准备好。花惜香一指“怎么样,这个洋婆子还挺干净的吧?虽然她每天吃不饱饭,可是每天都能洗澡。四个女侠伺候她一个人洗澡,从头到脚洗的干净着呢,每天还用西洋花露撒在身上,保证是个香喷喷的美人。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克丽斯汀此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马德里的低级纪院,像个第一次捷克的雏纪,等着客人的挑选。她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新衣服和食物,是有代价的。而代价居然是自己的最珍贵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想要破口大骂,想要诅咒这个该死的帝国长官,最好让对方愤怒的一剑刺死自己,那就一了百了了。但是她不得不为那些部下考虑,不能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在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那个魔女的手段,自己已经见识过了。如果自己忤逆她的意志,自己的部下将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如果自己反抗,她或许会让这个该死的帝国年轻贵族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至少也要丢只耳朵或者丢只眼睛。 但是结局呢?一想到饥饿还有那阿芙蓉,她的一切恶毒语言就都说不出口,只能像自己当初瞧不起的那些农家女一样低头不语,等着这位帝国官员在自己身上作恶。 “别不情不愿的,似乎多委屈了你似的。来人啊,把她推出来,带她去看看另一位朋友,等见了那个人,她就知道自己过的是多好。” 第282章礼物(三) 几个身强力壮的女侠推搡着克丽斯汀走出牢房,前行了大约几十米,另一座牢房出现在眼前。这牢房比克丽斯汀的牢房还要小一些,也更为灰暗,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里面有人。 听到脚步声,里面的人有了动静,只听一阵镣铐之声,一个女人无力的声音传来“是来送饭的么?求你们了,多给一点吧,哪怕再多半个饼子也好,我实在是太饿了。花惜香想让我活着,只有我活着,她的复仇才有意义。可是我眼看就要饿死了,我需要吃的,不管是什么都好。” 谢云裳,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天飞凤,几十个版本的侠女榜、美女榜、神女榜、圣女榜上全都榜上有名且名列前茅的天之骄女。这个向来以脾气火暴,目高于顶的江湖女神,如今却已经比落毛鸡都不如。 监狱之内,是花惜香的领地,在这里,她才是命运的主宰。自从被擒之后,谢云裳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毕竟当初自己怎么对待花惜香心里有数,她只要如数奉还,就足以让自己生不如死。 她想过死,想过自杀。但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她从开始的想要等待机会与这个贱人玉石俱焚,到后来万年俱灰想要一死了之,直到现在只要能活下去,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原来一个人的底线是可以不停降低的,所考虑的是只所处环境的变化而已。 白云山庄富甲一方,谢云裳锦衣玉食惯了,一顿饭几十道菜,往往还让她觉得无菜可以入口。可如今,哪怕是为了半个饼子,或是一杯清水,她就可以舍弃尊严。 花惜香并没有采用任何体罚,甚至都没对她进行过什么肉体伤害,唯一的惩罚手段就是饿。 一天只能得到一杯清水,三天才能得到一个干馒头。花惜香在营养学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完全可以计算出,人一天摄入多少食物可以保证不死,却又能让人生不如死。 在前些时,她将一纸休书外带一份契约扔进了牢房内。“你的男人,或者说我们的男人,把你给休了。从今天开始,你是白云山庄的大小姐,只不过不再是叶家的媳妇了。对了,因为你男人欠了我一大笔款子,所以就把你卖给我了。为奴为婢,任我处置。我就算把你卖到清楼,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至少我没找几个汉子来轮你,也没把你卖到香山的清楼里去。不过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九天飞凤,剑神谢天涯之女下海接克,你说该值多少钱呢?” 见了这份休书,谢云裳直如五雷击顶。她曾经想过,自己的丈夫是人中俊杰,他在江湖上有许多朋友,自己的父亲提携了无数后辈,在江湖上有许多大好男儿愿意为了剑神赴死。只要他一声号令,说不定就能邀请到三山五岳无数豪杰攻破这监狱,救自己出去。 只要到了外面,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天飞凤,一切都不会变化。可这一纸休书和契约,算是断了她全部的念想,自己的一辈子完了。即使花惜香现在放了她,自己还能回白云山庄么? 蔡公冲既然敢篡位,就必然安排了手段对付自己。离开丈夫,自己什么都不是。而在江湖上,自己怕已经身败名裂。落入江湖上恶名昭彰的百花魔君之手,又被丈夫休了,这发生了什么还用说么?自己活着,就是给剑神谢天涯的脸上抹黑啊。 那几位师兄不会帮助自己去夺位,而那蔡公冲也不会放自己活着。离开了父亲荫庇,离开了丈夫的护持,她什么都不是。她甚至不能靠正当的行业来养活自己,她什么都做不了。 谢云裳本是个骄傲的女子,向来不把天下男儿放在眼中。即使是丈夫叶飞欢,她也随意吆喝,视同奴仆,觉得他不过是个赘婿,迎娶自己是他的福气。 可是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离开了自己看不起的丈夫,自己连活都活不下去。 花惜香说的手段,让她想想就毛骨悚然。堂堂剑神之女,如果混到下海接克的地步,那便连爹的人都丢尽了。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她又能怎么抗争。 她当初曾想过,如果有人来祸害自己,她会泼出命去反抗,大不了就被她打死好了。可现在,当花惜香真领着一个男人来到监牢门外时,她的所有胆气都不见了,只跪在地上道:“花女侠,你发发慈悲,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只要让我吃顿饱饭,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花惜香像是商家在推销商品一样,用手一指“一个是西域胭脂宝马,一个是中原九天飞凤,妹夫,我这礼物不错吧。你想要挑哪个?是把胭脂马纳为私宠,还是让这当年中原第一剑客之女,来侍奉你一回。只要你说,她们就会宽衣解带,任你为所欲为。” 这似乎是个很美妙的礼物,也是个很考验人的选择。到底是这西域洋马,还是武林凤凰?那两个女人也全都屏息凝神,紧紧盯着这个男人的脸。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来了。 她们的心情很复杂,既希望这个男人选择另一个,保全自己的贞洁很脸面。却又希望这个男人选择的是自己,这样起码能换来一顿难得的饱饭,甚至能换取一个见到阳光的机会。也许这男人一时高兴,会让自己离开这该死的地牢? 李炎卿只考虑了片刻,终于做出了选择。他猛然将花惜香抱在怀中,“我选你。我选你这朵巫山娇花,至于凤凰也好,西洋胭脂马也罢,我今天全都不要,只要你。” 花惜香武功原本远在李炎卿之上,即使一只手就能打翻这样的男人十几个。可是她没想到,有这一中一洋两个美人,李炎卿却突然对她动手。不防之下,被抱了个严实,而且对方的手,还很不老实的袭向自己的胸脯。 按她的武功,至少有几十种方法把这男人打翻在地,转危为安。可是她被这一抱,却觉得自己又成了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心不受约束的乱跳,四肢提不起气力,只能哀求道:“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大不了,我让这两个女人一起伺候你,或者我再叫几个手下来伺候你,你想要谁都行,只是不能要我。” 第283章礼物(四) 花惜香部下本来掌握着几十个手段高明的女侠,在这秘密地牢内,她拥有着最强大的武力。可问题在于,这些女侠敢于把任何挑战花惜香权威的人撕成碎块,却不敢对这位对自己上级动手的知县加一指之力。 自己的大姐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这位知县,正是有了县令的支持,她才从一个江湖上名声极差的魔女,变成了香山地下世界的龙头大姐。同样,自己这些人也是因为有这个大姐的关照,才有今天的一切。在她们想来,大姐和知县发生这种事,是情理之中。再说,又有谁会不知死活,在这种事上阻拦。 任花惜香如何大喊“来人啊,来人啊。”这些女侠全都似中了定身法一般不动,李炎卿吩咐道:“把这个西洋女人扔回她的牢房里锁好,然后就没你们的事了。自己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事不用你们管。” 花惜香自从与柳叶青相逢之后,就没再碰过男人。久旷之身如同风干的木头,被这一个火星点燃,几乎成了燎原之势。她自己的心里知道,她想要这个男人。如果不是有柳叶青的因素,她可能早就施展手段,把这个男人勾在身边了。左右也是他先下的手,自己就认命吧。 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自己说服了自己。随着几声裂帛之声,她那严实的外衣已经被撕破,露出了里面的贴身小衣。隔着牢笼,花惜香能看到谢云裳的眼睛。那眼神中的味道,既有幸灾乐祸,却也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是啊,这个男人可是在九天飞凤和自己之间,果断选了自己。一想到这,花惜香心中却又生出几分得意来,不再猛烈的挣扎,反倒是欲拒还迎,只说了一句“不要在这里。” 这地牢内有专门供牢子休息的地方,作为这里的首领,花惜香有一间自己的单间使用。她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人,从不会亏待自己。哪怕是个临时的住所,她布置的也很用心。宽大的床铺,枕头和被褥上,都洒了花露,散发出阵阵幽香。 每次她折磨了自己的仇人之后,都会在这床上坐一会,回味下报复的快感。只是今天,她不是坐在上面,而是被人扔在上面。李炎卿表现的就像一个强盗,一个活捉了她这女侠的盗贼一样野蛮和不讲道理。 但正是这种野蛮和粗鲁,让花惜香感觉到了异样的满足。她在这方面的技巧完全不是柳叶青能比的,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激发男人的野性,让男人在她身上驰骋时,获得最大的快感。 就连她的反抗,都反抗的十分巧妙,她知道什么时候要拼命抵抗,什么时候该恰倒好处的放弃。既不让男人得到的太容易,也不让他因为太废力气而失去兴趣。 甚至在李炎卿所有的女人中,也没有一个人在这方面可以比的上花惜香。两人堪称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花惜香的叫声初时细若箫管,到后来,却一浪高过一浪,在这寂静的地牢内传出很远……很远。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花惜香周身上下香汗淋漓,四体无力,但还是坚持着从李炎卿的衣服里摸索出钱袋,拿了一块碎银子。“咱们两清了。你就当花钱买了我一次,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咱们之间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李炎卿也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这个女人真是个最好的床伴,两个人方才的激烈搏斗,让他回味无穷。从后望去,那如云的青丝,白皙的玉颈,那光洁如镜的玉背,更有仅堪一握的纤纤细腰,曲线完美无疵的屯部,光洁如玉的玉腿,以及肌肤上那如露珠般的香汉,简直是美得惊心动魂。 他从后抱住花惜香道:“你说的什么混话?我对你不是玩玩就算了,而是动的真心。你又何苦,这样作践自己。我要你惜香,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作践?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咱们收钱办事,两无亏欠。彼此心里都没什么负担,我不想破坏什么,也不想你对我动心思。” 她喘息着骂道:“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我都给了你礼物,你倒好,把送礼的留下了。真是个混帐。那个西洋女人能领兵带队,是个不世出的人才。谢云裳武艺虽然平庸,但身份特殊,至少她在漕帮还是能说上话的。她们都是多好的女人啊,你为什么不要。我不过是个破罐子,你不该对我动心的。” 李炎卿抱的更紧了几分“我知道,她们一个是西洋女将,一个是中原侠女。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管她是侠女神女还是圣女,我只知道,我要我的惜香。我不管你过去怎么样,就是要你。我说过,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我不会错过一个好女人。” 花惜香心内一甜复又一酸,脸上一阵冰凉,两行泪水流淌下来“这件事发生了就算了,我就知道在你身边早晚会发生这种事。反正老娘已经很久没找过男人了,你也不错,不过这事不许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否则我就把你变成太监!你可以把我当成个暖床的女人,但是不许来找我,最多我想要的时候,去想办法找你。” “这不公平。惜香,这样对我不公平。” “我跟我师妹一样,都是孤儿出身。当初被巫山派收到门里,是想当个卖命的护门弟子养。结果后来发现,我们的模样不错,就转为内门弟子。她和我太像了,我们都是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了一个花心的男人,要说区别,就是你比他有点良心,至少肯为自己的女人撑腰。我在我师妹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让她伤心,就是让我伤心,所以这事必须保密。” 李炎卿笑道:“也许叶青可以接受呢?你知道的,我有很多侧室,也不见叶青说什么。” “她不说什么不代表她心里不难受。”花惜香感觉躺在这个男人的臂弯里,竟是异常舒服。她索性将整个身子软下来,瘫在对方怀里: “你听我说……师妹她真喜欢你。每次你纳一个新妇,她都要伤心好几天。只是她不敢说,说出来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最后白伤感情。我不想让她再难过了,这两个女人你可以拿来当暖床的,但不能给名分。而我更不配你给我名分。如果我进你的门,师妹会感觉到被出卖了,她会更难过的。再说我也不配……也许要是当初我先遇到的是你,今天的一切就不一样了。” 第284章痴心 花惜香的固执超出了李炎卿的预料,即使他使出全身解数,将所有预备的好话都说了出来,花惜香的态度却没发生任何变化。自己可以和她在这里幽会,但不能让柳叶青知道,这是底线。甚至她坚持每次幽会之后,她都会拿一块银子或是一枚铜钱,只有这样,她才能把这当做一场交易,而不是自己勾引了师妹的男人。 李炎卿暗道:看来她的心结,一时半会还不能解开。不过按照经验判断,有了这层关系,将来再文火慢炖,这事怎么也能做成。他一边在花惜香的身上肆虐着,一边道:“叶飞欢怎么样了?他娘子看来只剩半条人命,这男人又如何了。” 花惜香道:“那个男人跟他娘子一个待遇,每天只能吃三分饱,现在若是有人给他一顿饱饭,他就能为那人去杀人。只可惜饿的时间长了,怕是没了过去的力气。怎么,吃醋了?老娘只是和你睡在一起,还不是你的女人,别想管我。” 她嘴上说的硬气,可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主人,只好又道:“我对他早没了念头,你这醋吃的不是地方。” “我知道啊,你若是对他有心,早把他放了。只是我觉得,这个人咱们还是放了为好。” “怎么,怕我忍不住了去找他?那我可以现在就安排人,阉了他。省得你疑神疑鬼。”她说完这话又后悔起来,明明说好了是只幽会,不谈感情,自己每次都要收他一个铜板,怎么还要考虑起他的感受来了。自己和叶飞欢的事,是不是他真的吃醋?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不能像师妹一样,以完璧之身来侍奉他。 李炎卿笑道:“就凭他也配让我吃醋么?我是说既然你想报复,那还是把他放到江湖上,才能起到最大的报复效果。别忘了,他的女人在你手里,就靠这一条,他在江湖上就没什么脸见人。以后见一次,你就可以拿这个事羞臊他一次。放心,到时候我会配合你的。” 花惜香道:“你这个主意倒是够缺德,只是我曾经那么想过,最后却又不这么想了。这种招数用出来,我倒是痛快了,却给你留了个祸根。万一他将来行刺,一个大意,我师妹不是就成了寡妇?” “所以啊,就得你在我身边贴身保护我。有你和叶青,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他不就行刺不成了么。这次我纵然斗不过刘勘之,最后落个大败亏输,可是得到了你们这些好女人,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花惜香原本是打定主意,让李炎卿送一顶绿帽子给叶飞欢。可此时的她,心里却生出一个念头:这个男人是我的,才不肯给谢云裳用。就连那报复的念头都淡了几分,主动给了李炎卿一个香吻: “你这人就是一张嘴好,不过有我在,刘勘之是不会奈何你的。我可是巫山派的魔女,有的是办法。再说这里有我那么多部下,大不了最后我落个乱臣贼子,大明通缉的下场,替你砍死刘勘之,看谁还能把你怎么样。” 刘勘之也不知道,他人没到香山,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开始盯上了他的脑袋。如今广东抚安之争,已经算是从僵持阶段,到了胜负手的阶段。 谁都知道,刘勘之在惠州没取得任何进展,平乱斩首,杀良冒功,私自开埠,破坏盐法等几个罪名都很大,但是都没取得实证。吴桂芳安排的太完美,刘勘之来的也太晚了一些,错过了黄金时机,已经查不出什么。 至于广东出的其他几个问题,查来查去,最后却又落到广西头上。殷正茂是两广总督,在朝廷里还有不少臂助,最关键的是刘勘之是广东巡按不是广西巡按,他总不能靠把殷正茂收拾掉,来成就自己的名望。 因此香山之行,算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如果成了,由点及面瓜蔓累葛,就能把吴桂芳牵连下来,说不定就能一举放倒这位广东巡抚。如果不成,那最后自己返回南京,别在这丢人了。 这次按临香山,吴桂芳竟然亲自陪同,显然也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在广州又有三司衙门的文武官员,全都乘船跟随,这支队伍规模变的异常庞大,几乎囊括了广东半数的文臣武将。 刘勘之自己的人马独乘一船,不与其他人混乘,也不让别人上他的船,显的特立独行。单就这一手,就为他收获了无数的非难和指责。只是刘勘之自己心里有数,这船上的人物如果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大计就成不了。 他从南京出发时,有好友六、七名与他同来,又有南京刑部衙调拨的二十几名精干捕役,还有就是一位护送王命旗牌的中军官耿直,加上他的三十名官兵。人手上,显的十分单薄。 但是作为一个南京社交界的名人,刘勘之有许多朋友。这些朋友有许多乡党、家属以及老世交、老把弟需要照顾。事实上,刘勘之自己也有许多同乡需要安排。因此他的队伍也就迅速膨胀起来,随员也早已过百。 只是他这些随员都是来广东发财的,不是来陪他破案的,手上没有几个得力之人。那位四年佥事衔中军耿直,倒据说是个带兵的能手。他和他的部队,带着一股精悍之气,一看就是能打仗的部队。可惜那又怎么样?他们终究是武人啊。 大明的文人向来看不起武夫,刘勘之作为金陵第一才子,自然不会把粗鄙军汉放在眼里。不但是耿直,就是那广东总兵俞大猷,他也从心里看不上。苍髯匹夫,不足一论。如果不是吴桂芳维护,再加上这老货京里有奥援,他早就把他收拾了立威。 他苦于人才不足,没有帮手,直到他从水中救起了那位文必正,就如刘备遇诸葛,文王得姜尚。一连数日,食同桌寝同榻,大感此次南来不虚此行,这文公子实在是个妙人……阿不对,是个人才啊。 本以为广东这种蛮荒之地,必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哪知这文必正不但相貌堂堂,而且满腹经纶,一身才学并不在他刘勘之之下。若是用心栽培一番,这人就是个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的大才。只要有人肯提拔他,将来不愁他做不出一番大事。 刘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提拔这样一个人物并不费力,而这样的才子带来的反馈,又能让刘家受益。这种投资刘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的投资,都能让刘家在朝廷上获得助益。这么一个大才子,他的回报一定更丰厚。 文必正当日走投无路之下投水自尽,没想到竟有了这番造化。刘勘之已经许诺,要帮他在官场大展拳脚,也会帮他赢回心上人,他已将刘家视为自己的恩主,情愿粉身碎骨以报。 如今眼看香山在望,他心中也如开了锅一般,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拳头攥的骨节发白,心里默念道:“宝珠,等着我,我来了。” 第285章迎接 他虽然心知如今的宝珠多半已经被迫失节,被迫在那狗官身下含泪承欢。不过想她一个弱质女流,失陷于虎狼窝中,又能做什么。 这一切都不是出自她的自愿,也就不必追究不放。她不能做自己的正室,但还是能做个偏房的。才子佳人,最终还是能走在一起,将来有刘家提携,自己还怕找不到如花美眷做正室么? “文郎,我永远是你的人,你要刻苦攻读,有朝一日金榜提名,妾身就等着你娶我过门,做你的娘子。妾身闺名宝珠,就以这颗宝珠代我长伴君侧,见珠如见宝珠面。你一定要得中,也一定要多寄书信给宝珠……” 他忍不住摸向了怀中的那个他视若生命的锦囊。里面放着宝珠送他的那颗夜明珠,和那封情真意切的书信。这位闺门千金身旁有永远有梁家的眼线,两人无法相会,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她的极限。 而他,哪怕在穷途末路时,也没想过把这枚价值千金的珍珠当掉。这就是他与宝珠爱情的见证,就为了这封书信和这颗珠子,不管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自己都要定她了。 至于那狗官……文必正已经想了不下几十种方法来炮制这个贼子,自己一定可以报仇,一定能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香山县外,十里接官厅处。李炎卿一身崭新官服,在几名衙役陪同下,侯在那里等待迎接巡抚和巡按的大队。这个时候,就暴露了香山没有佐二官的短板,这个队伍实在是太寒酸了一些。 随同他一起来迎接巡按的,只有十几个香山县的衙役公人,再往后,就是本地士绅名流。锦衣卫跟文官是两个体系,不管来的是何等要人,也概不迎接。香山又没有其他官员,也就只好李炎卿自己孤零零站在前面。 与他的形单影只形成对比的,是香山庞大的士绅队伍。除了十都族长外,还有商会的十八罗汉,以及那些留在香山等着做生意的人物,也全都在内。 除此之外,香山凤毛麟角的几个秀才,全都衣冠楚楚的等在那,他们得算是文人才子的表率,不能不来。梁满仓在那摩拳擦掌道:“都给我精神点,不可丢了面子。若是那鸟巡按不给我妹夫面子,我就打他个落花流水。” 能痴今天也是一身崭新公服,他是李炎卿的心腹,富贵全在李炎卿身上。对于自己家主官的升迁荣辱最为看重,两只眼睛瞪的如同铜铃。 “大老爷,咱的人发现接官厅附近有些来历不明的外来人,要不要卑职带人过去查查他们,看看他们是什么路数?如是有什么问题,就先抓起来再说。” “不可造次,今天不同平常,大家都给我仔细一点。” 香山这几天,倒是来了几个外地口音,身份不明的外人前来窥探。这些人本也是精明的人物,等闲不至于露了马脚。 奈何花惜香千手千眼,锦衣卫与侠少们联手,组成了一张大网,整个香山县内任何风吹草动,也别想瞒过他们的耳目。根据锦衣卫观察,这些人八成是南京刑部来了的捕快,所查访的,也都是知县有何不当之处。 这一手微服私访的戏码,刘勘之不是第一次用。只可惜李炎卿对于香山的掌握程度远超他的意料,派来的那些衙役,都被香山本地的捕快捉了之后,上船押到澳门炮厂做苦工,一概都当了流民处置。这些外来人路数不明,只怕也是刘勘之手下前来打前站的。 不过今天是巡按前来的日子,李炎卿可不敢想往日那般跋扈。若是胡乱捉人,万一惹到什么大人物,那就得不偿失。而且今天护卫巡按的乃是朝廷正军,白莲刺客纵然再作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自己何必旁生枝节。 过不多时,两骑快马从远处急奔而来。马上两个女郎一个着素一个着绿,正是花惜香、柳叶青二人。她们马术既佳,人也俏皮,让那些捕快士绅忍不住喝彩。柳叶青道:“相公,巡按的道队离此不足三里,前头的引马我们已经看见了。你做好准备。”说完话一调马头,与花惜香拐向一旁。 自从那次地牢相会之后,花惜香却如同中了魔障。明明知道两人不该走在一处,却忍不住又与李炎卿私下往来了几次。李炎卿那点点温情,逐渐融化着她心内的坚冰,让这位本已对男人彻底死心的魔女,竟又找到了当初遇到叶飞欢时的感觉。 这位巫山魔女,本就是一个痴情的女人。否则的话也不会在委身叶飞欢后,就向他奉献了自己的全部。经过一段荒唐岁月,如今又重新找到恋爱感觉的她,再次变成了那投火的飞娥,想要对李炎卿献出自己的一切,哪怕再跳一次火坑,她也认了。 这数日来,她既与李炎卿抽冷子偷渡巫山,心中更关心的是爱郎的安危,已经盘算了几个舍命救郎的办法。同时对于自己未是完璧总有些微微介意,想要再拉一个处子下水弥补遗憾。 她深知李家大妇张若兰不但家世显贵,本身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自己怕也要逊色几分。再说她当初可是元帕见红的,这李郎对她的爱意恐怕还在自己之上,若是争风吃醋起来自己有多少胜算还是未知之数。莫不如找个自己能完全操控的处子引为外援,既可为爱郎解去心中疙瘩,又可在内宅增一助力。 柳叶青不知师姐别有算计,连侠女榜都翻了几遍。只当她是关心自己,未曾生疑,反倒万分感激。见师姐不但内穿皮甲,还把自己最应手的弹弓都背在身上,一副要撕杀的架式,忍不住问道:“师姐,你带着弹弓,难道还准备与谁动手么?” 花惜香本是个足智多谋的女子,这些年江湖跑下来,见过的场面多了,平日颇为自负。但是关心则乱,一旦她发现自己真的对李炎卿这假知县动心后,心就再难平静,遇事也就失了章法。 她面带严肃“这事说来倒也未必会闹到那一步。我只怕李……你男人的身份万一露了底细,那可就是死路一条。虽然寻思着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可是就怕事有万一。再说,刘勘之在惠州受了一肚子气,这次按临香山,必然有他的依仗。今天不知怎么了,我这眼皮总是跳起来没完,总觉得不是好兆头。” 她见柳叶青神情也越来越紧张,又强笑了一下。“不过你也别担心,他一共才有多少军马,能济得什么大事?整个县城的侠少侠女我全都动员起来了,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份饷银,真要是讲打,他们全都用的上。咱们大不了把人抢出来,去夷州躲风头。再说洪姨娘那边也得了消息,她肯定会来的。有她那几百海盗在,还怕了刘勘之动武么。” 她嘴上说的倒是放心,可是心里却无半点把握。毕竟刘勘之是朝廷命官,来查办香山又是奉了皇命,占据大义在手。 他手下的人力不多,可吴桂芳手握重兵,他亲自到香山来坐镇,带的兵难道就少了。如果开打,她根本没有什么把握,只是为了这男人,大不了把命拼掉,自己也认了。 柳叶青不知师姐心思,更没那么多算计。只是一拍自己腰间的柳叶弯刀“我如今身子已经大好,纵马驰骋,也能杀他几个来回。那狗官要真敢对相公动手,我就让他的骨头埋在香山。” 第286章你可知罪 刘勘之的队伍前锋此时已经来到接官厅处,却见大队明军,身着鸳鸯战袄铁锁甲,手持刀枪,队列整齐,格外威风。李炎卿对这支队伍十分熟悉,自己去惠州时见过何止一回,这是吴桂芳的标营啊。 看来吴桂芳是怕自己吃亏啊,亲自带了标营来为自己撑场面。这香山事关重大,吴军门也坐不住自己的大椅了。不过自己最吃亏的一点就是官小,怕刘勘之一力降十会。若是有了吴军门撑腰,倒还真不怕个外来户。 那位带队的军官与李炎卿是旧识,见面之后两人点头示意。军官小声道:“刘老爷多加小心,我可听说了,这位刘巡按跟您似乎有些过节,这人可不是个胸襟宽广的,您留神他找您的毛病。” 李炎卿心道:这刘勘之怎么这么不要脸,夺妻之恨这种事,怎么到处跟人宣讲。表面上只得不住道谢,心里更有些忐忑。 他本以为前脚来了引马,后脚刘勘之就能到。哪知这一等又是顿饭之功,才见巡按的道队从远处过来。这支道队规模庞大,佩刀校尉人人精神饱满衣甲鲜明,倒是有份威风。那刘勘之生的长身玉面,倒是个一等一的俊美人物,举止潇洒气度不凡,也不怪张若兰当初倾心于他。 等李炎卿施了礼,只听刘勘之道:“本官自南京出发,路上就听人说过。广东第一县就是香山,今日一见,香山的风貌倒是不一般啊,香山百姓有福了。刘大令年纪轻轻,就成了广东第一知县,想必有过人之处,咱们今后可要多亲近亲近。” 见他面带笑容一团和气,似乎不是复仇天神的模样。李炎卿暗出一口气,恭敬道:“不敢当。下官只是奉了大帅命令行事,一切的功劳,都是大帅的功劳。一切的过错,都是下官才具有限,不能很好的执行大帅的命令。香山百姓要感谢,得感谢吴军门,至于下官自己,实在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刘勘之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面孔,心里那团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他以往见到英俊的公子,心里也会有火,不过和这种火,那是完全两个概念。 就是这个人,他夺走了若兰。就是这个人,霸占了文必正的爱侣。就是这个人,在香山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无人可制。就是这个人,他夺走了自己的名声…… 张若兰倾国倾城,如果说他不动心,那肯定是假话。但是作为南京第一才子,他不能在张若兰面前有丝毫软弱的表现,否则的话,自己男人的地位怎么保的住。张若兰性格刚强,好强争胜,自己不压住她,将来婚后还不被她压在头上。夫为妻纲,男人自然要做女人的主。 他每次与张若兰相处时,都会针锋相对,一点不肯容让,为的就是要打压这个豪门贵女的娇气,让她明白自己才是她的天,她在自己眼前只能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按他的想法,张若兰就是自己手心里的玩物,飞不出自己的掌握。毕竟两家既是同乡,又是世交。论文才相貌,人品家世,有谁能强过自己? 只是不知道张居正抽了什么风,居然要把女儿嫁给定国公家的子弟。那些武功勋贵家的纨绔子弟,都是一等一的混帐东西,文人子弟家的女儿,怎么能嫁给那种人? 可是与如今的情形相比,他宁可张若兰嫁给定国公家的人。毕竟两家算的上门当户对,自己没能得到张若兰,只能说是张居正攀附权贵,全无风骨,自己在这件事里,将不会受任何损失,反而能收获名誉。而且按他想来,那定国公的子弟,必定是个野蛮粗俗的我无赖,与张若兰的婚姻不会幸福。 他们的不幸福,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一想到日后张若兰被定国公的子弟凌虐,非打即骂,怕是用不了几年就要一命呜呼。自己到时候可以做几篇祭文,悼念下红颜命薄,天不假年,还能捞点名声。 等从游七嘴里听说张若兰离家出走的消息,他心里越发窃喜。这张若兰果然是自己夹袋里的女人,飞不掉的。居然肯效法红拂夜奔,做出这等事,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是女人心中最理想的配偶,她为了自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连身败名裂都不在乎,也要做自己的女人。 当然,他不可能接受这种银奔之女,他会亲手把张若兰押回京师,在当面恨恨训斥她一顿。美人银奔,拒之不受。自己严守礼法不欺暗室的名字,肯定能响彻南北两京,还怕刷不出大好名望。 可惜世事不遂人愿,他与张若兰再见之时,却是对方从香山回京,特意到南京来见自己。张若兰失陷于贼手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一个女人失陷在贼窝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她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干什么,难道自己还会去碰她这么个破罐子? 他本来已经盘算好了好几套说辞,要先把她训斥一顿,斥责她离家出走的不智行为。再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劝她悬梁自尽,一死尽节。总好过她活着回家,给张家丢人现眼。 但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张若兰不是要与他重叙前缘,而是在燕子矶举办了一场诗会。请来的人也不是他刘勘之一个,而是把南京所有成名才子全都请了过来,与大家吟诗唱和。 这行为已经算的上离经叛道,更离谱的是,她居然拿出了那位香山知县刘朝佐的诗文,请各位才子品评。那些才子见了诗文之后,无不拍手叫绝,连连称好。不少人甚至想要亲自见一见这位香山正堂,与他结交结交。 还有几位热血上头的书生竟是大叫道:“似这等大才,居然只中了一个举人?这是怎么搞的?宗师不公,不公平啊。” 那些诗文凭心而论,水平确实凌驾在南京一干才子之上,就算刘勘之自己,也多有不及。但是他决不认可这是什么刘朝佐的手笔,这诗的文风他认的出,分明是张若兰的手笔,托名刘朝佐而已。 一想到当初诗词联句时,自己稳列第一。如今想来,多半就是张若兰相让于己。自己堂堂的南京第一才子,居然要靠一个女人相让。一想到这个,他就恨的牙齿发痒。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张若兰提起那刘朝佐时,那副含情脉脉的模样,这模样过去分明是只属于自己的,怎么如今却对了刘朝佐? 贱人,水性扬花的贱人!刘勘之自己不要张若兰,还想要劝她自尽。但不代表能接受她心里有别人,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他身为南京才子,又是张若兰的同乡,自然不能坐视张若兰这种败坏门风的行为。可惜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张若兰不似平日那般忍受,居然反唇相讥,寸步不让。 男人在斗嘴的环节本来就是弱势一方,张若兰唇枪舌剑,可敌十万雄兵,刘勘之居然一败涂地颜面尽失。他自出世以来一帆风顺未逢败绩,这次的失败于他而言,是生平第一大辱。 刘朝佐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才能洗刷自己所受的耻辱。他念及往事,仿佛张若兰就在眼前。等着吧,等我杀了你的男人,让你肚里的野种没有爹,看你还能威风几时。刘勘之嘴角牵动了一下,冷笑道“好一位刘大令,倒是居功不自傲啊。我来问你,你可知罪?” 第287章拿人 这时大家还在接官厅内,广东文武大员,香山士绅全都在此。刘勘之方才面上还如三月春风,此时却似腊月寒霜,变脸功夫之快,就连川中青城派的好手也不及他。李炎卿心中一惊,脸上倒是十分平静“刘直指,请恕下官愚顿,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哼,听不懂?刘大令,你倒是做的好大官啊。我这里已经收到香山百姓告你的状纸无数,都是告你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本官奉圣旨巡抚东南,身带王命旗牌,就是要惩办国之纛虫,害群之马的。决不允许一二邪徒荼毒地方,欺压百姓。刘大令,你的好日子,将要到头了。” 他开门见山,见面就是一个下马威。按照规矩,即使是要作对,也是要先做一番表面功夫,等到进了城之后,再慢慢访查,像这般见面就翻脸的,却是不多见。 刘勘之自有自己的主张,他按临香山以前,就已经秘密派了十几名南京带来的精明捕快潜入香山搜集这假知县破坏地方的证据。 这些捕快都是衙门内的多年好手,精明强干的人物,由他们去查访,料来已经掌握了不少有力的材料。毕竟按照自己的了解,这个假知县罪行累累,不用费心访查,就能掌握许多证据。眼下自己证据在握,自然要一快打三慢。 吴桂芳在广东能量大的惊人,如果按照以往的规则办事,说不定他从中破坏,自己的必杀之局也会被破坏掉。再说这个狗官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在香山又结交江湖匪类,要是他探听到消息,说不定就能逃之夭夭,自己去哪寻去。 因此他的战术就是快刀乱麻,先把人拿下有什么话再说。只要自己能够把人关在监牢里,这人就成了网中鱼,笼中鸟。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别想跑的出去。 只见他将手一摆“本官身带王命旗牌,有先斩后奏之权。来人啊,将这知县与我拿下了。” 他身边的衙役立刻就有几人闯过来,要动手拿人。不防那边却传来一声沉雷般的大叫“哪来的鸟人,居然敢捉我香山父母官。有某家在此,我看谁敢动!” 只听这一声大喝,一条大汉猛的扑了过来,抬手一拳将走在最前面的衙役打了个趔趄。那几名刑部衙的捕快,都是武功好手,人人身手了得。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出来拒捕,措手不及之下,居然吃了亏。 刘勘之见一条大汉站在刘朝佐身前,拉开拳架,就要与刑部衙的衙役动手。见此人生的面如锅底,膀大腰圆,面目凶恶。身上一身儒生打扮,可是怎么看怎么也像个山贼。这是哪冒出来的家伙?难道这狗官居然敢在接官厅埋伏了死士,想要谋图不轨? 他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安危,这里有这么多官兵护卫,区区一个莽汉,能成的了什么事。他大喝一声“何方狂徒,胆敢放肆?来人啊,把这大胆的贼人拿下,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那山贼却无惧色,“我梁满仓乃是堂堂香山头名案首,身上有秀才功名,我看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那几名捕快本来已经抽出铁尺、腰刀想要动手捉人。可是一听对方报了秀才身份,却又犹豫起来。自己不过是一名衙役,纵然是刑部衙的衙役,他也还是衙役,而对面可是位秀才老爷啊。 捕快都是地里鬼,捕头赛过城隍爷。他们要是在南京城里,倒是不怕区区一个秀才。可问题这不是在南京,而是在广东,自己人头不熟,与秀才动手,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要惹上什么麻烦。 再说自己家的带队大人,却是个典型的读书人。在他心里,读书人天生高人一头,自己这等衙役就是低人一头的孙子。沿途所见,只要是读书人,他就天生带着三分亲厚。相反,若是没功名的人,他便看不上。 别看自己是奉了巡按的命令,可若是真把这个秀才打坏了,说不定将来倒霉的还是自己。谁让人家都是士林一脉,自己却是个贱役呢。 若是带队的是李炎卿这等爱惜部下的,那些衙役大可不顾那许多,先打了再说。可是如今带队的,是这位南京才子,谦谦君子刘勘之,这些捕快空负满身武功,却无一人敢向前拿人,两下倒是僵持住了。 刘勘之脸上也一变色“什么?这等人居然是香山头名案首?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岂有此理!” 吴桂芳却咳嗽一声“刘直指,你这话老夫就听不懂了。这位梁秀才也是十年苦读,三场笔试中考出来的功名,他为什么不能是头名案首?他的功名,是赵学道亲笔点的,墨卷仍在,随时可以调阅,莫非刘直指认为他的功名有什么问题么?” 赵学道的官职虽然不高,可是他的文名很盛。即使刘勘之是南京才子,对这位老才子,也要给几分面子。如果他公开质疑赵学道的决定,那等于是和整个广东的文人学子为敌。 这种事闹起来,对自己的名声可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被人说成不敬前辈。他心里不由暗自骂了一通赵学道年老糊涂,居然点了这种土匪做头名案首,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表面上却还得认可这土匪的秀才身份。 长的再凶恶的秀才,也是秀才,总比那些衙役高一头。他只好喝住那些衙役,又对梁满仓道:“大胆梁生。你既是国朝秀才,就该比普通百姓懂得道理,你怎么敢公开拒捕,这是何道理?” 梁满仓怪眼一翻“什么道理?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什么道理?刘老爷自到香山以来,修桥补路,兴建社学,不知做了多少好事。不知哪来的混帐东西,敢告大老爷的黑状。你既是朝廷巡按,就该为我们百姓出头。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捉我们的父母官。我看你不是什么清官,相反倒是个糊涂虫!如此的作为,我们这些老百姓绝不答应,有我在,我看谁能带走我们的刘父母。” 第288章束手 如果此时刘勘之和李炎卿易地而处,李炎卿会立刻下一道命令,把这个敢于出来跟自己叫板的秀才抓起来再说。如果其继续反抗,他会允许捕快使用任何形式的武力。总之自己来这是要立威,那么这个跳出来的秀才,正好给自己祭刀,当个杀鸡儆猴的活道具。 可问题是刘勘之不是李炎卿,他骨子里终究是个文臣子弟,是个士林中的清流,他想要当个君子,而不是能吏。放纵衙役殴伤秀才这种事,在他看来是侮辱斯文,绝对不能容忍。 即使这个秀才的模样看上去有些与众不同,举止气度上,也似乎过于粗鲁。但是他是香山头名案首,是得到了赵学道首肯的才子,自己要相信赵学道的才学,他不会看错人。 想来这里毕竟是远瘴之地,民风剽悍尚武,所以就连文人,也有个武人脾气,这也不是不能接受。 自己来到广东,是吊民伐罪,是为民除害,百姓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这梁满仓既是圣人门下,必然是个明事理,懂得大义的。他只是受了狗官的蒙蔽,才出来对抗自己。仔细想想,这倒也算个有气节,有胆色的壮士。 他面上带笑,态度十分和蔼“梁生员,你既是朝廷的秀才,就该闭门苦读,以求他年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怎么能够出来对抗官府,还口出恶言?本官念你与我都是读书人,不与你计较,快点闪开,不要耽搁官差拿人。” 梁满仓自然不知道,就因为今天他这一跳,日后却有了怎样一番际遇。他只是握紧拳头,怒目而视道:“刘老爷是我们香山的青天,是我们香山的好官,凭什么因为一二不实之言,就要随便捉他。我们香山的父老,不会答应。” 梁瑞民等士绅,此时也纷纷上前道:“这位大老爷,我想您是误会了吧。我们刘老爷可是一等一的青天大老爷,是我们香山的大救星。您要是不信,可以进城看看,他为我们香山修的学宫,又为我们香山百姓找了无数活命门路,您可不能听信谗言啊。” 刘勘之从文必正、陈荣泰那里得来的消息,是那假知县刮尽地皮,天高三尺,香山黎民苦其久以。之所以能坐镇香山,不出变故,是他手下多有亡命之徒为爪牙,靠武力威压百姓的结果。 自己只要见面之后先把他拿下,百姓自然会出来告发,不愁治不了他。再说自己还有那杀手锏,在关键时刻用出来,就能一击斩吴桂芳于马下。 但是眼下看来似乎情况和自己想的有出入,这狗官居然把香山的父老都愚弄了,让他们肯出头替这狗官说话。这与自己以往想象中的情形,似乎不大一样啊。 他刘勘之要做的是玉面包公,要落一个好名声,就不能和这些良民作对啊。按他想来,自己惩办这样的恶官,应该是万民响应,上下一心的情景,可眼下,怎么那贼子和这些百姓站到一起去了? 当然,如果从香山全局看,梁瑞民等人所占的比例并不大。可是在刘勘之眼中,正是这些比例不大的,才是真正意义的民。至于那些占庞大基数的,只能算是蝼蚁,他们的意见,反倒不值一提,即使自己与所有的蝼蚁都站在一起,又有什么用? 吴桂芳见他初来就下重手,不知他藏有什么后手,不敢贸然介入。此时只是借着势头道:“刘直指,你可要考虑一下民心啊。这位刘朝佐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见面就要拿人,咱们可要慎重啊。” 刘勘之将手一拱“吴大帅,本官至广东以来,以接到状告这香山大令的状纸五十有七,可称声声血,字字泪。本官队伍里,就有告他的苦主。有请文公子出来。” 只见一名长身玉面相貌堂堂的读书人,身穿一身崭新的儒衫从队伍后面转出,与刘勘之和吴桂芳见了礼之后道:“学生文必正,告香山正堂刘朝佐,强抢良家女子梁宝珠为其妾室,望二位为学生做主,为那梁小姐申冤。” 又有个面带病容的汉子来到众人面前磕头不止道:“小人是谷字都陈员外家的大管家陈安,我要告这狗官刘朝佐明火执仗,带领大批强盗洗劫了我的东家,将我家中财物抄没一空,其行与强盗无异。还望众位青天为我们做主,不要叫走了强盗啊。” 上次攻进谷字都时,这位大管家靠着腿快,居然逃的不见踪迹,没想到却也是到了刘勘之那告状。吴桂芳心头暗恨,自己号称广东是铁桶江山,怎么这么两个畜生逃到刘勘之那,自己却不知情。还是工作没做到位,还是有疏忽啊。 刘勘之面带冷笑道:“这两人只是众多苦主中的代表而已,类似他们遭遇的还有无数。这其中既有被他带人抢了货物的商人,也有的是被他无辜打伤的学子。这些人的供状都在本官手中,既然本官是朝廷巡按,难道能坐视不管么?我手中有王命旗牌,如何抓不得这狗贼?来人啊,把他与我拿下了。” 他这次一吆喝,却把身边所有的衙役都派了出去,那边香山的衙役则看着自己的主官。他们都是李炎卿的铁杆心腹,有不少还是洪四妹那派来的嫡系部众。其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都与李炎卿绑定在了一处。如果李炎卿倒了,他们也就都完了。 不管来的是刑部衙的捕快,还是朝廷的官军。只要李炎卿一声令下,他们也敢动刀杀人,决无半点含糊。可是李炎卿却只伸手一推梁满仓“不可放肆!刘直指既是巡按,就有权拿我这小小的知县。你敢动手拒捕,又长了几个脑袋。还不给我退下?” 他喝退了梁满仓,自己摘下纱帽,又脱了官服,将手一背“你们只管来绑吧。天日昭昭,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朝廷会给我一个公道,百姓也不会看着我无辜蒙冤。你们今日绑了我,我倒要看看,你们他日如何解下我的绑绳。” 第289章定调子 吴桂芳见他没选择暴力抵抗,也自暗出一口气:还好,他不是个糊涂蛋。若是在这个场合拔刀抵抗,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转头对刘勘之道:“刘直指。你手中只是有诉状,还不能算做定案,刘朝佐只是疑犯,不是罪犯。他乃是朝廷命官,自上任以来,屡建奇勋,这样的人若是就这么上了绑,我怕会寒了大家的心,也损了咱们官府的颜面,请三思。” 刘勘之心头暗喜,这老儿果然跳出来了,你肯跳出来就好。不过他眼下跳的还不够欢,等你跳的再欢点,我就把那拖刀计用出来,何愁你不死? 不过眼下他却还要给吴桂芳几分面子,点头道:“吴大帅说的有道理,来人啊,只把他押到队伍后面,不必上绑了。” 接官厅一番变故,李炎卿从知县变成了待罪之身,变化速度之快,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一些士绅在寻思着是不是天要变了,自己在动着自己的脑筋。那些香山的公人,则想着这事还得请各位夫人拿个章程,如何想办法营救。 刘勘之又扫了一眼“堂堂香山,居然只有一位知县,却无任何一个佐杂官?这未免也太不成话了。这段时间,不能让香山县政陷入瘫痪,本官自会派人前来暂代县政。” 香山是个肥的流油的地方,有盐糖之利,还有开市抽分,广东各县眼下都不如香山富裕。刘勘之自己是不爱钱的,但是他不能不让自己的部下有油水。 这些人从南京跟他到香山,不是来陪他受罪的。这些人中,有一半以上的人,眼睛都盯在香山上,他也必须让这些人得到好处,才能保证他们的忠诚。 虽然他无权直接任命一个知县,但是任命几个临时佐官倒未必不能。最关键的是,他手握必杀之胜算,只要把吴桂芳放倒,整个广东的人事任免上,也就是自己说了算。到时候这些临时佐官变成实授佐官,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他身边那些随从听了这话,人人面露喜色,这票子娘子房子轿子面子眼看就都有了,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队人马喜气洋洋直奔香山,而香山的本土士绅则面带愁容,那些商会的代表,却是表情各异,心思不一。 而在接官厅外,一群人远远的观察着这边的局面。直到李炎卿被看押,大队人马进城。这些人才尾随其后,远远而行。其中一人道:“张兄,这位刘直指当真好大的官威,好大的杀气,一到香山就下了重手,你不出面去搭把手么?” 那位被称做张兄的,是个二十几岁的英俊男子,生的相貌俊朗,风度翩翩,称的起一位浊世佳公子。他摇头道:“以往我还觉得刘勘之是个人中龙凤,可惜如今看来,他终究还是差了几分火候啊。这人好抓难放,这事我看他不好收场。” “张兄。这位刘大令似乎不是外人,你难道不出手救他一救?想来刘勘之别人的面子不给,你的面子,他总是要给的吧。毕竟你们是通家之好,交情莫逆啊。” “呵呵,你不必拿话激我。说的仿佛你不曾使过胡静水的银子一样。其实这等事,最好莫过于那位打遍江南无敌手来做。但是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若是这刘朝佐在监牢内受了什么折损,若兰那不知道要发什么疯。等我稍后进城,递个片子进去,把人保出来就是了。” 这大队人马一进香山,香山的房舍就显的有些不够住。李炎卿早在巡按队伍到来之前,把整个衙门腾空,自己的女人都搬到梁家的一处别院去住。连东西两库之内,也做了一番安排,两库除了合规的钱粮,其他什么都不剩。 刘勘之的部下行动也自迅速,进城之后,就有人先行赶到衙门把六房书办集中到一处,不许其随意走动,也不许其随意交谈。香山所有的库房帐本全部没收,等待查验。又有人到两库那上了封条,在香山的问题没有查清之前,不许任何人支用两库钱粮。 那位崔佑之二话不说,就直奔签押房去找官印。只要把县令大印掌握在手里,香山的权柄就算抓住了一半。凭自己和刘勘之的关系,弄一个代理知县也完全有可能。 到时候只要稍微运作一下,这代理知县就完全可以转成正式的。那位香山假知县的丰功伟绩,他从文必正那也打听到不少。一想到这厮在任上花天酒地,坐拥如花美妾,还能强抢香山第一美人,他就觉得怒不可遏,恨不能取而代之。 等我做了知县,他的钱都是我的钱,他的权都是我的权,他的女人就是都是我的女人。他能得到的,我凭什么不能得到。他不能得到的,我也一样要得到。 崔佑之抱着这种伟大的目的,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冲进了签押房,接着又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冲了出来“官印呢?官印在哪呢?你们谁把官印藏起来了,快交出来!” 等他抓过一个衙役问了半天,却发现对方一嘴广东土话,自己连一半都听不懂。再想抓另一个,却见是个身强力壮的大光头,正瞪着一双牛眼怒视自己。考虑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只好选了个瘦弱的衙役来问“你会说官话么?”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说官话的,才知道这香山的狗官果然混帐,大印在自己的亲信师爷手里掌握。那师爷还是他的门子,是一等一的心腹,想来关系与自己和刘勘之是一样的。这等人若是掌握起来,这刘朝佐的问题也就好查了。 可问题就在于,这样的人,哪是那么容易掌握起来的?李炎卿那边刚一被拿,秦蕊珠这头就已经收到消息。她二话不说,卷了官印就跑,如今早藏到梁家的别院之中。 刘勘之一共只有这点部众,而其中具备抓捕能力的战斗人员又少的可怜。在香山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要抓一个师爷,谈何容易。 官印若是丢失,另铸一方倒也不是难事。可问题是吴桂芳却在这事上玩了一手太极“铸印?这个不要操之过急么。你这边铸好了印,那边官印又找到了,不是白费周折?再说了,刘朝佐又没坐实罪名,这么急着就找人接他的位子,难道刘巡按想要先把调子定下来么?” 第290章内宅之主 刘勘之当然想先把调子定下来,只要自己这些人定了调子,刘朝佐的口供也就无关紧要。张若兰用刘朝佐削了他的面子,他当然想要报复。而且在定调子的过程中,他可以把吴桂芳拉下水,再给其以致命一击。 但是这话他怎么能从嘴里说出来?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那还叫什么明正典刑,又算的上什么罪有应得? 他要做的是玉面包公,不是大明的来俊臣。因此勉强一笑“吴老,您大概误会了。本官只是依据我大明的律令办事,怎么能叫定调子?他若是无辜的,那自然就该把他放了。他若是有罪,也休想逃脱制裁。如果咱们几个人先把他的生死定了,这就失去了本意了。” 吴桂芳手段老辣,自然不会轻易就掺和到这件事里。他必须要维护住刘朝佐,如果让刘勘之就这么轻易除掉了自己一手捧起来的明星知县,广东第一令,那自己这个巡抚还有什么面子?而且自己护不住刘朝佐,自己的部下又该怎么想。到时候大家认定他是个无用老朽,纷纷改换门庭,他也维持不住这个局面。 于情于理,无论在哪个立场上他都必须出来和刘勘之作对。但是为官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事还真不能随意就闯进来。刘勘之手头的证据没看出有多过硬,可他的表现,却似是吃定了刘朝佐,他到底有什么杀手锏未出?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就太不明智了。 他知道二人有过节,但这个过节不过是张若兰在南京削了刘勘之的面子。这种事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女人么,为了自己的男人扬名,用些手段不也很正常么?刘勘之如果就为了这一点就报复,这气量未免太小了一些。 而刘朝佐身后站的可是次辅张居正,张居正与刘勘之的父亲是同乡又是好友,怎么看,刘勘之都该对刘朝佐网开一面,高举轻落才是。可是从今天的表现看,他没有任何放手的意思,怎么看也是要下死手,这又图的是什么? 他脑内寻思着刘勘之的用意,口中道:“刘朝佐这个东西,为人糊涂,做事莽撞,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刘巡按。要是刘巡按自己不方便出手,老夫就替你出头,狠狠教训他一回。” “多谢吴老了。不过我说的很明白,他该受到的是国法的严惩,不是我们的私刑。当然,如果将来证明他是无罪的,也自然要还他个公道。这是出自公义,与私怨无关。” 眼下的局面,反倒变成吴桂芳要处理掉刘朝佐,刘勘之坚决反对,这两人各自都施展开太极推手的功夫,居然一时间未分胜负。可是这一来矛盾关键点转移,重铸官印的事也就暂时搁置了。 吴桂芳做的很大方,表示自己不干涉刘勘之断案。为了避免嫌疑,他甚至都不在香山多待,只留下一个王复起协办此案,自己带着广东文武,直接出发去了广州。 这一手玩的甚是漂亮,让刘勘之空自咬牙切齿,却难以奈何的了他。如果现在揭发刘朝佐是假知县,那么吴桂芳确实有责任,但最多也就是个领导责任。他当然会在面子上很难看,但是却没法钉死他。 所以现在他根本不到掀桌子的时候,或者说掀了桌子,也不符合他一开始就定下的目标。杀刘朝佐不费什么力气,真正费力气的,是如何弄死吴桂芳。 在香山梁家别院内,李家的女人已经全都哭成了泪人。柳叶青提了刀子就要到衙门去劫狱,幸亏被花惜香死死按住,动弹不得。“眼下吴桂芳抚标营还在,那是过千的军兵。再说李天梁的镇海营也不是吃素的,你现在去劫狱,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不在乎!”柳叶青咬着银牙,目光中充满了决绝。“师姐,我儿子就托付你照顾了,等他长大以后,让他替他爹娘报仇,用刘勘之的人头来祭奠我们就是了。” “你自己的儿子自己养,我才不会替你养儿子。”花惜香的手丝毫也不放松,柳叶青武功远不如她,也自摆脱不了。“等洪姨娘的人马一到,咱们就能救出妹夫,你现在急的是什么。刘勘之胆子再大,也不敢随意就把他给杀了。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我看吴桂芳也不会在香山待太久,等他一走,咱们行动就方便了。” 梁宝珠那边则哭哭啼啼道:“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要不然我还是去求求文公子,求他别告了。他不告,相公就能放回来了。” 花惜香把脸一沉“你是老爷的女人,现在是将来是一直到死了以后也是他家的鬼。除非老爷做主把你卖了或休了,否则你休想走出这个门口。你自己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有命走出这个大门。” 她粉面含嗔,不怒自威,把梁宝珠吓的不敢再多说半句。那边秦蕊珠与晴云暖雪也自哭个不停,花惜香又对她们道: “哭什么哭?现在还没到哭的时候呢。秦姨娘这事办的好啊,把官印给他偷出来了,让刘勘之就抓不住香山衙门。眼下咱们要做的,不是在这哭丧。我已经派人去联络瑞恩斯坦,咱们得把香山的权柄抓在手里,让刘勘之掌握不住实权。那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还有,那些书办吏员的家里,也要派人去盯着,防止他们反水。” 就在这时,外面梁瑞民已经跑了进来,却也不看自己那哭成个泪人的孙女。而是对着几位女眷道:“你们这里现在谁是领头的。咱们得好好商量个章程,这边的事可怎么办才好。我就怕十三行那边出了意外,那些商人本来交税就不情不愿,如果他们再要趁机去捅刀,再要去告上老爷一状,那就不好办了。” 众女闻听也知梁瑞民说的在理,眼下自己这边,确实需要一个能做主的人,才能和梁瑞民商议大计。大家对视一番,不约而同的将手指向花惜香“我们家里,一切都由花姐做主。” 第291章张敬修 香山县衙门,如今已经成了巡按的临时驻地。那些随员占据了衙门里所有的好位置,还有人在伙房张罗着弄饭。几名从广州雇来的厨师都是好手艺,一天的工钱也要几两银子。看着这些食材,厨师们面露愁容“巧妇难为无米炊,这香山怎么和我们广州一样,只有些青菜,这可怎么烧菜啊。” 刘勘之无心关注伙食标准,他面沉似水,看着眼前的公人,神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共派了十名精干捕快到香山做耳目,居然只剩了一个。 而这人能剩下来的原因,却根本不足道。他是因为喝醉了酒与人打架受伤,一直住在医馆里,才侥幸躲过一劫。那些同来的公门名捕,已经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那位衙役磕头不住道:“巡按恩典,您千万开恩啊。小的们已经尽力了,实在是这香山县也太霸道。他们根本不问情由,想抓就抓,连证据都不用。抓到之后找不到路引,就塞到船上,拉去恭常都做苦力。那些弟兄们,怕是遭了大罪,您还是赶紧把他们救出来吧。” 废物,全是废物!刘勘之心里不止一次的问候了这群饭桶的全家,一张玉面都有些变形。这群废物,简直丢光了他的脸。 本以为可以靠他们先搜集到先手证据,引吴桂芳下水。没想到,他们却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反到把自己折了进去。就这样的,也有脸叫六扇门名捕,也敢在刑部衙吃饭么? 他已经把自己能调动的人力都撒了出去,想要把那位带印私逃的秦师爷抓回来。可惜他的人实在太少了,即使是加上那支护卫王命旗牌的部队,人力也远远不足,在香山这地方,他们没有群众基础,搜了一天,却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而香山县自己这边的查帐,也进行的非常困难。他带来的人里,有几位绍兴老夫子,带头的是他父亲的一位幕友,也是帐目方面的高手。按说什么样的帐,也瞒不过这老人家的眼睛。 可是香山县的帐他看了半天,最后却只能摇头道:“做帐的是个好手啊,老夫可以肯定这本帐是有问题的,但是我无法找出它的问题在哪。你要么找到它的底帐,要么就只能认它是真帐。” 刘勘之听了这话,就觉得心中憋闷。如果他没事就算了,有事却查不出来,这是最让人生气的事。要知香山不但有一位做帐的好手,更可恨的是,他有一个十分耍赖的方法平帐“锦衣卫特殊开支”,或者简称,叫做特支费。 光是粗略查一下,至少有五笔钱粮总计得有千把两银子下落不明,在帐目上的标注全是锦衣特支。这种下帐方法,等于公开作弊。偏生刘勘之还拿他没办法,实在是香山的情形太特殊。 那狗贼走了运,连破白莲大案,连法王都被他捉了一个。有了这样的工作成绩背书,开销这点特支费,根本就不值一提。 而锦衣卫虽然整体地位今非昔比,但是偏生不受他这巡按管辖,他的权柄再大,也管不到瑞恩斯坦那个洋人头上。帐查到锦衣卫头上,就等于成了死帐,追不下去。 至于那些吏员书办,任他如何软硬兼施,态度却不曾发生变化。积极配合,有问必招,说的跟没说一样。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任何帮助。而他是要做白面包公,不是要做来俊臣的,拿鞭子问话的事,还是不想做。 再说王复起就在这盯着呢,他就算想要刑求,怕也不能如意。那库房也是干净的过分,不论钱粮,数字上找不到半点问题,自己好象真找不到一个下手的地方啊。难道现在就要拿出那个大杀招,把那狗贼收拾了?可是这杀招现在用,似乎早了一点啊。 就在这时,外面一名跟班进来道:“有位张公子要求见大老爷,这是他的名刺。” 刘勘之接了名刺,一见之下就皱起了眉头。“张敬修?他不在京师,来这里做什么。” 张刘两家通家之好,张敬修与刘勘之交情也不浅,可是他不是应该在京师么,跑到香山来做什么。从张敬修想到张若兰,接下来就想到了这人的来意,他多半是来劝自己放人的。 刘勘之心中对张家颇多不满,把女儿许配给勋贵之家,已经算是丢了文官的体统。到现在定国公那边已经退亲,居然还不让张若兰自尽,这还要不要节操了?这还讲不讲一点面皮了?难道他们真准备把女儿嫁给这个刘朝佐不成? 在这种情绪下,他见了张敬修却也没什么客气,开门见山道:“张兄不在京师侍奉严亲,来到香山,莫非是游山玩水?只是我看来,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景致平常的很啊。” 张敬修倒是一团和气“刘贤弟,愚兄哪有那个好命,还游山玩水?我是被家父派来的,这次身上也有公干呢。” 刘勘之越发的不痛快,你自己头上连点功名都没有,充其量不过是次辅家的公子,你还有脸提公干?张敬修几试不第,到现在功名也不过是个举人,在刘勘之眼里看来,这就是个十足的废物。他连公职都没有,还有脸提什么公务? 只听张敬修继续道:“京师的情况,刘贤弟是知道的。眼下朝廷整军备武,编练新军。这新军离不开铳炮,眼下恭常都那,有佛夷建立的炮厂。朝廷购买大炮倒是方便,但是买炮始终不如自制,军械操于外人之手,不如拿在自己手里放心啊。我这次带来的几十名匠人,就是为了把他们安排到恭常都的炮厂做工。将来学好了本事,就可为朝廷出力。” 见张敬修那份得意模样,刘勘之冷笑一声,暗道:堂堂文臣子弟,居然对这种小道如此用心,怪不得你科举不第。他懒洋洋道:“既然如此,张兄何不前往恭常都,到小弟这里,不知有何指教?” “这件公事甚是紧要,关系到我大明未来军械供给之事,不可耽搁。可是我与佛夷素无往来,要办成此事,非得香山知县刘朝佐出面,从中穿针引线不可。” 刘勘之将脸一沉“怎么?张兄原来是来为刘朝佐求人情来了?这小小的七品大令,倒是手眼通天,不知花了多少银两,居然买到了张家的门路。还是说,你果真把他当妹婿看了?” 第292章冲突 张敬修自觉与刘家是同乡还是老世交,自己的父亲又是朝中次辅,这个人情无论如何也能讨下来。哈哈一笑道: “刘贤弟,这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们哪里说的上话。不过么,刘大令总归是把我妹妹送回京师,这事办的总是不差。最要紧的是,佛郎机那边我说不上话啊。他眼下又没什么实证证明有罪,羁押在监狱内,也不成个体统。不如就把他放出来,先把这事办了再说。” 他自以为凭借自己父亲的权位以及两家交情,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也能要下来。哪知刘勘之却一拍桌案: “张兄,不必再说了。若论私交,你求我什么事我也全当答应。可是香山之事,乃是公事,公事不能徇私,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你既是堂堂次辅之子,怎么连这最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我若是答应了你的求情,就破坏了国法,因私废公,万不敢为。张兄若是有别的事,小弟自当一力担承,若是这事么,小弟只好对不住了。” 张敬修不料竟然吃了闭门羹,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他为人性格刚直,遇事爱走极端,并无太深城府。见对方直接驳了自己的面子,怒道: “刘贤弟,你这算是什么意思?与愚兄打官腔么?这刘朝佐犯了什么罪,你又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就把一个朝廷命官关在监狱里,纵然你有王命旗牌,也太也放肆。你就不怕,将来难以收场么。” “笑话。本官秉公而断,怕者何来?这香山大令有问题没问题,将来你自会知道。不过看在咱们两家相交的份上,听我一句劝,这件事,你不要介入太深。免得将来把自己陷进去,拔不出腿,还要张伯父为难。至于若兰妹子,她活一天,就是打张家的脸一天。若是听我的,就给她一根白绫子,让她自己了断,对她对张家都是好事。” 张敬修与张若兰兄妹情重,在这事上,他没少为张若兰说好话。当初张若兰离家出走后,他甚至以为这是好事。先让她与刘勘之生米做成熟饭,把好事成了再说。可没想到,今天居然从刘勘之嘴里听到这种绝情言语,顿觉怒火中烧,拍案而起道: “刘勘之!你说的这叫什么混帐话,我张家的事,几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我的妹子怎么样,我这当哥的自有分寸,轮不到你来多口。你既然不肯放人,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告辞了。” “不送了。” 张敬修怒气不休的出了县衙门,几名随从见自家公子面带怒容,也不敢多问。等到张敬修回了客栈之中,忍不住怒道:“刘勘之,你给我等着!我与你好说好讲你不肯听,等到那主来了,到时候有你的好看。” 刘勘之这边打发走了张敬修,心里却又有点小得意。自己这也算是不畏权贵,把次辅家的公子都给赶走了,张敬修固然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张居正位高权重,与高拱分庭抗礼。如果操作得当的话,这个事又能为自己刷一刷名望,还能在高拱那落一个好印象。 他无意中得了个刷声望的大好机会,心里倒也畅快。这狗贼看来能量不小,刚一被拿,就把张家大公子给惊动来讲情。如果按这个势头,讲人情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刷的声望也就越大,想到此,不免又露出一丝笑容。 只是他这好心情也只保持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就荡然无存。他本来以为,香山没有实职佐官,自己又挟风雷之势而来,一动手就拿住了香山正堂,眼下香山最大的官就是自己。想要安排几个岗位,不是手到擒来?等将来灭了吴桂芳之后,这些岗位谁也动摇不了,自己就算是在广东第一县打下了良好基础。 可没想到,还不到中午自己这些随员,就全都跑来诉苦,香山的局势太险恶,公人简直太野蛮了。虽然吏员书办已经被看押起来,可是那些衙役却还得留用。而这些衙役凶狠霸道,根本不肯听从刘勘之派的这些随员的指挥。 他们没有自己的办公房舍,没有自己的部下,想要发布命令,却发现根本没人听他们的。衙门里的六房,都有几个精悍衙役坐在那里,个个横眉立目,谁要一进去,他们就直接问一句“你是谁?要干什么?哪冒出来的?这是衙门重地,是你们这等人,可以随意乱闯的么?” 刘勘之委任的这些吏员没有任何手续,属于临时差遣,那些衙役就来个公事公办。对不起,我们只认文书不认人,你们手里没有文书的,一概不认。至于那典史,主薄等小官,倒是没人找他们要文书,却没人肯听他们的话。 那位新任主薄想要抖一抖官威,刚喊了一声大胆,哪知就蹿出一个凶神恶煞般大光头来,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矬鸟,来到我香山县抖威风?你可知,当初香山围城时,我们这些公人,可是与柘林乱军真刀真枪拼杀过一场的。就连那些乱军的枪炮弓矢,白莲妖人的刀枪剑戟我们都不怕,还怕你这等鸟人么?爷爷我是跟随俞镇台打过倭寇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眼前放肆。你这主簿哪个承认?老实待在屋里自己陪自己玩吧,胆敢发号施令,先吃爷爷三百拳头。” 这些衙役要么就是占据了办事公房,要么就是包围了办事公房。刘勘之的部下不是进不去,就是出不来,什么差使也办不成。至于说想要把钱粮大权拿过来,那就更成了笑话。 香山的公人也委实太多了一些,刘勘之即使在府里,也没见过那么多衙役。他们有的在六部司房那与自己的部下拉锯,有的就直接到了东西两库外面,说是要保护仓库。看他们一个个全副武装,怒目而视的模样,谁又能从库里拿走一文钱? “反了,简直是反了。”刘勘之勃然大怒,吩咐道:“将那些带头闹事,叫的最凶的公人,全都给我抓起来。再用大枷枷了,到衙门外面枷号示众,我就不信了,治不了这群贱役。” “大老爷,问题是我们真的拿不了他们啊。” 第293章香山之乱(一) 那些部下都是刘勘之的铁杆,忠诚没有任何问题。眼下涉及到利益之争,要说拿人,这些人肯定是第一个支持。刘勘之这主意也算中规中矩,只要先把带头闹事的人收拾了,总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可问题是,这主意得行的通才行。眼下衙门里的武力对比,香山公人远在刘勘之的随员之上,又是经过行伍操练的,不是单打独斗的江湖战术。 如果上演全武行,多半是自己这边的人吃亏。再说,这些人有杀乱军,杀白莲教的功劳在身,根本不怕这些南京来的捕快。 文必正道:“这些公人想必背后有靠山为他们撑腰,他们才敢如此放肆。依学生之见,先把他们革除回家,震慑其余公人就是。再者,就是要抓紧搜集狗官刘朝佐的罪证,只要把他钉死,不啻于釜底抽薪,这些公人也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不如老爷直接升堂问案,将梁宝珠传来,当堂对峙。学生有把握,宝珠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崔佑之却是早就看这个文必正不顺眼,立刻在旁反驳道:“升堂的事不急在一时。万一那些公人在公堂上鼓噪起来,还是大老爷面上无光。依学生之见,还是应该先对付这些香山的公人。咱们一方面裁撤一部分,另一方面再招募一部分。用自己人,替换这贼子的党羽,这衙门内,就不是他们说了算。” 刘勘之点头道:“说的有道理,就先这么办。把闹的最凶的公人,全部开革,同时在外面征发一部分民壮进来充当助役。扶正驱邪,只要把这群闹事的人赶出去,香山这支队伍,还是能掌握在我们手里。别忘了,我们是替香山除害的,只有我们才代表着民心。” 他又想了想“那些被开革的公人,不要让他们走,与那些书办吏员关到一处去。香山的问题十分严重,既有官的问题,也有吏的问题。他们是欠香山老百姓的,将来他们得要给老百姓磕头认错,才能洗刷他们的罪过。干脆,传我的令,香山所有公人全部解散,逐个进行甄别。只有确定没坑害过百姓的,才允许复职。至于衙门的公事么,只要把民壮招进来,就不怕运转不灵。” 文必正到底是本地人,连忙道:“刘老爷,请慎重行事。如果同时开革所有香山的衙役,就怕他们纠集一处,聚众闹事,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那旁崔佑之却笑道:“文公子到底是胆子太小了一点吧。我们东翁乃是世家子弟,眼界比你开阔多了。你想到的,咱们东翁会想不到?不过一群衙役走卒,有什么可怕?我辈读书人,读浩然书,得浩然气,浩然之气,沛莫能御。有此浩然正气在,妖魔鬼怪尚且要退避三舍,何况区区几个贱役?谁敢闹事,我们就把他捉起来法办。只要民壮来了,还怕人手不足么?再说,他们要敢闹出圈,就去广州调兵,还怕办不了他们?” “佑之说的有道理,我们没必要把他们当一回事。他们最多只敢叫两声,不敢放肆的。谁要是胆敢冒犯朝廷巡按,就是自己找死,到时候本官就只好开杀戒了。别忘了,我可是有王命旗牌的。” 衙役公人,终究只是小把戏,刘勘之有把握,只要香山的士绅站在自己这边,这些公人的问题就不能叫问题。国朝中人,最擅长的就是打一派拉一派。 香山士绅中,排第一的据说是那为富不仁的梁瑞民。自己把他跳过去,而与其他士绅联系,只要他们能跟自己站在一条线上,还怕不能斗过这个劣绅梁家么? 按他的算盘,他会在那些士绅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人家与文必正联姻,再让梁宝珠去做文必正的妾室。左右一个失节事贼之女,能够做妾室,已经得算是天大的造化了。如此一番安排,梁家也没了跟自己不死不休的必要,香山的士绅也能被自己掌握过来。 至于香山的商会,他一早就派人去那贴了封条,禁止商会再行运营。高阁的意思,自己必须遵循。开海的事,只能开在月港,不能开在香山。 既然香山不能开埠,那商会也就没有保存的必要。十三行等等,都是为了开海搞出来的花头,必须全部取缔。 不但是商会,包括香山的那些贸易之所,也得一一关闭。这地方,还是得以农桑为本,开市贸易属于恶政,必须废除。那些商人,还是从哪来的回哪去,不要再在香山耗着。 商会的事解决掉,士绅拉过来,自己就掌握了这里的民心,到时候自己公开处斩刘朝佐,既合国法,又得民心,任谁也无法阻拦自己。张若兰,等我回京之后,定要亲自去见你一回,看看你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他的开革命令虽然执行的很顺畅,但是效果去不理想。他终究还是用的南京的经验来应对香山的问题,对于香山县广大公人的斗争精神估计不足,所有的衙役同一时间全部开革,其结果就是所有的公人团结起来,要与这种野蛮的行为做坚决的斗争。 这些衙役耳目灵通,打听到消息说是还要让他们给香山的百姓磕头认罪,顿时群情激愤。他们不明刘勘之良苦用心,也没有放下屠刀任人宰割的高尚情操。反倒啸聚起来,对抗朝廷巡按的命令:第一不肯解除武装,第二不肯离开自己的岗位,聚在一起,大声叫喊起来。 “我们被开革了不假,可是我们不能这么走了。我们得要个说法!我们为朝廷流过血,我们为广东立过功,我们手刃过乱军,亲斩过白莲贼,就想这么把我们打发了,连门都没有。我们要见知府,我们要见巡抚。这是假命令,我们不能执行。” 刘勘之手里的本钱也实在太小了一点,他一共从南京带出来二十名捕快,有九个被送到了澳门学习先进的制炮技术还没要回来。手上只有十一名捕快,三十名官军,要对抗一百多名群情激愤的武装捕快,似乎人数上趋势不占优势。 好在那些捕快似乎惧怕刘勘之的浩然正气,没真的冲击二堂及后衙。只是在外面破口大骂,或是在土地祠那里表功劳,骂祖宗。可饶是如此,他的抓权大计也实行不了,只好吩咐道:“来人啊,去把王复起叫来。这是他广东的烂事,由他广东自己想办法解决,本官是不会和这些贱役对话的。” 第294章香山之乱(二) 王复起来的十分及时,而且表现也可圈可点,充分保全了刘勘之的脸面,又维护了他的权威。对香山公人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提出严肃批评,代表广东巡抚衙门表示,这种行为罪大恶极,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所有公人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工作,不得再聚在这消极怠工。至于说全部开革,那是因为传话的人,系巡按临时招收的部下,存在语言表达不清的问题,才有了这种错误。 安抚好了这群公人,王复起又对刘勘之道:“刘直指,那些香山的书办,您总这么押着他们,也不是个办法啊。那些人多是本地人,他们的家眷可是要来闹事的,多亏学生舍了面皮,才算把他们压住。不过这日子不能太长,太长了,任谁也没办法。那些泼妇可不知道朝廷法度,到时候怕是大老爷面上也不好看。” 刘勘之等送走王复起,面上的神色就不好看,一群贱役加泼妇,自己就没办法了?那广州的官兵,居然敢不听自己指挥,简直是可恨至极。 可是这还仅仅只是个开端,这些公人这次的小规模骚乱,虽然没造成实质威胁,自身却也没受到惩办,行事越发张狂,不但将那六部司房全部占据,典史、主簿令不出门,便连伙房也叫人给占了。 衙内本来有伙房一处,是给所有公人备办饮食的所在。刘勘之带来的几个广州名厨被一群锦衣卫赶了出来,几个手拿绣春刀的锦衣比这班手拿菜刀的厨师凶狠几倍: “赶快出去。广东这地方不太平,万一有白莲教匪在饮食里下毒,害死巡按这个罪过谁担?谁敢磨蹭,就随我回锦衣衙门里吃几天牢饭,把事招待清楚了再走。” 这些人打着保护刘勘之安全的名义进来,谁也不能把他们赶走。可是他们做的安全饭菜,远比毒药的杀伤力大的多。 白莲教下的毒最多要人的命,他们做的饭,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刘勘之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哪受的了这种折磨,只好吩咐去外面购买饮食。 可是那带队的锦衣工作异常负责,态度一丝不苟。“外购饮食?这可得仔细查查,要知道香山这地方可是活捉过白莲法王的。白莲妖无处不在,万一在饮食里下了毒,咱们的脑袋可保不住。这样吧,为了慎重起见,你们买回来的酒肉,我们逐样尝一口,你们再吃不晚。” 那崔佑之外面招募民壮的工作倒是顺利,半天不到的工夫,就招来四十几个青壮。其中还有几个是有功夫的,这些人面相憨厚,少言寡语,一看就是安善良民,刘勘之见了他们心情略微好转,居然破天荒的对他们勉励了两句: “尔等既为朝廷出力,本官也不会亏待你们。只要你们检举刘朝佐有何过错,本官自当厚奖尔等。” 这些人一听这话,十分踊跃。这个说刘朝佐某年某月曾于春风楼找纪事后不曾付钱。那个说刘朝佐某年某月曾于县内痛饮,大醉之后居然当街呕吐。还有的说他是山中妖物修成人形,能喷云吐雾呼风唤雨,还请巡按快点使个神通把他收了了事。 刘勘之无奈的一拂袖“尔等先下去,把县衙的差事办好,本官为你们补个正役的身份,也算让你们安身立命。” 这些乡人就是朴实,也不知用个委婉方式,直接张口就问“那官衣和器械,我们去哪里领啊。今天中午饭,在哪吃。” 是啊,自来皇帝不差饿兵,哪怕是帮役也得把伙食问题解决了。再说香山的公人如狼似虎全副武装,手里的兵器比起卫所兵来都不逊色。这些义民两手空空,也压不住他们啊。 不过香山公人的武器,向来是由知县来负责筹措,刘勘之再有本事,也变不出兵器来武装这些新募的公人。至于粮饷,他倒是能从外面给他们买些饭食,可是这饷银? 他盘算半晌,唤过崔佑之来“佑之,你是本官的心腹爱将,在这些人中,我最信的过的还是你。这香山县的担子,我希望你把它担起来。眼下确实有困难,不过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些衙役既然是你招募来的,粮饷器械,就责成你来解决了。我这里拨给你纹银二十两,其他的事,就全看你了。不要辜负了本官对你的厚望。” 这些衙役的问题,于刘勘之来看,只能算是小问题。他眼下最关心的,还是香山的士绅,几时能倒向自己一边。只要他们前来投奔,钱粮器械,就都不成问题,只是这些士绅未免动作太慢,怎么到现在了,一个都不上门?他们难道就没有一个明白人,看不出这风向变了么? “刘巡按,这是当初县里给我们打的条子。说是只要刘知县在一天,这条子就有效一天。眼下他被你抓起来了,这条子有效没效,老夫心里可不塌实。您要是不给我个明白话,老朽回去没法交代,只好一头碰死在衙门里了。” 刘勘之好不容易等来了第一个上门的士绅,不料居然是个债主。手里拿着盖了香山县大印的借据,上面的金额是三百两银子外加五十石白米。这数目虽然不大,可是这款项在香山帐本上是找不到的。 那位姚员外也是一位族长,在乡绅中颇有地位的,老气横秋道:“难道我偌大年纪,那么大的家业,还能讹诈官府不成?这笔开支是锦衣卫为了策反白莲教的妖人,从我这里拿去的。当时有县衙门作保,我才答应让他们带走钱粮。左右有刘知县在,我们不愁收不到钱粮。可眼下他人在监狱里,这个债条我们就不放心。那次他们还征发了村里的大牲口,到现在还没还回来,这个乡亲们也要个章程。” 又是锦衣特支。刘勘之感觉脑袋阵阵发疼,这该死的锦衣卫,你们到底支走了多少东西!他是个负责任的官,不能做那种随便认下,把问题留给后任的事情。再说香山他还想建设成自己的基本盘,给后任找麻烦,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如果不认帐,又难免得罪士绅,他不由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之中,心中暗道:这刘朝佐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债? 第295章香山之乱(三) 刘朝佐欠的债,有点超过刘勘之的想象。香山这广东第一县的繁荣后面,似乎隐藏着无比的危机。除了债条外,还有些与乡村合办的项目,他一被拿,那些项目似乎就得下马。可问题是那些项目里,县衙门没有进行投资,这些乡绅却是实打实的都投了资金进去的。 如果现在把那些项目下马,这些乡绅的钱,不是一样打了水漂。这些人心里能同意,那便是有鬼了。几个上门的乡绅,没一个是来告刘朝佐的,当然也没一个是来保释刘朝佐的,他们只是来找刘勘之要一个说法。 你抓刘朝佐,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们的利益由谁来保证,这必须先说清楚。这就是香山本地士绅的态度,或者说商会,也是这个态度。 本来其中还有部分商人心内动摇,想着这次刘勘之带着王命旗牌前来,似乎锋头锐不可当。自己若是及时投奔过去,也许能换来更大的利益。 只是梁瑞民这边动手太快,把商会的商人集中到春风楼开会,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离开会场,否则人身安全不予保障。 在闪亮的钢刀和沙包大的拳头面前,商人们集体表示支持刘朝佐知县。可是等到刘勘之实行关闭商会的举措之后,那些单刀和家丁就全不用了,所有的商人全都自发表态,坚决支持刘朝佐刘大老爷。 眼下的香山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喜欢李炎卿不喜欢刘勘之,一派是既不喜欢李炎卿但更讨厌刘勘之。街头巷尾,总是有些人在传递着某些小道消息,更让人心里担惊。 “听说了么,这位新来的巡按,是要来坏咱香山开海大事的。他收了福建人的钱,想要在月港开埠,所以打掉刘老爷是假,坏咱开海大事是真。” “听说了么,这次这巡按给刘老爷定的贪脏款额是八万两。他来任上不到一年,哪来那么多钱。到时候没有这么多银子怎么办?就得全县的人交钱,去凑这笔脏银。当初追严阁老的脏时,是罚了整个江西一省。现在可是着落在咱们香山一县头上,我看咱们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手里居然还有县衙门开的借据?那你可完蛋了。连知县都倒台了,你这借据还有什么用?那便是废纸一张。这个借据还是你从谷字都的人手里买来的?这下你倒霉了,用真金白银买了白条,最后白条成了废纸。你晚上回家,可要小心尊夫人的棍棒。” 而在谷字都,消息又变成了刘勘之与陈家有交情,这次来香山,就是替陈家出头的。那些分了陈家田地的,就要把田地都吐回去。 那些被免了债务的,恐怕还要翻倍还钱。那些开陈家大院时表现最抢眼的,这回就等着被捉到衙门里去打板子吧,搞不好还要杀头呢。 这些谣言在锦衣卫的有意袒护下,散播速度异常迅速。整个香山全都被谣言搅动起来,大家的脸色有紧张有愤怒,还有的则是可怕的麻木。 在谷字都,那些乡民们初时聚在一起抱头痛哭,哀叹老天无目,自己的苦日子没到头。可到后来几个丁壮怒道:“号丧有什么用?能把那狗贼刘勘之号死么?不怕死的跟我来!咱们进城去讲道理。” 说话之间,已经有人拿起了锄头,还有的带好了镰刀。这支沉默的队伍面无表情,就那么静静的汇在一处,似是搬家的蚂蚁大军一样,涌向香山县城,去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找一个公道。 刘勘之对于外界发生的情况了解的十分有限,他在香山耳目实在是太不灵通。各处没有他的消息来源,不过也正因为此,他的日子才能好过一点。就他眼下得到的情况,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了。 各处的接收都不顺利,整个香山就如同一个迷你版的广东。广东被吴桂芳经营成了铜墙铁壁,香山也似乎是刘朝佐的小世界。他的人在每一个地方,都只能收获冷眼和口水。现在巡按的随员连采办主食副食都已经变的十分困难,似乎香山的小贩,以拒绝和巡按的随员做交易为时尚。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作错了什么。他不贪脏,不受贿,不讲人情,不徇私舞弊。他来这的目的,是劝农,是理清积弊,还百姓一个青天的。 按说应该是人人称颂青天大老爷,百姓视自己为重生父母的局面,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了乾坤倒转,贤愚互易的格局? 那位谷字都陈家的管家,原本是想通过刘勘之拿回家业,自己先代理一段时间。等到陈家的族人把问题交代的差不多,自己再酌情交还。为此他还许了不少利益给刘勘之,答应为他在乡下摇旗呐喊。 结果这位号称能掌握几百部曲,在乡间德高望重的总管,还没来得及出县城,就吃了闷棍。连同护送他下乡的几个名捕,也都遭到不明身份人士的围攻,多亏耿直带了自己的部队前去救人,才算把人抢回来。 恭常都那边的捕快,直到现在也没有解回来。那些佛夷十分恭顺,不敢有半点违拗。他们的意见很简单“大明人在我们看来,长的都一个模样,实在分不出谁是谁。要不然,请伟大的巡按阁下再派几个人来帮着我们认人如何?” 那些衙门的书办吏员,继续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他们全都请假回家,把自己手里的工作扔下不管。而吴桂芳那边,却把公文流水价的发下来,整个香山的行政,已经彻底瘫痪。刘勘之的部下无法进入司房,根本就没办法办公。 即使他们能接触到那些文牍,也不代表能让县政顺利运转。要知他们的命令,就连县衙门都出不去,要想把一个县的秩序恢复正常,显然不太现实。可是吴桂芳那边,口气却越来越严厉,要求刘勘之不要耽误正常的公务运行,否则出了问题,到底谁承担。 灯光下,刘勘之看着眼前那像山头一样的公文,心中一股无名火在熊熊燃烧。都是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假刘朝佐,你的女人在南京落我面子,你又在香山让我出丑,我如果不能收拾了你,还算的什么玉面包公。 他又想起文必正的话,或许这文公子的建议是对的?他原本的想法,是将刘朝佐在大堂公审,由百姓围观,看着自己如何把这赃官钉死。最后收获百姓阵阵喝彩之声。可眼下,他要真在大堂公审,怕是还要担心一下是否有百姓会劫了囚犯而去,或是为刘朝佐喊冤。 既然如此,不如就趁现在把他收拾了,这一切问题,也就都不是问题。想到此他大声吆喝道“来人啊,准备刑具,夜审刘朝佐!” 第296章香山之乱(四) 刘勘之这人心胸十分宽广,虽然恼恨刘朝佐几次损他面子,但是对他十分优抚,除了命令不许刘朝佐吃饭喝水以外,并无其他苛待。 如今香山县衙的实际权力,还掌握在那些勤劳勇敢,富有斗争精神的香山原公人手中,刘勘之命令在他们的手中,得到了充分的执行。 李炎卿自从进入监狱之后,就没喝过一口水,也没吃过一口饭。他只喝着香茶、美酒,外加就是各色珍馐。 香山牢头赵剥皮,本是个凶恶的面貌,却是个菩萨般的心肠,在香山监牢内住过的罪犯,都被他的菩萨心肠感召,大多洗心革面,从此做守法良民。在闲聊之中,一提起监狱就浑身打颤。 这监狱内专门供牢头休息的房间,如今已经被李炎卿占据。酒菜美食摆了一桌子,如果不是怕被人捉到痛脚,连李炎卿的小妾都可以住进来伺候夫君。 那位牢头赵剥皮脸上堆满了笑容,在一旁用心伺候,还不住问道:“太爷用的可好?若是这酒菜不对口味您只管吩咐,小的立刻吩咐人去别处去买。若是太爷觉得寂寞,小的去女监那边,提几个女犯过来,让您消遣消遣。” “赵头,不必客气,坐下一起喝吧。说不定哪天我就摘了印,不是你的上官,你何必这般客气。”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老赵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没有太爷您的栽培,哪有小人我的今天。这狗官刘勘之算个什么东西,能把您怎么样?在我这,您永远是我的太爷,除了您,我们谁都不认。” 是啊,当然除了太爷,他们谁都不认。他们想要认,也要敢才行。这位赵剥皮赵菩萨一门老少,现在都由几个花惜香的得力部下十二个时辰全天侯贴身保护。他要是敢让李炎卿受丝毫委屈,自己满门也就要跟着受委屈。便是伺候自己的亲爹,也不如伺候李炎卿用心。 李炎卿的几个女人,全都对他的情况十分担心。但又怕在这个时候给李炎卿带来麻烦,也不敢直接到监狱里来探视。只有花惜香胆大,仗着刘勘之部下对自己不了解,女扮男装冒充新进捕快,到监狱里探视了一回,简单把外面的情形交了底。 “香山十都和商会的人,现在已经联起手来。这不是名义上的联合,而是真正意义的联手。刘勘之封了咱的商会,大家就改在春风楼里议事。反正十八罗汉在那办公不是一天两天,也没什么影响。刘勘之这次算是把他能得罪和不能得罪的人,全都得罪光了,即使不用我们出手,他们也要跟刘勘之卯上了。” 那些商人在香山都有不少的投资,如果把香山开市的事取消,那些投资就全都白花了。再说一个良性的市场形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形成了这个市场,再要砸掉这个市场,谁能答应才有鬼。 这件事里,即使是几个刘勘之的同乡,也无法容忍这一点。他们也站在了商会这边,在想着一切办法,拆刘勘之的台。他们的能量有限,可是好在能提供大量的资金,处处以白银开路,也一样能打开一条通道。 再说有花惜香从中调度,这些资源的利用率大为上升,刘勘之这几日四面楚歌,其中不乏花惜香调度之功。 要说刘勘之确实是个人才,他居然能让巡抚衙门、香山士绅、十三行的各省行商这几方互相不搭界的势力联起手来,团结在知县周围,与他一个人作对。这样的才干,放眼国朝,也堪称独一无二。 另有一者,就是那位白玉兰的表现,也十分抢眼。少林、点苍这种大派,在官府内部争斗中也不敢介入太深。生怕一不留神,把自己陷进去抽不出腿。至多只是宽慰几句,说几句人情话。 那白玉兰按她自己说不过一小豪强之女,家业并不算庞大。江湖上也无什么有力靠山,却肯冲锋在前,表现十分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牢房里关的是她白玉兰的情郎。 “你有本事啊。白玉兰那丫头模样算不上十分,可是好歹年轻漂亮,还是个姑娘。居然被你给迷的云里雾里,还主动说要给你送饭。要不要我让她明天混进来,陪你几天?” 左右这里的衙役都打发出去放哨,花惜香,穿着一身捕快公服与李炎卿抱在一处。媚眼如丝,轻声调笑。李炎卿的手已经伸到公服里面,在她的身上探索着,调弄的这位红尘中打滚多年的美人阵阵娇喘低吟。 “她想要给我送饭?那好啊,我看不如先答应她。再派人暗中盯着,她安的什么心,一下就能看出来了。” “我……我才不答应。”花惜香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不会用你来作饵弄险,万一你有个闪失,我……我师妹怎么办。你的饭,全都是由我亲手送进来,不会假手外人。整个衙门里,到处都有我们的人,不能让任何人有暗算你的机会。你在这吃好喝好,她们也就都放心了。要不要我再安排几个小娘子进来伺候你?” “有你这小娘子在,我就不要别人了。” 两人又是一阵亲近,花惜香知道这里终究不是做这事的地方,勉强推开他。自己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道:“你放心,有我在外面调度安排,哪怕他刘勘之如泰山压顶,我也让他难以伤你分毫。洪姨娘这一半天就能到香山,她可不是赤手空拳而来,而是带着我东印度公司千名壮士,还有坚船利炮。若是刘勘之胆敢伤了你一根寒毛,我们就举兵造反,去夷州自立为王。” 有了花惜香交底,李炎卿就更加有恃无恐,这几天他人在监牢,消息灵通程度反比刘勘之强出许多。赵剥皮这干牢头不但往来传递消息,还为李炎卿带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而这位客人的身份,让李炎卿也大出意料“怎么会是你?” 听到刘勘之提审的消息,赵剥皮将头一摇道:“这可不成。衙门口的规矩,若是夜晚提审,就是要下黑手。这天杀的刘勘之,要对我们大老爷下毒手施暗算,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您别理他,我这就去把能痴和秦天望他们都叫来,咱与他干脆就打上一架。就他带的那几头蒜,我看看能把老爷怎么样。” 李炎卿却跳下床来,笑道:“赵头,有心了。不过刘勘之是巡按,咱们要给他面子。若是与他们动起手来,咱们就被动了。我倒要看看,刘勘之敢把我怎么样。” 走出牢房,只听他口内高声唱道:“狱警传,似狼嗥,我迈步……出监!” 第297章香山之乱(五) 以眼下香山的武力格局,如果动硬的,刘勘之确实不是对手。但是李炎卿自己有自己的打算,动用洪四妹的水师,实在是一时痛快,后患无穷的行为。 只要他一举反旗,与张若兰的婚事就算彻底完蛋。这种选择,不过是下下之策,非万不得以不能为之。眼下这一局,最好的破局点还是在吴桂芳身上。 自己是他一手捧出来的广东第一令,若是就这么被弄倒了,他吴桂芳还用的着混么。只是此老为人谨慎,不轻易动手。自己需要给他制造一个借口,一个动手介入的借口。 同时香山的民意在花惜香等人的操纵下,也到了一个临界点,眼下缺乏的就是个足够强大的理由,把这民意引燃。一个爱民如子的青天县令,被巡按夜审,严刑拷打,这个理由足以让这些民众愤怒起来。到时候,就有这位刘勘之好受了。 过程中自己可能会吃亏,不过与回报比起来,这点亏又算的了什么。再说香山衙门实际还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果真到了极危险的时刻,自己也完全可以从对方手里摆脱出来。 会见了那位特殊客人后,他算是有了底,这一盘刘勘之谋划的很大,坑挖的也很深,但埋掉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谋划好了苦肉计,用自己吃眼前亏坑掉刘勘之这个清流一辈子。怎么可能选择直接武力对抗,大大方方随着那两名长随,一路来到二堂。 他自到香山以来,因为勤于公务,严格遵守劳动纪律,每天太阳一下山,就和美人去探讨周礼。夜审这种事严重影响知县的身体健康,自是从来不做,今日也算开了眼界。但见堂下点了几个火盆,角落里还放着几样刑具。只是这刑具种类太少,样式也旧,一看就不是香山的东西,多半是这巡按自己带的。 站堂的除了十几名捕快,还有二十几个军汉及那些临时雇来的帮役。刘勘之人力紧张,又不放心使用香山的公人,就只好把这些军兵都征发出来。 他自己坐在公案之后,师爷的位置上,文必正双目死死盯着李炎卿,若是怒火可以转化成实质,此刻的李炎卿早已经被烧成了焦碳。 李炎卿倒是满不在乎,施了个礼,“下官刘朝佐,见过直指老大人。不知老大人夤夜将下官传来,有何分派?可是这衙内的公人办事不用心,惹了老大人发怒?这些人就是这样怠惰,等回头我一个个收拾他们。这些是您新雇的帮役?” 李炎卿看了一眼那几十名身穿百姓布衣,手里拿着菜刀扁担的帮役。“这也忒丢衙门的人了,你是要走的,本官还要在这混呢,以后怎么见人?回头让他们去找能痴领衣服,再一人领条水火棍,就说我说的,看谁敢不执行。” 刘勘之本以为李炎卿此时必然内外交困,神情委靡,他甚至在堂上准备了一份热饭,一壶香茶。这饭菜虽然简陋,但是对一个几天不曾吃过东西的人,无疑是天大的恩赐。就凭这份饭菜,就先能把他的心理防线砸个千疮百孔。 哪知见面之后,却发现这狗贼的精神仿佛比自己还要好。看那红光满面的模样,这几天到底是去坐监还是去疗养,还说不大好。 而且看他这派头,仿佛依旧是这衙门的主人。但他终究是个读书之人,镇定养气的功夫十分到家,面上无嗔无怒,只一摆手道:“不必多礼,坐下讲话。” 李炎卿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接过差役送来的香茗,摇头道:“这茶不行啊。不是今年的新茶,刘公子多半上当了。我跟你说,这商人是最滑头的东西,你一不留神,他就骗你。你看看你,堂堂世家子弟七品巡按,还是进士出身有大好前程的主,他们也敢骗,这不整顿整顿是不行了。你这茶叶在哪买的,只要是在香山这地方出的差错,我定然为你讨回银子。不光讨银子,咱还有规矩,假一罚十,得狠狠罚他。” “你的气色不错?”刘勘之没接话,只是冷声问道:“本官下过命令,让你在牢内好好反省。反省期间不得让人送你饮食,这也是为了让你能明白一下自己的过错,体会一下升斗小民无米下锅时的困顿光景。怎么看你的神色,似乎不饿?难道有人胆敢违抗你的命令,私自给你送饭?” “你这可就冤枉人了。我对天发誓,这几天一口粮食没吃。只是你不知道,若兰临走时,送了我几十粒人参百补丸,说是张相请名医调配的上好补药,吃一丸,就能顶的上喝三碗燕窝粥。你要是想要,下官回头让人给你送几丸来尝尝。这东西可是真好啊,一天吃几丸,不用吃喝,一样红光满面有力气。” “你这几天在监牢之内,可曾反思明白,自己所犯之罪?若是你肯主动交代,本官或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刘勘之心中早已愤怒已极,但他涵养功夫到家,脸上丝毫看不出半点怒意。 对方的表现算什么?色厉内荏?不停的提起张家,就是暗示自己,他也是有靠山的人,让自己不要乱来?狗贼你终究是怕了,只要你怕了,那就好办。 “这个啊,下官还真是好好反思了,我的罪过很大啊。”李炎卿一脸严肃“过去我如同迷途羔羊,走上了一条歧途还不自知。如果不是巡按您及时出现,拯救了我的灵魂,恐怕我现在已经越陷越深了。” 他的表情真挚语气诚恳,仿佛真是一个被救赎的倒霉蛋,在感谢拯救自己的天使。刘勘之心头大喜,这家伙只要上当了,就一切都好办。只要拿到他的亲笔供词,自己就算掌握了全面的主动。 他心中越喜,脸上神色越淡定“知道错了就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能痛快的自陈其罪,写好口供并画押,本官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毕竟若兰与我而言,如同亲妹妹一样。你和我也得算的上自家人,咱们自家人之间,总是能够互相照应的。” “原来咱们是自家人啊。”李炎卿仿佛长出了一口气。“自家人就好办了,有什么事不能对自己人说的?我跟您说啊,我这个错误太严重了,要不是您来,我不知道要错到什么地步。我……我于X年X月X日,曾宿春风楼花魁,事后未曾付帐。您想想这是多么严重的错误。” “不是这个?那就是这个了。我们衙门对面有个卖豆腐花的小寡妇,我上次去喝豆花时,还说她的手比她的豆花还白。是不是这个事?您真是青天啊,我还什么都没干了,您就把我给拯救了。您说说,我要是看了她身上其他不该看的地方,是不是罪过就大了?” 刘勘之涵养功夫再到家,此时也是忍无可忍,一拍桌案“住口!你是不是认为可以避重就轻,蒙混过关?我告诉你,你这样的无赖,本官见的多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姓字名谁家住哪里,窃居香山正堂的位置,到底有何图谋,谁是你的同伙和靠山,速速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第298章香山之乱(六) 刘勘之入广东调查以来,不止一次从各个渠道听到了一个名字“东印度公司”。这个组织似乎把广东绝大多数文武都拉下了水,他们手里都有这个公司的干股,据说可以按股分红。 虽然不知道这个组织是干什么营生,也不知道其到底目的何在。但是作为一个宦门之后,他本能的意识到,这个组织很不正常。一个把广东大多数文臣武将拉拢为股东的组织,肯定是有所图谋。尤其听说这个组织和这个假刘朝佐有一定关系,在刘勘之脑海里,瞬间就脑补出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条。 白莲教徒秘密杀害了刘朝佐,以教中邪徒冒充朝廷命官走马上任。又以组织东印度公司为名,拉拢广东文武,组成了一个复杂的关系网,意图在广东举事谋反。广东扩军,编练水师,设立海巡,乃至想要在香山开埠,都是为了谋反做准备。 至于说挫败柘林兵变,逮捕白莲法王。这都是行的苦肉计,荆轲刺秦将军献头之谋而已。算不上什么新鲜招数,骗的过别人,骗过他刘勘之。 不管是强抢良家女为妾,还是亏空一部分公款,这些罪名跟白莲教和谋反比起来,那根本算不了什么。自己只要能把这个罪名做实,不但这个狗贼难逃一死,吴桂芳和他的铁杆部下,就得主动上书请辞,自己闭门待参。 如果万一弄好了,或许连那位次辅张居正,也得被自己拉下马来。如果一个新晋的巡按能够一案放倒当朝次辅,必能名动天下鹏程万里。 要知那位赛庞德海瑞,不过就是靠抬着棺材跟皇帝死磕,才为自己捞了那么大名望。不过区区一个举人出身,却可以调入通政司。而且这不过是个过度,据说还要入都察院。 台垣风宪,何等清贵之所在。论起品流来,除了翰林院,就得说都察院品流最高,非进士不入。他一个举人,就靠刷了个声望,就能入都察院。 自己是根红苗正的进士,只要能把这案子办成铁案,一举掀翻一个巡抚,再牵连一个次辅,入阁也不是没可能啊。 至于张家,他已经想到了最好的报复方法。做一次交易,让张若兰来给自己做妾,自己就放过对张家的追究。当年徐阶的孙女能给严家做妾,张若兰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做妾?一想到可以把那个削了自己面子的女人收为妾室,从此任自己打来骂去,任意践踏,他就忍不住阵阵兴奋。 这个杀手锏他一直没丢,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这种功劳只能自己立,不能别人立。如果说早了,说不定整个案子就会被锦衣卫接手,自己到时候连点渣都捞不到,这种白工可不能做。 听他如此发问,李炎卿却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不惊反笑“刘巡按,莫非是这广东天气你不适应,发了瘟?这个可得抓紧找郎中看看,若是耽搁了,怕是于贵体有碍。我的姓名你不知道?那好,我再跟你说一次,我姓刘名朝佐,字叫廷望。江西人,用不用把我哪年中的举人,有几位同窗的名字跟你念一下啊。” 刘勘之见他面不改色,冷笑道:“好个白莲妖人,果然有些胆略,死到临头还不肯说实话。我这么问你,自然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刘朝佐。我告诉你,我手里有实际的证据,只要把证据拿出来,你立刻就是万剐凌迟的罪过。不过我不想把事情做绝,也不想让若兰伤心。你听我说,我这次来广东要对付的不是你。” 他将袖子一摆,那些衙役官兵都退了出去,公堂上只剩下刘勘之、文必正和李炎卿。“你不过是个六品加衔的知县而已,又是在香山这种远瘴之地做县令,犯的上我动手收拾你么?我又用的着你的口供么?要知道我家可是在京师为官,堂堂六部堂官,收拾你这么个小角色,还用的着找你的痛脚?家父一句话,就能让你摘印。又或者上一个折子,就能把你贬到云南昭通那种地方,去做个八九品的小吏。我这次来,是要对付谁,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的很。” 刘勘之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女神在朝他微笑。“那老儿号称把广东经营成一个铁桶江山,可我就不信,破不了他的铁桶。你听着,现在你的命,就在本官的手里掌握着。我让你生你就生,我让你死你就死。张家大公子张敬修前几天来保过你,被我赶走了。本官带有王命旗牌在手,杀你如杀一犬。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跟我合作。按我说的做,听我的吩咐。我会看在若兰的面子上,给你一条活路。而你要做的,就是写一份伏辩。” 他用目示意,文必正将文房四宝放在李炎卿面前,心内则是充满了疑问:他不是刘朝佐?他是白莲贼?如果刘老爷的话说的是真的,那宝珠又该怎么办?她可已经被他……,如果他真是白莲贼,株连九族,宝珠岂不是也? 李炎卿看了看眼前文房四宝,面上却无半点惊恐表情,反而笑道:“人都说国朝进士是朝廷的栋梁,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下官自问也是举人出身,平日里也能写过话本什么的,逗家里的妾室们一笑。可今天一见,我却是比刘老爷差远了。您编的这个故事不错啊,我又是假知县,又是白莲妖,你不如说我是哪个洞里的妖精,跑到香山等着吃唐僧算了。写?我写什么?” “别想狡辩,你的一切事情,本官全都清楚。我要你写东印度公司是怎么回事。白莲教到底借这个公司为名义,拉拢了广东哪些文臣武将。他们每人得了白莲教多少好处,卖了多少重要军情给白莲妖人,又私自为他们做了哪些事。最重要的是,你写明白,你们什么时候举兵造反,背叛大明。” 李炎卿听这话,猛然起身,一脚踢翻了桌子。“一派胡言!本官食君禄,报君恩,未曾一日敢忘皇恩浩荡。自到香山以来,虽治县无方,政绩平平。然擒短毛贼于先,抗柘林乱军于后。擒倭寇谢某,拿白莲法王。最近又刚侦办了广西韦贼银豹意图破坏我广东钱法的大阴谋,连大佛郎机人都捉了无数。我们广东军民上下一心,砍了不知多少白莲贼的脑袋,自己也不知留了多少血。你说本官是白莲贼,本官看你倒像足了白莲贼!还举兵造反?吴大帅是我大明朝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忠心可昭日月。说他造反,你杀了我我也不信,这种东西我不会写,不如你教我怎么写啊。” 第299章香山之乱(七) 刘勘之往日所见,不拘文武,落到他手里都成了软脚虾。基本只是磕头求饶,祈求他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敢在他面前掀桌子的,李炎卿却是头一家。 他怒极反笑“好啊,好个白莲贼倒有点贼胆。怪不得敢冒名顶替,到香山来任父母官。你在我面前嚣张,咆哮公堂,当本官我治不得你么?来人啊!” 随着他一身大喊,那些外面的兵丁与衙役又都冲了进来,刘勘之一指角落里那些刑具道:“你做了这么久父母官,害了不知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些东西你想必是认得的吧。你往日里专门用他们对付别人,可曾想过,这些东西用在你身上会是什么味道?本官不喜欢动刑,但你如果逼我的话,我也只好破一次戒。” “破戒?哈哈,你就别拿这种话来哄人了。我现在还是朝廷命官,你无权将我革职。你敢对朝廷命官动刑,你还有脸叫青天二字?我再问你一句,就你手下这些废物,他们会用这些刑具么?要不要我把我的人叫来,让他们教教你?” 话说到这份上,刘勘之已是骑虎南下,就算他不想动刑,也拉不下这个面子说停手。将手一摆道:“把他给我扯下去,先给我用夹棍对付他。” 那些衙役却不敢动手,为首的衙役道:“大老爷,这刘知县也是朝廷命官,六品官身,小的们怕……” “混帐!”刘勘之面沉似水“本官命你们动手,你们就只管动手,出了天大的篓子,也有本官替你们承担,怕什么,只管动刑。” 这些衙役对自己长官的为人最是清楚不过,若是真出了什么干系,他多半逃的比谁都快,天大的黑锅,也得自己这些倒霉鬼来背。行动上不算十分积极,但是也不敢违抗自己长官的意思。 李炎卿被扯翻在地,脸上却依旧带笑。“行啊,要动刑了?那可得找几个老手,你雇的那帮帮役也就会玩锄头,玩刑具全都是外行。平日里本官处理县政,每天忙的焦头烂额,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还多亏了你来之后,把我弄到监狱里,让我休息了几天。现在又请人给我松松骨头,让我彻底放松放松,就算我儿子将来长大了,怕也未必有你这般孝顺啊。” 刘勘之向以玉面包公自居,现在却已经气成了铁青色。不住的喝道:“给我夹起来,七成刑……不,九成刑。我要让他变成残废,哪怕将来不砍头,也是个走不了路的残废。到了那一步,我看张若兰还对他动心不动心。” 这夹棍如果用到了七成,人基本就算是废了。如果用到九成,怕是有当堂刑毙的可能。这些衙役们都是衙门口的老手,心知慢说是九成,就算是七成,自己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张居正的未来女婿,被自己夹成残废……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刘勘之可以下这种不负责任的命令,自己这些人不能执行这种不负责任的命令。他们寻思着,大概先夹个三成刑就好。 一名捕快压低声音道:“刘老爷对不住,我们也是上命难违。待会你叫的越惨越好,声音越大越好。弟兄们手上有点准,包准让你的腿有治。” 这些人边说边将夹棍放好位置,就待拉动那皮条,用力收起来。却听外面,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大队人马朝这边赶过来,还有人道:“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这是衙门……”接着便是一声痛呼,似乎是吃了亏。 李炎卿本以为按照循序渐进原则,刘勘之应该是先给自己用鞭子、板子。像是夹棍这种号称五刑之祖的极品刑具,怎么也是最后才用。结果自己拉仇恨太过成功,刘勘之又是个少爷脾气受不的激,上来就下了死手。 他倒是有把握,吓死这些衙役,也不敢真把自己整成残废。但是那夹棍夹腿的味道,也好受不到哪去。他正在盘算要不要吆喝一声,把那些香山的公人都喊进来,干脆把动用武力把自己抢出去再说,却不料出了这么一个变故。 来人的身份他也盘算不出,难道是能痴他们怕自己吃亏,抢先发动了?可是怎么听着还有铠甲的声音,谁那么作死,把私存的铁甲穿出来了?打这帮杂碎,用的着穿甲? 刘勘之也知情形有变,急忙喝道:“看住人犯,防止有歹徒劫狱,必要时,可以将犯人斩杀。” “劫狱?谁敢说本公子要劫狱瞎了他的眼睛!老子一门忠烈,老子祖上为大明流过血,为朝廷立过功,谁敢说老子劫狱,信不新我把官司打到天家那,让天家为我们评理。” 这说话的嗓门清脆亮堂,官话说的十分端正。刘勘之听了只觉得耳熟,等看清来人长相,却觉得有些头大。“这个活宝不在南京待着,怎么也跑到香山来了?这远瘴地到底是有多热闹,怎么把人都惊动来了?” 闯进二堂的也有五十余人,内中十几个人身上着甲手中提刀,威风凛凛。那些未曾着甲的,也个个体形剽悍目光凶狠,手中单刀雪亮,身上布满杀气。 为首之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生的身高七尺,猿臂蜂腰,面如银盆,乃是个十分英俊的后生。头戴紫金束发冠,身穿蜀锦织就的团花袍,内着一件缎袄,足蹬粉缎薄底虎头靴。 只见他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刘朝佐,以及套在他胫骨处的夹棍。冷笑道:“好啊。要是某家不来,这就有人胆敢动用私刑,屈打成招了。刘勘之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我倒要看看,有我在,你们哪个敢动。小的们,抬过本公子的宝枪,我倒要看看他们谁能接我三招两式。” 他又对李炎卿一笑道:“刘知县你放心,本公子是江南第一高手,打遍江南无对手。目前的努力目标是,打遍天下无对手。有我在,他们谁也别想伤你分毫!” 第300章香山之乱(八) 李炎卿见这厮一脸搔包模样,心道:这是哪来的家伙,怎么看着这么不靠谱。就这样的人,居然是江南第一高手? 再说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又不值几个钱,怎么敢和刘勘之如此放肆。看他穿戴不似等闲角色,身前身后的跟班居然可以着铁甲,看来绝非个等闲之辈。而那人身旁几个贴身随从,都是相貌清秀的俊俏童子。 李炎卿久历花丛,目光毒辣,一眼看去就能发现,这些人全都是女扮男装。带着俏婢健奴,闯到县衙门闹事,跟巡按面前如此放肆,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却不知,这个人确实有放肆的本钱。论名气,刘勘之号称金陵文胆,南京四大才子之一,可是来人则是有名的金陵武胆,是另一个版本的金陵四俊之首。不论是家世名望,比起刘勘之只强不弱。 在江湖上,大家通常都会给自己喝一个响当当的绰号。比如草上飞,未必真能跳过一道高墙。三峡五义,或许只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但是大家起绰号时,都会避免触及底线,以免给自己找麻烦。 即使以当年谢天涯之强,一人一剑号称无敌,但也只是被江湖朋友称一声剑神,他自己只称白云剑客,绝不敢以天下第一剑自居。同样,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枪之类,也基本没人敢用。 毕竟用了这个绰号,就意味着跟所有使同类兵器的人抢饭碗,从起了这个绰号开始,就得时刻准备跟人比武。打输了固然不好看,打赢了也要赔上汤药钱。一不留神,刀枪无眼,还会吃上人命官司,得不偿失。 敢用这类绰号的,多半是地方官府在背后煽动,为了推动地区旅游经济,故意吸引眼球。让五湖四海的江湖人过来比武,拉动区域内需所用。输赢胜败全看庄家操纵,所耗钱财有地方包干,这才有人敢叫。 这年轻人却是敢公开挑出打遍江南无敌手的大旗,在东南各省横行无忌,江南万千豪杰,却只有低头认怂的份。若问起来,都得挑大指道:“人家确实是东南第一高手,不服不行。” 据说南少林第一高僧了尘方丈,与这位年轻公子只动手十招便认输败北。就这,还被江湖人称道,果然是少林神功名不虚传,能和他走上十招,放眼江南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要知南宫世家的家主,只不过是两招就败了。 当然,也有不识趣的,铁剑门掌门居然与他大战五十余招,一度还抢过上风。结果没过几天,铁剑门通倭事发,整个门派都被灭了,连那把嵩阳铁剑,都成了这位公子的私藏。 这内中的原因倒也简单,谁让这位公子有一个好祖宗:北赶大元,为朝廷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中山王徐达徐千岁。 当今南京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统领南京四十九卫,掌握南京十余万大军的世袭魏国公徐鹏举,是他的爷爷。这位徐天鹏徐公子不能打遍江南无敌手,谁还能打遍江南无敌手? 当年中山王打的蒙元落花流水,不知多少名臣猛将在枪下饮恨,中山徐门也确实有了得的枪术。不过这战阵枪法练起来十分辛苦,徐天鹏可是徐鹏举的嫡出孙,又在家行老,是老公爷的心头肉。谁要敢让他在烈日下苦练枪术,那多半就要被夸几句严师高徒,然后卷铺盖走人。 徐家是什么人家?一门两国公,南北两京都有人家的国公府,世袭罔替的爵位,家中还有丹书铁券护门。魏国公于南京掌兵,十几万人马都归他操练,军中将官升降,多由他一言而决。整个南京四十九卫儿郎,多有徐家嫡系,谁不听老公爷的命令? 这样人家的子弟,那武艺还用的着练?谁不知道徐鹏举是岳飞岳武穆投胎,一身枪马武艺乃是天授。据说能在百步之外,打倒任何一名南京军卫的武将,百发百中,例不虚发。便是当年真岳飞,也没这么大本事。 徐天鹏的武艺与他祖、父一样,也是天授所得。五岁能骑着他爷爷在家中到处跑的人物,武艺能弱么?南京十几万将兵,藏龙卧虎高手不知凡几,天下各大门派的精英子弟,哪个到了南京,也得规规矩矩,说不定哪个站岗的兵卒就是本门前辈。 可是这十几万精兵强将武林高手,就找不出一个,能与徐公子喂招的人来,这徐公子的本事还用说么?当年南京四十九卫大较中的第一猛将神枪马盖飞,也不过是被徐公子马上三合,就打的落荒而走,这份枪马之能,谁人能及? 要知他不是徐家嫡长孙,就意味着他不会继承自己家的勋位,也就可以任意胡作非为混不论,不用承担责任。他同时又是徐家的嫡孙又是老公爷最疼的孙子,是老国公的逆鳞,谁惹了他就等于惹了老公爷。连南京的文官都不跟这等纨绔一般见识,江湖人算什么东西? 谁要是比武赢了他,莫非是说自己的武艺比南京四十九卫十几万儿郎都要了得?那好啊,我们就带着队伍到你门派里去试试手,看看谁高谁低。 这徐天鹏自从痴迷武艺以来,游历江南诸地,遍访名门大派,一杆烂银枪下,不知败过多少豪杰。刘勘之在他眼中,不过一个吟风弄月的腐儒,算什么东西? 听他一声吩咐,几名家人却将一条亮银枪抬到他面前。那几名抬枪的家丁是家中精挑细选的健壮仆人,个个体格雄壮,身上都有几百斤的膂力,可是人人都面露辛苦之意,仿佛这枪比起李元霸的锤还要重几分。 徐天鹏单手抄起枪来,随手颤了几颤,身旁那几个娇娃拍手道:“徐公子真帅,徐公子真是天下第一等的高手,这么重的兵器,舞的像灯草一样。” “哈哈,小美人儿,你家公子的力气,你们还不知道?刘勘之,你放人不放?若是不放人的话,信不信我一人一枪,挑了你的衙门?还是你准备让你手下的人过来,跟我练练?听说他们是南京刑部的高手,那好啊,谁过来接我一枪。接的住的话,我调头就走,决无二话,你看怎么样?” 那几个刑部捕快你看我看你,心道:刘老爷若真下令,让我们与这个混帐动手。那对不起,我们就只好反水,来个逃之夭夭了。 第301章香山之乱(九) 不听刘勘之的命令,可能会被打板子,回了南京可能也要遭殃,这都是事实。但是真要打伤了徐天鹏,那不是打板子的问题,那是要死全家的。 这位小公爷年纪虽轻,但头上已经有三品锦衣卫指挥使的虚衔。老公爷为了让孙子得到这个充门面的虚衔,不惜动用了北京定国公府那边的关系,对这个孙子的宠爱可见一斑。 谁敢摘老公爷的心头肉,那就是自己找死。以魏国公的权势,杀自己这样的小角色,根本不费任何气力,那刘勘之也不可能保住自己。 刘勘之见这个宝货突然冒出来,也大觉头疼。他们两人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物,彼此也无交情,这般殷勤的探访,自己实在有些承受不起。他知道,这人跟张敬修不一样,基本就是无法用孔孟之道说服的混人。 要对付他,唯有使用武力。可问题在于,自己的武力似乎怎么看也不足以震慑这个冥顽不灵的恶少。 那些帮役绝对打不赢魏国公府那些尸山血海中锻炼出来的家将跟班,而且徐天鹏自己的武艺虽然是天授神通,他身边的跟班,可是着实有几个江南武林顶尖角色。 自己手头的十几名南京刑部衙名捕,武艺倒是不错,可是众寡悬殊,如何是那许多人马的对手。至于耿直和他部下的官兵,全都是从南京四十九卫里选拔出来的精锐,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徐公爷徐鹏举的部下。到底站在谁那一边还难说的很,这支武装实在靠不住。 但是要让人这么就被带走,也显然不可能。他将脸一沉“徐天鹏,本官劝你不要胡闹。你不过是个虚衔锦衣指挥,这样的大案,你无权参与进来。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老公爷考虑考虑。你如果胆敢凭借武力公开劫囚,本官定要上本参劾与你,到时候我怕老公爷脸上也不好看吧。” “放你娘的辟!许你屈打成招,不许我见义勇为,这种道理走到哪也说不通。咱家老祖宗当年一刀一枪打天下的时候,若是见到这等事,早就一刀把你砍了。今天我若是想带人走,你手下这些人,我看看怎么拦的住我。” “徐千岁,不必如此。这位刘勘之是个文官,你再把他吓着就不好了。你不能带走人犯,不知道咱家要带走人犯,是行还是不行啊。” 这嗓音尖利,一听就知道是宦官。却见一个中年宦官从外面走了进来,此人生的精明干练,身前身后跟随的都是皂靴笠帽的精干汉子。刘勘之是官宦出身,一眼看出那些汉子全都是东厂的番役。 这东厂番子与锦衣不同,轻易不到地方上来办差。这名宦官身前身后带的东厂番子足有几十名,必然是在宫内担任要紧职位,在东厂内也身份不低的要人。东厂的提督太监是冯保,这名太监想必是他的心腹。 这些番子表情阴沉目光如电,周身上下布满阴森杀气。他们一进二堂,那些衙役及官兵,就觉得身上发冷,不由自住的向后退去,自动让开一条人胡同,将这一行人放了进来。 那名太监见了刘勘之略一拱手“咱家高进忠。现在司礼监任秉笔之职,在冯公公手下混口饭吃。这次到香山,是替天家传旨,宣抚夷州,顺带褒奖香山县令刘朝佐的。”他目光一转,看向了依旧被按在地上的刘朝佐。 “诶?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夹棍啊,我没说错吧。这东西咱家可知道,厉害啊。若是我们东厂的人用,只一用力,这人下半辈子就算是废了。刑部衙的爷们不知道手艺如何,不过这总归是个力气活,怎么也办不差。这得亏咱家早来一步,若是晚来一会,刘老爷难道要爬着接旨么。” 他身边一名东厂番子接口道:“是啊。这多亏是高公公您来的及时,这要是晚来一步,这么一个忠良被人废了,这不是寒了朝内文臣武将的心么。” 高进忠一摆手“别瞎说。你没看看这是谁?这可是刑部刘侍郎家的公子,国朝有名的玉面小包公,南京四大才子之一,号称金陵文胆。人家说的话,跟咱们不一样。咱是人家眼里的佞幸小人,人家才是忠臣。这谁是忠良谁是奸党,可是得人家说了算,咱说了可不算。这忠臣奸臣咱是不知道,可是这要是把宣抚夷州蕃的事耽误了,这么大的篓子,是谁担啊。这可得把话说明白了,咱家这官小职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过。” 那名番子道:“小的也听人说过评话,也看过戏文。这包龙图可是个黑脸啊。黑脸的包公断案明白,不曾冤枉过一人。这怎么脸色一变,就连本事都变了?” “猴崽子一边待着去,别胡说八道。不过,眼下本公身上带着圣旨,刘巡按,您难道是准备把人夹废了以后,再让他接旨么?” 刘勘之对于夷州归附的事也有耳闻,不想却是现在彻底运做成功。而且这事跟刘朝佐有什么关系?但是对方手里有嘉奖圣旨,无论如何,自己也无权干涉别人颁旨,只好道:“那就先把刑具撤了,让他先把旨接了再说。” 给刘朝佐的圣旨十分简单,只是嘉奖了他忠心可用,为国效忠,宣抚夷州土夷,以王化教导夷人,促其归顺天朝。特加刘朝佐从五品衔,又加广东盐课提举司提举,仍理香山县政带管广州盐法。另赏白银百两,绸缎十匹,金花五朵。 等到李炎卿磕头谢恩之后,高进忠朝自己的部下打了个眼色,有人提了把椅子过来。高进忠大马金刀朝椅子上一坐: “咱家无权干涉刘巡按问案,但是东厂向来有听记之权,这一点刘巡按没忘吧。咱家今天就要在这看一看,这个案子是怎么个审法。你要动刑,咱家绝不阻拦,至于小公爷……咱家可说不好。我说你们几个。” 他用手一指那几个刑部的衙役“东厂查到消息,白莲教有一批死士藏在衙门之内,准备行刺刘朝佐刘老爷。你们动刑的时候,可给我留神着点,不要有人趁机下毒手,害了刘老爷性命。若是有这等事,咱家只好公事公办,把你们都带回东厂仔细询问,现在你们动刑吧,咱家不管。” 第302章香山之乱(十) 他这人长的也不凶恶,面目说起来,其实还能算做周正。可是被他这眼睛一扫,这几个衙役就觉得毛骨悚然,两条腿忍不住打颤。 他们不过是南京刑部的捕快,人家可是东厂的要人。看看前后左右,那许多的番子,个个都仿佛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往那一站,就觉得阴风四起,让人不寒而栗。 没听高公公说的么。谁若是伤了刘朝佐的油皮,就要被东厂当做白莲教带走,带回东厂协助调查。而东厂的威名,他们可是知道的。 那什么待客茶,十八道点心,几十道大菜。任你是铜金刚铁罗汉,这桌筵席吃不到一半,也就烟消云散了。自己与刘朝佐没冤没仇,犯的上为了刘勘之拼这个命么? 这几个衙役身手敏捷,几个起落就逃到一边,将那夹棍扔在地上,没人敢往前凑。一个东厂番子走过去,一刀将那皮绳砍断。“公公,这夹棍不行啊。皮条子太不结实,一刀砍过去就断了。” “混蛋!南京刑部衙置办点家底容易么?你这一刀,就毁了人家一个夹棍,回头找咱家赔钱可怎么办啊?给我一边待着,别捣乱。” 他又看了一眼几个捕快“身手不错。不知道你们用刑的本事怎么样。咱们东厂在用刑上,还是有点心得的。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的,不分什么彼此。几位有时间来东厂坐坐,咱切磋下用刑的手艺,这也叫取长补短,互通有无。咱家到时候,请你们吃饭。” 他又朝刘勘之一点头“刘老爷,对不起了,咱家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您老问案了。您继续吧。想上什么刑具只管说,您手里没有的,咱家让人去取。等到回了京师,我还得把您审案的威风,到处说上一说。这大破白莲妖人的大功臣,是怎么被您收拾的,这绝对是个好谈资。我估计说完这个,就没人说风波亭了。” 徐天鹏那边又将大枪一摇“我爷爷就是岳爷爷转世,生平最恨的就是陷害忠良的奸臣。若是有人想要用酷刑迫害忠臣,我没别的,一枪刺他个透明窟窿就是。” 刘勘之倒是不信他真敢往自己身上捅枪,但是他相信,自己手下的衙役眼下没人敢去动刑。这两个人来的太是时侯了,有他们在,自己的刑怕是动不得了。 他的那些随员此时也从外面进来,这些人多是读书的君子,都有一腔浩然正气,不畏这些鹰犬纨绔。只见这些人在刘勘之身前形成人墙,保证了刘勘之的安全。有人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些人太过霸道,刘兄要小心才是。” 刘勘之勃然大怒,自己是读书人,连廷杖都不怕,还会怕几个鹰犬么?只见他气沉丹田,手拍桌案,义正词严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难道想把人犯提走么?” “谈不到提不提,只是不想让人随便暗算,害了国朝忠良。咱家出京前,我们冯老公公说的明白,刘知县的差使办的好,给了那些白莲妖人一记重击。自来困兽犹斗,那些白莲贼不会安心吃这个亏,必然要报复。万一刘老爷有个闪失,咱家在冯公公面前怎么交代?所以啊,我的人得把他护住,免得他吃亏啊。” 徐天鹏也道:“我爷爷也说了,刘老爷这样的人,那是我国朝的干国忠良,我们徐家就是要保护这些忠良不被人害了。本公子到此,就是要凭一杆银枪,护住忠臣不受害的。你要是不让把人带走,那也没关系。反正这衙门地方大的很,本公子干脆就住下不走了。有我这条银枪在,我看看谁还能害的了人。” 魏国公府、东厂,他们也牵进来了么?刘勘之心头暗思,难道这东印度公司,已经把勋贵和中官都拉下了水。这一网打到大鱼是不错,可是如果鱼太大,自己的网能不能禁的住,这就成问题了。要知天家可是念旧的人啊。 这冯保是他裕王府的旧人,纵然有些过错,也不过是下不为例,罚酒三杯而已。自己若是这一次把东厂也引进来,到底明不明智?一瞬间,他甚至有了放人,从此息事宁人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这种假知县的案子若是从自己手里放过,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好过。 他终究是个刚直之人,将心一横“既然如此。那就先把刘朝佐带下去,咱们择日公开审理。高公公,你既然是要宣抚夷州的,似乎总在香山也不成话吧。” “有劳您惦记了。那位洪土司这几日就到香山,咱家就在这传旨就是。您这又不夜审了?您要是不夜审,那咱家就要下去休息了。这几天舟车劳顿,也实在是快累散架了。刘老爷还请安排个住处,我这大晚上的,就不去惊动客栈了,就在这衙门里歇了吧。” 李炎卿没有被押回牢房,而是带到了县衙门的客房。徐天鹏是个讲享受的人,随身带有美酒佳肴,他这混帐脾气倒也没什么架子,命从人取了几个金碗筛酒,与高进忠、李炎卿对饮起来。 “刘老爷,前者那事,还多亏了你帮忙。贱内已经跟我说了,你肯调度那么大的款子解我的危机,这份恩德咱家铭记在心,今天这点小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咱家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这份恩情,定然要报的。” “那是,这刘勘之也是猪油蒙了心,不过一个巡按御史,就以为自己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了。你放心吧刘老爷,你的事我问了。不过是把一个什么文必正的相好,抢到自己家里做妾。男人么,这点事算个啥。有本公子在,保你平安无事。” 李炎卿各敬了一杯酒,口中也是不住道谢“若非二位恩公赶到,我怕是这两条腿就废了。这个恩情,才是我要报答二位的。劳动二位金身大驾到这小地方,实在是死罪。” 高进忠笑道:“刘老爷,你就不用客气了。就算我们不来,你也吃不了亏。你手下那些公差又不是吃素的,没我们来,他们就要往里冲了,到时候刘勘之吃亏更大。这也是多亏张大公子报信,我们才及时感到,要谢,还得谢你的大舅哥啊。”说到这他又是一阵大笑,一旁徐天鹏也大笑起来。李炎卿才知,原来背后居然还有张居正长子的推手。 只是他忽然想起一事,面色一变道:“小千岁,这若兰和我的事,过程有些曲折,一言难尽,总之,是有些对不住你们徐家,千万莫怪。” 他心道:自己绿的好象不光是一个刘勘之,好象还有一个京师定国公家的人,这定国公魏国公同气连枝,荣损与共,自己落到这位打遍江南无敌手手里,似乎比刘勘之更要命? 第303章香山之乱(十一) 刘勘之这人未必算的上一个能吏,但起码算的上是一个讲规则的君子。他可能干出屈打成招的事,但是不会随意动手杀人,也不会做出饮食里投毒这种没品的事来。 可这徐天鹏,那可是个混帐纨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更要命的是他家里有丹书铁券,真把自己宰了也未必抵命的。一想到这一层,李炎卿心里才是真正的有点没底。 不过徐天鹏倒很四海的一摆手“喝酒喝酒。提那事干什么?左右睡都睡了,我跟你说,你都当爹了,还提那个做什么。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张家丫头一跑,我堂哥那边就退婚了。他本来就不想娶,这回借了因子,正好退婚。这跟咱的交情没什么妨碍,我们国公府不是那乡下的混人,没有什么只要定了亲就是我婆娘,退了婚也依旧是我娘子的混帐想法。说来我堂哥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有你这事,万一张家硬把那张若兰硬塞给我家,我堂哥才要哭死。” 见二人不解,他得意的搂过一个女扮男装的俏婢亲了一口“看看,这样的妙人儿知冷着热,拿手一捏就能捏出水来,多好。要什么丰情有什么丰情,这才是真正的活宝贝。那张若兰就算长的再好,也是个木头美人,我们哥们可看不上。听说她是京师有名的才女,张口就是诗词,闭口就是文章,跟这样的人过日子,那还不如把我们杀了呢。说不定在炕上换个花样她都不答应,还得给你讲一堆大道理。娶了以后,票不能票,赌不能赌,打架还怕她娘家,那不是受活罪么。刘老爷你得算我堂哥的恩人,没别的喝酒。” 高进忠道:“是啊。咱家虽然是个阉人,可也听人说过,这姻缘是天注定,咱们凡人只有听天由命的份。这张家小姐和刘老爷的姻缘啊,那是三世注定,拆不开的。徐千岁那边,自然也有如花美眷等着,这都不叫事。刘老爷若是有心,等将来香山市舶司建立以后,您多给徐千岁弄几张船引,不就全有了?” 徐天鹏听了之后,也不住点头“老高,还是你说话我爱听。过去在南京的时候,你说话就对我的耳朵。眼下你进京了,这功夫没放下啊,说话还是那么对我的胃口。没错,咱这个交情今天可就算结下了,将来香山开市,你可得多给咱弄几张船引,再让胡船王多给我造几艘又大又好的快船,就算你有心了。” 高进忠前次献银得力,筹措了大笔白银,在冯保面前立下了大功,眼下正是红的发紫,在宫中地位甚高。徐家世袭罔替,与国同休,他们两个人肯主动来结交李炎卿,必然有所图谋。趁着酒酣耳热,这才算交了底。他们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银子。 开海贸易,这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谁的船在东西两洋转上一圈,回来之后都能赚个盆满钵满。但不是谁的船都有资格出海的,大明即使开埠,也实行的是船引制。有船引的人才允许造船,然后持货引购买对应货品,出海进行贸易。 按这个趋势,香山开埠后,船引的发放权必然掌握在李炎卿手中。凭徐家的权势,搞几张船印倒不是问题。 但是如果有一个自己人做提举,那么就不是搞几张船印,而是能控制十几张乃至几十张船引,这里面的区别可就大多了。再说胡静水那先给谁造船,后给谁造船,这一拖一压,也是海量的开销。 徐天鹏表面上是自己来,实际背后代表的却是南京的勋贵联盟。甚至说,连京师的勋贵联盟,也有了动静。那位差点成了张若兰相公的徐家小公爷,眼下在南京教坊司里正在拯救一干花魁的心灵,顺带开发几个清倌人。在赌桌上纵横驰骋,杀的一干英雄豪杰落花流水。 他早就跟徐天鹏说好了“张若兰那女人我没什么兴趣,一点味道都没有,他刘朝佐占了也就占了,左右还没过门,这也算替我挡灾。不过这船引上,他可得多给小爷几张,要不然咱哥们的脸往哪放,你说是不是?别动,我这把是豹子,通杀!” 徐天鹏是南京出了名的混帐纨绔,又不是该继嗣的徐门子弟,就算惹了祸又能如何?谁能跟他一般见识,最多就是把他头上的锦衣指挥的虚衔弄掉,过几年还能弄回来。再严重的,他手里有丹书铁券,也就不了了之。因此他作为勋贵代表出面谈判,倒是合适不过。 当然作为世袭勋贵,他们也不会真出海去做生意。那些船引到了他们手里,他们就会倒手转租出去,每年坐地收银,照样能赚个盆满钵满。 李炎卿与他们一番叙谈也知道胡静水前些时四处奔走,现在人已经进了广州。他扬言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凭他胡家泼天的富贵,就算刘朝佐杀人放火,也一样买他出来继续做官。这一把他倒要斗一斗,是王命旗牌厉害,还是他胡家那花不尽的家私厉害。 高进忠道:“放心吧刘老爷,胡船王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巡抚都察院里,也任他随意往来。你这点小事,还能算个事?那梁宝珠的事,咱家已经打听过了,算个什么?咱家自己还有十几房夫人,我看看谁敢说什么。真要是翻了脸,咱家有的是办法对付他。这次冯公公给了我几十名番子,正好也算撑起场面,您放心吧,万事有老奴在,料也无妨。” 他与徐天鹏还不同,别看娶了十几个夫人,又聚敛了大笔的银钱,可是平日生活却是十分节俭。家中的妻妾还得自己种菜洗衣,伙食上也很朴素,日子过得比小太监还苦,只是他只要想到自己的积蓄,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开海这可是一个大收入,只要自己能从中插上一手,拿几张船引孝敬冯公公,自己弄几张船引玩玩,到时候自己的积蓄就能翻着跟头往上涨啊。为了这个目标,他也得拼命。 再说这次到香山前,胡静水送了他整整三千两黄金,进香山后,花惜香又通过关系给他送来三千两黄金。前后六千两黄金,足够他去杀人了。一个小小的梁宝珠算的了什么? 李炎卿心知二人来的可能略晚一点,没听到那真假刘朝佐的问话,否则的话,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呢。不过有了这二尊护法在,自己苦肉计就行不通,只好改为见招拆招,跟刘勘之斗个高下。 他正在这想着如何与刘勘之过招,外面却有一名番子来报,有客人来访。门开处,一人低声道:“这里可有我一个杯子?” 第304章香山之乱(十二) 刘堪之房中,那位随同他前来的绍兴师爷与他对面而坐。这位老师爷年岁比刘一儒还要大几岁,在刘家算的上半个谋主。 以他的才学,若是投奔其他人,不知有多少东翁会高兴的倒履相迎,引为知己。只是他当年欠刘家一个大人情,唯有用报效的方式才能报答。 刘堪之向来不喜欢他,认为这是个无良劣幕,不止一次向父亲提出建议,把这个老货开革,以免他总是用各种卑鄙无耻的计谋来败坏自己父子的名望。 这位老夫子也知道,自己与这位大少合不来。这次南下,他只安心查帐,平时不发一语,可是今天却由不得他不说话了。 “少主,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再这么下去,就是死路一条。”那位幕僚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焦急。 “武功勋贵、中官太监,加上广东地方官府,甚至还得算上这香山的士绅百姓。咱们把能得罪的人,全都得罪光了。这一战,您已经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强打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今时今日,与其强行交战一败涂地,不如先偃旗息鼓。您手中既然握有那狗贼的把柄,不如回京之后到刑部,由东翁上本,交三法司会勘其罪,难道还怕他跑了?” 刘勘之也知,眼下自己的处境不佳,内外交困之下,这一战赢面不大。但是自己手握大杀器,要是就这么狼狈回京,最后靠爹来给自己善后,这脸往哪放? 再说,自己若是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日后还想着为国朝栋梁?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听这老货的么? 他的为人自己还不知道?沿途不知收了多少好处,替多少人说好话走人情。这样的人,若不是看在他是老爹派给自己的理财上手的份上,早就让他打铺盖了。若是听了他的话,今后自己还用的着混? 他想了片刻一摆手道:“你出去吧。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老夫子只管盯紧那些帐目就好。若是你能从帐本里找到问题,我也许就不用处在这么被动的位置了。这香山有盐糖之利,又检地检丁,苦害百姓与民争利。我就不信,他的帐本上干干净净,我给你三天时间,不管有没有问题,你都得给我查出问题来。” 刘勘之给了那位老夫子三天时间,可他却不知道,留给他的时间没有三天了。第二天天刚亮,一名守门的衙役慌张的跑进来报道:“巡按老爷大事不好。整个县衙门被人围了,好多人马啊。以下役看来,这情形有些不大对头,您可千万小心啊。” “被围了?等本官出去看看,也许是香山的百姓终于觉醒了,来催我处斩这个狗官刘朝佐。”刘勘之自诩为民请命,是包龙图再世,百姓怎么可能跟自己站在对立面上?如果百姓跟自己对立,那不是说自己做的全错了? 他由几名衙役跟随来到衙门大堂位置,却见大门已经上了门闩,那几个衙役死活不肯撤,只为他备了个梯子扶了上墙。站在梯子上向下望去,只见墙外,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人头。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眼望去也看不出有多少人。 他们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手中拿的都是锄头扁担之类的农具,身上也无铠甲。只是不知怎的,这些人凑在一起所散发出的威慑,竟然比那些东厂番子更吓人。 “乡亲们!”刘勘之口才不错,嗓门也大。可是今天见此情景,却觉得心里没底,声音都小了几分。往日里的尔等,也消失无踪,乡亲们倒是顺口出来。 “乡亲们,你们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你们的诉求本官也知道了。你们还是回去各安生计,我保证,不会放过刘朝佐这个狗官,不会让他继续鱼肉乡里。” 那些百姓本来只是盯着衙门,听了这话,都往墙头看去。只听有人小声道:“就是他……没错,就是他。” 刘勘之见他们议论纷纷,只当是要来叩拜青天,哪知不知从何处就扔过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狗官,放了我们的刘青天!狗官,放了我们的父母官!” 不知是谁在队伍里带头喊了一声,就像在火药桶上丢了个火折子一样,将百姓的情绪全部点燃。他们的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手边能找到的东西,也纷纷扔向墙头和衙门的大门,将刘勘之闹的晕头转向。一不留神纱帽已经被一块石头打落,只好仓皇的从墙头上下去。 “可惜了。这生完孩子没练功,手是生了。本来说打他脑袋的,结果只打掉了纱帽,丢人。”柳叶青投完石头之后,懊悔的小声嘀咕一句。 花惜香笑道:“打落纱帽已经不错了。这是妹夫的地盘,真要把巡按的脑袋打成漏勺,他怕是也不好交代。不过他敢对我……你男人用刑,也得给他点教训才是,否则他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洪四妹生产之后的体型保持的不错,整体上略微丰腴一些,但变化不大。她自己心里却总觉得没底,生怕自己模样变丑,从此不再讨郎君喜欢受了冷遇。尤其见花惜香那蛇腰风胸,就觉得心里泛酸,冷笑道: “花女侠真是大手笔,一个人一天一两银子出场费,扔石头再加五钱。居然雇了这么多人,我看怎么也得破费个万把两吧。还是老爷疼你,居然给你这么多银子用。我这夷州就像个吞钱的无底洞,可比不了你阔绰。” 花惜香摇头道:“洪姐您这话就错了,这些人里我雇佣的不过百十来个。刚才带头喊号的就是,内中真使了钱的也就几十个,其他都是心腹嫡系。其他人,可没接咱家一文钱。” “什么?”这下轮到洪四妹吃惊了“你是说,这些人是自发来的?”她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人海,大惊道:“这些人是干什么来的?可千万不要是白莲教匪在里面趁机煽动民变啊。咱的坏夫君,几时有了这么好的人缘,能让百姓为他请命。” 第305章香山之乱(十三) 张戚也从夷州到了香山,他知道这次是个大好的机会。只要表现出足够的忠诚,就能获得知县的信任,自己在东印度公司内就能掌握到实权。 他毕竟是跟过汪直的人,眼光十分老辣。他看的出来,东印度公司是个蒸蒸日上的组织,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这小小的县官能量无穷,能给组织拉来海量的资金,又能为组织提供丰厚的人脉支持。有了这些基础,这个组织想不发达都难。 他在这个组织里,位置比较尴尬。他是汪直的遗将,现在还养着汪直的爱妾弱女,赤胆丹心扶幼孤固然能为他带来好名声,但是在这个团体内,也就难免不被信任。总是有人怀疑他是否会在羽翼丰满后拉队伍出去单干,为了防范他这一点,不论是人、财权还是兵甲,他总是受到这样或那样的辖制。 论地位,他跟那些恭常都的夷人不过是伯仲之间,始终不能进入团体核心。可要是真的出去单干,不论是海上的整体格局,还是他的家底,都做不到这一点。照这么发展下去,五峰这点遗留血脉,早晚被人连皮带骨吞个干净,连点渣都剩不下。 这次是机会,是个表现自己忠诚的机会。为了给自己这些老部下打出一条出路,为了让那孤儿寡母有个好前途,他也得拼了。他这次也算是孤注一掷,带来了自己所有的嫡系人马。这些人全都是一句话就可以为他去死的老兄弟,是他真正的心腹。 只是这些年随着他张老大南征北讨,这些老兄弟日子也过的苦的很。这次不但是他的机会,也是这些老兄弟的机会。张戚抱拳道:“洪头领,您就下命令吧。就刘勘之带的那些虾兵蟹将,张某包打。保证把大老爷救出来,再解决了刘勘之那个狗贼。我把五色帆的旗号都带来了,到时候把这个旗号一挂,保证不会牵连到老爷头上。” 洪四妹嘉许的点点头“好个张头目,是个好兄弟。不过现在可不是动手的时候,衙门里一个武功勋贵,一个东厂头目,都是朝廷的人,在他们眼前动武,可就不聪明了。” “最要紧的不在于他们是朝廷的人,而在于他们是我们的人。”花惜香面带微笑来到二人身旁“那徐天鹏好武,我就给他介绍几个高来高去的女侠,还可以为他安排一场他想要的挑战。江南第一高手徐天鹏,对决龙凤双侠,这一战他一定会满意的。至于那高进忠倒是好对付多了,三千两黄金,连水玲珑都能买过来,何况只是买他站在咱们这边。” 洪四妹总觉得她在家里的位置十分古怪,但是这个时候,总不好开口赶人。只得问道:“既然如此,眼下咱们要做什么?” “眼下啊,咱们就得拿出另一宗法宝出来了。”这宗法宝威力虽不及白银铜钱,但却也相去不远。一包包的白米,被人从仓库里拉出来,拖到衙门外面。还有人赶着猪羊等大牲口过来,几十口大锅支好,所有在这试图营救李炎卿的百姓,都能免费获得食物,白米饭炖肉管够。 这些普通的庄稼人即使是过年,也不一定能吃到这么好的伙食。如今却是可以免费供应,想吃多少吃多少,还有锦衣卫在旁维持秩序,“别抢被挤,保证人人有份,粮食有的是。” 这次洪四妹也下了血本,按着花惜香的安排,不计代价的采购米粮,广州及周边各县的粮食都被她买了过来,存粮丰厚,支应着几千人的饮食自然不成问题。不过这饭香四溢,又引来香山本地义民无处,不少人跟着大喊口号,只是抽冷子问道:“喊的声大点,多扔两块石头,能给家里的带一份回去么?” 本来这些人见了那些锦衣卫的人,还多少有些担心。只当他们是来拿人入监的。哪知这些锦衣卫态度蛮横,言辞粗鲁,来了之后就大骂道: “你们是要疯啊,怎么能随便扔石头呢?你看看,把衙门大门都砸成什么样了。你们这样太不像话了,影响太恶劣了,我们……我们将来一定会好好的惩办你们。眼下么,都给我守秩序,不许踩踏拉扯,更不许趁机偷东西占女人便宜。一人扔三块石头就完,多扔罚款。” 既然锦衣卫的态度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不但不阻止还帮着维持秩序,这些百姓还有什么可怕的?有人给粮食,有人给水,还有人帮着维持秩序,这些人的劲头自然一浪高过一浪,声音直传到衙门里。 那位老夫子面带焦急“大公子,您可要想好啊。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如果您再跟这些百姓对抗下去,他们真的发了怒,打进衙门里。到时候怕是就不可收拾了。” 刘勘之也知,一旦自己这个巡按在地方酿成民变,固然是当事知县有可能摘印,自己又能好到哪去?用一个国朝进士兑掉一个假知县,这种买卖怎么能做?可如果被这么要挟着放人,又绝对不符合他的心意。 他只好请了那位耿直耿中军过来,请他带人杀出去,到广州调兵。哪知耿直却道:“末将奉令保护王命旗牌,不得有丝毫损毁。若是有了半点折损,末将的性命都难保全。至于冲杀百姓队伍这种事,末将可万不敢做。再说我这点人马,如何冲的出这几千人的包围圈?不过大老爷放心,这些乱民如果敢冲进来末将一定给他们一个教训。即使把这条命扔下,也不会让他们损坏王命旗牌分毫。” 刘勘之见他都指挥不动,那徐天鹏的家丁东厂的番子,乃至香山本地公人也就全指望不上了。自己唯一的部下,就是这十几个南京刑部衙的捕快,还有那四十多名新招募的民壮,再有就是那些跟着自己前来查办广东的正人君子,圣人门徒。 可就在他盘算自己手头兵力之时,崔佑之又从外面进来,面色凝重“这些帮役都是香山本地人,学生只怕,外面的人和他们是乡亲。一旦内外勾连,趁夜开了衙门的门……还请东翁早做定夺。” 第306章公审刘朝佐(一) 刘勘之只想含血喷天,怒问一声“到底是谁告诉我,要招募民壮,往香山队伍里掺沙子的?怎么眼下这个时候,这些民壮都不堪用么?” 如果想看管这四十人,自己少说也得有二十人以上的兵力,可问题是眼下自己又去哪找二十人的兵力给他? 他现在也初步了解了以下情况,外面的百姓大概分为两部分。 少部分是因为米饭和肉随便吃的关系而支持刘朝佐,大部分则是因为,他们手里拿着县衙门开的白条。上面有给他们补偿款的数字,只要刘朝佐在一天,他们就有希望拿到补偿。如果刘朝佐倒了,他们的白条就可能成了废纸。 而这些人中的主力,则是分了陈家田地的前佃户大军。他们从佃农变成了自耕农,每人都分了一部分田地。而且香山这执行的土政策,田地的税收有补贴,租税并不算高,比起当佃户来,做自耕农收入略高一些。这些人自然对刘朝佐感恩戴德。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土地转让契约还没有订立完成,那么这个时候如果把刘朝佐弄掉,这土地转让的事是否有效,谁还说的好?这些人为了快点把土地弄到手,可是在咨询公司花了钱的,又在土地上投入了太多的感情。这个时候如果土地无效,这群人如何接受的了。 刘勘之如果眼下果断宣布县衙门的一切承诺全部有效,纵然有鱼米相助,他们也多半会散去。可问题在于,这种命令,他还真下达不了。 刘勘之向来以爱民如子作为自我标榜,当初读书之时,就立志要为民请命,请天子体恤民力,爱惜黎民,不可与民争利。既然连利都不能争,这地自然就更不能争了。 他口中的民,自然不会是香山那些升斗小民,普通百姓。在这些文人君子眼中,他们怎么是民,只是蝼蚁而已。只有陈荣泰、梁瑞民这干士绅,才符合民的标准。让刘勘之为蝼蚁出头,将良民陈荣泰的田产断与这些普通蝼蚁,这自然大违他的良心,宁死不能为之。 这样一来,他解围无方,调兵无门,只好坐守孤城,想着“这香山离广州也不算太远,总不能放任这些乱民长期围困衙门。若是吴桂芳胆敢按兵不动,本官到时候就要好好参他一本,看他如何下场。” 只是他想的是好,可眼下的局面也不容易应付。香山县那些衙役占领了各处库房,不管是粮食还是蔬菜肉食,都在香山公人控制之中,刘勘之这些部下根本拿不到。以往是到外面点餐解决,眼下却是连衙门都出不去,这下就连饭都成问题。 那些香山的公人,倒也对外面的围困十分紧张,只见大家搬来二十几张桌子,四人一桌,以雀战之法,研究克敌之策,从早到晚经久不绝。这些人雀战杀的天昏地暗,又有香喷喷的米饭肉食下肚,刘勘之的一众随员,却只有干看着流口水的份。 而那些锦衣卫倒不曾参与雀战,他们工作认真负责,堪为朝廷表率。刘勘之想要喝口茶水,都被他们一巴掌打落了水壶“这可不成。外面那么多百姓围了衙门,天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白莲教派来的刺客。说不定这水井里已经被他们下了毒,若是刘巡按喝这水有个一差二错,出了问题谁来承担?不行,在我们确定这水安全以前,谁也不能喝水。” 你问什么时候安全?按照锦衣卫方面的相关配属条例,查阅对应条款。从提取样水,到检验完成,再找相关长官签字,没十天是转不完这个流程的。考虑到香山锦衣卫最高负责人瑞恩斯坦被百姓隔绝在外,这个时间怕是还要延长。 李炎卿是待罪之身,那些锦衣卫对他疏于防范,结果他那边大吃大喝,不知在鬼门关前走了几回。与高进忠、徐天鹏谈笑风生,仿佛衙门被围的事完全不知。听他那里阵阵喧哗,不时还有骰子麻将之声,刘勘之就觉得双眼冒火,将屋里的陈设全都砸了个稀烂。 这一天日子过的甚是艰难,肚里无食,口内无水。自从刘勘之出世以来,还不曾受过这等折磨。外面百姓的骂声,一天到晚就没停过,就算到了日落西山,还有人在外大声叫骂。 等到刘勘之歪在床上才醒悟过来,这不是自己饿刘朝佐的办法么?怎么闹来闹去,这忍饥挨饿无水无米的杀威棒,却落在了自己头上,这是什么世道? 当天晚上骂阵的,却是从香山特意选出来的几百个妇人,都是一等一的骂架好手。骂的词语,连男人听了都脸红。那刘勘之总算镇定功夫过人,这口血才没从嘴里喷出来,办着自己家无辜受难的列祖列宗进入梦乡。那位绍兴的老夫子,则无奈的收拾着行李,摇头道:“自取灭亡,我对不起东翁啊。” 次日天还没亮,就听外面阵阵号炮之声,刘勘之只当是真起了民变,吓的跳起身来,扯着嘶哑的嗓子叫道:“来人啊。” 两名刑部的捕快推门而入“老爷大喜啊。吴帅带着人马来救咱们了,那些乱民已经被抚标营制住,刚才就是抚标营的人在点号炮。” 刘勘之听说不是乱民造反,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可一听吴桂芳的名字,心里又罩了一层阴影。这老货来的这么积极,分明是来看自己的笑话,这一遭,却是被他看扁了。 那些百姓早得了锦衣卫的命令,见了抚标营人马,早将扁担锄头扔的到处都是,跪地磕头,一副恭顺模样。吴桂芳面沉似水,骈指道:“你们啊……简直是不成话。若非本官治粤,就你们这个行为,就要被定个民变,那是要杀头的。还不赶紧散了,这里的事,自有本官为你们出头。” 以往吴桂芳与刘勘之相处,总是放低姿态,甚至有些讨好的因素。可这回,他终于拿起了老前辈的架子,用手指点道:“刘直指,这次的事,是你办的差了。若是老夫晚来一步,激发香山民变,连令尊脸上都无光彩。刘朝佐的事,你必须拿个结论出来,这案子不能再拖了。” 第307章公审刘朝佐(二) 巡抚本身也在都察院内任职,而巡按属于科道官体系内,在职级上,也受巡抚压制。不过刘勘之手握王命旗牌,以往是不把与自己同握旗牌的吴桂芳放在眼里的。可是这回谁让自己被百姓围了,是吴桂芳发兵来救命的,自己只好听他几句闲话。 至于刘朝佐的事,既然吴桂芳来了,那就要审。他有把握,自己别看前面输的很惨,可到时候把这杀手锏一施,定叫吴桂芳知道自己的厉害。 “既然大帅有吩咐,那本官也不敢不遵,明日就在大堂,公审刘朝佐一案。若是本官有丝毫不妥之处,情愿当堂为刘朝佐赔罪。若是他确有过恶,不管他背后有谁,站着多少人,我都要严惩不怠。” 吴桂芳点头道:“说的好。不愧是名门子弟,确实有份骨气。年轻人,就是有冲劲才好。老夫老了,身体不行了,这份冲劲是不如你们年轻人了。大明朝的将来,就看你们了。你只管放手去做,老夫支持你。自老夫以降,广东官员任你调遣。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若是查到有人包庇刘朝佐,你就只管抓来下狱。” 他这番话,算是把刘勘之架到了火上,又在炉膛里添了把柴。李炎卿在房中听了吴桂芳的话,忍不住笑道:“好个吴大帅,果然有本事。这话一说,刘勘之是想退都退不下来了。二位,到了开审的时候,还劳烦二位前去听审,看看在下是如何低头认罪的。” 徐天鹏哈哈笑道:“好好好,这个堂我还非听不可。这样的热闹,也只有香山才能看,在金陵看戏,也没有这般好玩。你放心吧,咱哥们在你后头,一个刘勘之,翻不了天。” 此日听审之人的数量,远超刘勘之与李炎卿的想象。不但香山本地百姓士绅,连同商会中人,就连广州的文武官员,也有大半来此听审。还有不少人改扮行藏,混在百姓队伍里,在外面观看。 这刘勘之排场摆的十足,巡抚调了五十名标兵给他,堂上威风十足,不似前者那般小猫两三只的残破模样。与他相比,李炎卿的模样却是狼狈多了。只见他披头散发,头上沾满草屑,步履蹒跚,似乎腿脚不大方便。那身囚衣残破自不必说,上面又布满了血迹,还能看到鞭痕,一看就知是受了无数刑罚。 那些百姓见了自己家父母官变成这副模样,顿时就喧哗起来。梁满仓仗着自己是秀才,官府不敢随意动他,第一个大叫道:“遭瘟的恶官,居然如此欺负咱们香山的父母官,这样的外来佬,我们香山人若是不给他点教训,还有面子么?” “不错。随意殴打朝廷命官,这到底是朝廷来的巡按,还是山上的土匪?我们的大老爷杀过乱军,打过白莲贼,怎么才进衙门几天,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们不答应,不给个说法不算完。” 刘勘之也觉得眼珠子掉了一地,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狗贼昨天还和徐天鹏他们喝酒赌钱,大杀四方。听说他将徐千岁杀的落花流水,精神十足。怎么只一晚上没见面,就变成这个德行了?自己什么时候打他了?他那一身伤是怎么回事,这走路怎么瘸了? 吴桂芳本在上首陪坐,微合二目一言不发。见此情形,却是心头暗笑:这刘朝佐一肚子鬼心机,刘勘之终归是个君子,哪是他的对手。可惜他挑错了人来打,就注定要遭殃了。 那边下首相陪的,是提刑按察使段之廉,他见此情形忍不住道:“人说刘公子年纪虽轻,手段却很老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刑用的好,若是不用刑,犯官如何肯招?想必这么一通大刑动下来,刘朝佐必定已经招供。这审么,我看就不必了,只要刘巡按将口供念一念,让那些百姓听清楚就是了。” 刘勘之一拍公案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你到底被谁弄成这副模样,还不在堂上说清楚。” “本官香山知县刘朝佐,字廷望。我这一身的伤,是我自己弄的,与刘大老爷和您的部下,没有任何关系。” 秦蕊珠藏在人群里,见此情形,眼眶一红,竟是低声抽泣起来,恨不得扑到夫君怀里,安慰一通。自己不住嘀咕着“我是不祥之人,这一切都是我害的。怪我,全都怪我。” 花惜香扑哧笑道:“傻妹子,你是真看不出来啊。那伤明显是弄的,他身上连个油皮都没擦破,你这怎么就心疼上了。衙门里有咱那么多人,哪能让他真吃了亏。你们啊,真是被他迷住了。” 暖雪却用手擦着眼泪道:“就算明知道是假的,可看了相公这副模样,我心里也难过。” 晴云一旁接口道:“不错。原本我还说刘公子是好人,现在看起来,却是再也不拿他当好人看了。” “你们啊,都少哭两声,留着力气晚上伺候他吧。待会啊,还要看咱家那位的手段,这公堂上第一个打刘勘之脸的,就要看她了。” 而那些百姓却不知这是苦肉计,大家叫骂声一声高过一声,那些站堂军连喊了几次威武,才勉强把百姓的声音压下来。 “刘朝佐,本官问你,你反省多日,可曾知罪?若是你肯在百姓面前自陈其罪,本官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或许会对你从轻发落。若是执迷不悟,这王命旗牌,可有先斩后奏之权,你自己想清楚。” “本官自入狱中无水无食,受尽痛苦。自知这次难逃一死,然身虽灭,志不可屈。本官上报天子,下安黎庶,自到任以来,抗乱军,杀教匪,为国朝立下汗马功劳。兴盐糖之利,安黎民生计。若说我有罪,那我之罪,便是让香山父老的日子越过越好。除此以外,本官无罪。乡亲们,本官今日纵然一死,你们也不可有任何怨恨朝廷之心。要安心生计,做你们的好百姓,要相信朝廷,相信一二小人是不能蒙蔽圣听的。” 刘勘之见他那边慷慨陈词,又将百姓情绪煽动起来,那些香山秀才闹的尤其热闹。只好将惊堂木接连拍了几下“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态,也不必假做冤枉。我先问你,你强抢民女梁宝珠为妾之事,你可认罪?” 第308章公审刘朝佐(三) 刘勘之心知,这假刘朝佐靠着欺诈手段,聚拢了不少人心。如果自己刚开始就拿出杀手锏,一来太过耸人听闻,二来那些百姓未必肯信,不知道还要如何鼓噪。按他想法,必须得先把他的名声搞臭,再拿出证据证明其根本不是朝廷命官,而是江洋大盗,才能将他的罪过钉实。 因此他今日开审,就先拿这强抢民女的事来发个利市。这类罪名最易激起民愤,只要百姓对这刘朝佐不再拥护,自己进退上也就自如多了。 哪知李炎卿却冷笑一声“梁宝珠是我的爱妾,这事倒是有的。当初我纳妾的时候,整个香山县谁不知道?你可以去问一问,我们香山的父老乡亲,谁不赞我们一声天作之合。至于说强抢民女,下官可从没干过。” 堂下百姓中,也有不少人嫉妒李炎卿攀折了香山的第一名花。可问题是眼下自己的利益最要紧,梁宝珠早就是人家的人了,还有什么可说。有人干脆道:“这哪来的巡按,怎么管到人家家务事了。这最多是大娘子打的老爷满头包,哪轮的到外人插手。这什么巡按倒是好大的威风,连大妇的活计都抢了。” “是啊。还什么强抢,大老爷一表人才,那位梁小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的强抢?当时我们都看着呢,分明是花轿抬人,跟娶妻没什么区别。那位梁小姐面子十足,嫁妆也厚,哪有人去抢?” 刘勘之见堂下的反应与自己预期中竟然完全相反,暗恨香山县教化无方,百姓贤愚不辩是非不分,只好道:“你不必巧言推搪,带苦主上来。” 等到文必正走上堂来,未等开口,吴桂芳抢先道:“这位公子我看的十分面善,怎么好象是巡按您的幕僚啊。” 段之廉道:“是啊。这不是文必正文秀才么。他是本府生员,本官倒是还认得他。怎么,巡按您的幕宾居然就是苦主?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刘朝佐有罪,有大罪。” 他这有罪二字说的阴阳怪气,下面百姓却已经在梁满仓带领下大骂起来。文必正一张白脸胀的通红,下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就连那些站堂军也弹压不住。 他与梁宝珠郎才女貌,怎么看也是话本里写的天作之合。怎么那些百姓却站在了横刀夺爱的刘朝佐一边?文必正只觉得一口郁气横在胸中,难以发散。 他的身体本就不佳,听说爱人落入刘朝佐之手,更是受了一番打击,如今那声声咒骂就像一柄柄巨锤砸在他的身上,直让他眼前发黑。怒道:“大老爷,学生与宝珠小姐虽无三书六礼,然有白头之盟,绝无负心之理。必是刘朝佐依仗权势强霸民女,还望几位老大人做主。只要将宝珠小姐请上堂来,一闻便知分晓。” 段之廉将脸一沉“文公子,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如此的不懂事?一个姑娘家的闺名,也是你随口乱叫的?咱们广东这个地方不比腹里之地,规矩少的多。女儿家的闺名往往也不知道躲避外人,可是你是国朝生员,难道也和那些人一样?尤其是一个出了嫁的女人,她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你叫一个官眷上堂跟你对质,这简直岂有此理,不成话,不成话。” 吴桂芳却很大度的一摆手“段廉访,我看咱们还是有个成人之美。就让那位梁小姐上堂对质,若果真有强抢民女之事,也好处置了刘朝佐这个混帐东西。再成全他们夫妻团圆,百年好合。这也算是一件成人之美的大好事,这些俗礼,本官看来就不必讲究了。刘知县,这次老夫可不会袒护于你。如果你确实有强抢良家女为妾的事,即使刘巡按放了你,本官也要办你。” 堂下那位中年美妇拉着女儿的手,嘱咐道:“宝珠。一会上了堂,你应该知道怎么说的吧。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丫头,你不会让娘失望的,对吧。” “恩,娘你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 那边洪四妹忍不住问花惜香道:“你这手是不是太险了一点?这丫头可是咱家坏夫君强占到手的。堂上这个,又是她的心上人。万一她临阵反水,咱们可就弄巧成拙了。” 花惜香依旧是一身劲装,似乎随时作好接阵准备。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洪姐别担心。你我都是女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小丫头都是妹夫的人了,还反个什么水?她要是肯反水,会对你和师妹的孩子那么好?你们两个的宝贝,跟她比和你们还亲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和她是什么交情,难道对她的性子不了解?让她反水,还不如杀了她呢。” 洪四妹轻啐了一口,叼起了烟袋“你少在这呕我,当心哪天老娘把你也收了。到时候让你也知道知道磨镜子的滋味。我和我的人都准备好了,事有不好就翻脸开打。不过这次若是你真能把我的男人保出来,家里你留间屋子,也不是不行。叶青,你说呢?” 柳叶青心里自然不愿意师姐进门和自己分男人,可是眼下大敌当前,这等事却是讲究不起,只好低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反正这次家里总是要进人的,我有什么办法。” “我才不稀罕你们家里的房子,也不稀罕什么名分。我是替我师妹出谋而已,跟你们的男人没关系。老娘可看不上那样的男人,你们自己留者吧。这回来的,可是刘家大婆子,将来有你们这些女人受的。”花惜香嘴上从不肯服软,只是她这一说,柳叶青倒是如释重负的长出了口气。 公堂上,文必正见了梁宝珠上来,心情激动,呼吸急促起来,忍不住叫道:“宝珠!你别怕,今天我可以保护你了。” 而堂下的百姓中,有不少人也扯脖子高喊起来“宝珠小姐别怕,我们站在你这边,谁敢欺负你,我们就打死她。” 梁宝珠一上堂来,就连刘勘之的目光都有些呆滞。这是一个何等美丽的女子,那精致的五官,苗条的身姿,那巴掌大的小脸,简直就像是一个瓷娃娃般惹人怜爱。即使是最粗鲁的男子,也不忍心对这么个精致的小美人说上年一句重话。 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段之廉不住摇头道:“造孽,这简直是造孽。这本该是长在深闺中的一朵娇花,怎么能让她到堂上来啊。” 而宝珠上堂之后,却不曾看文必正一眼,而是碎步扑到李炎卿面前,眼泪如断线珍珠般落下来,哽咽道:“相公,你受苦了。” 第309章公审刘朝佐(四) 虽然她这声音细小,可在文必正耳中听来,却如平地惊雷一般。往日里的山盟海誓,怎么今天全都不见了。他急道: “宝珠,你不要怕,这个坏人不能再欺负你了。今天有巡按大老爷在,他会为咱们做主的。巡抚也答应了,让咱们重修于好。我不在意你和他发生过什么,我愿意娶你。”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向了怀中,紧紧攥住了那个比他生命还重要的锦囊。 那梁宝珠却不理他,只是紧紧抓住李炎卿的手,用李炎卿的手在自己脸上摸索着。“相公,妾身和几个姐姐都很想你的。怎么,他们这么不讲道理,把你打的这么重?” 她是所有妻妾中,唯一一个不知道李炎卿使苦肉计的。只当自己的男人真的被打成了重伤,心中如同刀割一般,眼泪哪里忍的住。 李炎卿也表现的如同一位深情的丈夫,轻轻为她擦着眼泪道:“好夫人,有什么可伤心的。进了监牢,自然就是这个样子,没关系的,你的相公命硬,死不掉。只是眼下大帅要把你发还那位文公子,你高兴不高兴啊。” 宝珠却一转身,给吴桂芳连磕几个头道:“小女子求求这位大帅,你就行行好,放了我的相公吧。我是相公的娘子,怎么可能再去嫁给别人。再说我已经有了相公的骨肉,如果大帅您不肯收回成命,小女子就只有一死。” 战胜文必正与她海誓山盟的,除了李炎卿前些时的水磨功夫,最有效的武器,却是那一次诊脉。梁宝珠自己就是被母亲带到梁家的,自然知道这种日子。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可能再让自己的儿子遭自己遭过的罪。 那些少女的情愫,已经在当初自己与刘朝佐动房那天就该随风而去了。梁宝珠心内拿定了主意,又见自己的相公被打成这般模样,生怕自己的孩子也像自己一样,一出生就成了孤儿,因此哭的格外伤心,那白皙如瓷的额头,竟然都磕出血来。 不等吴桂芳说话,那边的段之廉已经忍不住道:“梁姑娘快起来说话。香山的禁婆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扶梁小姐起来?来人,给梁小姐准备个座位。梁小姐,哦不,应该称呼你刘夫人。你放心,有本官在此,没人能把你们夫妻拆开。” 这位负责一省刑名的大佬,此时也似乎动了真火,朝刘勘之一拱手道:“刘巡按,我想咱们该闹够了吧。此情此景,到底是两情相悦,还是强抢民女,我想不用多说。即使咱们不说话,下面这些百姓,也看的一清二楚。若是强行指鹿为马,要小心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刘勘之不料梁宝珠居然是这个态度,这与文必正说的完全不符啊。可他再看文必正,却见这位宰相之才的广东才子,已经二目无神,嘴里只念叨着“宝珠,宝珠。”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来。 吴桂芳也道:“这事闹的有些不成话,实在是太不成话了。我看还是把官司改在二堂审问,不让百姓听堂为好。” 大堂改二堂,百姓就不能再行听审,不过广东的文武官员,倒是全都能列席参加。那些百姓们见了这一场大戏,正觉得过瘾,哪里肯放过。有人喊着“我们不放心,不能把我们的父母官再押下去。” 还是段之廉出面立保,保证有自己和吴军门在,没人敢对知县动刑,又有香山本地公人和锦衣卫在旁维持秩序,这些百姓总算才没冲到堂上。饶是如此,那些人依旧不肯散去,而是在外面等个结果。 整个香山衙门,依旧在百姓的包围之中。有不少好事者,则为走下堂来的梁宝珠喝起彩来,还有几个爱热闹的妇人,忍不住念叨着:这才是真正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啊。 洪四妹如今得了个从五品安抚使的官身,也算的上广东文武的一员。只是她身份特殊,刚才没出现在堂上。眼下见要把自己的男人带到二堂,便带了几名亲兵跟了进去。 柳叶青等人无此待遇,只能等在外面,她忍不住小声道:“人到了二堂,咱可就看不见了。他们不会下什么毒手吧?” “师妹咱虽然看不见。可是有人看的见啊。不提洪姨娘那个泼妇,别忘了高公公和徐小千岁,都在里面听审。有东厂的人给咱通消息还怕什么?再说洪四妹那泼妇在里头,这回刘勘之有的倒霉了。” 一等进了二堂,吴桂芳对刘勘之开门见山道:“刘巡按,今天的事,我看到此为止吧。香山的公务已经耽搁很久了,再这么耽搁下去就要出大问题。已经有商人把状告到了我这,如果不管,他们会继续告下去,这不是个办法。刘知县应该尽快官复原职,升堂理事。这段日子的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刘知县这边,由老夫负责。我保证,这件事不会有任何人再追究下去。广东这么大,您大可按临别处。” 他又顿了一顿“至于那些有关香山的人事任命,也由刘知县做最后的拿捏。毕竟他才是这里的父母官,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本地的情形,更清楚谁更胜任哪个职位。” 刘勘之心知,这是吴桂芳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如果自己答应这个条件,那么香山这段时间的闹剧,就算正式收场,自己也可以保全颜面,无损名声。或许吴桂芳还会继续抛出一些倒霉蛋,帮自己完成业绩。不过这种皆大欢喜的结局,他刘勘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见此时堂上都是广东的文武官员,心道:你们只当自己赢了?这回我就要你们哭。 他笑道:“多谢军门好意。只是本官奉旨按临广东,自当访拿奸邪,正本清源,绝不能允许任何一个歹徒逍遥法外,否则就是有负浩荡皇恩。这一点,想必吴帅也是支持的。若是我就这么离开香山,放任这个狗贼继续窃居香山正堂之位,又如何对的起陛下,如何对的起我吃的俸禄。这个狗贼的脑袋,我摘定了!” 第310章公审刘朝佐(五) 吴桂芳本想斥一声冥顽不灵,哪知不等他说话,旁边已经惊起了一条母大虫来。洪四妹挺身而起,“够了!老娘这几天已经忍够了,现在忍不下去了。他是我的男人,我的儿子还等着要爹抱,我还等着他抱我睡觉呢。你这狗官,居然想让我做寡妇,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刘勘之在南京见的女人虽多,却从未见过如此大胆泼辣的。不知是什么路数,怒道:“你是何人?这二堂谁让你进来的?你一个妇人,进来干什么?” 高进忠那边阴阳怪气道:“感情刘巡按您不认识她啊。这是朝廷刚刚册封的夷州土官,从五品安抚使,洪四妹,洪头人。她是夷州各部土人之首领,不是咱大明百姓,没受过王化,言语上可能粗鲁一点,您就将就点吧。谁让咱大明朝,向来是柔远人呢。” 大明的政策上,对于各地的土著头目,多持怀柔态度,也就是素柔远人的方针。于土著居住区,实行羁縻统治,任用土官,只要他们不出来造反,不把事闹的太大,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洪四妹本来是大明百姓,见了刘勘之是要讲一讲上下尊卑的。可是自从她的身份从汉人变成了夷人,地位凭空涨了几倍,自然就能不把刘勘之放在眼里。 谁让现在自己已经是夷人大爷,要享受一下朝廷政策优待,汉官么,吃点亏就吃点亏,相忍为国的道理,是要懂得。 刘勘之也知这夷州归附是朝廷的一件大事,其意义影响深远,非同小可。高阁履新,锐意进取,一心想要强爷胜祖,让天家成为个万古明君,自己成为青史留名的名相,什么事都要一个成绩。下面办事的人,为了这个成绩,可说是费尽了气力。 各地献祥瑞者,不计其数,边疆上又连打了几仗,据说是杀的胡儿胆寒,死伤惨重。只可惜胡人太过狡猾,没留下首级,也没留下战利品,反倒是官军损失了很多器械。可是这些,全都不如夷州归附来的实在。这可是开疆扩土的大功劳,而大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开疆扩土的大事了。 在高相任上,夷州人来归附,这正说明明君贤臣在位,四海归心,大明朝蒸蒸日上,万众一心。 因此夷州归附的事,只能办好不能办砸,绝对不能让这件大功劳上,蒙上任何一点瑕疵。如果有了一点瑕疵,那就是给高阁脸上抹黑,就是对大明不够忠诚,就是自己的工作能力有问题。 一般土官都是从六品做起,洪四妹手上的实力没经过朝廷考察,就直接给个从五品,为的就是好安抚她。让她能够忠心辅佐朝廷,千万不要降而复叛,那可就是打高相的脸了。 而大明自身虽然没有女人做官的事,可是土官这边,女子做官的很多。刘勘之这时才看清楚,这女人身上穿的果然是从五品武将的官服,上面还绣着熊罴。这样的从五品武官,在二堂上只能算小角色。可是一个土司头子,却又是个举足轻重的要紧人物。 外交无小事是朝廷礼部的常挂在嘴边上的名言,谁要是惹了土司不高兴,礼部的本章就能把谁活埋了。刘勘之心里不住自我安慰:土人无知,不和这蛮女一般见识。口内问道:“原来是洪安抚,你和这狗贼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他是我儿子他爹,你说是什么关系?不过我们没拜过堂,没成过亲,算是有实无名。” 按说这种地方官和土司联姻,算是一个大忌讳。可是这个事也要分个情况,像这种边远地区,遇到这种事,也多半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如果事事闹个清楚,真把这土司挤兑的起了兵,最后还是自己倒霉。 一般来说,都用一个尊重夷人习惯,把这种事隐瞒过去,左右也没拜堂成亲,算不得数。 刘勘之却似抓到了宝贝一般,大喜道:“当真如此?洪安抚居然与这贼子私通?” “私通你娘!老娘看他顺眼,就与他睡,愿意为他生孩子,与别人有什么干系?难道大明的巡按,连这事也要管?若是如此麻烦,这鸟官不做也罢。”她向来作风大胆,说话间就要去脱官服。 高进忠连忙道:“姑奶奶,这个可脱不得。” 李炎卿也道:“四妹,不可放肆。当心一会这位巡按一发怒,连你也抓起来。” 张戚也扮做亲兵混进来,此时冷哼道:“我看谁敢?我们夷州四十八藩全听洪头人命令行事,谁要敢对我们头人不敬,哪怕我们全部战死,也决不屈服!” 吴桂芳咳嗽一声“刘巡按,这涉夷无小事,千万要三思。一旦激起变动,使夷州降而复叛,那可就不可收拾了。” “没错,你们敢不放老娘的男人,老娘这就回去点起人马,带兵到京师,去与你们的皇帝说个清楚。看看到底咱们谁有理,谁无理。” 洪四妹这点家当,若说杀上京去,那自是痴人说梦。不过大明眼下是会哭的孩子有乃吃的局面,哪个土司闹的欢腾,反倒能得到更多的偏袒。毕竟新君继位,国库空虚,朝廷根本无力发兵征讨各地,于土司的政策更是强调安抚为主,要团结友善。 夷人便是杀了汉人,也会有人出来为夷人找理由。即使杀的是汉官,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洪四妹这一闹,刘勘之也不得不顾全大局。不管洪四妹这点人手对大明是否能造成影响,但是高阁老重点交办的事被他办砸了,对他的前途肯定大有影响。 刘勘之毕竟是位仕林君子,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好人物,哪能破坏夷州归附,开疆扩土的大事?只好把怒火压了压,反陪着笑脸道:“洪安抚,你先别急,听本官把话说完。你既以失申于贼,我也替你惋惜。不过这也是你遇人不淑,吃这贼子骗了,其实你该杀了他,而不是护着他。” 说到此,他用手一指刘朝佐“我手里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人根本不是香山知县刘朝佐,而是冒名顶替的盗贼。多半就是白莲教匪,谋图不轨,想要起兵造反。他治香山的手段,也都是盗贼手段,也可见一斑。间骗洪土司,就是要借夷州兵,为谋反的根基。可惜天不藏奸,今日本官就要他无所遁形,乖乖接受王法的惩办。乃至他的后台,他的靠山,也一个也别想跑!” 第311章公审刘朝佐(六) 在他的预想中,这一句话说出来,应有石破天惊的效果。保证让这些文武大员面无人色,两股战战。说不定有人就会忙着出来,跟这狗贼划清界限。 不料他这话说完,在场文武面面相觑,脸上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洪四妹更是笑的前仰后合,用手拍着大腿道: “什么?你说他间骗于我?这话说的倒是好笑的很,明明是老娘我看上了他,怎么倒成了他间骗我?这话说的,当真是好笑。他怎么还成了白莲教徒,他手上杀的白莲教不知多少,他要是白莲教的探子,那我们这些人,又是什么?白莲教徒的同谋?” 她这话看似有口无心,实际却直指问题的关键点。如果是李炎卿刚到香山时,就有人来揭发他是冒名顶替,自可发二三衙役把他拿下,无话可说。若是他在香山经营未成羽翼时,有人揭露他的身份,也可按律治罪。 如今他已经是吴桂芳一手打造出来的明星知县,朝廷不知接了多少广东为他上的请功奏折,而近段时间,广东的几件大事又都与他有关,他此时就万万不能是白莲教了。 与在场各位文武谁能说和他全无关系?单是那东印度公司,大家就都有股份。如果刘朝佐是假的,在场诸公,谁也少不得一个失察的罪名。 再严重一点,如果让人把谋反的罪名坐实,那就不是单纯的失职问题。瓜蔓累葛之下,谁能摘的清楚?房内众人,自吴桂芳以降,都要被牵连到这谋反大案中。 再说,这事里还牵扯到朝中张居正张次辅,以及开海通商的大局。如果刘朝佐是假的,那么之前作为香山一大功劳的开市乃至盐糖,就都成了白莲教包藏祸心的东南布局,这些举措就都得叫停。 之前大家为刘朝佐请功的文书,就都是现成的罪证。徐天鹏和高进忠,昨天可是还都和他谈笑风生。如果真去认可刘勘之的话,那就是绝了大家的活路。 刘勘之本以为自己占据大义,必能得到众人支持。却忽略了眼下这些人的利益与刘朝佐绑在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刘朝佐是真是假,眼下根本不是重要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些人自己的安全不能受到一点威胁。刘朝佐是真的,他必须是真的。 吴桂芳也自笑了几声,然后咳嗽一声道:“刘巡按,这个玩笑开的似乎有点大了吧。不过你要是觉得不出气,可以再骂他几句。不管你说他是假知县,还是说他是妖精,都是咱们同僚之间开的玩笑,谁也不准记恨。” 刘勘之冷哼道:“大帅,本官没开玩笑。这个场合,也不允许咱们任何人开玩笑。这人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刘朝佐。换句话说,真正的刘朝佐,已经被他害死了,他是江洋大盗!” “他是江洋大盗?他若真是江洋大盗,自当万剐凌迟处以极刑。而在坐诸公,自老夫以降,人人都是待罪之身。刘巡按你若不是开玩笑,老夫就要问一句了,你说他是江洋大盗,可有凭据?”吴桂芳把脸一沉,语气也严肃起来“若是有确凿证据,老夫自当上本请辞,无颜再腆居一省督抚大位。不过若是没有凭据,刘世兄也不能凭空污人的名誉。” 段之廉道:“大帅说的是。要按刘巡按这么说,在坐的各位年兄年弟,怕是有不少人要摘印,咱们广东官场,怕是要换一茬了。这种事可不是随口说说,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任你是巡按,也不能颠倒黑白。刘朝佐上任之事,手拿朝廷告身文书,现在布政衙门内,也有他的履历,我们可以核对一下么。” “不必了。”刘勘之此时总算出了口气,多日来受的打压,在这一刻,彻底翻了身。他胸有成竹道:“这人既然敢冒充朝廷命官,自然有所倚仗。那些履历出身,他是早已经背熟的,不能做数。本官手中有足以将其入罪的证据,人证。” 他心中情绪激动,忍不住起身负手走下坐位,来到李炎卿面前。见李炎卿面上不动声色,也不开口,冷笑道: “狗贼,你现在才知道害怕,未免太晚了。你以为江西离此千里迢迢,就没人能知道你的真面目了?你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官身边,就有一名江西幕宾,他恰好还是刘朝佐的八拜之交。从第一次见你,他就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刘勘之转头又对众人道:“当时我那幕宾孤身在此,怕遭到暗算,便用谎言脱身。之后特意去了一次江西,去找足以指证他的人证。这也是为什么本官在惠州驻留那么长时间的原因,我就是在等人证。如今人证以至,这贼人无所遁形。洪土司,我不管你是心甘情愿,还是被他间骗。总之,他的罪证确凿,国法不容。你如果胆敢公开劫囚,要小心朝廷的王法。” 却见洪四妹把二郎腿一翘,掏出火石点燃了烟袋“我当是什么呢?说了半天,只有你一张嘴。是不是你随便找个江西人出来,就能说我男人是假冒的?若是我找一个湖广人出来,是不是也能说你这巡按是假的?” 刘勘之就怕没人跟他斗嘴,越斗,他的心里越高兴。此时竟然有了几分狂生之态,连官威体统也不讲究,竟然拍了拍手“说的好。这话问的有道理,我们确实不能因为随便一个人的口供,就说某人是假冒的。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至亲骨肉呢?那总没有假吧。” 只见他从袖中伸手,抽了几张文书出来。“这是刘朝佐原籍地方开的文书,证明了我几个人证的身份。他们是刘朝佐的父亲、妻子和女儿。一个人的父亲不会认错儿子,妻子不会认错丈夫,女儿也不会认错爹爹,这总没错吧。” 吴桂芳似乎也被他说动,接过文书道:“若果真此人系假扮,那刘朝佐的家人姓名,他该并不清楚。” 李炎卿那边开口道:“大帅,下官自家人的事,自家哪能不知。家父讳安,现年四十有六,家母已经亡故。老人家身体不好,肺部有疾,本想让他在家乡安养天年,没想到却为我的事,把他老人家惊动到香山,这是做儿子的不孝了。至于我妻么?我想刘巡按一定搞错了,我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叫袁雪衣的侧室,给我生了个女儿。我们并无三书六礼,也无婚书,谈何妻子?我上京赶考时,女儿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取名字,这让我怎么说名字呢?” 吴桂芳仔细看了看那些文书,又问刘勘之道:“他说的这些,你又怎么说。” 第312章公审刘朝佐(七) 刘勘之本以为稳操胜券,正在侃侃而谈,这一下,却似中了劈面一掌,后面的话都噎住了。 这些事说来得说是刘朝佐家的私事,他一个冒名顶替的西贝货,是从哪知道的?难道刘朝佐本人口风如此不严,把家里的隐秘都对外人说了?还是他抓住刘朝佐后动用大刑,把这些隐秘都打听出来? 李炎卿却不理他,继续发问道:“不知我三弟朝辅,四弟朝弼可曾一起到了?若要找人证,我两个兄弟年轻,正该让他们来。我父身体虚弱,妾室女儿,都是女流之辈,你惊动她们又做什么。” 吴桂芳道:“你先不要说话。眼下这事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需要你说话时,自会问你。刘巡按,我听他言语,不似对家中之事一无所知,不知这又怎么解释?” “他……他想必是用严刑拷问过刘朝佐,才得知了这些隐私。对了,本官问你,崔佑之这人你可认识?” “刘巡按,这崔佑之是我的同窗好友,又是八拜之交的结拜手足,我如何不认识?怎么,连他也来了?若是他来,那便好了。他懂些医术,能为我爹调理身体,免得老人家舟车劳顿,病情恶化。我与他相识也有近十年,是我生平第一至交,若是他也在这,可速速让他出来与我相见。” 刘勘之此时越发觉得情况不对,他刚刚抓住胜利女神的脚,还没来得及脱去胜利女神的裙子,似乎就要被踹出去了。崔佑之上次与他见面时,这人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怎么今天说的头头是道,在这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桂芳道:“既然人证都在,不如就把人叫出来,当面对质。自老夫任广东巡抚以来,冒充国朝七品命官,招摇撞骗长达一年之久的大案奇案,还未曾发生过。也许老夫真的老朽无能,不能再为朝廷效力。若是这事是真的,老夫可没脸再在任上干下去。列公,我看你们也随老夫一起挂冠而去,以赎己罪吧。” 高进忠吆喝一声,将几十名东厂番子全叫了进来。这些人武艺高强,身手利落,是拿人的一等好手。高进忠道:“有这些人在,若是这刘朝佐真是假的,哪怕他武功盖世,也休想逃的掉。请刘巡按把人证叫出来吧,我保证没人能伤的了他们。” 眼下不对质已经不可能,刘勘之心里反倒没了底。这假刘朝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怎么半点也没有紧张恐惧?而刘家的家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这过程里,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环节。 过的时间不长,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外面传来。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搀着一个鬓发班白的老人从外走入。 这两个女子中,上首之女年纪二十三四,身材高挑修长,着一件素色大袖衫,下配襦裙。肤白如雪,双眉如黛,鼻若悬胆,唇似玉珠,姿色之美,居然是较之张若兰也未见逊色。洪四妹看在眼里,不由连吞口水,心道:这大婆子的模样,居然比宝珠还要强出几分。等这回张若兰见了她,倒是个王见王,有的斗了。 这女子不独姿色殊艳,举止端庄,气度高贵,整个人就如同雪地中的一株寒梅,傲世独立。 而下首的小女娃,不过五、六岁模样,生的乖巧可爱,让人一见就大生怜惜。两只大眼睛清澈如水,边走边道:“爷爷,小心点。爷爷慢点走。” 那位走在中间的老人,佝偻着腰,一阵阵剧烈咳嗽,整个人仿佛是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他的年纪说是四十六可看上去足有六十岁,鬓发之中多见白色,生的面目倒也和善,只是气色欠佳,一副病鬼模样。 等进了二堂,三人似乎被这满座衣冠给吓住了,不知道该给谁见礼。那位小女娃紧紧拉着老人的手,小声道:“爷爷,我怕。爹爹在哪呢,贞儿要爹爹。” 那位女子一双美眸之中波光流动,语气里带了几分哀伤又似有几分绝望“贞儿别怕,有娘在,什么都不用怕。” 段之廉见了这大小美人,又忍不住生了怜惜之心,抢先道:“你们放心。在这里,没人能伤害到你们分毫。我们都是朝廷命官,会保护你们安全的。你们只需要认一认,这个男人你们认识不认识就是了。” 他用手一指李炎卿,却见李炎卿已经跪着向那老人爬过去,口内道:“爹爹!孩儿不孝,居然惊动了您老人家。三弟,四弟他们呢?他们怎么不陪您一起来?” 那老人仔细端详了半天李炎卿,老眼之中也流下泪来,猛的抓住李炎卿的肩头道:“儿啊,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你不是来香山做父母官么,怎么变成了罪犯。让爹看看,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他情绪激动之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半天之后,他才勉强说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受此大刑,还不快快与人家赔礼道歉。爹如今只剩了你一个儿子,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刘家就绝后了啊。” “绝后?爹,三弟,四弟他们?” “就在你进京赶考之后不久,咱们那里先是闹蝗灾,后又闹了瘟疫,你两个兄弟全都不幸……爹现在,就只有你了。你好好的当官,怎么被人说是冒名顶替,还要官差拿我们到香山。” 见那老人咳嗽的又厉害了几分,那位美妇接口道:“小妇人刘门袁氏,乃是我家老爷的……妾室。这是家翁,而这个孩子,就是我和老爷的骨肉。家翁身体本就不适,沿途舟车劳顿,饮食不周,到了广东水土不服,病体又沉重几分。几位大老爷有什么话,只管问小妇人就是,不必劳动我的公公。” “袁氏……你躲开,咳……这里,这里没你的事。”那老者似乎十分倔强,并不肯领情。“我今年才四十……咳……六,还不老呢。” 吴桂芳不曾发问,那边段之廉已经忍不住道:“刘巡按,这三人真是刘朝佐的老婆孩子和亲爹?不要大家问完以后,你又告诉我们找错了人,那就白费力气了。” “列位大老爷放心,这几个人绝对是刘兄的家眷,我与刘兄是十多年的朋友,完全可以为证。”从门外,崔佑之昂首而入,先自见了礼之后,又亲切的扶住刘安道:“伯父,您的咳嗽似乎又严重了,待会小侄为您下个方子调剂一下,保证能舒缓您的病体。” 刘勘之见他进来,连忙问道:“崔佑之,这是怎么回事?” “东翁,按说我拿了您的月俸,就该为您效力。可是我与刘兄十年交情,胜过同胞骨肉。这等颠倒黑白,凭空捏造的事,请您原谅我做不出。佑之今天只好对的起良心,对不起东主了。各位大老爷,我家东翁要我诬陷朝佐兄为冒名顶替的贼盗,实为公报私仇。佑之天胆不敢陷害忠良,污蔑命官,却又无力对抗东翁,还望各位大老爷为朝佐兄做主。” 第313章太阿倒持(一) 若说方才上演的那出父子会,算是给刘勘之背后来了一记闷棍,眼下这个当场反水,那就直接是在他心窝上捅刀了。崔佑之几句话一说,刘勘之顿时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个假刘朝佐能够把家中之事说的那么清楚,崔佑之与刘朝佐认识十年,有什么他不清楚的? 再说这一路千里同行,纵然有什么不清楚的,这回也全清楚了。这一家三口的态度,恐怕也跟崔佑之有关。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对崔佑之可是天高地厚,连香山县的印把子都想交给他,崔佑之有什么理由背叛自己。 再说了,自己和他,那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相交这么久了,怎么他说反就反了? 这时那位崔佑之已经充分施展了自己的口才,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全方位揭发了刘勘之的丑陋嘴脸。从竞争张若兰失败,到怀恨在心,来广东就为了公报私仇,更是把东家老底掀了出来。 “东翁这次来广东,就是要破坏广东开海,也要夺取这里的权柄。他要的是一举成名,名动天下。至于良心却是半点也不肯讲,发现自己查不到任何问题,就想到了这条诬陷栽赃的办法。他答应学生,只要把这事办成,就奖我一个香山正堂坐,外加酬谢我一万两白银。这银子官位虽然好,可是学生是个有良心的人,怎么能出卖自己的好友。” 他这种做法,等于是自己恶了自己的名声,今后想要找个幕宾的差使已经不大可能。一般来说,师爷是不会做这种事,弄个同归于尽。 可是崔佑之又怕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千里为官,为的吃穿。自己当上香山正堂,也不过为了黄白之物。 眼下香山的格局,自己能接过这个印么?这几天的日子过下来,便是傻子也能想明白,香山已经成了这个假刘朝佐的自留地。 公人、士绅、商会连锦衣卫,也全在他那一边,还别提那潜在实力无穷的东印度公司。自己来接印把子,怕是用不了一个月,就得落个暴卒。 再说这刘朝佐背后站的可是张居正,得罪了张次辅,自己一个小小的举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刘勘之那边自从得了文必正,就如同刘备遇孔明,文王得姜尚,食同桌,寝同榻,崔佑之反倒受了冷落,心中也就有了怨气。 在刘勘之几次碰壁之后,崔佑之已经彻底对这艘破船不抱任何希望,只想着看怎么能找个合适时机,抽身而退。恰好这个时候,王复起带着巡抚对巡按随员的关怀,找到了崔佑之。 吴桂芳经营广东多年,树大根深根基深厚。在广东,到处都有他的旧部亲信,想要安排一个崔佑之不成问题。刘勘之解决不了的问题,吴桂芳能解决,刘勘之不能给崔佑之的,吴桂芳都能给。 花惜香方面,则也拿出了自己的一点小意思: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外加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要是普通情况下,这种礼物或许还不能打动崔佑之,可任是何等人物,睡醒之后发现匕首就插在枕边,银票放在一旁,也晓得局面是如何凶险。 两下权衡,崔佑之阵前反水,也就顺理成章。那些刘家的事情,大半来自他的口中,一小半,却是来自刘安刘老太爷亲口道出。这位失去儿子的父亲能够倒戈到李炎卿这边,倒也是意外中的意外。 若是此事提前几年发生,最多就是个鱼死网破,枉死城内多几个无名鬼的结局,想要刘老太爷妥协却无可能。可眼下的刘家,已经不是当初的刘家,刘家已经死不起了。 刘安这一枝人丁单薄,只是个寒门。四个儿子里,长子早夭,刘朝佐入京求官,老三老四两个儿子托了二哥的福,被大人物带到京里,说是要有大用。可是眼看村里人越来越少,刘安也明白过味来,自己的二儿子怕是卷进了什么了不起的事里。 那位幕后的人物能量无穷,把村里的人居然纷纷移出,又移入了不少陌生人,整个将村子换了次血。而自己家虽然没动地方,但老三老四却得落个死于瘟疫的说法,连衣冠冢都造好了。 若是自己不肯站在这个便宜儿子一边,那衣冠冢内就可能见到真正的死尸。而且刘家三代无人,二儿子当年弄回来的女人,只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她虽然是爷爷的心头肉,可终究是个女娃,不能继承香火。 这个顶了儿子名字的人,已经有了两个白胖可爱的儿子。甚至还安排他们祖孙见了一面,那两个宝贝确实又白又胖又可爱。 这个便宜儿子创下的家业,他连想都不敢想。刘家在他手里可以兴旺发达,成为人上之人,还有人继承的是自己刘家的香火,有这就够了。 再说就这位巡按老爷的本事,想要给朝佐报仇?刘安不算个聪明人,但是起码他不傻,对方能把自己从戒备森严的衙门里弄出来看孙子,带着他参观那些自己家的家业。也能在巡按自己都忍饥挨饿没水喝的时候,保证自己一家饮食无忧,喝着香茶吃着点心。 别看他们嘴里老太爷叫的甜,若是不顺人家的心音,把自己一家全干掉,又废的了什么力气。 自己病体沉重,来日无多,倒是不在意一条烂命。可是儿媳妇温柔贤淑,又是大家闺秀。当年是被朝佐坑了,私奔到自己家这个寒门里,已经得算委屈下嫁。 这几年她一个大家闺秀,没名没分的,为儿子生了个闺女不说,还肯操持家里的粗重活计。为了节省开支,就连佣人都辞了。任是什么脏活累活,就没见她叫过一声苦。 自己这病是有可能传染的,她却肯侍奉汤药,不怕染病。这样的好儿媳妇去哪找。再说小孙女贞儿,也是乖巧可爱,自己可以死,这一大一小必须得活着。至于刘勘之,那只能对不住了。 他跪在地上,磕头不休“几位大老爷行行好,救救我儿吧。我不知道他如何得罪了刘巡按,让巡按大老爷发了怒,要派公人把我们捉来,还逼着我们不认自己的儿子。老朽按说不敢不听巡按的,可是这把年纪,让我昧着良心说话,要我这亲爹攀诬亲儿子,老朽真是做不到啊。我儿也是朝廷的举人出身,怎么就成了强盗冒充?求各位大老爷,给我儿子做主,还我刘家一个公道。” 第314章太阿倒持(二) 刘勘之气的眼前发黑,嗓子阵阵发咸,一口血就要喷出来。吴桂芳则不紧不慢的问道:“刘老先生,你或许身体欠佳,目力不好,可要仔细端详啊。万一这要是看差了,可就冤枉了我们的玉面包公刘巡按,本官须容你不得。” “大老爷,自来哪有亲爹不认识亲儿子的。朝佐是我的二儿子,我如何认的差。老朽情愿以性命做保,担保他就是我的儿子。我儿,你受苦了。” “爹爹,是孩儿不孝,让您老人家担惊受怕了。”李炎卿一脸悲痛,向刘安那边跪爬几步。 “爹……我要抱抱。”那边的刘贞儿已经凑过去搂住了李炎卿的脖子,她模样乖巧可爱,那些东厂公人不忍阻拦,放任她与李炎卿父女抱在一处。这老少三代,父慈子孝,相对而泣的模样,铁石心肠也难免有恻隐之意。 段之廉看了一眼刘勘之“刘巡按,这儿女私情之事,不好搀杂到公务之中吧。若是随便污蔑朝廷命官,怕是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光彩。你这惊动人家一家三口,到底叫个什么事啊。” “是啊,我看大家各退一步,不要闹到不能收场为好。”吴桂芳再次抛出善意。“你也算是成全了他们一家团聚,坏事变好事,皆大欢喜不是很好的结局么?何必太过执拗,那样就没什么意思了。过去赔个礼,让刘知县官复原职,咱们也就一笑泯恩仇,你看如何啊?” 在吴桂芳看来,自己已经算是给足了刘勘之面子,也算是看在他爹份上,给他个下台阶。哪知刘勘之此时如同一头发疯的公牛,两眼通红,喘息声越发粗重,整个人已经到了发疯的边缘。 这一次他本以为自己手段高明,暗合兵法要决。布置的滴水不漏,且有大义在手,必胜无疑。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不应该啊。自己是国朝进士,是江南才子,是国朝官场的未来之星。怎么可能斗不过一个小小的盗贼,一个冒牌的知县? 他就像一个输光的赌徒,明明已经一无所有,却还是想要找来筹码翻本。他目光在刘家一家三口身上转来转去,想要找到突破口。很快,他的目光就停留在袁雪衣身上。 刘安已经完全进入了父亲的角色,与假刘朝佐哭的撕心裂肺。刘家的女儿也抱在自己便宜爸爸身上,还用自己粉嫩的脸蛋蹭着爹的脸,还嫩声嫩气说道:“爹爹不疼,爹爹不疼。” 可这刘家的侍妾,却站在那一动不动,离假刘朝佐大概有三步左右的距离。而且仔细观察也能发现,她看那刘朝佐的目光中,并无什么情义,倒似是充满了仇恨。 是了,她是刘朝佐的娘子,虽没有大妇名分,却是刘朝佐唯一的女人。刘朝佐连妾都不曾纳,看来两人感情不错。如今自己的丈夫被这个男人杀了,还冒名顶替,她不恨才怪?再说若是认了这个丈夫,不是还要与他同房? 他知道袁家是江右大族,这袁氏平日行事端正,是个极守礼法的女子,决不是水性扬花之辈。若要她去陪着别的男人做出些什么来,怕是比一刀砍死她才难过。她身上这素色大袖衫,不就是替死鬼丈夫穿孝?她就是自己翻盘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刘勘之不理段之廉等人,而是盯着袁雪衣道:“袁氏。你来认一认,这个男人是不是你的相公。你可要想好了,此事关系到你的名节,可不能胡说八道。若是你认了他是你的相公,今天晚上,你们就要同房。” 吴桂芳等广东文官各自摇头,这样的说法,已经近似无赖。这刘勘之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怎么却似个泼皮一般,连这撒泼打滚的手段都用出来了?这还能不能给当官的留点脸? 那袁雪衣本是出身名门的闺秀,平日循规蹈矩,当初与刘朝佐那段孽缘,让她进了刘家这个寒门。因是私奔,连个名分都没有。 可不论如何,那都是自己的相公,是相伴自己的良人,是自己后半生的倚靠,也是她的希望。听到丈夫的死讯后,她的希望破灭了,自己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她甚至想要一条白绫,随丈夫而去。可是有女儿在,自己又如何死的起? 刘勘之说的那事,她如何想不明白,自己难道能让这个男人来占自己的便宜?她又如何不想给丈夫报仇,当堂指认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自己的丈夫,应该把他千刀万剐!可是公爹的咳嗽声,女儿的哭声,如同利刃一样,钻进自己的心里。 她又想起公爹说的话“这里是衙门,是鬼门关阎王殿。咱们一家三口死在这里,也没个外人能为咱们做主。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刘家的孙女想。” 她再看了一眼那可爱的女儿。这个可爱的小精灵,自己的开心果。如今正挂在杀父仇人的脖子上,叫着爹爹。 她对自己的爹没有印象,只当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爸爸。这真是个小可爱,她一边在李炎卿脸上亲着,一边大叫道:“我爹不是坏人,你们不要打他。” 她轻叹了口气,真是好想抱抱她,再亲亲她。不管自己受多少苦,遭多大的罪,只要抱着女儿,就一切都好。可惜自己今后不能再和她在一起了,自己的公爹可以认下这个儿子,女儿可以认下这个父亲,自己却不能让他做自己的丈夫。江右袁氏的女儿,怎能失节。 “乖女儿你不要怪娘狠心,实在是我不能和一个强盗生活在一起,今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她心内默念一声,两行清泪自眼中滚落。自从知道丈夫死讯后,她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可一想到与小宝贝阴阳两隔,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她的纤如葱管的手指一指刘勘之“住口!我相公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如此酷刑折磨于他。这几日里,又多方纠缠,要诱我失节。又用言语威胁,说只要没有得到我,就不会放过我相公。我无力为相公复仇,就到阴间去告你!” 她又朝李炎卿道“夫君,这是刘门的一点骨血,今后你要好好待她,妾身今日既然见了相公,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说完这话,她猛的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来“刘勘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贼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举刀朝着自己的胸前直刺下去。 第315章太阿倒持(三) 她这举动大出所有人意料,众人不等反应过来,她的刀已经刺入自己胸膛。可是这刀刚刚刺入,就有一名东厂番子打了一粒石子出来,正中那柄短刀,将刀打成两断。 又有两名番子猛冲上去,左右制住袁雪衣的手,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李炎卿大惊道:“快救我娘子,不能让她死啊。” “娘。”刘贞儿见此情形,也吓的魂不附体,只是扑过去抱住了娘的腿。 “来人,快救人啊!”段之廉高声喝道:“谁懂医术,赶快救人。” 洪四妹迈开两条长腿三两步蹿过去,将袁雪衣抱在怀里。她医术倒不怎么高明,不过杀人杀的多了,久病成医,于急救上倒也有些见识。 “放心吧,伤口没多深,这女人死不了。不过她的衣服,全是用针线缝起来的,想要处理伤口却不容易。真是可怜啊,一个弱女子,只能用这种办法守着贞洁,也不知道防的是谁。” 这些人方才都听到了袁雪衣对刘勘之的指控,再听说这女子的衣服居然全都用针线缝合,大多起了同情之心。大家脑补一下,也能感觉出这其中的凶险。 一边是病夫弱女,丈夫还在监中。另一边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国朝巡按,百般欺凌,虎视眈眈。这女子随身带刀,又将衣服这么缝合,想必是存了舍命守贞之心。 这其中的凄惨与艰险,非语言所能形容。那刘安却是捶胸顿足道:“老天无眼,老天无眼。我这么好的儿媳妇,却受了这样的磨难。我说为什么她这些日子连饭都不敢吃,只吃些瓜果,原来是防着有人下药。老夫宁可一死,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说着话,他就向刘勘之那边撞过去。几名东厂番子急忙拽住这老汉,不让他伤到巡按。可是拽的住老的,拽不住小的。李炎卿却一声大吼,猛的朝刘勘之扑过去。 他身上血迹斑斑,腿又似乎不大灵便,谁也不曾防他。哪成想这位刘知县如此勇猛,这许多伤势却不能影响他,只见他势如疯虎一般扑过去,将刘勘之按倒便打。 刘勘之这人乃是个刚正之人,于私德上十分讲究。虽有龙阳之好,却不曾染指过别人的妻妾。再说这刘家人是自己的杀手锏,他还想维持一个青天形象,跟不可能去撩拨。 事实上,他这段日子,也不过是与这肺痨老人交谈,冒着被传染的风险,为对方开解郁闷,并承诺为他们出头。怎么这女人竟不惜用性命来诬陷自己?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这袁雪衣用的这死谏的手段,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纵然是苏秦再世,张仪复生,又怎么说的明白。他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盘算该如何解决善后时,那边李炎卿已经如同一个受到奇耻大辱的丈夫一般,扑过来替妻子主持公道。 刘勘之本来就没有和人撕打的经验,更别说完全无备,结果一下被李炎卿按在地下,骑在身上猛打。一时间,他连招架都做不到,更别提还手。 那些刑部的捕快本来想上来救主,哪知高进忠冷哼了一声“怎么?人家丈夫替老婆出头,打一个调系逼间良家妇女的败类,还有什么错了?咱家看看,谁敢放肆!小的们,保护刘知县。” 那些东厂番子也不用动手,只把那眼睛朝这些捕快一看,这些捕快就觉得两腿发软,没人敢动一动身子。只听得巴掌声响,惨叫连连,吴桂芳终究仁厚,朝高进忠道:“算了吧。我看刘知县的气也该出了,左右他娘子没真吃亏,还是不要闹出人命来为好。” 高进忠点头道:“一切全听大帅吩咐。来人啊,把他们拉开,让刘知县歇一会。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打人,也真难为他了。” 几个东厂的番子凑过去将李炎卿架开,只是这些人似乎只善于动刑,不善于拉架。拉扯之中,刘勘之又惨叫了几声,不知是中了谁的阴招。等到把李炎卿架到一边,刘勘之那边却已经是官袍被撕拦多处,乌纱消失无踪,一张英俊的玉面遍布伤痕,鼻口往外淌着鲜血。 “反了,简直是反了。罪犯敢殴打朝廷命官,这简直就是目无方法。来人啊,快把这个贼人给我拿了,我要带他到三法司论罪。”刘勘之想要爬起来,却一时动弹不得,只的躺在那发号施令。 “够了!”吴桂芳却霍然起身,这位八风不动的老帅,似乎真的要发一次威了。“刘巡按,你最好还是想一想,该当如何向朝廷交代吧。身为朝廷风宪,却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行为,老夫对你无话可说。只有将此事据实上奏,请天家裁度。” 高进忠道:“不错。咱家的东厂,也有侦缉百官之责。今天这事,咱家只好如实记载,请冯公公那边定个章程,是不是能让你这样的人,在官场上继续横行下去。” 徐天鹏是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已经在那口沫横飞的比画起来“我跟你们说啊。我说我们南京当初闹的那个彩花大盗怎么一直抓不到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当时据说侦办此案的应天府丞,就是刘家的好友。想必某大盗就是靠这个关系,才逃脱了这恢恢法网。这次回了南京,我可得跟我爷爷说说,好好查一查这个案子,说不定能揪出一个害群之马来。” 段之廉早就看刘勘之不顺眼,干脆骂道:“斯文败类,简直是斯文败类!刘巡按,你的为人,老夫今天总算是看清楚了,我等羞于你为伍。” 洪四妹这边将袁雪衣交给了几个禁婆扶到内宅去抢救,自己过去抓起刘勘之,二话不说就是一顿耳光打过去。边打边骂道:“我这下是替袁娘子打的……这下是替我男人打的……这下是替香山父老打的……这下是替……没道理,就是想打你。” 等到一顿连珠耳光打过去,她猛的一脚将刘勘之踢了个跟头,一把扶起李炎卿,另一只手抱起刘贞儿。“我要带这一大一小去照顾他们的娘子和娘亲,谁要是敢阻拦,就是与我们夷州宣战!咱们走。”说着话,就那么径直冲出二堂,直奔内宅。 刘勘之那边似乎想命令部下将这两个胆敢冒犯自己的男女拿下,可是张了张嘴,没发出什么声音,反倒是吐了一口鲜血,接着人就昏了过去。 第316章太阿倒持(四) 洪四妹这一走了之,二堂内的衮衮诸公,你看我我看你,倒不知该如何收场。还是吴桂芳道:“今天的事,不许外传。谁敢泄露半个字,别怪老夫不客气。这事要是闹大了,咱们这些做官的,也就不必出来见人了。” 他又朝刘安道:“老先生你只管放心,令郎是朝廷的忠良,老夫不会让他白吃亏的。从即刻起,他已经官复原职,继续做他的香山正堂。日后么,老夫自有安排,不会让他失望。至于刘勘之的事,老夫修本进京,重重参他一本就是。” “多谢大帅,朝廷有青天啊。”那刘安配合的十分默契,在那不住的磕头行礼,那一阵阵咳嗽声,倒让这些文武十分不好意思。吴桂芳一指崔佑之“你是叫崔……崔什么来着。把老人家扶下去,赶快开方子抓药,给老先生治病要紧。所有的开支全走巡抚都察院的帐,不要怕花钱。” 他又看了看刘勘之,面上露出鄙夷之色。“把他带的随员喊来,让他们伺候自己的主官。我看他年轻力壮,吐点血也没什么大不了,应该不至于有事。年轻人,受点磨练是好事。一切看病开销,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广东地小民弱,没有财力为他这等人物看病。” 说完这话,由他带队,领着这些广东文武直奔广州而去。一场轩然大波总算暂时告一段落,香山的公人迅速的接管了整个衙门,李炎卿的那些爱妾也都从外面扑进来看相公。至于刘勘之和他的部下,连同他们的行李都被丢到了大街上。 那能痴双手插腰,不可一视道:“滚出这个衙门。谁敢回来,见一次打一次,敢和我们县太爷作对,简直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马上给我滚出香山,否则爷爷看见你们,没你们好受的。” 他们不滚出香山也不行啊,眼下这些人在香山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有一家客栈肯收容他们,也没有一个商人肯做他们的生意。这个巡按队伍,已经被香山孤立起来,那些谷字都的百姓,朝他们指指点点,还有人举着锄头怒目而视,再不走,恐怕就未必走的成了。 可怜刘勘之挨了一顿臭揍,又吐了血,身体本就虚弱。可是连休息都做不到,就从香山没命价的跑到了广州。结果广州方面对他们的态度也十分冷淡,馆驿安排上十分简陋,连请医抓药也不容易。 更要命的事,不知道是谁挑的头,居然开始告这些巡按部下的黑状。说他们利用巡按广东的机会中饱私囊,敲诈勒索。内中又有从强夺民财到逼间民女等状纸,称的上花样百出,无所不包。 按上面的描述,刘勘之和他的那些部下,才是真正的土匪。几乎是五毒俱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而段之廉的提刑按察司态度也出奇的强硬,一反官场常见态度,对于这些状纸十分认真。经过反复核查,认真调研,得到的结果为:证据确凿,居然真开了捕票拿人。 他们没有权力抓刘勘之,但完全有权力抓刘勘之的部下。不到几天的工夫,刘勘之身边的亲信随从几乎无一幸免,给他送药的人换了好几茬。只有那位宰相之才的文必正实在找不到什么把柄,还能留在他身边。 那些随了刘勘之前来发财的随员,已经看出了门道,纷纷不辞而别。可怜朝廷巡按,到最后剩下的,不过十几个跑不了的捕快,而几十个护卫王命旗牌的官兵。能称的上随员的心腹,只剩了沙里澄金文必正一人。连那位他父亲派来的老夫子,都已经飘然而去,不知去向。 往日往来不绝的巡按馆驿,如今已经是门可罗雀。那些小吏对刘勘之的态度也是爱理不理,一切按规矩办。这刘勘之日子过的凄凉自不必说,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在这场自己完全占理的斗争中,居然是自己输了。 “不甘心……本官不甘心。”刘勘之这吐血症非但没好,这几日的遭遇,反让他的病更重几分。总算文必正请的郎中得力,这条命无论如何也能保住。文必正劝慰道:“大公子不必如此。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这贼子用卑鄙手段赢了一回,却终究不是正道。假的永远是假的,咱们早晚能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说的好。”刘勘之脸上又浮现出病态的红晕“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我刘家是世家,我爹有许多同僚,我身后还要高相。这个假的刘朝佐,终归是跳梁小丑,成不了大气候。等我回了京师,就要我爹派人查他的底。我就不信,凭刑部的力量,查不出他的跟脚。我要他和他的那些女人,还有广东的这干狗贼,一个也别想活!” “大帅,这事您说咱该怎么办啊。”巡抚都察院内,那些广东的文武大多面带愁容,围着吴桂芳要章程。大家都不是傻子,完全能想明白刘勘之不大可能用这种手段来诬陷一个朝廷命官。 刘勘之的为人他们也知道,这人不是个无的放失的。他说这个刘朝佐是假冒的,至少也有八成的把握。 只是这假刘朝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连真刘朝佐的一家都买通了,帮他圆了这个假身份。眼下的情形,大家手里都拿着东印度公司的股票,若是承认他是假的,自己也就成了同伙。 可如果不承认他是假的,刘家可是刑部的人。如果从刑部方面查出刘朝佐的问题,自己这些人还是不能摆脱罪名。搞不好的话,还会越陷越深,到时候连摘都摘不出来。 今天能在这开会的,都是广东方面大员,也都是吴桂芳真正的心腹。会议内容关系到这个小团体每一个人的利益乃至生死,倒不怕走漏风声。 吴桂芳道:“老夫当初打通崔佑之这条线,没想到却有了这个收获。刘朝佐是我捧起来的明星知县,是咱们所有人的好朋友。更重要的是,我们和他的纠葛太深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他是真的,他也必须是真的。” 第317章接收(一) 段之廉道:“我回衙后,已经调阅了他的履历,却也看不出什么来。布政衙门那边,似乎也看不出破绽。” “那个履历我也看了,太简陋了一些。存档还可以,用来应付刑部的检查,就差了火候。”吴桂芳俨然身处中军帐中,发号施令,运筹帷幄。当然这一仗的凶险,比起他过去剿倭寇杀盗贼,要严重的多。 “你们这几天什么都不用干,就给我干好这一件事。反复会勘刘朝佐的履历,从头到尾,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发现问题之后,马上报上来,本官自有处置。” 这些人本是朝廷在地方上的藩屏,若是以往发现这等假冒县官的大胆之徒,自然是不管他那许多,直接拿了再说。可眼下,大家与这个假刘朝佐牵扯太深,彼此之间利益纠葛根本就分不开。最要命的是,自己的前途乃至生死,都与这个假刘朝佐绑定在了一处。 现在谁要揭这个锅,就是砸广东官场所有人的饭碗,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因此大家也只好拿出全部精神,把生平所学用在查漏补缺,帮刘朝佐完善档案,确保万无一失上。 段之廉做久了提刑廉访,久历刑名,经验比所有人都丰富。他拈髯沉思道:“咱们做这些事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真正的刘朝佐,他到底埋在哪啊。万一被人挖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你是说,我儿埋在山东?”县衙内宅之中,刘安已经换了身崭新的衣衫,服饰华丽,用料考究,一副老太爷的派头。李炎卿在下首位置站的笔管条直,怎么看怎么也是个怕老子的孝顺儿子。 “回爹的话,正是如此。刘兄当时促遇匪人,未及反抗便遭不幸。在下虽然为他报了仇,可是事态紧急,却是来不及妥善安置他的尸骨了。” 刘安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整个人蜷曲成了个虾米。李炎卿急忙过去,在他后背轻轻捶着,殷切道:“爹,您老人家感觉怎么样?若是不舒服,我这就派人去请郎中。孩儿在京师是开过药铺的,也懂些医道,要不要我帮您开个方子?” “不必了。”刘安的咳嗽略微舒缓,目光黯淡,老泪纵横道:“朝佐,我可怜的儿子……当初你大哥走了,如今你也去了。真是天要绝我刘家香火,老夫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如果有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放过我可怜的儿子吧。” “爹,您也不要太难过了。生老病死,再所难免。朝佐兄的遭遇,我也十分痛心。不过咱们还是得往前看,万事都得想开一点。要不要我让人下碗面给您?” “大老爷,老朽不过乡间一老翁,没有什么见识。一无财二无势三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交好友,对你没什么威胁。你若是想要我的命,只管拿去。但是贞儿是拿你当亲爹看,还望太爷手下留情,留她一条活路。” 李炎卿的举止依旧是那般恭顺“爹,您说什么呢。您是我的父亲,雪衣是我的娘子,贞儿是我的女儿。我对你们每一个人好,是应该做的。我还要和雪衣给刘家舔个丁,留个后呢。若是儿子做的有什么不到之处,您老人家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孩儿不敢有半句怨言。” 刘安连连摇头道:“太爷,老朽万死不敢。当初在刘勘之面前,咱们只是演了一场戏。如今没了外人,咱们这戏是不是就可以停了。” “别啊。爹您怎么了?咱们可是父慈子孝,万民的表率。要是在您老面前没了规矩,万一让有心人知道了,就该说我不孝严亲,是大不孝了。再说了,我们必须得学会,习惯成自然。不管对我还是对您还是对雪衣,这场戏都得演下去,演一辈子。您老人家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您就把我当成朝佐兄……哦不,应该是,我就是刘朝佐。我是您的儿子,您找您儿子要东西,不是天经地义么?儿子给咱刘家已经挣下一份天大的家业,保证将来贞儿出嫁时,有足够风光的嫁妆。也保证您老人家衣食无忧,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雪衣将来也不会再受苦,保管她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刘安叹了口气,忽然道:“你那两个儿子,为什么不取名字?可是等京里那位大贵人的女儿来取名?你与朝佐在这事上,简直是一般的混帐。只可惜,朝佐没有你的命数好。当年一个袁氏,就让我刘家焦头烂额,你却找了一个比袁氏家世更为高贵的女人。是福是祸,说不准,说不准啊。” “爹,您只管放心,儿子我降的住女人。我保证她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咱刘家的儿媳妇,她生的孩子都会姓刘,继承咱们刘家的香火。咱家里的几个女人,也与雪衣一样,都是您的儿媳妇,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您只管说,动家法也行。” 刘安心道:这假儿子的手段,倒是比自己的亲儿子厉害多了,或许自己刘家兴旺发达的希望,还真就寄托在他的身上。在江西自己吃苦受罪,连看病都用不起药。反倒是在这个假儿子这,吃穿用度,仆从排场,终于讲究起来。 他内宅的女人,也都前来拜见老太爷。这个小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在内宅里收了这么多美眷,环肥燕瘦各有胜场。听说其中,还有杀汉人不犯法的番邦女土司。 这些人对自己倒是恭顺,一个个像是亲儿媳妇那么孝顺,不过她们眼里的那份戒备和敌意,刘安也完全看的出来。这个内宅,不太平啊。 那些女人中,大多是会武的,若是自己真的在内宅摆老太爷的谱,怕是很快就会旧病复发,不幸亡身。 眼下自己这一家老少的处境看似从地狱到天堂,可实际上,根本没摆脱危险。毕竟自己知道这个假知县的根底,他们随时可能化身要命阎王,前来杀人灭口。自己一把年纪,死也就死了,可是孙女和儿媳,她们不该死啊。 这时,只听李炎卿道:“爹。雪衣她的伤势虽然好了些,可是整个人精神还是不太好,儿想去看看他。” 似乎这便宜儿子,方才不止一次提到了儿媳妇袁氏。难道他对自己的儿媳起了歹意?这个畜生!难道夺了自己儿子的身份还不够,连他的娘子也要染指?可是转念一想,他既要做刘朝佐,这袁雪衣不是他的女人还能是谁的。 自己刘家需要血脉,需要重振过去的家业。自己还有两个真儿子,在这假儿子的靠山控制之中。雪衣虽然孝顺,但终究只是个儿媳,儿子才是自己的一切。再说这人也算富贵,或许是个好归宿吧。 刘安在想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儿啊,爹有件事,想要求你。” 第318章接收(二) “爹,您要出家?可是孩儿有什么事做的不好惹了爹生气?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千万不能出家啊。您说您要是一出家,不得让所有人戳我的脊梁骨么。孩儿还有什么脸见人。” 李炎卿知道,自己要想长久把身份隐瞒下去,这一家三口,就必须全都笼络住。这其中最大的难题,其实还是在袁雪衣身上。 这女子外柔内刚,居然选择自尽这种手段咬了刘勘之一口,既是变相示恩于己,也是借机保全名节,不想和自己同房。 若她真是个腰粗如水桶声若铜钟的黄脸婆,他倒也不动什么心思,任她自生自灭,多给些银子买个安心。可这袁雪衣是姿色能和张若兰一较短长的人间绝色,又是出身江右名门的大家闺秀,自己哪能放的过她。 不过这女子确是个坚贞的女子,根据洪四妹等人的专业判断,那一刀她是存了死志的。虽然香山这地方的外科医生远比内科医生手段高明,东厂番子出手及时,保她性命无碍。可她这几天依旧不怎么肯配合治疗,每次自己前去探望,她更是一语不发。 初时是用那杀死人的目光瞪着他,可后来发现,男人却趁机盯着自己的美眸看,如今索性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想来要玉成这桩事,最后还是离不开便宜老子刘安帮忙。自己连做了几天孝顺儿子,带着老爹又是游香山,又是看产业,他怎么也该有所表达吧。 但是这老汉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说出要出家来?自己堂堂一个香山父母官,爹出家做了道士,这算什么?若是有人拿这个事做起文章,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刘安倒是十分平静,为李炎卿解释道:“老朽与龙虎山的张真人有些交情,我这个病若不是张真人给了个方子,也坚持不到现在了。他劝过我,要想好,就是得出家,跟他去学道。我不过是放心不下家里,所以才迟迟不动。如今你也发迹了,我也就放心了。这红尘俗世没什么牵挂,终于可以放心的去修道。只是要捐助龙虎山一笔香油钱,这笔款子数目不小,不过以你的财势,准备这么一笔款子,应该不成问题吧。” 他又看了看李炎卿“你待我很孝顺,与亲生儿子比,也没什么不同。你的侧室,待我也很孝顺。本来我也想享几天清福,过几天老太爷的日子。可是我这身子骨不中用了。若是不跟老天师去学道,怕是活不了几年。到时候你又得在家守孝,白白耽误了你的前程。不如就让我学道去吧,从此你也可以安心做官。只盼望你善待你那两个兄弟,更要善待贞儿。那孩子出生不久,朝佐就进了京。她对爹没什么印象,就拿你当成她的亲爹,希望你要好好待她。至于袁氏,那是你的女人,我不管。不过她是个苦命人,你别让人欺负她。” “孩儿记下了。既然爹爹心意已决,孩儿也没什么话好说。您需要多大的款子只管开口,孩儿一定为您筹措稳当。” 刘安这也是无奈之举,借着这个由头,彻底了断自己和这个便宜儿子的关系。假的永远不是真的,这种父子会的戏演下去,对双方都可说是一种折磨。这位大老爷在县里发号施令惯了,对自己这个老朽扮孝子,心里想必也不痛快。 而袁氏那边,自己这个公爹在,她无论如何也厚不起脸皮,和这个假丈夫合衾同房。如果这种日子再过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县令一翻脸,自己一家还是要死。 再说大明有着官员丁忧制度,而这位县令所图者大,背后又有强援,想必是不想被丁忧牵扯,而影响仕途。这样自己出家,对彼此来说,都算个好办法。 自己这病离不开营养,以往刘家家境贫寒,连刘朝佐进京赶考,都是靠卖了自己老婆最后的首饰才凑出的路费。想要买些上好的补品,只能有心无力。就算袁雪衣不吃不喝,也拿不出那么昂贵的药费。 可是李炎卿在香山一手遮天,这次斗倒巡按之后,身价涨了何止百倍?那些商人讨他的欢喜还来不及,哪还敢再来撩他。送礼慰问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听说老太爷需要补品,各色珍贵补品流水般送来,简直让刘安当饭来吃。 有了这许多补品吃下去,又加上郎中开的方子得法,刘安的病倒是暂时控制住了。不过这病没有除根,将来还可能复发,以三千两银子送走自己一个病鬼,想来这假儿子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李炎卿听了这个数目,果然是连犹豫都没有,点头道:“三千两数目不小,不过既然爹爹一心向道,孩儿也不能耽误了您老人家得道飞升。这笔钱我来出,不过我还是想您多修养一阵,等身子好点,再去龙虎山求那长生大道也不晚。” “你的孝心老夫知道了,不过事不宜迟,我还是想尽快启程。你和袁氏的事,也抓紧办了吧。她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傍身,日子过的也很辛苦。早点让她给刘家生个后代,对她对你对刘家,都是好事。” 刘安已经想开了,如今自己一家全在香山掌握之中,还能反的了天么?只要他想要占有袁氏,袁氏就飞不出他的手心,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说,刘家的家业比起一个儿媳妇还是重要多了,只要将来刘家能成为名门望族,这个假儿子真实身份,反倒不重要了。 “袁氏出身江右名门,家里很有些名望,嫁到咱家也算是下嫁。更别说这几年没名没分的跟着你,吃了很多苦。今后你看在朝佐面上,对她高看一眼,不要让她受了委屈,她是个可怜人啊。” 刘安想起儿媳妇的孝顺,忍不住开口为她求情。最后又道:“你这内宅里没有省油的灯,你多上点心,不要让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老朽纵死九泉也能瞑目。” 第319章接收(三) 李炎卿的内宅确实没有省油的灯,眼下已经分成几个派系,称的起山头林立。柳叶青与李炎卿算的上共过患难,又有花惜香这个强势师姐为谋主,在家中自立一派。洪四妹则是钱多人多,又有夷州从五品安抚使的身份,别看是个寡妇出身,反倒是以她地位最高。梁宝珠又是她的臂助,在内宅中同样呼风唤雨。 秦蕊珠与李炎卿一起办公,开创香山局面,功不可没。即使李炎卿对她也礼让三分,又管着官印,身份自不必说。两人总能在签押房玩制服以及办公室激情,论宠爱,她也不可小看。 至于晴云暖雪,这两个小丫头代表的是张若兰的势力。在内宅之中,俨然就是钦差大臣。再说又是并蒂莲花还有心灵感应,李炎卿经常把她们弄来姐妹联床,恩宠有加。 这几路势力平日里少不了明争暗斗,争风吃醋。可眼下袁雪衣来了之后,这几路人马却暂时放弃争斗,改为联起手来,对付这个大婆子。 她们也知道自家男人的身份有问题,李炎卿光复香山之后,这些女人很是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她们不在乎他是冒名知县,在乎的是自己居然不知道他是冒名知县,这到底有没有拿自己当成他的枕边人啊。 一屋子女人哭哭啼啼,在那发出严厉控诉,一声声“我怎么跟了你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简直让李炎卿恨不得马上死给他们看。 多亏柳叶青解围,她假装自己不知道李炎卿的身份,在所有女人中就她骂的最凶。又在李炎卿身上乱打一通,还收拾行李要回巫山,直到李炎卿跪下拉着她们说好话时,她却又是第一个软化,表态原谅相公的人。 她是跟李炎卿同过患难的,连她都不知道这男人的真实身份,其他人似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口气也就出了大半,再加上花惜香在旁道:“这事确实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大家也觉得颇有道理,没了什么怒气。 梁宝珠如今肚子里连孩子都有了,什么身份哪还顾的上,反倒是关心起李炎卿来“这事可不能让我爷爷知道。我不管相公的名字叫什么,总之是我的相公就好了。即使你们都走,我……我也不走。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晴云暖雪也软了下来,反倒对李炎卿道:“你可不能让小姐知道这事啊。要是老太爷知道了,那就麻烦了。” 其他人觉得若是自己不肯原谅,不是把男人便宜了这几个小蹄子?左右自己都是他的人了,难道还真能为这点事就一刀两断么?最后不过是几个女人提着李炎卿的耳朵道:“今后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对我们说。如果敢瞒我们,有你好看的。”这才不了了之。 这些女人既然原谅了李炎卿,心思就又都用到了对相公的争夺上。这袁雪衣是正牌刘朝佐唯一的老婆,连孩子都生养了,虽无大妇之名,却有大妇之实。她若是进了内宅,大家头上就都了个管制,真被她拿了大权,谁有好日子过。 若她是个黄脸婆也就算了,可她偏生是个绝色美人。模样气质内宅之中无一人能望其项背,除非京里那位张大妇出手,否则没人是她对手。江右袁氏又是名门望族,这可是个强势的敌人啊。 这几天虽然袁氏只在养伤,并不曾掺和到内宅的事里。可是李炎卿一天几次去探望,那份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几个女人少不得在刘安面前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出她有什么劣迹,最好是拿住她一点把柄,好教训教训这个大家闺秀。 “孩子,雪衣是个好女人。她这几年为朝佐守身如玉,又在家里操持家务,乃是一等一的贤妇。她对的起刘家,我也希望刘家能对的起她。” “爹,您老人家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让雪衣吃亏的。” 李炎卿给刘安磕了个头,转身出屋时,嘴边露出一丝笑容。这老汉倒是个解人,他提的这个方法,算是解决了自己的麻烦。要不然以他的身体,万一几年之后一命呜呼,自己难道还得丁忧三年么。 等他出了屋,却见贞儿蹦蹦跳跳的过来,脸上堆满甜美的笑容:“爹爹,贞儿要抱抱。” 李炎卿对这小可爱倒是十分喜欢,或者说,整个李家内宅里,也找不出一个人不喜欢贞儿。这真是个上天赐下的小精灵,是所有人的小可爱。每一个女人都不喜欢袁雪衣,可是每一个女人都喜欢刘贞儿。 刘贞儿不但真拿李炎卿当爹,也拿李家的那两个儿子当了自己的亲弟弟。这几天她没事就与两个弟弟在一起玩耍,居然负担起了姐姐的工作,主动帮着姨娘照顾幼弟。 李炎卿对她也十分宠爱,简直把小丫头当小公主一般疼爱。即使真的刘朝佐,也未必能如他那般疼爱女儿,至少穿着官服让女儿当马骑,在地上爬了一圈又一圈,这等事刘朝佐多半是做不出来。 贞儿骑了几圈,乐的哈哈大笑,花惜香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袁雪衣,拍了拍手微笑道:“宝贝,跟花姨出去玩,让你爹和你娘聊几句好不好?” 看着花惜香把女儿抱出去,袁雪衣方才那张笑脸,又变成了冰霜。将眼睛一闭,身子转了过去,只用后背对着李炎卿。 “娘子,你的伤怎么样了?”李炎卿倒是不在意这女人的态度,坐在床边,很自然的拉住了袁氏那纤纤玉手。“娘子,你似乎瘦了。这样清减下去,可是不成啊。” 袁雪衣身子下意识的绷紧了,如今房中只有自己两人,难道这狗贼要对自己无理?她除了确定自己丈夫的死讯外,就没与李炎卿说过话。可是他越来越放肆,居然敢对自己动手动脚。 忍不住的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射出两道如刀锋般冰冷无情的目光。“放开我,滚出这个房子。你如果敢用强,我就自尽。” 她的语气并不激动,但是声音冷的像冰,她的心很决绝,自己堂堂江右袁氏之女,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 “娘子,你不必如此。其实我今天过来是告诉你一见事,你袁家的人来了,你若是伤势已无大碍,是不是去和家里人见一面?” 第320章接收(四) 家里来人了?自从袁雪衣与刘朝佐私奔之后,家里为她修了个衣冠冢,算是没了这个女儿。除了一个胞兄和那心软的母亲抽冷子接济一下自己,家族与她并无什么联络。怎么现在居然有人会来见她? “那人叫袁振宗,不知道娘子认识不认识。他名刺上写的是江右袁氏之人,见了面就叫我妹夫。若是娘子不认识,那多半就是个冒认的拐子,我吩咐衙役把他抓起来送到澳门做苦役去。” “不要。”袁雪衣再如何端庄自持,现在也保持不了镇定。袁振宗是她的亲胞兄,在家中与她的关系也最好。这几年里,这位兄长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衬自己,抽冷子给自己一些救济,才保证自己一家没流离失所。她只好放下身段,哀求道:“他真是妾身的兄长,还请大老爷高抬贵手。” 李炎卿趁机在她的手上捏了一把“原来如此。我说这个地方是我说了算,没人敢不要命到来骗我。既然是自己人,你们去见一面吧。” 见面?袁雪衣心里忽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自己的胞兄向来最疼自己这个妹妹。眼下朝佐已亡,自己留在香山衙门,随时都有危险。不如就让自己的大哥把自己带离香山,再寻个尼姑庵堂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李炎卿见她答应见面,领着她来到书房。那边也有人将袁家大公子领来,兄妹相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李炎卿道:“内兄既然来了,就不要走。我吩咐人去外面订酒席,好好款待兄长。”说完话,就自顾出去,留他兄妹说话。 袁雪衣一瞬间甚至有一种冲动,对自己的大哥说出全部事实,让大哥来救自己。可是不等她张口,袁振宗却已经抢先开口道:“妹子,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咱爹托我给你带个话,成亲的事他老人家过不来,就由小兄全权代理。你的陪嫁我都带来了,虽然算不上十分体面,但是眼下咱家的岁月不好,只好委屈了你。” “成亲?”袁雪衣一头雾水,什么成亲,谁跟谁成亲。自己都被家里宣布死亡,又哪来的陪嫁。 袁振宗道:“自然是你与妹夫成亲啊。妹夫说了,要为你补上个仪式,在香山热闹热闹。说来他倒也是个有心的人,不枉你跟他吃了这几年苦。虽然说是做侧室,不过也比没名分强啊。你跟他毕竟共过患难,将来只要能生了男丁,不怕在家里地位不稳。” 袁雪衣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微微摇晃,急道:“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京师里张相爷啊。他老人家托人给咱家带了话,说是他闺女要给朝佐做正房。要说咱袁家也是望族,可眼下……形势比人强啊。爹他老人家也点头了,其实他老人家也一直惦记着你呢。不过过去刘朝佐什么都不是,自然配不上咱袁家。现在他是七品正堂,又攀上了张家这棵大树,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勉强也就可以认下了。我本来带了陪嫁,就是要去江西接你,带你到香山来寻夫。没想到你却被人带走了,我这又一路追到香山来。听说妹子你前几天差点寻了短见,你怎么这么傻啊。” 他看看外面,压低声音道:“你跟他吃了这么久的苦,现在该是享福的时候。若是就这么寻了短见,不是便宜了他家里那几个女人?妹子,听哥一句劝,你不能再像过去那么老实了。” 袁雪衣只觉得五内如焚,眼前金星乱冒,忍不住道:“大哥,你听我说,他不是……” 可是不等她话说完,袁振宗已经接过话来。“他就是。”他这次干脆推门在外面看了看,又回来压低声音道:“我妹夫我还不认识?可是他现在是张家的姑爷,他就是朝佐,是我的好妹夫。你最好记住这一点,不要胡说八道。咱们袁家千把条人命,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袁雪衣原本以为自己的大哥来了,就能救了自己。可没想到……她凤目含泪道:“大哥,你的意思是,咱们袁家认了这个女婿?哪怕他要我做妾,你们也答应。还要我给他生儿子?” “妹子,你是个聪明人。这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咱们袁家眼下的日子可不如当初了。这几年家里出了几个事,就你那几个混帐兄弟,他们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不但挥霍了家里好大的钱财,还惹了很多是非。咱家别看现在家大业大,其实就是个空壳子,一推就倒。” 他无奈的摇头道:“大哥我这几年,算是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奈何一个人终究力量有限,眼看咱们袁家就要败了。多亏了朝佐,多亏有这么个好妹夫啊。香山听说要开海通商,只要你肯从了他,再为他生几个孩子,咱们袁家最好可以得十张船引。有了那些船引,咱们袁家重振家业就有指望了。还有,明年咱家有三个子弟要考进士,张家那边放了话,只要你认可做小,会试的事他们想办法。你也知道,咱家好几年没出过进士了,这次的机会不能放过啊。” 袁雪衣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将她心头方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彻底浇灭了。十张船引,三个进士的名额,他们就把自己给卖了。 当年的真刘朝佐得不到家族的承认,如今的假刘朝佐,家里却肯让自己为他做妾,还让大哥送来嫁妆。她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看不到半点光明,连一个倚靠都找不到。 袁振邦又道:“你猜我这几天遇到谁了?张大公子张敬修,张家的大少。我跟他已经交上了朋友,用不了几年,咱们袁家就能兴旺发达。妹子,你也别太死心眼了,该想开点就想开一点。再说了,他肯给你办个婚事,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是啊,这确实是个好事啊。以前贞儿在家乡时,没少被人欺负。不就是因为担了个臭名声么。现在朝佐说的这个想法不错,我支持。”刘安听了这办喜事的消息,居然也点头赞同。并表示要等主持了喜事之后,再出门学道。小可爱不知轻重,只以为那是好事情,在李炎卿肩头上大喊道:“爹爹和娘要拜堂成亲了,以后贞儿再也不是野孩子了。” 第321章接收(五) 这场婚事办的虽然不如当初纳梁宝珠过门时那般豪奢,陪嫁也寒酸的有点不像话,根本不符合袁家江右名门的身份,不过总归还是一场婚礼。而且即使李炎卿有意掩盖消息,不想操办的太大,在香山的各位头面人物还是都到了。 胡静水、徐天鹏、高进忠这些都是在东南能够一手遮天的重要角色出场,让袁振宗笑的合不拢嘴。袁家这些年衰败的厉害,袁振宗自己又迷上了赌博。他本是想靠骰子牌九重振家业,结果却把家里的一块块田地送给了有识之士。 加上袁家科举不利,家里的声望严重下降。前几年江西新巡抚上任时,居然都敢摊请他袁大公子去打叶子牌。这位巡抚大人可是出名的要面子,一场牌局输赢少于五百两银子不打。而跟巡抚打牌,谁又敢赢。 这种赌桌捐献的事,向来是找有钱无权的肥羊来斩。袁家以往可是清贵,如今都堕落成了肥羊,这不就是因为朝里没人么。 在江西的宗族名门中,已经不少人在猜测袁家到底能撑到哪天,还有人已经开始准备接收袁家的遗产。这回自己结交了这些大人物,看谁还敢让自己去打这种窝囊牌。 虽然妹子是做小,但是袁振宗脸上的表情,却似妹子是做皇后一样。张敬修则与徐天鹏等人坐在一处交够接耳,时不时的传出一句“东印度公司……股份……分红。” 贞儿高兴的就像过年一样,她以往在家乡时,没少被人骂做是野孩子。受了不知多少白眼与欺凌,如今自己的爹娘成亲了,自己不是野孩子了,她却是最高兴的一个。 梁宝珠性格柔弱,也最喜欢这个活泼的小鬼头,轻轻抱着她道:“贞儿宝贝,将来你娘要是欺负梁姨时,你可要为梁姨说话啊。” 袁雪衣被两个喜娘搀扶着,送入了新房。她整个人就像在梦里一样,连怎么穿上的吉服,怎么进的新房都想不起来。以往她以为,自己的公爹对自己视如亲生女儿,大哥对自己爱护有加,这些人都是自己最强有力的靠山。 可是为了船引,为了进士的身份,或者说为了自己的家族,自己被他们无情的卖了。 她甚至想过,自己就算真的失了节,也是被这些人联手剥光了衣裳按住了手脚,而不是自己不够坚贞。她趁着梳妆时,曾经找到了两个金戒指,当时她想过把戒指吃下去一了百了。 可是贞儿恰在此时过来,摇着母亲的胳膊说道:“娘今天真漂亮。”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把她这点死志都打消了。 一切为了女儿。她默念了一句,心中百感交集。作为个女人,她当然想要一个体面的婚礼和一个爱自己的相公。不过当初与刘朝佐那段孽缘,让她这一切都成了奢望,反倒是这个假相公,给了她一个体面的婚礼。 别看是纳妾,一切都是按着娶妻的程式来办,张家的大公子列席,也算是做足了面子。而这个男人的卖相不错,对贞儿很好,对自己也很有礼数…… 不过下一刻,她还是把这些念头都扔出了脑海之外。自己可是江右袁家的女人,只能从一而终,不能有辱门风。 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心头一紧,却听李炎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娘子,你久等了。”盖头被掀起,李炎卿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饶是袁雪衣平日冷若冰霜,此情此景下,又哪里还高傲的起来。她羞赧的低下头,露出那如天鹅般完美的脖颈,一双美目只盯着自己的大红凤鞋,不敢对视李炎卿。 即使不曾有目光交流,她也能感觉到对方那富有侵略姓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仿佛要用眼神替自己宽衣解带。他……他怎敢如此无理?论起来,自己本该是他的主母啊,他怎么敢? 她本是个严肃的性子,依她本心,当场就要翻脸。可是眼下自己的大哥正在外面和一群大人物饮酒聊天,俨然也已大人物自居。现在若是新房这边闹起来,那不是打了她的脸。 新房布置的很是喜气,描金宣德炉内,点的是上好的龙涎香。张敬修居然带了一张南京拔步床来送礼,床上铺盖的,都是上好的龙凤被面。即使是那苏杭豪商,也不过是这个势派而已。 当年为了刘家,她卖掉了自己全部的首饰和好衣服。可今天,这些东西全都回来了。首饰匣子里,堆满了她见过和没见过的各色珍贵首饰,京师那位张小姐,还托他兄长带来了全套的首饰头面,那做工和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大明的女人,一生所奋斗的目标,也不过就是一张拔步床和这全套的头面。 箱子里放满了上好的衣服,成匹的绸缎,还有她见都没见过的西洋花露,上好的胭脂水粉。李炎卿年少英俊,家大业大,倒是算的上一个良配。只要她肯从了这个男人,这一切就都唾手而得。就是这个家里,也由的她做主,毕竟那些女人是叫自己大婆子的。 作为一个女人,她如何不想要一份这样的婚姻一个这样的丈夫。尤其这个男人,还肯给她一个名分,而她在刘家吃苦几年,却只是个无媒苟合。今天这场婚礼她没有拼命抗拒,固然有家族和刘安的因素,未尝没有她自己一点小心思。 看看这房中摆设,再想想李炎卿的前程相貌与那如水柔情,自己当初幻想中的婚姻,也无非就是这个样子。可是……可是他终究不是朝佐。 李炎卿一把抓着她的手,牵着她来到桌前“娘子,咱们今天好日子,可该喝个交杯,然后早早歇息吧。”说到此,他手上微微加力“你上次受的伤不轻,正好昂我看看,伤口长好了没有,有没有落下疤。” 听到这露骨的表示,袁雪衣芳心大乱,脑海中一片空白。自己一个弱质女流,怎么是他一个男人的对手。为了贞儿,自己又不能真伤了他。如果他执意用强,最后自己肯定要吃亏。再说在这种环境下,她又能拿出多少力量反抗? “你……你饶了我吧,咱们只做一对假夫妻不也挺好么。”高傲的袁雪衣,终于第一次开口向李炎卿服软求饶。 第322章接收(六) 袁雪衣当初在公堂上之所以用生命为代价诬陷刘勘之,为的就是避免今天这种场面。可是没想到,朝廷的人手段高明,那些郎中医术也高,自己想要求死,都成了奢望。 她知道自己的姿色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麻烦与苦难,即使经过郎中的抢救,她还是想要一死了之。只是那个姓花的女人,那个比魔鬼更可怕的女妖精,她打消了袁氏所有的死志。 “你的念头我明白,你想死,或者想自毁容貌,为你那死鬼男人守着身子,对吧?可惜啊,你若是自己一个人,我可能拿你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不过你一家三口都在香山,你不为自己想想,就不为那个小丫头想想?我花惜香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巫山魔女,从这个绰号,就知道我的为人了。你最好从了我妹夫也就是你丈夫的心愿,本来娘子就该侍奉相公的。你若是想动什么鬼心思,你猜猜,我会对你女儿怎么样呢?” 这个女人太恶毒了,一下子就知道了她的软肋。贞儿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命。只要为了女儿,她可以付出一切。但是这个代价……自己如果付出了,就再不能回头了。 生命中自己只有过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并不是她心中的良配。但是,他终究成了自己唯一的男人。她从小学的就是三从四德,即使失伸是一个错误,她也只能一错到底,从一而终。 她背立自己的家门,宁可背上个银奔而出的名声,没名没份的跟刘朝佐过苦日子,其中情爱成分并无几分,只是从一而终这个观念催动驱使她必须如此。至于自己所受的苦,那就全是自己的命,不能怨任何人。 为了刘家的生活,她不只一次厚着脸皮向自己的母亲伸手。为了刘朝佐发迹,她不惜卖掉了自己最后的首饰帮他进京应考。只希望他能得个一官半职,也算自己将来有了依靠。 只要他做了官,自己的家大概也就会认下这个女婿吧。可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去了。走的无声无息,死的那么惨。 她听了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悬梁尽节。可是贞儿抱着自己胳膊叫娘的模样,又让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狠心。眼下这个花魔女,也是吃定了自己不能寻短,居然要威胁自己顺了这个贼子的意。 龙涎香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李炎卿的语气越发柔和。只是他的手,似乎越来越不老实。万一这个男人现在对自己用强,自己又该如何。或者说,那也不能叫用强,他已经是自己的相公了,大家已经拜过堂了,又怎么能叫用强。 “娘子,你说的什么傻话,哪有新婚不同房的。人说小别胜新婚,我们可是分别了几年的夫妻,这几天,我都会宿在你这。”李炎卿已经放肆的搂住了佳人的香肩“放松一点别紧张,咱们给贞儿再生个弟弟。这也是咱爹他老人家的意思。” 他最后这句话,算是给了袁雪衣致命一击。她这里拼命为刘家守着身子,可是自己的公爹,却希望自己去侍奉这个便宜儿子,自己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不过是个残化败柳的妇人,连孩子都生了。大老爷你身边有这么多女人,何必在我身上苦缠?我对天发誓,不管将来到了什么地方,都不会泄露你的秘密。咱们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好不好,我可以做你的丫鬟、厨娘,我可以为你收拾房间、干粗活累活、我能烧出整桌的酒席,也可以为你清理帐目,总之只要做假夫妻,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这几天对李炎卿不假辞色,今天说的话,比以往几天说的加起来都多。李炎卿越发觉得有趣,整个人反倒贴的更近了些,袁雪衣已经忍不住要尖叫起来,却听李炎卿道: “娘子,你的伤口还疼么?我让她们用的是巫山派最好的伤药给你治伤,这一副药比起咱爹的那咳嗽药怕也不便宜。你也知道,爹的咳嗽药里离不开人参,那东西多贵,你不是不知道。过去的刘朝佐,怕是买不起吧。” “我听朝佐兄跟我说过,他把家里的田卖了,给爹抓了半个月的药就治不下去了。你放心,如今我手里有许多人参,一定能把爹的身体维持这。还有你,那一刀刺的虽然不浅,不过有这么好的药,不会让你的身体上留一点疤痕。” 袁雪衣何尝不知,这男人的财力势力,都非刘朝佐能比。至于相貌五官,还有对自己的柔情,都要强过刘朝佐。可这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自己是朝佐的娘子,不可能侍奉其他人。 “我既然顶了刘老兄的名字,就要扛起他的责任。不管是爹,还是你,还是贞儿,我都会好好对你们的。” 他的语气更加温柔,怜惜的抚摩着佳人玉手。“这是柔弱无骨的玉手啊,可是我却发现上面已经有茧子了。应该是干活累的吧。今后在家里,你什么都不用做,你是我的娘子,只管让人伺候你就行。丫鬟厨娘我全都不缺,只缺你这么个女主人。我的那些姬妾背后都叫你大婆子,这是她们怕你,怕你得了我的宠爱,这个家里的权柄就都归了你。我知道,我的雪衣不是那种悍妇,不过也不能让她们真看扁了你啊。你这几年受苦了,朝佐老兄让你受的罪,就由我来补偿你吧。” 袁雪衣被迫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含泪哀求道:“你在京师,有一个大妇,是张阁之女。那是名门贵女,倾国倾城玉洁冰清,比妾身这个残花败叶强出百倍,公子还请成全我的心意,保全我的一点体面吧。” “若兰很好,你也很好,你们每个人都很好。雪衣,你想想咱们之间如果始终做假夫妻,贞儿会快乐么?咱们只有做了真夫妻,对贞儿才能最好。再说,这也是爹的意思,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一问。” 袁雪衣美目泛红,泪如泉涌。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公爹的态度,是让自己屈服于李炎卿,用自己的牺牲,换取刘家整体的利益。可是这种牺牲对她来说,太大了一些,她根本就承受不起。到底是献出宝贵的清白,换取一个好日子,还是反抗到底,一死相拼,她一时间根本就拿不定主意。 可是李炎卿却不给她纠结的时间,他猛的一把抄起她的双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袁雪衣大惊之下,下意识的抱住了李炎卿的脖子。可随即就用拳头擂鼓似的在李炎卿胸前乱打,口内叫道:“救命……不要……不要啊。” 第323章接收(七) “外面有许多要紧人物在吃酒,若是闹大了,咱们大家没脸。”这一句话,就让袁雪衣叫声戛然而止,她是个要面子的女人,什么时候也不能丢了面子。 李炎卿拿住了她的软肋,将她丢在拔步床上,人如猛虎般扑了上去。凤冠、霞帔,大红吉服,主腰,凤鞋,罗袜,一件一件被男人用暴力的手段扯下来丢的到处都是。 袁雪衣的抗拒已经越来越衰弱,只是目光依旧清澈如水,寒冷似冰。“我恨你……你不是人……你对不起朝佐……不得好死。”她是个知书达礼的女人,学不会那些乡野女人的骂人话。虽然心里恨极,但翻来覆去,骂的也就是这两句。 她却不知道,此情此景之下,这种力度的咒骂,非但没有半点自保作用,反倒让李炎卿凭添了几分精神,越发的放肆起来。 袁雪衣自度躲不过这一遭,索性放弃了抵抗,紧紧闭上眼睛,像个木头般一动不动。只盼着男人就像刘朝佐那样扑上来草草了事,自己只当被狗咬了一口。他那么多女人,只要对自己没了兴趣,自己也就脱了苦海。只是不管怎么安慰自己,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湿了枕头。 可是李炎卿却并未如她想象那般如狼似虎的猛扑上来,相反借着灯光,仔细端详起眼前这造物主的杰作。看着那冰肌雪肤,细腰玉峰,平坦的小腹和那修长的腿,及那双盈盈一握的纤足,李炎卿不由暗自赞叹,除了若兰外,真没见过这等绝色,刘朝佐到底是交了几辈子的好运啊。 不管是生活的折磨,岁月的流逝还是生过贞儿这么一个孩子,似乎都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这个美丽的贵妇以往一直高傲如天鹅,如今终于在自己面前彻底臣服,他自不会三两口胡乱将这美物吞下去。而是安心做起了水磨工夫,拿出了全部的手段。 袁雪衣本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生命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就是刘朝佐。而刘朝佐自己是个略嫌呆板的书生,哪有那么多花从手段。夫妻归房之乐时,也不过是自顾快活,完事后就呼呼睡去,从不理会袁雪衣的感受。 而李炎卿是花国班首的本事,对付这么一个名门闺秀,却是手到擒来。他有心卖弄,手口齐施,将所有的手段施展出来,袁雪衣那雪白的肌肤,不多时已经变成了粉红色。 她与刘朝佐分别数年,未曾与男人有过接触。如今在这种手法的催攻下,哪里还招架的住,不多时已经周身瘫软,四肢无力。如雪的肌肤上布满细碎晶莹的汗珠,让李炎卿贪婪的一阵舔砥。 袁雪衣口内的斥骂,已经渐渐变成了讨饶。而她的身体也背离了主人的意志,开始有意无意的去迎合男人的行动。这让一向贞烈的袁雪衣,羞愤欲死。 “你是魔鬼……你一定用了什么妖法。我……不会这样的。”袁雪衣喘息的越来越急,声音中竟带了几分妩媚,只是她拼命的用理智约束着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被吞噬。眼看这男人的大军已经开始侵略自己的身体,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含泪哀求道: “朝佐已经一无所有,所剩的只有我了。求求你,你已经占了他的名字,他的前程,他的爹,他的女儿。难道你连他的娘子也不想放过?饶了我吧。看在朝佐跟你一场宾主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朝佐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们不能这么做啊。” 她的哀求,似乎有了点效果。男人的身体微微后撤,她暗出了一口气。看来老天开眼,让这强盗最后时刻良心发现。可是她心中,却又莫名的有了几分惆怅。 只是她的惆怅没能持续片刻,男人重重的一记回马枪,将她的贞洁完全轰碎。一声惊呼声中,纤纤玉指在李炎卿背后抓出了几道血痕。 “娘子,你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你越这么说,越让我想要你。是啊,我占了刘朝佐的官职、名字连他的爹都成了我爹,他女儿已经成了我女儿,那么他的娘子我又怎么可能放的过,尤其是你这样的大美人。朝佐兄想看,我就让他看个够吧。” 这一晚假刘朝佐替真刘朝佐完成了丈夫的义务,将袁雪衣几度送上巅峰,拔步床咯咯做响。他将自己诸般手段卖弄开来,让这位贵妇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体面,从抗拒到配合,直到最后,居然主动需索,骑在他身上癫狂。等到天色放亮,李炎卿却是在佳人的哭声中醒来。 虽然已经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但是因为几年未曾有过男人,袁雪衣的动人之处,仍然可以与处子一较高低。被挞伐了一晚的大家闺秀,无论如何也端不起闺秀的架子。 “我对不起朝佐,让我死吧。”袁雪衣回忆起昨晚的癫狂,简直没脸再去见人。这个男人一定是个魔鬼,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否则自己怎么会连那么不要脸的话都说了出来,连那些想都不敢想的姿势都做了。 可是这个男人比起刘朝佐,确实是强多了。不但本事要好,而且对女人也足够贴心。以往刘朝佐不过是只顾自己痛快,根本不管袁雪衣的感受。后来生了女儿之后,他对袁雪衣又冷淡了几分,直到昨天才算是让她彻底享受了夫妻之乐。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失了节,不但身体不再清白,连心灵都已经污秽了。李炎卿却轻抚着她光洁的玉背道:“好娘子,你在胡说什么呢。我不就是你的朝佐么?我现在倒是真要感谢朝佐老兄,把你这么好的女人也给了我。只是他糊涂啊,家里有这么好的娘子,何必出来求什么官职。为了你,便是让我舍弃所有的前程家业,我也不在乎。” 他这番话虽然半句真的也欠奉,但是情话这东西,女人却都爱听。尤其是经过昨晚的几番缱绻之后,袁雪衣若说丝毫对眼前这个男人不动心,纯属自欺欺人。与以往刘朝佐的冷言冷语不同,这男人却肯将自己抱在怀里,说着情话,关心爱抚,最后居然肯伺候她穿衣着袜。 这事与李炎卿看来,是能借着这机会,再与这美妇亲热一阵,可是在袁雪衣心中,却是丈夫对自己的恩宠。要知此时男尊女卑,刘朝佐以往怕她拿出豪门架子,在家中不把自己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于这等事更看重几分。就连下床的位置都有讲究,不许乱了礼数,几时有过这等温存。 饶是她心志再坚,此时却也守不住过去的念头,心内暗道: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两次失节,改嫁为妾。只希望这个男人,能真像他说的那样对自己好对贞儿好,就够了。朝佐若是泉下有知,见怪只见怪到我身上,不要迁怒于别人。 第324章接收(八) 等到穿戴整齐,李炎卿却从外面叫人送了壶热茶进来。为袁雪衣倒了一杯,一脸坏笑道:“娘子昨晚叫了那么多声亲老公,好达达,嗓子想必是干了,快来喝口水,润润喉咙,今晚还要叫给相公听啊。” 袁雪衣一听这话,想起昨晚情景,粉面又红成了苹果,双手捂脸道:“你……你怎么说这种话折辱我。难道是嫌我不够坚贞,说我言行不检。” 李炎卿却抱着她坐回床头“归房之乐,本来就该如此。你那几个妹妹,叫的比你还大声呢。等将来你与她们熟了就知道了,咱们家里没这么多讲究,你若是嫌我逗的离谱就来打我好了。” 袁雪衣只当对方不拿自己当回事,见他如此说,心里才略微放宽了些。她与花惜香一样,都是一旦动心,就不惜飞蛾投火的性子。昨晚的恩爱,加上李炎卿这段日子的水磨工夫,已经打动了她的芳心,从开始惧怕失节于此人,到现在反倒是有些惧怕自己被始乱终弃,没有下场。 毕竟论年纪,自己比他大着两岁,又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他身边美女如云,京师中还有位豪门千金,自己又能算的了什么。若是再拿个架子,怕是真失了宠爱。 急忙道;“都是我不够检点,怎么能怪相……相公。”她说出这个词,脸却红的更甚,低声道:“应该是我伺候老爷喝茶的,这怎么能颠倒过来。我一定是糊涂了,还望老爷饶恕。” 见她面露惶恐之色,李炎卿一把搂住她,干脆以口代杯,硬是喂她喝了茶水。“就叫相公,不要叫老爷。咱家的女人,都是唤我相公的。” 袁雪衣被他这般强灌了茶水,干脆羞的抬不起头来,却觉得心里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竟是双手环着李炎卿的腰,将头靠在了他的怀里。见这贵妇终于被自己征服,李炎卿心中也自欢喜。 只要这个枕边人被笼络住,谁再想拿自己的身份做文章,就势比登天。江右袁家虽然是个空壳子,但是若是利用好了,一样可以榨出些许油水。不管怎么说,先有这么个绝色暖床,就是一大收获。 他趁热打铁,一边搂着佳人,一边仔细的说起了自己的出身。他的口才本就极佳,这可是他吃饭的本事,一刻未曾撂下。 如今拿出周身解数,将自己与刘朝佐如何相识,乃至山东遇匪,一直讲到自己如何在香山施政,如何与张若兰等女子结识一一说个明白。 那袁雪衣靠在男人的怀里,只觉得这男人身上的味道,竟是这么好闻,胸膛又是如此的有力,仿佛在他怀里就能够得到保护,从此什么都不用想,只安心做个小媳妇就好。 心里只是患得患失,惦记着自己已非完璧,他到底会不会在乎这一点,而冷落了自己。于李炎卿说的开头并未在意,可是等到后来,越听却越入神,这故事里的主人公,毕竟是这个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良人。 而且还有一个与自己境遇颇为相似的苦命女人秦蕊珠,一个同样是以完璧之身而入门的洪土司,以及那位远在京师,遥控着自己家命运的张若兰。 这些人的事,由不得她不关心。毕竟自己的女儿,日后是要找张若兰叫娘的。自己不能不为女儿先去了解一下,这为当家大妇的为人脾性。这李炎卿说书的本事不弱,一使出十成的手段,袁雪衣渐渐听入了神。 李炎卿说到最后,又去端了两碗茶来,自己喝了一碗,将另一碗放到袁雪衣手边“这水不凉不热,你喝了正好。” “我……我不渴。我该为你倒茶的。”袁雪衣听到对方与这些女人的经历,心内不住的泛酸。不过一想到自己日后在内宅中可以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又有些许骄傲。只是想到这些女人与他不是共过患难就是同过富贵,甚至还经历过生死。相比起来,自己与他感情最淡,这几日,又是他刻意讨好,似乎自己对他冷淡了一些。 一想到此,她的心内紧张,举止上,就越发的有意讨好起这个男人。哪还敢像使唤佣人一样,把丈夫送来的水随口喝下。 “喝了吧。要不然还要相公那样喂你,可是这一喂啊,怕是咱们要到下午才能出去见人了。”李炎卿坏笑一声,依旧将茶往她眼前一送,看着她抿了一口,才笑道:“你若是口干舌燥,又怎么说你和朝佐兄的事呢?” 袁雪衣的脸一下胀的红了,难道……难道他终究是介意自己不是完身,所以才那么在乎自己的过往。这也是她生平一大恨事,尤其现在见他追问,只当这好不容易到眼前的幸福,却终究如水中花一样,是一场空。 “相……相公,你是不是在意我生过贞儿?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还是让我去做个丫鬟,或者找个庵堂出家吧。” “胡说八道,该罚。”李炎卿却是在她的俏屯上轻拍两掌,打的她一阵脸红,才道:“你怎么把你的相公,看成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你的过去我不在乎,贞儿以后就是我的女儿,我会比她亲爹更疼她。不许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个内宅除了若兰,就以你为首。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了解你的过去,就像让你了解我的过去一样。咱们既是夫妻,就不该有所保留,不过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强迫。” 他见做势欲走,袁雪衣只当他动了真怒,连忙拉住他袖子道:“别走。我说就是。只是那事,没什么好说的。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想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这辈子罚我,才让我遇到了他。” 李炎卿道:“怎么?你和刘兄难道不是一见钟情,仰慕他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只是你家中嫌贫爱富,要把你嫁一个脑满肠肥的蠢物,你才甘愿效红拂夜奔,从此在刘家当牛做马么?” 袁雪衣如今既然要做李炎卿的女人,对于刘朝佐也就少了过去的维护。她冷哼道:“朝佐不过一个举人,如何算的上才高八斗。若说一表人才,江右无数少年郎,他却也算不上出众。都怪我的命苦,被他毁了清白,又怎么去嫁其他人。家中又嫌他刘家门第太低,配不上我家,我也只好如此了。” 第325章接收(九) 她出身江右袁氏,乃是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家族在当地传承十几代,族人数以千计。家中在外宦游者,也有六、七十名,地连阡陌,城里有无数的铺面,乃是个有钱有势的豪门。 袁雪衣既有一副倾国绝色,又饱读诗书有才女之称,按说她的命运,应该是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大族子弟,相夫教子过一辈子。 可是她正值妙龄,又读了许多诗词话本,心里就仰慕那些话本中文采丰流的才子,不想糊里糊涂的把自己嫁掉,万一家里选的夫婿,是个无能草包,岂不是辜负了大好青春。 一时胆大之下,她居然女扮男装,混进了书院前去听讲。这对于一个平素循规蹈矩的女孩来说,不啻于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而这次冒险对于少女来说,也有了巨大的收获。 她如同祝英台一般,真的进入了当地第一等的书院就读,又认识了当时江右的大才子刘一川。这刘一川,文才斐然出口成章,模样也是英俊潇洒,是一等一的相貌。其家族也同样是江右名门,两家可说门当户对。 当时她与刘一川以及刘朝佐三人脾气相投,那两人也没看出这个老弟是个易钗而弁的西贝货,只拿她当了个小老弟。三人金兰结拜,曾有过一段把臂同游,谈文论道的幸福时光。少女当时一颗芳心全在刘一川身上,只想找个机会表露身份,从此得配良婿。 她说到此,偷眼看了一眼李炎卿,生怕这个男人生了嫉妒之心,或是对她的操行不满,自己的生活从天堂堕入地狱。 李炎卿面上倒无愠色,反倒听的津津有味,问道:“那怎么回头娘子倒归了刘朝佐,难道是他看破了你的女儿身,然后捷足先登?” 袁雪衣想起往事,心内泛起无限惆怅。“我那般偷跑出去一个多月,算是惹了塌天大祸,那能不被捉回去。那一次的家法,差点把我活活打死,可是我半点也不后悔,当时我为了刘郎,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在乎。都怪这命啊。” 按袁雪衣所想,自己与一川兄门当户对,当可配成夫妻。却不知刘家与袁家在历史上有宿怨,两家的田地又是临界。这两家都是一等一的善人,对于自家佃农十分爱护,生怕佃户们受了损失。每年都要为自己家的佃农多弄些水来浇地,又想让农户们扩大田地,增长收入,这界碑兄就不免要频繁搬家。 为着水和土地划分,两下里每年都要出几条人命,伤许多丁壮。两族子弟在斗殴中也多有折损,彼此仇深似海,袁雪衣的兄长一听说妹子居然恋上了刘一川,头就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只要咱袁家有一个男丁活着,就不许自己家的女人嫁到刘家去。” 可当时袁雪衣用情以深,她又是个为爱可以不顾一切的女人。破釜沉舟的袁小姐,居然想到了先斩后奏的办法。 李炎卿听到这,拍手道:“好个娘子,倒是看不出来,居然还有这种决断。我倒是越发佩服你了。只是你明明想和刘一川生米熟饭,怎么最后却和刘朝佐成了夫妻。难道是刘一川始乱终弃,朝佐兄却不离不弃,最终赢得了芳心?” 袁雪衣嗔道:“相公你把我当成什么女人了。女儿家清白为第一大事,怎能如此随意。若果真失节于刘公子,他又不肯承担,我惟有一死了之,绝不可能苟活。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她的丫鬟实在太糊涂了一些,只知道刘公子,却没搞清楚谁是谁。将见面的信息连同信物,都交给了刘一川的同窗,那位三杰中的另一杰刘朝佐。 刘朝佐听说三弟居然是三妹,喜不自胜。也不管那丫鬟说的是刘一川,而不是他刘朝佐。以错为错,居然真的冒充刘一川前去赴约。当时饶是袁雪衣百般讨饶,却也挨不过男儿狂热与力气,居然被他摘取了这夺江右鲜花。 等天明之后,袁小姐本有心一死了之,奈何刘朝佐跪地苦求,又加上木已成舟,本着从一而终的念头,竟然跟着他逃出家门,到了刘家做了没名没份的老婆。 说起这段往事,想起自己的悲惨命运,袁雪衣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当时朝佐说只要日久天长,我家就会回心转意,同意我们的婚事。哪知家里却把刘家所剩不多的田地全都收走,才肯答应不告官。之后就对外宣布我暴病身亡,又把我们赶去别处居住。刘朝佐也只好换了间书院读书,直到昨天,家里才肯认我。” 她说到此,已经哭的如同雨打梨花一般,分外惹人怜惜。李炎卿却轻轻揽住她的肩头道:“雪衣,这事我听了,其实错不在你,而在于刘朝佐。你是无辜的,又谈什么错呢,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你就是。” “不,这其实也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不守礼法,也不会被朝佐他夺去清白。福祸自招,不怨旁人,这都是我的命。” 李炎卿问道:“那刘兄婚后想必待你如珠如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把你当个娘娘般的供着吧。” 袁雪衣摇头道:“他怕我与他家门第悬殊,我看他不起。又知我心中属意的不是他,一心怕我与一川兄私会,待我格外严苛。非如此,不足以显示他的夫纲,也怕制不服我。” 说起此事,她脸上露出几分自嘲般的笑容。“说来,当初我们也曾是好友。可没想到一成了夫妻,他就变了个人。动辄便以拳脚相加,又总嫌我没用,不能从娘家为他要来帮衬,反害他折了那么多田产。每次喝醉了,就用最难听的话骂我,用各种东西打我。可有什么办法,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只能认命。倒是他进京这几年,我才不至于挨了拳脚。” 李炎卿怒道:“这遭瘟的刘朝佐,却是太过黑心,这么好的娘子,却受他这般欺凌,简直是老天无眼。放心吧娘子,既然老天让我遇到了你,就不许你再受欺负。那个真刘朝佐在你身上欠的债,我这个假刘朝佐替他还。” 第326章接收(十) 袁雪衣被这一句简单的情话感动的眼泪直流,主动献上了香吻,李炎卿自也趁热打铁,二人又在那拔步床上滚做一团。刚穿好的衣服,全都丢在了地上,那一声声雪衣娘子,让袁雪衣心神俱醉,居然主动献上了樱唇和后廷。 看着这高贵的贵夫跪在自己身前吞吐的模样,让李炎卿感到莫大满足。袁雪衣也自痴迷于这情爱之中,感叹自己终于遇到了良人。等到中午出门用饭时,袁雪衣才发现,那些丫鬟看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怪诞,才知自己这行为也是太过离经叛道。 她那兄长也是喝多了酒,刚刚醒过来。见妹妹妹夫这般恩爱,倒是十分欢喜。可刘安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他本以为这孝顺的儿媳妇是无奈忍辱侍奉,怎么看这模样,倒似是久旱甘霖,身心全都沦陷了进去。 不过眼下形式比人强,又是自己要求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门心思要起程修道,半天不肯多待。 刘贞儿听说爷爷要走,拉着爷爷的袖子大哭。刘安却也狠了心,不肯多待一刻,还是李炎卿甘心做大马,让刘贞儿骑了又骑。又耐下心来讲故事说笑话,才逗的小可爱渐渐不再哭闹。 李炎卿也遵守承诺,命人去给老太爷准备行李和银两,送老太爷动身。除了说好的三千两香油钱,又准备了四千两银子作为路费花消。这么庞大的一笔银两携带不易,就全换成黄金和几样贵重珠宝。 身携如此巨款,单身上路自然是不行。纵然龙虎山张真人道术再高,也万难提防道上无数的贼寇强人。 瑞恩斯坦昨天也来吃了喜酒,他既与李炎卿换了金兰谱,这忙自然是要帮的。他大手一挥,十几个锦衣卫就有了去江西的公干,便可借出差之便“顺路”保护刘老太爷前往龙虎山去学长生大道。 有这十几个强盗的祖宗护送,倒是不担心能出什么意外。不过刘安自始至终,脸色都阴沉的像块铁,十分不好看。袁雪衣方自陷入甜蜜之中,此时却又有些担忧“相公,是不是公爹他老人家不高兴了?” “他死鬼儿子从头绿到脚,他能高兴就怪了。不过你管他高兴不高兴干什么。反正他还有两个儿子在我们手里,谅他不敢掀桌子。”李炎卿倒是胸有成竹“再说了,我有了你,谁还管他高兴不高兴啊。我只要你高兴就好。” 袁雪衣本来心地善良,觉得有负刘家,心内颇为不安。可又不敢与丈夫顶嘴,只好闭口不语。刘贞儿又在此时蹦跳着过来找娘,两下一冲,这事她便也不放在心上。 不过这内宅里生气的,可不止刘安一个。柳叶青房里,也聚满了人。洪四妹的烟袋喷着烟雾,这位女土司与李炎卿分离日久,也正想着要好好在一起叙叙离别之情,哪知却被袁雪衣截了和。看她那容光焕发的模样,与前几天半死不活的样子相比,有知道是受了好一番雨露浇灌,她心里没气才怪。 “我说几位,咱们都是李郎的女人。平日里明争暗斗,谁都没少给谁使过绊子,下过烂药。不过今天,却是咱们该联手的时候了。咱们必须教训教训姓袁的贱货一顿,否则她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洪四妹做了几天安抚使,派头与过去大不相同,举止间,俨然有了几分统帅之风。 晴云暖雪却低了低头不肯做声,梁宝珠则怯生生道:“我没使过绊子,也没下过烂药。我真的没有……两个宝宝可能要哭了,我得去看他们了。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你们供出去的。” “老实待着。”洪四妹一句话,梁宝珠就不敢挪步了。洪四妹用烟袋虚戳两下“瞧瞧,这副窝囊模样。这不是注定被欺负的命么。这还是在香山,有你的宗族护着你,这要是将来相公到别处做官宦游,趁他不在家,姓袁大婆子一句话,就能把你卖了。等咱的男人回来,你不知道成了谁的小老婆了。” 梁宝珠一听这话,吓的花容失色,哆嗦着不知该如何自处。 花惜香却笑道:“洪姨娘,您这用的好手段。明明是您看大婆子不顺眼,却要把别人都拉上。将来妹夫发作起来,您也好占个法不责众不是。师妹,让她们走人,她们爱去哪商量去哪商量。你是和妹夫共过患难的,袁大婆子绝对到不了你头上。万一妹夫把你误会成主谋,就划不来了。” 洪四妹暗想:今天召集的都是和相公睡过的女人,你算哪根葱,怎么也来插一手。可是眼下是团结一切可团结力量的时候,却又不好得罪她。只好笑道: “花女侠说的什么话,大家自己姐妹,没有这么多说道。我这不是气不过么,叶青好歹是和相公同过患难的,怎么能被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大婆子骑到头上。京里还有一个大妇,咱们还有活路没有啊。若是不团结起来,可是要吃亏的。” 花惜香却摆手道:“得了吧。那袁娘子长的确实是美了点,但那又怎样,以妹夫眼下的家业,什么样的美人睡不到?袁氏那边所占的,无非是个冷若冰霜加别人老婆这个身份。等过几天啊,她也就那么回事了。妹夫这是在搞平衡呢,眼下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应对,若是你们胡作非为,妹夫生了气,那才真有人要倒霉。” 洪四妹本来听的气闷,可听到后来,却忍不住抓了花惜香的手道:“花女侠,我们东印度公司还缺不少职位,来我这干吧。我夷州给你一把交椅坐,来给我当军师。” 袁氏那还不知道内宅之中,那些女人已经团结起来拿她当了眼中钉。这几日之间,她仿佛一步迈入天堂之中。 李炎卿待她如同珍宝,接连几天的恩宠,让她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而那份温柔体贴,更是让袁雪衣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几个内宅里的女人,都要前来拜姐姐,把她捧成仿佛大妇一般,连那帐本、地契、租约和钥匙都给她送了过来,这个家居然交给她当。 而这袁雪衣也确实是男人的宝物,完全符合厅堂里的贵妇,床上的当妇这个标准,让李炎卿食髓知味,流连往返。袁氏见李炎卿如此重视自己,也自拿出全部的本事报答。 一连过了几日,这一日袁振宗请辞,袁雪衣前来送行。袁振宗见左右无人,突然小声道:“妹子,你手里有多少私房?你男人有偌大身家,贞儿又不是……总归你得多长个心眼,自己留点贴己钱啊。大哥眼下就有一桩赚钱的生意,你只要投一点本钱,大哥保证十倍返还。” 第327章落凤(上) 袁振宗本以为凭着兄妹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能要来银子。这妹夫可是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而这东印度公司,可是整个广东官场的文武共同入股,连武功勋贵,中官太监都入股的大生意,粗略算下,妹夫怕不有不下百万的身价啊。自己妹妹既然在他面前受宠,又能管家,那么要来三两万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哪知袁雪衣把玉面一板“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现在是……刘家的人,若是胳膊往外弯,不是授人以柄么?眼下相公要把帐本交我掌管,内宅里不知多少眼睛在看着我,我动用了一分一毫,丢的不是我的人,是相公的人。兄长若用钱,我最多把我的陪嫁给你,其他的钱,我一分都不能动。” 袁振宗无奈的摇摇头“女生外向,这大老爷好手段,把我妹子可是笼络住了。” 当天晚上,洪四妹房中,在一阵高声尖叫后,一切回归平静。洪四妹的怒火,随着一阵酣畅的欢爱,总算消弭于无形。只是大被掀动,先钻出来的,是晴云的俏脸,那边暖雪也红着脸探出头来。 “太丢人了,相公和洪姨娘一起欺负人。” “是啊,今后再也不听你们的,什么一龙三凤相公喜欢,才不要。” 洪四妹却紧抱住李炎卿的身体,“笨蛋丫头,若不是这样,相公又怎么能一次摆布咱们三个。你们两个要想等轮到自己的日子,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我要不用这招,怎么抢的过柳叶青。” 她明明已无力承欢,却还是不肯放过李炎卿。“那么长时间不见,我都要想死你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倒好,不是在秦蕊珠那里哄她,就是钻进袁氏房里,是不是把我们都扔了,只留她一个。还要我们去拜姐姐,凭什么啊。她后来的,要叫,也是她叫我们姐姐。” 李炎卿笑道:“洪姐向来聪明,我的用意你真的猜不到?” “哼,你不就是打算巧使唤人么。”洪四妹骄傲的摇了摇脑袋,以示自己早已看穿了一切。“让我们拜大妇也好,把帐本给她也好,不都是为了把她摆上台。实际她在内宅无权无势,连人都掌握不住,有了这些权柄又有个什么用。可笑她好歹也跟我一样,是嫁过人的。结果连这都看不明白,居然真拿自己当大婆子了。在京师那有个正牌在,有她什么事。在我们面前还拿个样子,好象我们不知道她天天晚上叫的多不要脸一样。” 李炎卿心知,内宅里一视同仁,不分高低是不可能的。晴云暖雪丫鬟出身,让她们跟自己的其他爱妾都放在一处,那些人能满意才怪。 同样,袁雪衣自负家世,从骨子里看不起这些江湖侠女出身的女人。若是让她们平起平坐,袁雪衣心里也不欢喜。 而且随着后宅女人多了,家业大了,大家难免小心思小算盘就多了。谁都为自己的利益打着小算盘,难免明争暗斗,若是不能把她们安抚下去,后院失火就大为不妙。 他在洪四妹脸上亲了一口“四妹,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夷州那边全靠你一力担承,一个女人,让你担当这么多差使真是不该。咱们两个聚少离多,回了家里,却又有些冷落于你,实在对你不起。若说内宅里我亏欠最多的,你为第二,便无一个敢认第一。我今后若是有负于你,就叫我……” 他话没说完,却已经被洪四妹用香唇封住了。半晌之后,洪四妹才红着脸道: “连孩子都有了,还说这些话干什么,没的生份。你是个男人,要做大事,我们这些女人无非是闲着无聊,斗几句嘴,全当解闷了。其实争来争去,无非就是争你到谁房里多宿几晚。争谁的肚皮争气,多生几个宝宝。我当然会吃醋,可是听到你道歉,这什么醋也就都没了。袁大婆子也挺不容易的,也是个苦命的女人,你可不能负了她啊。” “袁雪衣要的是面子,洪四妹在乎的是好话。秦蕊珠那女人要的是孩子,你答应她这事,就能让她那点不快烟消云散。至于我师妹,那更是个缺心眼的东西,你只要陪点好话,她啊,就什么都跟你说了。至于宝珠和晴云暖雪,就连脑子都不用动,哄两句,宠她们一回,就什么火都没了。” 李炎卿担心内宅失火,就只好去问计于自己的军师花惜香。而内宅里那些女人,同样以花惜香为谋主。花惜香一身侍两方,自然是任她往来运筹,呼风唤雨。 她正与李炎卿打的火热,也就把自己的那几个好姐妹给卖了。她对这些女人性格十分了解,李炎卿按她教的方法,分别对待。果然把自己家中几个女人料理的服帖,那点不满和怨气,全都消弭于无形。 美人恩重,无以为报,李炎卿也只好多卖些气力,让花惜香大为满意。花惜香如今自负姿色过人文武双全,又将巫山秘术要决练的精熟,袁雪衣虽然貌如天仙,端庄高贵,在她眼里,却根本不算是一名对手。 “左右不过是个落毛的凤凰,有什么了不起的?若说大家闺秀,难道我这里没有?”地牢之中,一身穿纱衣的妇人,正跪在里前,用自己的樱口服侍李炎卿。 这纱衣薄如蝉翼,材质透明。那妇人身上诸般妙处,纤毫毕现,这样的衣服穿上比不穿,似乎更为显眼。这等服饰若在往日,便是杀了这妇人,她也不会穿上。更别说这檀口服侍,就是她的丈夫当初也不曾享受过。 只是眼下,这妇人脸上却不敢有半点怨恨之意,相反脸上强行挤出一丝媚笑,拼命讨好着李炎卿。只要这男人满意,自己今天就可以吃饱饭,也不必挨那皮鞭之苦,哪还敢不用心? 花惜香则贴在李炎卿的背后,轻笑道:“笑傲北地无敌手,一剑光寒十九州。名动天下剑神谢天涯之女,武林神女榜、圣女榜、侠女榜、美女榜各榜上全都名列前茅的武林凤凰谢云裳。论起来也未必比她袁雪衣弱了,眼下不还是得做我的下人,她袁氏又哪比我强了。” 第328章落凤(中) 谢云裳在江湖上得算的女子中第一等的人物,名下拥有几千亩田地,十几万积蓄,上千佃客庄丁。背后有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漕帮为靠山,一年过手几万银子,平日里目高于顶,是江湖女神般的人物。 各路彩花贼的彩花手册上,她也都名列前茅,号称彩到她一次,就能人财武功三得,从此少奋斗几十年。至于以她为女主角,以各色男人为男主角的春书,在河南地下市场的销路一向很好,可称救世良药。有她的名字,书就先好卖几分。 在河南地面,谢云裳交游广阔,与官府中人的女眷也多有结交。她为人虽然刁蛮,但是却严守礼法,品行无亏,曾有几个人打过她的主意,最后都撞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越是如此,她对那些江湖男儿的影响力更大,不知是多少人的梦中夫人。 能将这么一个身份高贵,姿色不弱的女侠征服,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拒绝。看着谢云裳从咬牙克制,到彻底放开,在他身下婉转娇啼时,李炎卿心中也忍不住暗自窃喜。 尤其一想到,叶飞欢也关在这地牢里,谢云裳那叫声,叶飞欢似乎也听的见,他就忍不住心内阵阵激动,格外卖力。 谢云裳自从第一次沦陷之后,也索性自暴自弃,任他为所欲为。左右自己已经失了贞节,再抗拒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自己每侍奉一次,只要这位大老爷满意,就能吃一天饱饭,饭里还能有荤腥。 若是不满意,自己就得要吃鞭子。眼下她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声,她只求换顿饱饭,最好再能换个自由身,离开这见鬼的地牢。 那个西洋番婆,哪点比的上自己?不过是侍奉了两次,居然就被放出了地牢,听说在夷州任了水师头目,从一个与自己一般低贱的暖窗奴婢,居然变成了统带将兵的女头领。 人一有比较,自然就有了竞争之心。在谢云裳看来,那个西洋番婆,除了身材比自己好些,其他哪里能比的上自己?自己好歹是剑神的独生女,是当年武林第一美人生的孩子。就凭自己的容貌,怎么也该比那个女人强啊。想必是那女人一身不要脸的西洋裙装,才让这位大老爷满意,给了她一个前程。 自己只要让他满意了,就能摆脱花惜香的魔掌。她花惜香也是个没名分的野女人而已,当年自己给她下过药,她是不能生养的。 只要自己受了宠爱,能怀上这个男人的子嗣,说不定还能有个名分。到时候这花魔女还是要被自己压的死死的,当年怎么收拾她,将来就还能怎么收拾她。 这剑神之女胸怀大志,遇难不屈,虽然在魔女的迫害下,连贞洁都被这个知县毁了。却还想着要绝境反击,再骑到花惜香头上报复。再加上花惜香威胁要将她卖到春风楼内接克,也由不得她不心生恐惧,生怕一个侍奉不周,从此堕入风臣之内。 剑神之女给知县做个侧室,倒也算不上丢人。江湖中成名女侠,大多是老大嫁为商人妇的结局。能够成功嫁入官宦之家,做个姨太太的,还能算做其中的成功者。 可若是真的进了清楼,那便是万劫不复,那些河南的春书商人做梦都会笑。基于这种心思,她也就刻意逢迎,任花惜香如何打骂,也不敢多说半句。 “妹夫,这武林凤凰的味道如何。若是让她去挂牌接克,你说我得赚多少银子啊。”花惜香拿这武林凤凰送礼做了邀宠的工具,想着自己当初的遭遇,嘴边挂上一丝报复的微笑。“过几天,就是龙凤双侠大战江南第一高手徐天鹏,到时候你们夫妻重会,谢女侠准备好怎么脱离我的魔爪了么?” “奴婢不敢。”听了花惜香这话,谢云裳仿佛吃了一鞭子,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忙表白道:“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跑。我是花姐的人,是……是刘老爷的人,一切全听二位吩咐。双侠斗天鹏的事,保证完成的妥当,不敢有别的念头。” 花惜香手段确实厉害,她几次设局故意给谢云裳制造逃跑的机会,甚至还安排了一个所谓天良未泯的女侠,来做她的接应。只是每次逃跑,都换来一顿劈头盖脸的鞭子,这鞭子打的甚是高明,只伤皮肉,不伤五官。谢云裳再蠢也明白过来,这是花惜香故意在折腾她,哪还敢想逃跑。 再说她现在又能往哪跑?不说整个香山是刘朝佐刘大老爷的天下,就是自己已经失伸于这香山县令,被他占有之时叫的惊天动地,叶飞欢就关在地牢里,怎么可能听不见。 在她第一次被强占时,甚至还听到了叶飞欢的哀号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肯定不会再认自己这个老婆。这地牢里的事如果泄露出去,自己就不必见人了。眼下她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个占有了自己的刘大老爷,即使是有人来救她,她也不敢逃啊。 “什么武林凤凰,什么中州侠女,果然就是个下贱坯子。”花惜香见她那卖力侍奉的模样,猛的一脚将她踢了个跟头,又是几记耳光打过去。可是谢云裳连动都不动,反倒低头道“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和主人争宠的。” “算了,花姐不必如此。”李炎卿道:“我还有事问她呢,这漕帮的事,除了她我也不好问别人不是。” 他一手挑起谢云裳的下巴,“你既是漕帮的护法,漕帮里的事,你总该清楚吧。要是你不肯说,我就只好去问问你的丈夫叶飞欢了。” 他这动作充满了轻佻味道,若是在昔日,叶飞欢如此动作,也得被谢云裳痛打一通。可是现在谢云裳却陪上一副笑脸,“奴婢如今没有丈夫,只有主人。主人问什么,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已经是主人的人了,怎么会不说实话呢。” 花惜香冷哼道:“真该把叶飞欢拉来,看看你这副不要脸的模样。简直就是天生的昌妇,若是谢天涯地下有知,怕是还要再死一次。” 这谢云裳心内气的火发,可脸上媚态越盛。“只要主人喜欢,奴婢情愿做他老人家一个人的昌妇。”她心知花惜香有意激自己发怒,好趁机惩罚自己,却也不肯上当。只等着将来反攻倒算,一起算总帐。 这地牢之内,倒是个培养人的好所在。若是谢天涯知道,自己当年用尽办法也没法让女儿懂事,结果一段时间的幽禁,外加一个魔女加一个县令,就让自己女儿学会了用心眼,不知该哭该笑。 李炎卿道:“这位武林凤凰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昌妇不是那么好当的,不是只会分开双腿就能做,那南京教坊司的头牌姑娘,哪个不是满身的手段?我且考你一考,漕帮主业全在漕运,若是如今有人想要废漕归海,你觉得漕帮当如何应对?” 第329章落凤(下) 他这个消息,是从胡静水那扫听而来。这胡船王消息灵通,尤其在海运之上,由于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不知撒下了多少耳目,打探朝廷动静。 就在这次胡静水在南方去组织游说团,为香山开海造势的过程中,就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高首辅要一次性建海船一百余艘,对于工期要求的也很近。为了保密保质保量保速度,高阁要求为全部由官方造船厂建造,不得交给民间造船机构。这个命令怎么看,怎么也像是对着胡静水动手。 首辅的话永远是对的,这一百零六艘海船的大单,由七个朝廷负责的船厂接活,其中绝对没有胡静水这个奸商的参与。只是在他们接单后,为了保证完成高首辅的命令,步子要迈大一点,眼光要放远一点。官方船厂无论是工人还是技术都不过关,这些船要想造好,还是得引进先进的外部经验。 以大明朝廷眼下造内河船都离不开胡记船厂的实际,如果想让他们造海船,这海船的质量也多半大高而不妙。只是高阁是永远不会犯错误的,他老人家说官方船厂能把这活干好,官方船厂就一定能把这活干好。干不好,那就是态度问题,就是不支持高阁这个首辅,就是潜在的危险分子。 至于这些海船实际的制造地点,工匠为谁指派,以及花掉多少工本,那都是细枝末节的技术问题,不需要在意。我们看问题要看大方向,要看主流。高阁的命令得到了完成,海船能按期交活,这才是第一位的。 那位工部的官员,直接找到了胡静水“胡东家,这一次还真得要你多帮忙了。一百零六艘海船,你至少得造出八十艘来。否则的话,兄弟我的乌纱就保不住了。高首揆的为人一丝不苟,到时候交不上帐,是要出问题的。这次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害我啊。” 既然身家性命都押在这事上,那就得跟胡静水说实话。这一百零六艘海船,不是为了开海贸易,打造皇家舰队用的。而是高阁上的一个奏折,改漕归海。 京师粮食开销全赖漕运,一旦大运河的运输线被掐断,京师是要出大问题的。这样一来实在是太过受制于人,京师的粮价始终不能稳定。而漕粮运输的损耗,更是高达一个天文数字。百分之三十的漂没率,都可以算做正常损失,而不需要承担责任。 由于漕粮运输的特殊性,其漕船在河道上畅通无阻横行无忌,任谁也不能对漕船过多检查。毕竟耽误漕粮进京这么大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这漕船上一年中不小心夹带了多少货物,忘缴了多少税款,就是一笔糊涂帐。 就这一条漕运航线,就不知救了多少无业闲汉,不知养肥了多少地方文武。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漕运吃漕粮的由官至民,足有百多万人。一个天下第一帮,都是靠漕运打造出来的,过程中损失的米粮数字,可说是触目惊心。 当然,我大明地大物博,粮食充足。对比一个如此庞大的得利群体,这点粮食消耗,又算的了什么。再说,你不用漕运,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么?自从永乐靖难后,到现在这粮食都是这么来的,谁还想翻天? 高拱却是不信这个邪,竟是想了个改漕入海的办法,以海运代替漕运。从此沿途转运的衙门可以裁撤掉十之七八,至于那些拉纤的力夫,护漕的漕丁,也自然就全都用不上。 仅此一项,据说一年就可以为朝廷节约几百万石的粮食,几十万两的银钱开支。还可以将一部分朝廷机构裁撤,淘汰部分冗官。 他是隆庆天子为皇子时的老师,在隆庆帝面前说一不二。为人又素来强势,向来只有他驳回隆庆的圣旨的事,没有隆庆反对他意见的事。他所谓上奏折,无非就是走个形式,自己票拟,送到宫里,隆庆也只写个准字,不会有其他说法。 按胡静水打探来的消息,改漕入海,估计已经无可逆转,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就看什么时候正式颁布天下,四海通行。只要这旨意一颁布,天下第一大帮的漕帮,怕是立刻就得分崩离析,大家自谋生路去吧。 本来这事跟李炎卿没什么关系,他又不是督漕官。这漕运有没有,与香山县都没有什么影响。可是这个方法是高拱想出来的,这就与李炎卿大有关系了。 如今朝内高拱为首,张居正次之。这两人号称交情莫逆,胜羊左赛钟俞,共进同退,步调一致,乃是一对黄金搭档。不过这种话也只好骗骗普通人,李炎卿如今也是大明官场的一员,这种话他能信才怪。 一山不容二虎,张居正又岂能屈居高拱之下?反之,高拱需要的不是一个能干的副手,而需要的是一个万事服从命令听指挥,任他指挥的应声虫,最好是连班也不要上,整个内阁值房就剩他自己一人才好。 这次香山与月港争夺开海权,表面上看,都是一干下面小角色的斗争,实际上,这两派人马的背后靠山,很容易就能找到高拱、张居正头上。既然高拱要推行的,李炎卿就要反对。 若是这么大的功绩真让高拱立了,张居正往哪摆?自己娶的又不是高家的女儿,自然要想个办法,在中间破坏一下。 蔡公冲已经回河南接管实力,若论对漕帮的熟悉,眼下只有这个女俘谢云裳。李炎卿用手在谢云裳光洁的鹅蛋脸上摸了一把,这个高傲的凤凰,现在已经成了落毛的鸡。在自己身下侍奉时,要多恭顺有多恭顺,要什么姿势就肯什么姿势,看看她的脑子如何,在这事上能不能帮自己吧。 “主人……这是真的?已经几百年的漕运,说停就给停了?”谢云裳脸上居然泛起红晕,怯生生问道。 花惜香却已经抬手打了她一巴掌“老爷问你话你就回,哪那么多话问。” “奴婢知错。若是此事为真,则我漕帮必然拼个玉石俱焚,宁死不屈。” 第330章张敬修(上) “玉石俱焚,一死相拼?”花惜香笑的花枝乱颤,戏谑道:“是不是还有冰清玉洁,从一而终啊?怎么我们的谢夫人,你的一死相拼的手段,就是多叫几声亲老公?” 她在李炎卿脸上香了一口“别听这个贱婢的,全是谎话。我看啊,她是想吃鞭子了。我虽然不在漕帮,但是对她漕帮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这漕帮有百万帮众不假,不过那是把漕丁和货郎、护漕的兵士甚至河工苦力都算在里面,当不得数。真若是她们帮主能号令百万儿郎,早被官兵剿了。要说漕帮的真正帮主,那是凤阳漕运总督。她们漕帮那个帮主,令不出两淮,遇到干硬架的时候,能拉出去的也不过百十个心腹,其他都要靠银子雇杀手解决。” 她熟知江湖故事,对这各大帮派的事如数家珍。“当年漕帮前代帮主得罪了凤阳陈伯爷,被拿下监中,戴了百斤大枷,最后活活枷死了。因为新帮主谁都压不住场面,干脆有人请了外人来做帮主,也不见漕帮几长老一死相拼,与那陈伯爷死拼啊。现在陈伯爷一年还吃着漕帮的铁杆钱粮,按年拿份钱,你们怎么拼啊。漕帮若是有大事争斗时,必以重金雇佣外兵,所谓漕帮子弟的血,不能为漕帮之事而流,也是漕帮老传统。哪次漕帮护帮大战,不是以各派子弟,流民亡命为中坚实力。你们玉石俱焚,真不知是个什么焚法。” 谢云裳却道:“主人说的极是。不过杀一帮主,立一新帮主,不过是一人之更迭,于帮中各人并无妨碍,也犯不上我们以死相拼。改漕入海,则是杀漕帮一帮,断的是大家的生路。改漕入海,上百万帮众没了收入,却也只好舍死一拼,同归于尽了。” 她往日也没这见识,这还是在地牢里日夜受煎熬,身份也从大小姐变成了阶下囚,连身子都守不住,她才渐渐学会思考,思路倒是明晰起来。她毕竟两代在漕帮任职,于这方面的了解,比花惜香知道的倒多一些。 往日里漕帮帮主令不出两淮,出了自己的地盘,其所发的号令远不如辖地的长老好用。比如黄河水道上,谢家的命令就比漕帮帮主的命令好用多了,而漕帮帮主想要撤换一个漕帮长老也不可得。 可若是有了动摇整个漕帮根基的大难,大家却只能团结在帮主身边,听其号令行事。那时候就得说天下漕帮是一家,帮主有令无有不遵。杀头抄家是帮主出来扛雷,守住江山,大家都有肉吃,这个道理还是懂得。 “漕帮子弟,全指望漕运发财。除去正常的损耗钱粮,每年运输漕粮可以夹带私货,规避的税款就是一个大数字。漕盐不分家,漕帮做私盐贸易比别人方便,也就是靠着漕船行天下这个便利条件。若是真的改漕入海,大家就没了这个便利,光指望卖气力赚钱,谁怕是也不能答应。” “你们难道还敢造反么?”李炎卿倒是不怕真出什么乱子,反正真有乱子也没他的事,不过他倒是想把这一切弄个明白,将来在老丈人那里却可立功。 “造反我们未必敢,但与高阁斗一斗,却未必不可能。我们漕帮不敢揭竿而起,也不敢扯旗叛乱。但是若是使些别的手段,却未必不能。江湖总有江湖的办法,只是具体用什么办法,奴婢脑子笨,想不明白。” “能想到这已经不容易了。”李炎卿满意的点点头,有这些话,就足以在自己的大舅子面前使用了。他在谢云裳的胸前摸了一把“今晚上我做主,给她加个鸡腿,算是奖励。她这几天得精神点,与徐小千岁放时,若是像个病鸡一样,就没意思了。” “这不用你教,这事我们巫山派才是内行。”花惜香抬起如雪誉腿将谢云裳踢了个跟头“滚回你的牢房里待着,到时候按我的命令行事,胆敢不听命令,剥了你的皮。” 等到谢云裳自己转身下去,花惜香笑道:“怎么?是不是开始舍不得这个武林凤凰,被她迷住了?是啊,人家出身比我好,有个剑神老子,武林第一美人的娘,还有那么多产业,若是把她收为侧室,在江湖上多有面子啊。哪像我啊,名声差,还是个……” 她话没说完,香唇已经被李炎卿盖住,把后面的话堵了回去。良久之后李炎卿才道:“在我眼里,她和那西洋女人一样,都不能与花姐相比。无非是利用她们为我所用。那女人打的算盘我清楚,我不过是将计就计,陪她演戏。只有这戏演好了,她才会打好和徐千岁那一架。她以为我真的要把她收成姨娘,你现在就算让她跑她也不跑,省了咱的力气。她一辈子只配给我的花姐当个奴婢,你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 “偏生你的坏主意多,大坏蛋。”花惜香听到情郎如此说,直甜到心里,“那女人算个什么东西,要论吹无孔箫的本事,她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你待好,让我伺候你,看看我的本事比她强多少。”她边说边低下了头。 李炎卿从谢云裳这弄来的情报,未必比张居正得来的详细。可是他不过是一七品县令,又远在香山,能得到这么多情报已经难能可贵。再说,这个掌握情报多少是个能力问题,而肯不肯去了解则是个态度问题。 当他与张敬修将漕帮之事一一分说清楚,最后道:“内兄,既然这改漕入海之事,最后难免无疾而终,以小弟之见,岳父就不必参与了。由得高阁老冲锋在前,尽揽大功,到时候有他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之时。” 张敬修自从到了香山,别看又送拔步床又送首饰头面衣服绸缎与袁氏,可与李炎卿却无半点私下往来。他这宰相公子,倒是有个宰相的沉稳劲头,直等到李炎卿主动找上门来,才与这妹夫正式见面。 他微笑道:“好个李炎卿,果然是一肚子坏水。若是你将这坏心眼用到我妹子身上,信不信我这当内兄的就活活打杀了你。” 第331章张敬修(中) 李炎卿一直就怕两边家世差距悬殊,这门亲事得不到张家的认可。见张敬修如此说,他的心就先放下了一半,这位张家大公子都肯开口叫妹夫,那想必这事是成了。 “说来你的出身实在是……”张敬修摇了摇头“那定国公家的小千岁虽然混帐,但好歹还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大明勋贵。你与他一般混帐,却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连婚书都想讹出一笔钱来卖了的主,决非我张家的良配。可谁让眼下有个小官保在,我们不认有什么办法。” 张敬修也不讳言,“若是依着我爹的本意,就发几个锦衣将你拿入诏狱,寻个由头断送了你。可谁让我妹子被你骗了,一颗心全都放在了你这。为了你宁可跪地不起,竟要与你同生共死。爹他老人家也没有办法,只好破例饶了你一回。那小官保又乖巧招人疼,看在这孩子面上,也就认了你吧。” 他又想起刘勘之,忍不住一拍桌案“这回看了你和刘勘之,我倒是支持小妹的主张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没想到刘勘之居然是这种为人。总算老天开眼,我妹子不曾真嫁了他。你这小子别看本事不成,不过好歹有点坏心眼,在香山也算打开了一点局面,那东印度公司,办的也红火,马虎合格了。” 李炎卿道:“怎么,这东印度公司的事,内兄也有兴趣?若是您真有兴趣,我就送内兄几百股来玩玩也好。” 他这东印度公司几乎将整个广东官场的文武都拉下了水,在广东地面横行无阻,彭湖巡检司的人,见了东印度公司的船有多远跑多远,不敢有丝毫盘查。 各县的罪犯纷纷被拉到夷州去做苦工,又是修多面堡,又是建炮台好不热闹。不过在京师里,他们并无奥援,在上层中缺乏有力支撑。 若是张居正能做东印度公司的幕后东家,于公司自然大有好处。慢说几百股,就是再多的股,他也甘愿送出去。 张敬修道:“这东印度公司的事,你觉得能瞒过我爹?其实你这公司成立不久,爹在京师就收到了消息。我这次来香山,也是为你帮忙来了。” 李炎卿知道张敬修带了许多工匠到香山,说是要到卜加劳的炮厂做工,师法夷人,学习佛郎机制炮之术。不过张敬修本人与佛夷没什么往来,两下也说不上话,他这几天忙着安顿内宅,又与花惜香打的火热,还没顾的上为他联络此事。 怎么这成了给自己帮忙?他问道:“莫非这工匠来香山,不是为朝廷建炮厂做准备来学徒的?” “为朝廷炮厂做学徒的人自然有,不过若是为了这点事,我就不必带这么多工匠来香山了。山水迢迢,水土不服,若是有些工匠不幸病故,那也再所难免。那些夷人虽然为你所用,但终究是不如自己人用着放心啊。” 原来这些工匠,是张居正选派出来,为李炎卿东印度公司服务的。这些人中,有几十人是忠诚无虞的绝对心腹,这些人带到香山,就不会再带回去。等他们学会了制炮的手艺,就会留在东印度公司,为东印度公司制造军械。 “论铸炮,或许是夷人手段先进。若是论制铳,咱大明可不输给这些夷人。尤其你上次送来那些短毛贼,他们如今为我大明所用,咱们可制万胜霹雳神枪,比起夷人的金钩火绳枪要胜出一筹。到时候你这东印度公司的人配上万胜神枪,再加上西洋火炮,南洋各国谁是你的对手。” 李炎卿也关心起那些短毛贼的下落,毕竟那是他立的第一大功劳,这些人被送到京师本以为全员问斩,没想到居然非但没死,还为大明效力了? 那所谓的万胜霹雳神枪,就是他们所用的前膛燧发快枪。这东西比起火绳枪,确实先进了不少,若是能够以隧发枪配合西洋大炮,这东印度公司的武力自然无人可敌。 “那些人啊,虽然狼子野心,不过好歹爪牙可用。”张敬修道:“他们的快枪打起来如同泼水,着实厉害。送进京师后,只将他们几个首领拉出来砍了,其他人全都送到工部的军器局去做苦工。这些人全都用铁链子拴了,脚上砸了镣,又坠上了铁球,保证一个也跑不了。不过这些人也不老实,到了工部之后不久,就想煽动匠户们造反,结果一口气砍了二十几个,才算是把他们镇住。” 这三百人进京途中,病死十余人,又因为想逃而被杀了一些,到了京师又砍到一批。等到走上正轨时,剩余不过二百六十左右。剩下的这些人倒也不敢再想逃跑或在明朝建立皿煮,拯救愚昧苦难中的百姓,他们的关注点,已经逐渐从改造社会转移到改善生活方面。 正规匠户的生活都不算好,何况是这些罪犯。一日只得两餐,每顿只能六成饱,一年四季见不到油星。相反,若是能造出好枪,就能得奖励银子,还能得些肉食和细粮解谗。张居正又做出安排,从这些人中选拔了十几个监工,监督其他人的工作和言行。 与普通罪犯相比,监工的生活水平与大明普通匠户相若。对比起那些罪犯来,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他们可以不用劳动,还能吃饱饭,若是检举揭发有功,或是有新军械,还可以奖赏。 这些监工对付起自己的同胞,比大明委任的监工要凶狠的多。他们手里挥舞的鞭子,不留情的抽下去,还时不时的向主管官员密报“大老爷,我看他们的思想有点不对头,似乎是想跑啊。” 在这种机制下,这些短毛贼的工作热情大为提高,制枪的速度大为提高,速度和质量,比起当初龙王岛上还大有提高。毕竟不论是人力还是原料供应,工部都比龙王岛条件好的多。而且在龙王岛,大家的主要精力是放在选举上,在这的精力都放在食物上,效率自然大为提高。 只是枪虽然造的快,这大炮上却无什么建树,反倒是出了大问题。 第332章张敬修(下) 要制大炮,就得有上好的材料。大明朝缺铜,制铜炮的成本太高,张居正和高拱都希望制造铁炮。这短毛贼中有人献计,想要用小高炉炼钢,据说所得钢铁不但可以制炮,还能制造刀枪铠甲,产量远高于现在。 当时这个管事官员觉得是自己晋升的机会到了,直接越过了张居正,而密奏高拱。他这次反水,也算是开创了大明朝晋升最快的奇迹,一次反水加官三级,唯一的一点遗憾就是这是死后特晋的荣誉而已。 那次试验小高炉,就是个彻底的悲剧。小高炉爆炸,短毛贼又减员了二十多人。那位主管官员当场身亡,连带损失了不少工匠。这次试验是在高拱支持下一力完成,结果算是给高阁脸上打了一巴掌。高拱一怒之下,连断了短毛贼三天伙食。从那之后,也就没人主动献计抖机灵,去搞技术革新。 “可惜这枪是造出来了,给谁用的问题上,高阁和我爹却是南辕北辙,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张敬修不拿李炎卿当外人,这种京师机密,也就放心大胆跟他明说。 高拱和张居正曾是亲密无间的战友,最好的合作伙伴,堪称知己的良朋益友。他们联手行事,先是斗倒了严嵩,接着华丽的背后一刀,捅翻了徐阶这个官场老油条。随后,又把高拱推到了首辅的高位上,张居正也通过高拱的提携,晋升到了次辅的位置。两人双剑合壁,几称天下无敌。 只是两人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张居正胸有丘壑,才高八斗,有着无数治国良谋。也正因为这一点,高拱才将他引为知己,视为生平第一至交。当他成为首辅之后,张居正的良谋和才干,却与高拱的主张越来越不能相容。 “高相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应声虫,而不是一个有能的次辅。”张敬修想起父亲的言语,忍不住长叹一声。“他需要的是乾纲独断,不论是天子还是辅臣,都只能听他的命令行事,而我爹有自己的想法,不肯做他的应声虫,这便是最大的罪过。他们两人的争斗,也就从那时开始。” 这高拱的独断专行不止于内阁,包括天子的面子他也一样不给。当年天子还是裕王时,他就是裕王的老师。乃至裕王登基,也全赖高拱居中运筹,多方努力,才有了今日身登九五。 他既有拥立大功,又是裕王的恩师,有师徒名位,这天子他也就不怎么看在眼里。 高拱于内阁权威看的极重,最恨别人侵凌内阁权柄。当初嘉靖在位时,内阁成了个摆设,首辅任命不经廷推,全由皇帝任命。 皇帝的圣旨,都以哑谜的形式发出来,辅臣猜对了内容,能迎合上意。若是猜不对内容,就可能因此失宠,乃至去职。整个内阁的权威算是弱到了极处,高拱上台后,就立志将这个局面逆转过来,用阁权彻底压制皇权。 为了避免重蹈嘉靖朝旧事,其对于隆庆天子颁布的圣旨,几以到了旨旨必驳的地步。而内阁同意的奏折,却又不准皇帝有丝毫更迭。所谓“圣天子垂拱而治。”你这个皇帝最好就安心当个吉祥物加橡皮图章,见了内阁的批示,就照这批示行动就是,千万不要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否则就是不给高阁老面子。 他甚至直接对皇帝表示“你安心在你的后工临幸嫔妃,生孩子就好,这朝政上的事,就全交给我就好。” “不过这其实也不是坏事。如果不是有高拱这么个脾气在,妹夫也多半要有些麻烦。那些女短毛贼恨你入骨,而偏生里面有几个,可是天家面前得宠的人啊。” 那些龙王岛上抓来的女人营养好,皮肤白嫩,大多数在这个时代都能算的上中人之姿,内中有几个自身条件不错的,甚至可以算的上绝色。那位锦衣官没能在龙王岛救出张小姐,生怕自己遭了军法,就拿这些女人当成了护身法宝。 有锦衣卫从中维持纪律,那些女人没被官兵拉去享用。而是全都送到了京师,交天子处置。嘉靖天子修行道法有方,对女子也十分慈祥,那些宫女感念天子对自己的恩德,曾联手要助皇帝升仙。只可惜手法不济,绳结打成了死结,导致万岁升仙失败,功亏一篑。 按他的为人,本该是把这些女贼全都收进宫里,由皇帝进行面对面身贴身的当面训斥,让她们见识下我大明天子的龙精虎猛,道法高深。 只可惜当时嘉靖虽然没死,却也行将就木百病缠身,即使想要亲临战阵,当面斥贼,也有心无力。又加上当时太仓空虚,钱粮紧张,只好将她们当做犒赏发下去。 朝廷下旨,这些女人破例不入教坊司,而是作为奖品遍赏有功人士。李炎卿作为大破龙王岛的功臣,甚至也得到了两个女人为奴。 可惜当时有人上本表示,香山离京师千里迢迢,又是远瘴之地,往来不便,到了香山多半也从活美人变成死美人,还是直接改为折银为好。 李炎卿顾不上问是哪个混蛋让自己的美人变成了银子,只关心道:“怎么?这些女人居然有人混进了宫里?据我所知,她们多半都不是完璧啊,这样的也能入宫?” 这些女穿越者跟同来的男穿越者许多都已经结婚,即使没结婚的,也没几个是处子。按说有这个硬伤在,是没什么理由进宫为妃的,更别说受宠了。 张敬修道:“她们的丈夫都成了苦力,那些婚姻自然全都作废,一概不算。这些女人都分到了各功臣之家,或者说是天子眼中的功臣之家。就连那位冯保冯内相都分了两个呢。裕王府中分了几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而天家的性子……这个就不是人臣所能议的,我只能说,正德朝的毕都司之妻马氏,还有那个浣衣皇后王满堂,又有哪个是处子之身了?” 李炎卿没想到居然事态发展成这样,不由惊道:“怎么,天家与正德天子一样,也喜欢这口?难道还要把那些女贼封个皇后不成?”他心道:这些女人里说不定有几个是宫斗好手,万一真让她们做了皇后,还有自己的活路么? 第333章京中事(上) 嘉靖的帝王之位来自正德,登基之后干的一件事,就是把正德的黑历史全都翻出来公布,以示自己是正本清源而不是拣了他武宗皇帝的皮夹子。而隆庆的帝位来自嘉靖,若是在这个时候公开讲究天子或是嘉靖的短处,总归不大方便。可若是批评正德,那叫政治正确,即使传到吴桂芳耳朵里,也不会有任何见怪。 当年正德为天子时,在民间留下几个荒唐故事,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游龙戏凤。堂堂天子玩了一个开店的女掌柜李凤姐,最后还提起裤子不认帐,让佳人含恨而亡。不过马游击之妹和那浣衣皇后王满堂这两件旧事的荒唐程度,比起游龙戏凤,也未见差到哪去。 那马昂马游击因过去职,为了恢复官位,就找到了自己的旧识江彬。江彬是见过马昂的妹子马氏的,知道她美若天仙,通番语,善骑射,是个文武双全的佳丽。如今嫁给毕春毕都司做婆娘,还怀了身孕,就让马昂将妹子献给天家,自能平步青云。 这马昂倒也生的一张好嘴,居然真说服了妹子妹夫,让怀孕的妹子甘心入宫。而马氏入了豹房之后,也格外受宠。正德非但不嫌弃她是个怀孕的妇人,反倒宠爱有加,在无数妃嫔中,也是难得的红人。 王满堂之夫段长本是王家赘婿,于霸州山中盖了几间茅草房,以大顺平定为年号,自封为天子。又把百官名爵卖给乡绅财主换取钱财,每到三六九升朝理政俨然一国,那王满堂也就是他的正宫娘娘。 奈何天不佑段,这山村帝国被大明铁骑所灭,这段天子被斩,王满堂先进了浣衣局,后又被正德招去侍寝。前后幸了几幸,正德对这个妇人也甚是满意,甚至许诺要立她为后。只是不等这事开始运行,正德就一命呜呼,此事不了了之,只留下个浣衣皇后的荒唐故事。 这两个都是妇人之身,靠着姿色而得天子宠幸的故事。当今隆庆天子论才情么,自然要远胜武宗那个昏君,乃是明见万里,千古一见的圣君,怎么可能被女色所迷? 那些后妃只不过是与天子彻夜长谈治国之道,绝不涉及任何银邪。至于天家要吃的各类丹药,也不过是为了修炼长生,好能为大明多服务几年,与防事绝对无关。我大明天子龙精虎猛圣枪不倒,日御百妃只当等闲,还需要吃药么? 有这么一位圣明的君主,李炎卿也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命运。真没想到啊,那些女贼居然能入宫。她们既不是马氏也不是王满堂,而是受过现代知识教育,不知看过多少宫斗故事的猛人,在内宫之中还不得如鱼得水,惟我独尊? 这些人的大好江山是自己破坏的,肯定恨不得把自己食肉寝皮。真要是她们中有人母仪天下,肯定第一个最想干掉的就是自己。 “当初进裕王府的女人有五个,据说都很得万岁宠爱。只是她们自己为了争宠,斗的十分厉害。眼下死的还剩两个,不过这两个在万岁面前可是说一不二,而她们为你也没少说好话啊。” 这两位来自21世纪的丽人,成了大明皇帝的宠妃。从此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妇生活,自然要感激李炎卿大恩大德。作为报答,也无非就是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刘朝佐的好话,让隆庆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经常发些“刘朝佐可杀”之类的感慨而已。 以万乘之尊,摘了李炎卿这颗脑袋,不过是挥手之间的事情。可问题是,眼下大明有了高拱这么个强势宰相,天子想要摘一个知县的脑袋,也变的不那么容易。 这不是说高拱对李炎卿有什么好看法。事实上,李炎卿是张居正女婿的这个身份,就注定了高拱对他不会有什么好看法。 再说李炎卿在香山任上实在太能折腾,不是开市,就是抓白莲,弄的高拱总是能听到这个名字。其中香山开市这事,严重破坏了高拱的布局,又耽误了他撤换吴桂芳,因此高首辅对他刘大令的憎恶就更加严重。 按着高拱的想法,如果不看在张居正的面子上,早就一道手令,把这混球抓来问罪了。即使有张居正的面子,也不过一道手令,将他摘了印把子,赶回家里种田去。可问题是,眼下皇帝想要这个人脑袋,如果自己也要这个人脑袋,那内阁不就又和皇帝站到一条阵线了? 他一力要打造一个强势内阁,用阁权压制皇权,皇帝所支持的,就是内阁要反对的。至于内容是什么,此时却要让位于立场。这也是国朝的特色,从来道理要让位于立场,收拾不开眼的刘朝佐是次要的,维持内阁的权威才是主要的。 因此高拱直接找到万岁,表示朝廷命官的任免升降,朝廷自有法度,任何人不得侵夺。而后工不得干政,是当年洪武爷定下的规矩。若是有一二妖妇妄图谗言惑主,敢于影响外朝的运行,自己就要效法当年的孙武子,为国除奸。 隆庆对这位老师十分忌惮,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不但不发作,反倒一个劲的强调“绝无此事,高相误会了。官员的任免,皆由你们内阁做主,朕不干涉。内工干政的事,那是万万无有的。” 说起这事张敬修一脸哭笑不得“这就是咱们的高阁老了。为了维护内阁的权威,就把你也顺手维护下来。不过这不代表他就要放过你,这次刘勘之下香山,就是高阁点的将。他明知道刘勘之跟你有仇,却还安排他为巡按,就是故意要借刀杀人找你麻烦。再说把你弄死,这香山开海的事也就搞不成,正好成全他月港开海的大局。” 对于月港的事,倒不是高拱接了谁的钱,也不是他跟福建人有什么利益往来。不过是他先选择了月港,而张居正选择了香山。如果开海的试验点最终选在香山而非月港,不就等于是他高阁不如张居正么? 李炎卿没想到高拱的胸襟如此开阔,连连摇头道:“如此说来,我们这次既让刘勘之丢了人,又坏了他开海大计,不是往死里得罪他么?这又把岳父牵连进去了,实在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孝了。” 第334章京中事(中) 张敬修笑道:“妹夫你说的不错,事其实就是这么个事。不过你也不必如此担心,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帮一家人,难道胳膊肘往外弯?这高拱明知道你是我张家的女婿,却还要对你出手,派了个仇人刘勘之来查你,难道我们还要把头探出去等着让他砍?这次削削他的面子不是坏事,你放心,有我爹在,保住你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高拱这人为人强势,手段激烈,但是有一件好处,就是行事讲个规矩。与他为敌固然是个大事,但是好在他不至于破坏游戏规则出招。而在游戏规则内,李炎卿身上又有官身,倒不至于完全没有周转之地。 张敬修又道:“其实没有你这个事,我爹和高拱也没少了争斗。就拿霹雳神枪这事,工部那边好不容易造了一批霹雳万胜枪,我爹的意见是拿来装备给戚继光的浙兵。结果高拱却死活不肯放,非要把那批神枪装备给宣大边军。说是这快枪对付北虏,比给南兵有用的多。那宣大边军都是骑兵,要那么多霹雳神枪有什么用?” 李炎卿也知,高拱做首辅,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杨博为代表的晋商集团。这些人财大气粗,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乃是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尤其晋商拥有这世间威力最大的武器:钱。 大明第一等有钱人是扬州的八大盐商,他们掌握着淮盐的经营,每年得利可达九百万两之数,比起大明朝的中羊岁入还多出几倍。顿饭之费不下千金,皆有敌国之富贵。 次一等的,就得说这些晋商。晋商集团里也有人在扬州贩盐,其他晋商则在宣大一线,与蒙古人做着交易。 他们出售蒙古人急需的物资,从茶叶、铁器、丝绸到铠甲、兵器。什么是禁物,他们就卖什么。换取蒙古人的药材,兽皮,珠宝,马匹。这生意一本万利,也让晋商发了大财。 高拱虽然强势,但他的强势也有自己的资本。他背后有晋商集团支持,有庞大的财力作为后盾。他想推行什么政策,晋商都会把资金拿出来,为他做开路先锋。这次改漕入海,一次造大海船一百余艘,这么庞大的数字,若非是晋商肯出钱,又怎么造的起? 投桃报李,这批新枪武装给宣大边军,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戚继光的南兵体系,主要以步兵为主。鸟铳、佛郎机为其主要作战兵器。宣大边军则以骑兵为主,火器主要靠的是三眼铳。这万胜霹雳神枪,不过是鸟铳的进化版,怎么看也是武装给浙兵更为合适一些。 但是浙兵的总帅戚继光以及谭纶等人,与张居正走的略近。而宣大边军,则掌握在晋商手里,可以看做高拱能控制的基本部队。这批军火哪怕他们用不上,也不过是存在库房里。可若是武装给了南军,则张居正在武力上,无疑就多了一份筹码,这又是高拱所不能接受的结果。 李炎卿本能的觉得,这首辅拼命抓部队,似乎不是什么好现象。可是自己老丈人同样也在抓部队,自己倒不好说什么。只是问道:“那内兄你带来的这些匠人,可会制万胜霹雳枪?” “会,那些短毛贼不敢藏私,这制枪的手艺,他们都是会的。我爹有话,让他们帮你制枪,既然南军使不上这么好的快枪,就让你的东印度公司全都挎上快枪吧。” “千万别。”李炎卿把头一摇“那些人来历大多是海贼,让他们使这么好的枪,那也不过是多抢几条船,没什么用处。小弟我的意思是,由我东印度公司这边制枪,再把枪武装给咱们的浙兵。高相纵然权柄再大,也不过是干涉大明境内的各个军械局,他管不到夷州土人头上。夷州我准备设立几个枪炮所,制枪铸炮,到时候南军的武装如果在高相那受了辖制,我东印度公司保证供应。” 张敬修看看李炎卿,“那若是这么办,你不是就亏了老本了?” “这算什么?为了岳父老泰山,为了咱大明的中流砥柱不至于受一二奸臣辖制,我倾家荡产再所不惜。今天小弟的一切,都赖岳父庇护才有,我哪还敢跟岳父谈什么亏本不亏本?就这么说定了,我的枪炮所就算赔光本钱,也要保障南兵用度不缺。” 张敬修道:“没想到啊。我出京时,爹和妹子打赌,赌你肯不肯站出来把事背上身,会不会赔自己的钱去贴补南兵。爹他老人家英明半辈子,这次倒是输给了小妹。这事我回去得跟爹好好说说,他老人家没把你看准。” 见李炎卿顺利通过考验,张敬修似乎心情也不坏。继续道:“既然你明白了爹的用心,知道是要借你的夷州岛,为南兵设个兵工厂,也自不会让你亏本。回头爹自然会想办法,让你补回本钱。比如这朝廷大炮采购的单子,爹还是能说上话的。高新郑想要建朝廷自己的炮厂,实现火炮自给,看他能不能办的成。眼下另有一桩事,也是要动你的心头肉,不知你舍不舍得。” 李炎卿道:“不知岳父大人那边有何吩咐,在下自当赴汤蹈火。” “也没什么吩咐,只不过是裁军的事。你也知道,眼下倭寇声势大不如前,否则这海也开不成。按照高拱的分析,其实是我爹当初跟他说的。这海一开起来,倭寇的声势更会受挫。而倭寇既然没了,东南还养那么多兵做什么。我爹的想法是让浙兵北上,以南兵守北土,坐镇蓟辽防线。而高拱的意思,则是裁军。” “裁军?” “正是。高拱的意思是,允许戚继光带一部分部队到蓟辽坐镇,防范图门汗进犯。而其余浙兵,或改为地方部队,或干脆就地解散。那些人对朝廷是有贡献的,就这么解散了,不是寒了人心?再说这些人有的已经一身是伤,有的拿的起刀却扶不动犁,离开部队都无法谋生。我爹不忍心见他们自生自灭,又听说你这东印度公司正在用人,想让他们到你东印度公司来帮你带带兵,不知你可愿意?” 第335章京中事(下) 眼下东印度公司别看名义上是股份制,有若干股东共同拥有公司。股东中有的比李炎卿官大,有的比李炎卿钱多。可实际上,东印度公司却是李炎卿自己的自留地,别人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究其原因,就在于东印度公司的武力是掌握在他的手里。东印度公司最大的武力,就是洪四妹的海巡队。 洪四妹自己都是他的枕边人,连孩子都生了,自然听他号令行事。而有了洪四妹和她手下的亡命海盗团,其他人即使想要动摇李炎卿的位置,也要有人马才行。 可如果让那些被遣散的南兵进入东印度公司,局面怕是就有所改变。从表面看,那些南兵的进入,无疑可以迅速提升东印度公司的战斗力,使这支部队从武装海商性质正式转入半海军性质。但是从长远角度看,这些南兵未必会像海盗一样对李炎卿言听计从如臂使指。 这次刘勘之挟王命旗牌而来,把李炎卿捉拿下狱。那边洪四妹的海巡队就做好了一级战斗准备,万一事有不谐,就准备炮击香山县,直接杀官造反,带了李炎卿回夷州。 可如果把部队都换成南兵,那些人未必肯为了李炎卿如此拼命,这个公司的未来掌握在谁手里也难说的很。提出这个要求后,张敬修也在观察李炎卿,看对方对此有什么反应。同时脑海里想起自己老爹的嘱咐: “若是李炎卿那兔崽子对这事推三阻四,说明他多半就有谋反之心。不管眼下多么恭顺,只要有朝一日养成气力,必然要靠那些海贼自立为王。若果真如此,咱们就只能保李某,不保东印度,把他的公司弄掉,让他跟你妹子做对普通夫妻就是了。若是他肯答应下来,证明在他心中,你妹子的位置比什么都重要,这东印度公司的事,咱们倒可以帮他一帮。” 只见李炎卿思索片刻之后,笑道:“内兄,回京之后替我多多拜上老泰山,感谢他老人家的厚爱。我东印度公司内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名义上也只是海巡队,战斗力上,也就是海盗的水平。平日里欺负下普通的海商还行,如果对上正规海军,多半是要糟。若是老泰山肯安排浙兵前来,帮我训练队伍,正合我的心意。我在这先表个态,所有来东印度的浙兵,有多少我们要多少,来多少我们接纳多少。高拱遣散一个营头,我这里就替岳父养一个营头。有朝一日,若是需要这些浙兵为国出力时,他们随时可以回归部队,恢复建制,不会被我扣下一个。” 张敬修见他如此表态,心中欢喜“看来这家伙果然比刘勘之强多了。别看论面相论才学,他都比刘勘之略弱几分,可是论起对我妹子的痴情,他倒是比刘勘之强多了。为了我妹子,他这是连江山都不要,倒也不枉我妹子对他一片痴情。” 想到此他拍拍李炎卿的肩头。“好妹夫,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放心了。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咱们是一家人。难道能看着你吃亏么?你放心,有爹在朝里,浙兵纵然有些动摇,也不会损失太多。到时候不会让你安排有压力的,而那些人的忠诚,你也大可放心,谁不知道,浙兵是当今天下最好的部队。” 是啊,浙兵可是眼下大明最好的部队。能在东南地区杀的倭寇落花流水,这支军队绝对可称的上一支铁军。高拱着力要裁撤浙兵,也是忌惮于这支铁军的强大战力,想要将其控制在一个相对较小的规模,以避免将来不听调度。 当然,在他心中认为,大明最强大的部队还是九边边军。宣大铁骑还是比这些浙兵好用,自然也就不太在意这种裁撤可能带来的反弹。张居正的安排,一方面固然是让这些为大明效力的勇士有个归宿,不至于黯然收场。另一方面,也是尽量避免不幸发生,免得真演变到大军哗变,白刃相向的地步。 李炎卿则盘算着,浙兵战力天下第一。自己与西班牙人结仇,又与白莲教有恨。将来东印度公司想在东西两洋收商税,不知还要与多少人打仗。 一支强有力的部队,实际也是自己的护身符。与其在东南沿海地区招募青壮,进入公司后再行训练,不如直接就把浙兵招来,再拿他们当基础干部使用。 用浙兵训练新丁及那些老海盗,东印度公司的战力提升,必能一日千里。至于说忠诚度问题,他刚才也算计好了。浙兵来公司后,一律开双饷,所有人提一级使用。反正来的不可能有太高级别的军官,提一级加双饷,也用不了多少钱。 足粮足饷,不拖欠不积压,再加上升官法宝。把这支部队掌握住难度不大。反正自己也不想造大明的反,最多是用这支人马去攻打东西两洋不听话的倒霉蛋,有这些手段在,就足够保证这支人马听话了。 自己这种表态,能在张居正面前挣个好印象,这就比什么都值。这里面不但有张若兰的归属,还有一个就是朝廷的支持。高拱对自己的印象已经是坏的不能再坏,如果不把张居正争取过来,对东印度公司捅刀最狠的,可能就是朝廷。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可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有个朝里的靠山比什么都重要。 张敬修不知这妹夫心思,只当他是为了张若兰什么都能答应,心情大好,与李炎卿酒酣耳热之余,神秘兮兮的问道:“听说香山有许多高来高去的女侠,与妹夫有不错的交情?……不认识?你放心,这事我不会跟我妹子说的,这是咱们男人的秘密,我不会出卖同胞的。” 张敬修这边安顿好了,那边澳门的卜加劳听说尊贵的刘朝佐阁下无罪释放,早就前来道喜。只是前几天刘知县贵人事忙,家中各房挨个转一圈,哪有时间接待个洋人。这刚刚腾出空来,卜加劳就带了礼物前来拜见,又顺带交接了一下那些大明工匠的事。 有李炎卿的面子,卜加劳对于那些工匠接收的十分顺利。只是提醒道:“这个炮厂您也是股东,我想您该明白,如果贵国出现一个高水平的炮厂,对我们未必是好事。”接着他又说道:“尊贵的阁下,我今天来是向您传递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卑鄙的西班牙人,要对伟大的大明帝国宣战。” 第336章投桃报李 一山不容二虎,卜加劳和西芒对于盘踞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看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只是他们手头的实力属于自保有余进攻不足,而西班牙人的实力也大抵如此。两下里基本是谁动谁输的局面,也就只好默认对方的存在。 把大明拉下水,请大明帮自己把西班牙海盗收拾掉,这是葡萄牙人一致的目标。只是这个目标要实现,却也不容易。广东的水师里还有大批的鱼船,用来打近海防卫战倒是可以,去远征作战,则输多赢少。 当然,我大明水师战无不胜,天下无敌。哪怕只有一二鱼舟,只要往马尼拉转一转,就能吓的西班牙人心胆皆碎,烧船自沉。不过我大明宅心仁厚,不忍多造杀伤,信奉的是以和为贵,这水师还是能不派就不派的好。 李炎卿官不过一县令,也没有擅开边衅轻启战端的胆子。敲敲西班牙人的闷棍,把某个西班牙女海贼按在身下挞伐一番是敢的,若是让他带兵杀上马尼拉,去挑了西班牙人在远东的司令部,他是万万不敢。 再说,葡萄牙与西班牙相比,也未必善良到哪去。只不过是当初在屯门被大明教训过了之后,才懂得做人的道理,知道大明不可轻侮,动手必定挨抽。西班牙的存在,现阶段更有利于自己控制葡萄牙人,打掉马尼拉也不符合他的利益。 这西班牙人发了什么神经,怎么居然想要对大明宣战?卜加劳自从上次出手了海量贡缎之后,已经成为欧洲一个成名的大商人。不知有多少人传诵着这个勤劳勇敢的冒险家在远东发财的故事,有无数怀揣梦想的小伙子,追寻先辈脚步,朝着澳门进发。 这些人来历复杂神通广大,居然在前不久把一份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递交国王查理五世的军事计划书副本偷了出来,作为重要情报送给了卜加劳。 偷情报的人,自然是西班牙国王的亲信,是西班牙王国的忠良。按他的说法“我不能让我的国家,因为某些疯子的计划而陷入危险。不能让我的祖国,与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作对,那是对所有人的犯罪。” 事实就是,这位亲爱的大臣刚刚在卜加劳的生意上投资了一大笔钱。如果真的因为战争而让大明和西方的贸易之路断绝,他将血本无归。国家可以受损失,自己不能受损失。这份绝密情报就这么出现在卜加劳手中,而卜加劳又将它送到了李炎卿面前。 李炎卿看着那厚厚的计划书,表现的义愤填膺,充分显示了一位大明忠良对这种野蛮行为的强烈谴责。“这上面写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字写的实在太差了。就这个破字还能打的赢仗?看着就来气。卜洋人,我命令由你念给我听。” 当初卡内罗大主教送过李炎卿学习语言的教材,不过那些厚厚的羊皮书,都被李炎卿发给衙役当刑具用了,他哪认识这些字。卜加劳只好耐心为他讲解,这份计划书的内容。 计划书的起草者,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阿方索阁下,根据自己对大明朝的了解,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大明征服计划。 其包括以二十万比索为军费,动员包括西班牙正规军、日本浪人、菲律宾土人、囚犯、美州奴隶、雇佣兵在内共计两万五千人左右的部队,以水陆并进齐发,向大明发动攻击,攻击的首选地点就是广州。 在这份计划书中,除了军事行动方案外还包括了文化入侵策略。比如派天主教士进行大规模传教,让大明的百姓皈依成为教徒,加入讨伐异教徒大明皇帝的战争中。 向中国人广宣天主教义及和平意旨,使华人了解征服行动是解救大明百姓于残酷统制之桎梏,帮助大明百姓谋求幸福,使大明不战而降。 当然李炎卿也注意到,卜加劳介绍计划书时,里面包括以澳门为进攻方向和补给基地的文字。还介绍了澳门现在拥有的财富,完全可以作为饷源之地,为西班牙解决一部分军饷压力。 显然,计划里的这一条,严重刺激了卜加劳先生的神经。相信此时如果下令与西班牙人决战,他和西芒都会冲锋在前,一马当先。 也正是因为这一条的存在,卜加劳才会把计划书送到了李炎卿面前。这阿方索所图甚大,一心在远东地区建立自己的霸业。 可眼下东印度公司的成立,等于是从他手里抢饭吃。再说这计划书里,他明确提出了以菲律宾总督为陆军总负责人,以菲律宾为补给兵站,准备钱粮物资,并囤积奢侈品,作为将来结交大明官民的资本。 这种事李炎卿最是擅长,这备办钱粮军食和奢侈品,可是一等一的肥缺。哪怕再讲良心,也能大发其财。阿方索先生倒是机智过人,既为西班牙考虑如何征服庞大的帝国,又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和真金白银,哪个也没耽误。 “阁下,这可是冒犯伟大大明帝国的尊严啊。我认为,应该给这些愚蠢的野蛮人以严厉的惩罚。如果大明帝国能派出一支规模相当的舰队,我们愿意充当前锋和向导。让我们为了恢复这里的秩序,拔出自己的剑吧。” “拔剑啊,这个是该拔剑。不过这个计划依旧只是个计划,距离其实施之间,还有漫长的过程。等到什么时候他们真动手了,大明自然会给他们以致命一击。即使大明不动手,东印度公司也会教训他们。你的好意我记下了,不过那些工匠的事,你一定要给我安排妥当。这里面,可牵扯到一位大人物。” 那份计划书,他转手送给了瑞恩斯坦,又让瑞洋人花重金雇了几个好先生,将其写成汉字。这份情报的重要程度不在于事先发现了西班牙人的阴谋,而在于展示了锦衣卫强大的情报力,连西班牙都有我们的人,还有什么情报是我们搞不清楚的? 瑞恩斯坦也知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咧开大嘴哈哈大笑。投桃报李,他自然也要有所补报“听说龙凤双侠斗完徐天鹏,你就要把叶飞欢放了?要不要我安排几个靠的住的人,把那什么天外神龙变成一条死龙?” 第337章青云路 李炎卿和九天飞凤谢云裳的破事瑞恩斯坦多少也听到点消息,再联系李炎卿一贯的为人,这事基本可以定准。徐天鹏要和龙凤双侠决斗的事,他作为地里鬼也自清楚的很。 这种决斗在南京据说习以为常,每年都有几个收了钱的江湖豪杰与徐小千岁决一高下,不死不休。这其中有签下生死文书的,有扬言为了维护师门,哪怕眼前是中山王也要一剑刺过去的,也有声称与徐千岁有杀父大仇夺妻之恨的。总之每次都闹的气势汹汹,每次都是打不上三招两式就全都落败。 按花惜香的说法就是“不落败有什么办法,太累啊。这徐天鹏的武功我看了看,实在是深不可测,我到现在都不能确定他究竟是只会几手花拳绣腿,还是什么都不会。你说跟他怎么打啊,万一一不留神把他赢了,那不是死路一条?所以认输是最好的选择,认输的越快越好。也难为南少林藏经阁的那红叶老和尚了,居然可以跟他打十招才落败,不容易啊。” 可是这一回与往日不同,花惜香的巫山派在包装侠女侠少上大有经验,这决斗的活也不是第一次干。花惜香这几天就安排着如何与徐小公爷过招,地牢内每天皮鞭挥舞,烙铁通红,龙凤双侠进境一日千里,到时候保证不会误事。 作为比武上不出纰漏的代价,叶飞欢可以在比武之后获得释放,依旧是江湖上的一条好汉。只是这好汉,今后多半得换顶翡翠色的头巾来戴。龙凤双侠夫妻一体,这次只放一个不放那个,那九天飞凤想必已经成了县太爷的私宠。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瑞恩斯坦得了李炎卿的天大好处,也就要有所报答。像叶飞欢这种人活跃在社会上,就是大明第一等的不稳定因素,锦衣卫治安有责,自然该防患于未然,杀其于未犯罪之时才是正理。 李炎卿笑道:“多谢兄长好意。我既然敢放他走,就不怕他报复。且由他去,看看他能闹出什么风波来。他当初带领数百好手前来,照样成了乌龟。如今他是孤家寡人,我有这么多好手在身边,才不怕他。这几日我俗务缠身,对于公事上有些怠惰,咱的巡按大老爷怎么样了?” 瑞恩斯坦哈哈笑道:“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堂堂国朝巡按,都闹出诬良为盗,还意图借机霸占犯官姬妾。这事一闹出来,他还有什么脸再在这混。这位刘巡按的日子,现在可难过的很了。” 本来刘勘之下广东,行雷霆手段,手下决无半点容情之处。广东文武人人自危,自视其为寇仇。崔佑之当初想的主意,是让袁雪衣在香山二堂控告刘勘之对她言语无理,多番调系。结果袁雪衣为保贞洁不惜自杀来指正,让刘勘之几欲含血喷天。 这种指控捕风捉影,除了当事人外,外人无从得知内情,若是大家有心回护自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袁雪衣不是刘朝佐的正室,而刘勘之的人缘又差到了极处,那些文武并没有发扬官官相护的光荣传统,反倒把这消息进行了利用。不少人公开指责广东某巡按人面寿心,为士林之耻。 那周千帆为了自己报纸的销量,也为了自己的把柄更是口诛笔伐,把刘勘之祖宗三代都翻出来臭骂一通。那报纸上所谓朝廷某巡按的控诉连篇累牍,一时竟至广东纸贵。 那些原本忌惮刘勘之威风的文武,这次也来了个大反弹。在林守正等人的暗中授意下,刘勘之的部下连采办副食都成了难事,想在广东买到点蔬菜肉食,不知要多花多少钱,才能请到个中间人出面采办。若是巡按身边的人自己出去买,包准什么都买不到。 吴桂芳这广东巡抚也是都察院内的大佬,身上还有右副都御史的加衔,与刘勘之同属风宪体系。他也是三天一本五天一本,向朝廷运送炮弹。由于距离原因,这反馈不会来的这么快。但是作为纠察风宪,闹出这种丑闻,刘勘之的前程算是毁定了。据说他现在闭门谢客,一步不出衙门,只等着朝廷来人问罪。 听说打服了这个大对头,李炎卿心内欢喜,只是回内宅后命人严守消息,这事千万不能叫袁雪衣知道。她这个人最是要面子,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前几天那一刺,闹了这么大的后遗症,说不定还要再死一次。 签押房内,秦蕊珠将这几日积压的公文一一进行处理。若是仔细看去,还能发现她的眼眶发红,水汪汪的眼睛内充满了委屈。也难怪,这次李炎卿被捉,她也算立下汗马功劳,第一时间带了印跑路。 可是这几天李炎卿不是把袁氏喂的容光焕发,就是把洪四妹弄的娇喘无力。还时不时弄个大被同眠,一床几好,她这小师爷却受了冷落,自然心有不甘。 可就在她一边批改公文一边擦眼泪时,猛的身子一紧,已经被人从后抱住。她正待用小擒拿手,将这个狂徒卸成残废,却听到李炎卿的声音在身边传来“蕊珠,这几日苦了你了。” 女人多就得好话多,这是李炎卿自己总结出来的教训。要想后院不失火,自己就得学会经常道歉。 而且这回秦蕊珠怕是要担起一个巨大的责任,怎么也得哄好一点。秦蕊珠心里的诸多不快,在他的软语温情下,渐渐没了踪迹,尤其李炎卿最后许诺道:“我很快就会招个师爷,到时候你就退下来,安心给我生孩子。这几天,我哪都不去,天天陪你,你看好不好。” 一听这话,她心里也就没了别扭,甚至忍着羞被李炎卿按在公案桌上宠幸了一次。那些重要的公文和文房四宝被她扑通的到处都是,事后两人光找东西就找了半天。 可是听了李炎卿的安排,秦蕊珠却又哭了起来。“我不干,我要跟你一起走。万一你进了京就招赘,然后做京官再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李炎卿只好好言安慰道:“听话。这香山是我的基本盘,我一半以上的家当都在这里,没有个靠的住的人看管怎么行?你放心吧,我这次去京师,不是去入赘的,是去接人的。等娶了若兰回来,我就不是小小的香山县令,你们的男人,要做大官。” 第338章余波(上) 按照国朝规矩,地方官三年一任,每三年到吏部参与铨叙,根据表现进行升降。所在省的布政衙门,也会对官员表现进行评断,这也是吏部铨叙的重要依据。而像广东这种地方,在大明的政治版图里,算做边远区域,如果也实行三年一铨叙的政策,则地方官的时间就都浪费在了往来路途上,所以规定为九年铨叙一次。 不过规定是规定,实际上,大明朝所有的地方官全都在跑。大家都有自己的门路,没门路的也要跑个门路出来。如果谁真的蠢到相信这规矩,老实的在任上等到九年期满,那无非就是两个结局。 一是该员牧守无方怠惰公务,革职查办,摘印回家。二是该员勤于王事牧守有方,特准留任。总之要么滚蛋,要么继续在你的苦地方老实干下去,想要转迁腹里地区或是富庶之地,做几任太平官,为子孙后代留下份积蓄,还是做梦去吧。 李炎卿出身不过是举人,任职不过一年多,已经加了从五品衔。如果对比普通人,这算的上火箭般的晋升速度。按照正常流程,那他怎么也得再熬个十几年,才有可能得到晋升。而且由于他出身的关系,最多也就是做到广州知府的位子,再无晋升之理。 不过李炎卿是什么人?他是张次辅的女婿!得高标准严要求,能用普通人的标准做标杆么?这种晋升速度,对于香山知县来说,实在是太慢了,太过不思进取,太过保守了。 这些官场规则是针对其他人的,若是连次辅的女婿都受这种规则的束缚,那只能说明这种规则是错误的,是落后的,是束缚人才发展的,是需要改进的。再说以高拱对李炎卿的厚爱,等到九年任满,最好的结果也是继续在香山这个地方为百姓服务,再要是重用一下,怕是就要到蒙古去开疆扩土。 再说李炎卿等的起,张若兰等的起么?韶华易逝,红颜弹指老。若是真等到九年以后再进京,张若兰怕是早已相思成疾,一命归天。 张敬修这次也带了话来,让李炎卿学聪明点,别等着提拔,要自己表现表现,努力努力,去争取提拔。再说自己的妹子没出阁的大姑娘,天天养个孩子也不像话,还是赶紧去京师把仪式办了的好。 李炎卿如何不想赶紧去把佳人娶回家。不过之前张若兰有话,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弄巧成拙。这回有了内兄的话,算是有了定心丸,终于可以放心进京。只是香山是他的基本盘所在,不可能为了进京,就舍了老本,这里必须放下可靠的人坐镇。 这地方亲民官扔下自己的本职工作,跑到京里去讨老婆跑官位,闹大了肯定是授人以柄的大问题。但是如果讨的老婆是当朝次辅的女儿,那么这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县令也是人,也要结婚讨老婆生孩子的,这是人之常情么,谁还能说个不字?再说次辅的女儿连孩子都有了,不举行个婚事,还成什么体统? 这事即使高拱高新郑知道,也无法指出什么错处。毕竟国朝规矩,官官相户,高拱是个守规矩的人,也得遵守这个规则。只要李炎卿不耽搁了太多公务,闹出太大的乱子,他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李炎卿自己心里有数,县衙有他没他没什么区别。只要秦蕊珠在,这衙门就能正常运转。只是秦蕊珠却是万分委屈,她只是个小女人,想要的无非是个相敬如宾的丈夫和一个温暖的家庭。把自己丢在香山,他跑去京师娶大妇,这叫个什么事啊。 最后还是使出了杀手锏“这次回来,咱就要个孩子。哪怕找不到合适的替手,我也豁出去了。”这个法宝一出,秦蕊珠只好满脸委屈的点头答应,不过她还是加了个条件“徐千岁和龙凤双侠比武,我也要去看。” 这场比武由于牵扯到一位世袭勋贵家的子弟,也算香山的一个大热闹。徐天鹏又是特别好热闹的主,这种比武怎么可能没有观众。整个香山的士绅,都收到了他的请贴,要求到时候一定要来赏光。 只见这徐公爷一身上好丝绸织就的武士服,一件猩猩红的斗篷被他随意的一甩,一杆丈二银枪在地上一顿“各位香山乡亲,在下南京魏国公府徐天鹏是也。江湖人送绰号,打遍江南无敌手。我这枪法,是祖传的武艺,当年我家先祖,就是靠这枪法,杀的蒙古鞑子哭爹喊娘,闻风丧胆。久闻龙凤双侠武功盖世,我这心里却是不服气,今日之战,不问出身门第,只决胜负死生。若是在下败死在龙凤双侠剑下,也只怪自己学艺不高,绝不会怪罪他人。” 他这话说的硬气,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加上面相实在英俊,话一出口就收获了无数彩声。还有人心里嘀咕:若是徐千岁真被龙凤双侠打死,这刘青天怕是还要惹祸上身。 李炎卿身前身后都是自己的姬妾,柳叶青小声道:“会不会真的出人命啊?龙凤双侠的本事我没见过,不过看他们神完气足的,似乎比这公子哥厉害。万一真把徐公子弄死,你不还是要惹麻烦么。” “你啊你啊。”李炎卿压根不在乎有人旁观,在柳叶青脸上亲了一口,羞的这俏侠女的小脸通红,连头都不敢抬。“真是个可爱的傻丫头,这比武是你师姐操办的。这几天,都在那折腾排练,徐天鹏这套动作连那言语,都是你师姐安排好的。这一架啊,全在龙凤双侠身上,徐天鹏只要把这套词记熟,别的什么都不用管,清闲的很。” 柳叶青道:“当年徐千岁一杆神枪,杀的蒙古鞑兵把花花世界都丢了,可惜啊,这门本事他的后辈子孙连一成都没学到。这龙凤双侠听说夫妻同心,心意相通,看不到徐家神枪,看看他们夫妻的剑法也是好的。” “夫妻同心么?”李炎卿端起茶碗暗自微笑“今天他们多半不能心意相通了。” 第339章余波(中) 这夫妻同心如今确实做不到了。任是叶飞欢人中龙凤,胸襟宽广,看着自己的老婆当着自己的面被李炎卿宠幸了一次又一次,除了双目喷火,以头抢地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又如何能与谢云裳夫妻同心? 他自从被擒以后就有了老婆失节的准备。可是按他想来,自己的娘子向来坚贞,就连自己这个正牌丈夫想要同房,都要看娘子的心情。外人要想碰她,娘子肯定会一死相拼,用生命捍卫贞洁。 可万没想到,自己的娘子非但没拼命反抗,反而在这县令的挞伐下婉转娇啼,乃至主动邀宠。即使当着自己这个丈夫的面,也丝毫没有羞耻之意,那种媚态,自己却都没有享受过。 如今他有剑在手,这几天又吃饱了食物,他真想拔出剑来拼了性命,把花魔女和这对间夫银妇尽数斩杀。对了,还有这徐小千岁,也一样要死。 可是……可是只要打完这一次,自己就能获得自由。花魔女已经答应自己,只要按她的安排打完这一架,自己就能获得自由,海阔鱼跃天空鸟飞,依旧做自己的江湖游侠。花魔女还肯付上一笔盘缠,足够自己花上几个月。这些条件似乎也很优厚,至少自己不用再回那个该死的地牢,至少可以吃饱饭了。 再看看身边,香山的公人、广州的新军、花惜香的侠少侠女、国公府的家将。这徐天鹏虽然武艺稀松,可是国公府的家将里,可是实打实的有许多硬手。即使自己全盛之时,也未必是这些人的对手。至于眼下,自己怕是连他们中的一个也打不赢。 罢了,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自己早晚有复仇之时。叶飞欢不愧是武林中第一等的好手,在几个呼吸间,竟以恢复了心情,还朝着谢云裳挤出了一丝笑容。“师妹,今日有小兄护在你身前,保证不会让徐小千岁伤了你。” 谢云裳却无这么好的表演本事,将脸一甩不肯回话,反倒偷眼朝那观武台不住瞟去。那个占了自己身子的男人,眼下肯定在那台上看着这场比斗。自己这些天被他几次恩宠,现在身上还留着被他宠爱后的痕迹。他确实比叶飞欢这个废料强多了,有钱有势不说,听说如今身上还有从五品的加衔。 他年纪轻轻就有了从五品前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做这样人的侧室,确实也算个好出身。再说自己想要报仇,想要把花魔女踩在脚下,就只能靠他。靠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要保护自己的师兄?他看着自己被男人睡了,若是跟着他走,早晚非被他剁了不可。 这没良心的男人,这几日自己对他也算是全力侍奉,用出了全部的手段。看他那模样,似乎也被自己迷住了。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看着自己,自己若是跟师兄有半点情意,这男人怕是就要打翻了醋缸。 她的武艺虽然不高,可是从小练舞,腰腿功夫是实打实的。这几日间,她那柔若无骨的娇躯,和那有力的腰腿,也让李炎卿享尽欢乐。此时她穿了一身侠女劲装,显的英姿飒爽,更加几分韵味。与叶飞欢并肩而立,如同一对金童玉女,也收获了无数彩声。 袁雪衣被李炎卿拉来观武,见此情景,不由微皱娥眉,小声道了句“抛头露面,丢光丈夫的脸。”她出身高门大户,对这种行为如何看的惯,即使她同来观看,也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只是与李炎卿隔着桌子并坐,仿佛大妇一样,倒是让她大觉有面子。 冷不防,李炎卿在桌子下面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袁雪衣低头微笑,再不言语。却不知道,家中其他女人的目光如剑似刀,早将她戳了个千创百孔。柳叶青哼了一声,接着却又是一声低叫“讨厌。” 原来李炎卿的另一只手,已经伸进到柳叶青的衣服里,开始攻城拔寨。柳叶青羞的四肢无力,只想着如何抗拒魔手,却无时间吃醋。 比武台上,徐天鹏已经抖开大枪,将枪头抖了几个枪花。他唯一练的熟的就是这个起势,枪头一抖,晴云暖雪与秦蕊珠都点头道:“这枪花抖的倒是有点门道。” 接下来,这几个女眷却都住了嘴。这徐千岁枪法了得啊,但见龙凤双侠身似穿花蝴蝶,在枪影之下往来穿梭,满台乱转,剑光霍霍,银光缭绕,满台上多了两个光球滚来滚去,却始终攻不进徐天鹏的身前。 “看来徐家枪,倒是厉害。”观武的人中,不少人都发出由衷的赞叹,那些徐天鹏带来的女子更叫大呼小叫,惊叫连连,生怕小公爷受了损伤,自己这些姐儿可找谁要钱去。 柳叶青被李炎卿摆弄的玉体无力,还是咬牙道:“师姐好手段啊。这场比武倒是用心的很,徐千岁肯定满意。” 既然徐天鹏的武功不能提高,那就让与他对打的人卖力气。只要他的对手表现的够精彩,那就能把徐天鹏的本事抬上去。与以往一打就败的江湖高手比,今天这一场比武却让他感到格外紧张,不敢有丝毫走神。 可是在这种紧张环境下打赢的胜仗,让他有了空前的满足感。等到龙凤双侠不出意外的被他打下演武台,他竟发现自己头上见了汗,回想起来,自己艺成之后,所遇大小战阵中,只有今天这一战最为过瘾。 等到比武之后,他找到李炎卿时,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多年的至交。“刘兄弟你放心吧,你不是想回京师么,跟我的船走。咱先到南京玩玩,跟我那些勋贵朋友打个招呼,从今以后,咱大家就是一家人。这县令太小了,实在是对不起你的才华。你不如改文入武,做武职官,有我爷爷的关系,给你弄个三品指挥使干干。” 另一边,叶飞欢已经在几个锦衣卫的贴身护送下,单人独骑离开香山。他的佩剑和坐骑是不要想了,连娘子都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不肯多看他一眼。看那满脸泛红又急着补妆的模样,想也知道她急着去见谁。他出了香山县,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城墙,心内暗道:狗贼,你给我等着。只要我叶某不死,这夺妻之恨,我一定要报。 第340章余波(下) 李炎卿顾不上理这位绿冠大侠,他眼下的心思,都在安排上京求亲上。自己是讨老婆,也是跑帽子,怎么也得备下几份厚礼,才好不丢面子。好在他现在身家丰厚,手上有几十万银子可以随时拿出来周转,背后还有胡静水这个大金主。大明朝的事有了银子,其他问题也就都不是问题。 他脑子没坑,自然不会去由文入武,去混什么武职前程。不过徐天鹏这条勋贵线,他也不会随便就放弃掉。这些混帐东西虽然没了势力,可终究是与国同休的主,在地方上有强大的势力,对于东印度公司的发展有莫大好处。 张敬修这几天拜了广东的各位叔伯,又送出去许多礼物,表达了对这些人的感激之情,谢谢他们对自己妹妹和妹夫的照拂。投桃报李,他也收了许多广东土特产,一包包金银塞满了船只。在几位广东女侠的贴身保护下,看完了比武就启程进京,为李炎卿去打前站。 按着李炎卿的想法,他也是想随后就动身进京。却不料吴桂芳那边来了命令,让他到惠州去做乡试的监临官。他再忙的事,也得先把这事忙完了再说。这一次的乡试倒是没什么疑问,毕竟主考还是赵学道,上次他点的秀才,这次肯定也会中举人,否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过到了考试时,这次的乡试还是爆了个大冷门。香山这个科举落后县,以往出个秀才都要算破天荒,可这次不但出了举人,还出了解元。 要知乡试的解元,其含金量仅次于状元,比一般的进士都要值钱。而高中解元的香山才子,就是在秀才考试小三关中一路过关斩将,连中三元的大才子梁满仓。 当日在接官厅处,梁才子见义勇为,面骂昏官刘勘之,几欲以拳殴之。这等壮举让吴桂芳印象深刻,以壮士称之。只恨大明武科不利,否则定要保他个武进士的前程。 既然武进士做不到,那就干脆做个文进士吧。在乡试考试时,吴桂芳只是随口提了一下梁满仓的名字,也没多做交代。可他不知道,在张敬修见赵学道时,也无意中提了一下梁满仓的名字。 赵学道也快致仕了,现在想的就是在致仕前,选到个腹里地区去放一任,为子孙后代积点福荫。国朝惯例,向来对领导的随口交代,要当成金科玉律来完成。赵学道又是一个想要转迁腹里,到苏杭扬州这些地方去为朝廷做贡献立功劳,对于领导的随口吩咐又哪敢疏忽。 梁满仓的文章做的烂一点,字写的差一点,这又有什么关系?这考试的学子里,文章好的,字写的好的,又不是没有。 赵学道是主考,又有吴桂芳的关照,李炎卿又是监临,大家联手行事心照不宣,不过是调换一下墨卷,这位立场坚定,坚决站在妹夫一边的大舅子就光荣的成为了解元,为香山挣了好大面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梁瑞民,先是欢喜的命人把家里全砸了一通。接着就拿出了整整八千两现银,命手下精壮家丁搬到李炎卿的船上。 “孙婿,你这次进京,代表的是咱们香山人的脸面,花钱的时候千万不要节省。那些北佬官做的比咱大,地位比咱高就算了。若是连比钱都被他们比下去,咱们的脸往哪放?你的钱若是不够用,只管来信,老夫给你做后盾。就算是拿钱砸,也得给自己砸个好前程回来。你做了大官,宝珠才能有面子啊。” 梁宝珠怀有身孕,不适合舟车劳顿,这次进京的人里,也没她的份。这可怜的小姑娘不敢闹脾气使性子,只是哭哭啼啼,大着胆子拉着李炎卿的袖子不放。还是洪四妹从后面抱住她“妹子,放手吧。好男儿志在四方,咱的男人,虽然是去接大妇,却也是去跑帽子。他的官做大了,咱们都有好处。这一去用不了太长时间,等他回来时,就做的好大官了。你就不要拉着他不放,她不在家,有姐姐陪你就是。” 一想起她的那种“陪”法,梁宝珠恨不得一头钻到船仓里,离这魔女越远越好。李炎卿又对秦蕊珠道:“这边的事,我就全交给你了。这是我的根基所在,只有你我才信的过。相信我,我这次回来,不管前程如何,是否找到合适的师爷,我也让你做娘。” 秦蕊珠杏眼通红,却还是咬牙道:“相公,你放心吧。我在这等着你,替你守着家业。你放心,有我在这坐守,谁也别想来分你的权柄。若是有人敢来香山夺权,我就用擒拿手招呼他。” 留守的人里,除了秦蕊珠、梁宝珠、洪四妹,就是那洋马克莉斯汀。这女人是个天生的将才,学语言的速度也一日千里。 如今在夷州,她已经是洪四妹麾下第一号干将,为洪四妹操练人马训练水师,成效显著。而她自己显然也很满意于这种生活,乐在其中。 对于她的故事,洪四妹也了解了个大概。也对她打了包票,只要她表现的好,对自己忠心耿耿,将来自己就出兵帮她去对付那个法雷尔家族。若是敢偷着跑路,不但要杀光她的部众,还要将她卖到纪院里去接克。 克里丝汀此时也见到了大明的强大国力,暗想大明帝国地大人多,其国土面积,庞大的兵力,都非自己所能抗衡。如果真能借到大明出兵,派出一支庞大的舰队去征讨仇敌,或许报仇雪恨就有希望。 她有了这个念头,练兵时也就格外卖力。而且做这差使,可以不用回地牢受罪,三餐和能吃饱。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偶尔要被那位阁下招去暖床,被迫侍奉对方。可是这有什么办法?连这位女国王(她分不清女土司和国王的区别)都是那位阁下的青妇之一,自己又能抱怨什么? 而至于另一位青妇谢云裳却已经跳到了船上,自从上次比武之后,又是好久没有见到阳光了。这阳光虽然刺眼,可是被太阳照射的感觉真好,吃饱的感觉……真好。 这次他肯带自己同行北上,是不是要向那位大妇说明自己的身份,获取那位相门贵女的认可?一想到这一点,她竟感到有些小兴奋,或许这一切磨难都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也许这男人,真的能让自己当上人上人呢? 人不都说苦尽甘来么。她九天飞凤的好日子也许不远了,她正在那想着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冷不防脸上挨了一耳光。 “贱奴,在那想什么呢?还不快去抱小少爷,等着找打么?” 第341章好风频借力(一) 李家两个男丁外加刘贞儿这个女娃,全都带到了船上,只等着面见张若兰。那袁雪衣也不复这几天的大妇模样,反倒像个小妇人般战战兢兢,一个劲地问道:“张小姐为人如何,凶不凶?她会不会眼里容不下咱的贞儿。” 她心里也自悔恨,凭自己的家世门第容貌出身,若非是再嫁之身,又怎么会只居一妾室。小妾比起大妇要矮着一个头,自己这几天在内宅俨然就是大妇,这回进京头上多了个正牌大妇,自己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袁雪衣是个好面子的人,明知道自己在内宅虽有权柄,却不过是个挂名大妇,无钱无人,实际谁也指挥不动。可即使是这样,她心里也欢喜,只要能让她挂个虚名,就心满意足。可着次进京,这郎君就要迎娶大妇了,自己就连这个挂名都做不到,却又该如何自处,难道幸福的日子这么快就一去不返了? 看她那哀伤模样,李炎卿只好不住用好言哄她,许她将来娶了大妇也保她的权柄不变,又抽了个空子,直钻到了货仓。货仓内,一个素衣佳丽呆立在成堆的货物之前。这船如果只装人,未免太过浪费,李炎卿也不能两手空空的进京。 他进京既是去讨老婆,又是去跑官位,这两件事都是世间第一等花钱的勾当,仓底自然装满了压舱货物。除了金银等土产,就是香山本地的特产,上等的细盐白糖,以及从广东各地采办的货物,堆的满满腾腾。 那佳人就这么站在货物之前发呆,连李炎卿出现在身后都没发觉。直到被李炎卿从后抱住,她才身子一僵,凌厉一击正待发出,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花姐,发什么呆呢?若是来的是个坏人,不是白白吃了亏?” 花惜香这才转怒为嗔“死鬼,这船上天字第一号坏人就是你。若是别的男人,我早让他做了太监。手别乱摸啊,再……再乱摸我就咬死你。” 只是她这威胁忒也无力,李炎卿的魔手已经滑入她的衣服之内。“花姐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只是在想你那个未来岳父千手千眼,连你的底细怕是都被他查了个干净,我这点根底又瞒的过谁?我……我当初太冲动,才和你有了那事。若是就这么做对露水夫妻,也没什么关系。可你这死鬼非要给我个名分,你以为你说服我师妹就行了?那张大妇到时候只要把我前几年的事这么一说,我自己就没脸在你家再待一刻。算了,我想我们还是这样比较好,我才不要做你的妾室。” 就在出发之前,李炎卿对自己家的女人承认与花惜香有了关系。只是他把这推到了徐天鹏身上,说是徐天鹏比武得胜之后,摆了酒席庆功不说又拉着自己灌酒。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把来送醒酒汤的花惜香当成了自己的女人,结果就这么做了错事。 柳叶青心肠软的很,虽然对于师姐过门千百个不愿意,可一听说已经有了这事,就第一个逼着李炎卿给自己师姐一个交代,否则就和师姐一起走。袁雪衣对于这女妖精也没好感,可是柳氏都同意了,自己若是反对,不是让夫君说自己是妒妇?为了不让柳叶青得利,也只好捏着鼻子装大度,同意花惜香进门。 只是这些女人谁心里没有点怨气?她们不好发作在李炎卿身上,却把气都撒在了徐天鹏身上。徐天鹏是想邀了大家同舟而行,结果几个女人一致表示,绝对不和这个混帐纨绔同舟,大家还是自己走自己的比较好。 她们同意,只能算是第一步。毕竟家里真正的大妇是张若兰,李炎卿总不能在进京娶亲途中,再随意收下一个妾室。真正能拍版做决定的,还是张小姐的态度。 这张家不是等闲之辈,连李炎卿的底细都能查个一清二楚,连刘勘之身边也能埋下钉子,查出花惜香的根底还废什么气力?一想到自己过去的荒唐岁月,她觉得仿佛已经被剥光了身子丢在张若兰面前,任其指手画脚,哪还敢想进门的事。 可是她对李炎卿用情已深,若是从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不啻于在她身上再砍一刀。这位平日里足智多谋的巫山魔女,如今却也只能呆立在如山的货物之前,陷入彷徨之中。 她甚至有些羡慕谢云裳,这个女人不管怎么样,好在身家清白,做个李家侧室还算合格。自己却连露水夫妻都未必做的了,这一局自己到底是赢还是输?这也难怪她心神不守,大失水准。 李炎卿笑道:“你担心这些做什么。我尊重若兰正如若兰尊重我一样,我选定的女人,她不会推出门去。这是我的底线所在,她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我的花姐,你注定是我的人,跑也跑不掉。”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将手伸向女儿家的禁地,花惜香红着脸无力的挣扎着“别……别胡闹啊。万一让师妹她们知道,还不活活笑死了。你……你找你的凤凰去。” “不提那个女人了。若不是为了吓唬蔡公冲,我才懒得把那个女人带在船上。她还真以为她能进门做侧室?等到花姐进了门,她就是你的使唤丫头,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提了鞭子就打,不怕她不低头。不提这个人,你这次带上白玉兰同行,却又为的是什么。” “你先别闹……咱们说正事呢。那个白玉兰,原来还是个小鸽子。她的人确实了得,一个人顶我的部下十个。可惜我的人手是她的几十倍,她天大的本事也摆不脱我的控制。我带她在身边,就是为了让她没有做手脚的地方,看看她有什么办法再传递消息。” 李炎卿哼道:“我也是小看了这女人。没想到她居然还是白莲教的坐探,也多亏花姐盯的紧,这次算是又送了瑞洋人一个功劳。既然她是个刺探情报的女人,那也就没什么关系了,等有机会,我有的是时间消遣她。不过眼下么,我还是要先对付你这个巫山魔女。” 花惜香羞红着脸,跪下身来,一曲无孔箫声吹响,整个货仓内春意盎然。 第342章好风频借力(二) 白玉兰的部下是白莲教内精挑细选秘密培养的情报精英,如果论自身武功修为倒是不值一提,可如果论情报能力,却远在花惜香部下那些乌合之众之上。可问题是,她们的人手实在太少了一些。 这支情报队伍一共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人,而花惜香部下有几百人马,以几十人盯一个人,这个人本事再大也摆脱不了。再说白玉兰本人虽然是这支队伍的最高头领,但其本身并不具备相应的业务能力。 她没受过系统的情报培训,白云生对这个女儿并没有进行重点培养。许多时候,是把其当作一个贤妻良母,模范妻子的模式进行栽培,只把她当作白氏家族联姻的重要工具而非一个情报人员。一个外行领导十几个内行的结果,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在上次百姓大闹县衙门之时,白玉兰错误的判断了形式,认为这是白莲教起义的大好时机,急于将情报投递出去让总坛派人来主持大业。 结果这次投递,在情报的层面看来,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由于风舞阳的招供,香山县内的白莲暗桩被扫荡一空。为了让情报顺利送出,白玉兰不得不动用了几个只接受白云生领导的死间。 这些棋子在大明朝潜伏多年,父传子子传孙,与普通的大明百姓无二。一直以来隐忍不发,只等到最关键的时刻,刺出他们致命的匕首,连风舞阳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这些人是白莲教的宝贵财富,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士。他们的名字,在白莲教内都属于绝密,除了教主孙无敌之外,其他人包括左右二使在内,从理论上都无权查阅。 可问题是当年白云生为了孙无敌的大业,不惜毁家纾难,将万贯家私都投到了白莲教这个无底洞里。投桃报李,孙无敌对于这位总角之交也不能太差。左右也是空头支票,自然越大方越好。他当时许诺为“天下虚位之君……” 考虑到敌我力量对比,以及客观实际情况。这天下虚位之君短时间内是没指望了,可是老朋友总是要照顾的,至少他的万贯家私总是要照顾的,这白云生还是参与到了教内的最核心机密,包括这些机密人员的姓名,他也完全掌握一份,以示孙教主对他的厚爱。 这些人的姓名属于绝密,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儿孙。白云生的保密意识很强,除了自己的子侄儿女外,也确实没再外传。白玉兰作为他的女儿,知道几个名字也是情理之中,总不能要求机密负责人是圣人吧。按白云生想来,她就算知道名字又能怎么样,她又不会说出去。 白玉兰是白莲教的忠诚教众,当然不会把这种绝密说出去。她只是没按照教内程序,违规进行了情报投递。 再说,作为白莲顶层人物亲属,她毕竟还年轻,缺乏敌我斗争经验,怎么能想到万恶的锦衣卫与巫山魔女紧密合作,对她的行踪进行了十二时辰全天候布控。这些歹毒的封建势力,居然狡猾到跟踪了她的投递人员,又蹲点守护,将来取情报的人也一网打尽。 总之这次香山情报网的彻底破坏,秘密潜伏多代的白莲死士无谓牺牲,全因为大明朝的腐朽野蛮统制,与白玉兰的行为没有任何关系!作为始作俑者,白玉兰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相反依旧在全心全意做着情报工作,为白莲大业做出自己的贡献。 一个从没受过相关训练的年轻姑娘,忍受着李炎卿这个大明官僚的言语调系,甚至是肢体上的讨便宜,强装笑脸将从对方口中刺探出的错误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往日本白莲教总部。这是什么精神?这是为了白莲事业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清白和生命的起义牺牲精神,有了这样的好部下,何愁白莲教大事不成?何愁大明不亡? 这次带她出行,花惜香既是怕她留在香山搞风搞雨,也是想要趁机把潜伏在其他地方的死士再挖出来一些,也算是多积累一点功劳。而那位白莲教个鸽子,混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暴露,相反倒有点沾沾自喜。 这个狗官最近对自己兴趣似乎越来越大,有事没事就来找自己说话,还将各种紧要的军事财政情报对自己随口说出。自己问什么,他就说什么。看来美人计果然管用,这个混帐果然中计了。连大明在香山外即将驻扎一营官兵同时广州城内驻军即将减少为五百的重要军事情报都肯对自己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此时的白玉兰倒不急着行刺了。杀他是早晚的事,在处决他之前,还是应该先把价值榨取干净,获得越来越多的情报,才对圣教有帮助。虽然这家伙的情报不是无偿的,每次获得情报,都要被他摸上几把,甚至最近有越来越放肆的趋势。在船上自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万一他要…… 她想到要紧处,先是一阵心慌,接着却又升起一种殉道的心态,目光重又变的坚定起来。为了圣教,自己粉身碎骨都不怕,又何况是区区身体。只要能弄到情报,就算被他……自己也认了。 这家伙这次如果到京师能够成功取得高位,自己在他身边潜伏的价值越来越大,或许自己能成为圣教复兴的重要人物。一想到自己如今算是战斗在大明伪朝的心脏,在刀尖上跳舞的女中英豪,她的心一阵莫名激动。 眼下自己手边并无可用之将,连那些老班底都留在了香山。可是自己还掌握一部分名字,情报依旧能够及时投递出去。 狗官一定想不到,自己扮演的这个一心做女侠的无知少女,其实是白莲教杰出的战士,忠诚的教众。只要自己表现的够好,就能拿到各种重要的情报,为圣教打倒伪朝做出贡献。 等到自己将匕首刺入狗官心脏的那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就算身体污秽了,自己的心依旧是干净的。将来圣教一定会把自己封成圣女,让自己享受教众的膜拜。 她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心内波澜起伏,脑海里构思了无数自己舍身兴教名流青史的场景。就在此时,却听仓门被人敲响,李炎卿的声音传来“白姑娘,你休息了么?” 第343章好风频借力(三) 有了这位白莲教忠心教众的同行,李炎卿的旅程注定不会寂寞。他不是与徐天鹏那饮酒行令,就是与几个夫人胡天胡地,就连最爱面子的袁雪衣都被他硬拉着来了次大被同眠。结果一想到自己那一声接一声的尖叫,这位假大妇一连几天都羞的不敢见人。 偶尔有了空闲,还可以去逗逗这个优秀的白莲女间谍,用各种耸人听闻胡说八道的绝密情报,来牵牵小手或是摸上一把,甚至用一次子虚乌有的军事调动,换取了少女的一个亲紊。 这种幸福时光,一直伴随他来到了南京城下,这里是大明陪都,也是勋贵扎堆的所在。徐天鹏为人豪爽,拉着李炎卿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李炎卿为了东印度公司的发展更为了自己的前程,也要拜一拜这些武功勋贵,与他们拉拉关系,套套交情。 别看大明如今文贵武贱,可是这些勋贵依旧是与国同休的国朝柱石。他们在地方上,还是有着不小的能量。 这些能量用来帮助东印度公司,未必能起到太多的帮助作用,但如果用来与东印度公司作对,却可以形成巨大的破坏,李炎卿又怎好不去讨好一下这些宣力武臣? 这南京城的勋贵头目,首推徐天鹏的爷爷,大明世袭魏国公南京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总领南京四十九卫人马的徐鹏举徐老千岁。这老千岁身上也很有些传奇味道,据说是当年大宋精忠岳爷爷转世,专门到徐家来享福的。 这话里有几成是真,那自然要问神仙才知道。但南京城的大小武将全知道,这事必须是真的。 若是谁敢不信这话是真,爱兵如子的徐老千岁准能写个条子,把你保举到云南沐国公手下,去那最危险最艰苦的边陲远瘴地区受一受锤炼,过一过铁血男儿的艰苦生活再说。至于这锻炼日期么也不会太长,大概有个五十年就能回家了。 等到见面之后,徐千岁倒是个好说话的。尤其见自己的宝贝孙子和这刘知县是好朋友,又听说在香山刘勘之被削了面子,当下捻髯大笑道: “哈哈,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张次辅倒是找了个好女婿,也只有刘大令这般的年少英雄,才配的起张家的丫头。说实话,刘勘之那个混帐东西,我看他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只是找不到机会对付他。你这回算是替老夫出了气,又为我孙儿帮了大忙,就冲这两条,你就是咱徐家的好朋友。徐家的好朋友,就是南京城内各勋贵的好朋友,有我们在,保证你在南京吃好玩好。” 这刘勘之是南京的大才子,与徐家这种实袭武臣井水不犯河水,按说谁也碍不到谁的事。可问题在于刘勘之成为风宪官后,第一件事就是上本弹劾魏国公徐家骄纵不法,为非作歹。又列举其纵容家奴横行乡里,侵吞民田强占民财事二十七款,把徐老公爷闹了个焦头烂额。 作为祖上立有大功的勋臣之家,这点破事还不至于把他放倒。可是为了平息风波,老公爷又是退田又是赔钱,还不得不挥泪斩了几个亲信家丁。 最关键的是,这面子丢不起啊。为这事,他早把刘勘之看成眼中钉,不过是眼下武将集团吃瘪,拿他个国朝进士没办法。李炎卿在香山把刘勘之闹的灰头土脸,也算是替老公爷出了气,他不高兴才怪。 他这一高兴,南京的大小武官就得跟着高兴,乃至南京的各路勋贵也要高兴。当李炎卿又送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还答应送各位一部分东印度公司的股份后,这些人就更高兴了。 徐鹏举干脆拍着他的肩头道:“年轻人,有前途啊。我看你是个材料,不如跟我当兵吧。咱先从三品指挥使干起,比你这小小的百里侯强多了。” 见他摇头婉拒,徐鹏举又道:“既然不喜欢做武官,那我也不勉强。不过老夫总不能白要你的股份,这说出去,不成了我欺负后辈,巧取豪夺?来人啊,给刘老爷拿点小玩意来,让他到了京师送给老丈人,脸上也好有点面子。” 魏国公的一点小玩意,却足够几百号人一年的吃喝了。这十几样送来的古董,对于魏国公府那庞大的收藏来说,确实只能算九牛一毛,可是论起价值来,快赶的上李炎卿小半条船的土特产了。这勋贵家的豪奢,李炎卿也总算见识到了。 在徐鹏举看来,这却什么都不能算。“那点小玩意,还能叫东西?你替老夫出了气,若是不能好好招待你,那将来谁还替老夫出气啊。你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给我在南京多待几天,吃好喝好玩好。如果敢走,别怪老夫一声令下,让操江营把你的船扣了再说。” 这帮混人说的出来干的出来,李炎卿还真就不敢随便就走。这些勋贵们调开流水席面,轮番做东请李炎卿吃酒。 要知这些人手上虽然没权,但是身上的官位却高,正所谓超品勋贵是也。慢说李炎卿不过是个从五品衔的实授县令,就是四品知府,在他们眼里又算的了什么。 能用这般规格招待,也算是给足了李炎卿面子,让他的脸露到了天上。徐老公爷宝刀未老,喝酒三斤四斤不醉,打牌九掷骰子左右开弓三晚四晚不睡,教坊司内夜御数女,将几个红倌人摆弄的求饶告免,他老人家兀自不累,不愧是武将楷模,统带南京十数万大军的威风人物。 而他这流水席还摆上了瘾,拉着李炎卿死活不让走,又从教坊司内找了几个花魁陪着李炎卿吃花酒。“你放心吧,在这老夫说了算。我保证你那老丈人不会知道你在这里喝花酒的事,谁敢说出去,老夫第一个打断他的腿。不过你要是临阵脱逃,我保证你老丈人第一个知道你吃花酒,到时候你不知要跪多少蚂蚁呢。” 也不怪老千岁开心,这等热闹场面,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尤其这些武将们,又知道自己的前程捏在老千岁手里,摆流水席纷纷抢着付帐,连教坊司的帐都抢着结了,他凭什么不多摆几天。 一连几日,李炎卿搞的晕头胀脑,心中直怕家中葡萄架倒。哪知这天好不容易抽冷子跑回馆驿,却见夫人们居然没对自己冷眼相向,反倒争着过来问长问短,关怀备至,让他直怀疑日从西升。 最后还是柳叶青心里存不住话,红着脸道:“我们也知道,这几天的混帐光景不是相公你自己的意思,都怪那徐老千岁与他孙子是一样的混球。师姐,我这话可不是说你啊。相公你这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不会怪你的。这几天你不在,许多人送来拜贴前来求见,别人不见也就算了,这个人你一定得见一见,我们姐妹也想沾光,见见这位英雄的庐山真面。” 李炎卿接过拜贴,一看上面的名字,酒意却是全都没了踪迹。只见那拜贴上赫然写着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戚继光。 第344章好风频借力(四) 李炎卿偷溜到京师去讨老婆加跑帽子,这种事本来应该是低调一些,不让人知道为好。只不过有这帮勋贵一闹,他即使再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戚继光多半是听到了消息,慕名前来拜访。 在大明眼下的武将体系中,有俞龙戚虎东李西麻之说。若论将略用兵,冲锋陷阵,俞大猷与戚继光难分上下,可若论名气,则戚继光比俞大猷则略胜一筹。就算李家这些姬妾,也全都听说过戚继光的名声。 这些女人除了晴云暖雪之外,大多想要见一见这位打的倭寇闻风丧胆的国朝第一名将的模样。不过男女有别,自己又是县令家的女人,行事要讲个体统,总不能偷着去看,只好来求李炎卿。为了能实现这个目标,就连李炎卿这几天荒唐去吃花酒的事,也就全当没发生过。 李炎卿对于夫人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他自己也想见见这位国朝名将。点头道:“没问题,大家一起去见见,看这位戚总兵是何等英雄人物。” 可等到见面之后,那些夫人全都有些失望。本以为这戚继光能将倭寇打的一败涂地,闻名胆丧,不是生的面如冠玉貌胜潘安,就是生的虎体熊腰,胜金刚赛罗汉的雄伟男儿。 只是没想到,这戚将军生的身材中等面目普通,若说是个乡下财主都有人信,一点也看不出那威震东南单手擎天的威风。 当初李炎卿是见过俞大猷的,那老将基本就没拿正眼看他。这戚继光论官职也不比俞大猷为小,他如今以南京左军都督府右都督衔实授浙江总兵,即使再文贵武贱,这一品武官的品级也远在李炎卿这个知县之上。可两下见面后,戚继光却抢先两步跪倒在地“末将戚继光给刘公子见礼了。” 他这下官见上官的举动,把个李炎卿弄了个手足无措,慌忙的将他搀扶起来道:“戚总兵,您是一品武官,在下不过一县令,可万不敢担此大礼啊。” 戚继光却道:“话不能这么说。刘公子少年英雄,上任不足一年,就连为国朝立下大功,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进可入阁拜相,外可开府一方,戚某不过一介武夫,哪敢在刘公子面前装大?你若是看的起我,就喊我一声戚兄,这就是给我面子了。” 那几位夫人见他一个乡下财主模样,差点以为是冒名顶替的。又见他这副举止,丝毫看不出擎天一柱的气魄,看着也没什么意思,纷纷告辞而去。 倒是花惜香、柳叶青等几个习武的女人看的出来,这戚继光举手投足间气度森严,二目之内神光内敛,竟是江湖上绝顶高手的修为,知道绝不会有假,也不敢有些许小看。只不过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这么一副巴结模样。 晴云暖雪这时却是一副明白人的模样说道:“这有什么?戚继光当总兵,是靠着我家老爷做靠山,相公是张家的女婿,他结交还来不及,哪敢充大。” “没错没错。他与咱相公论兄弟还算委屈了相公,在家里他与游七总官姚八管家,也是论兄弟的。” “他给老爷的禀贴上,一向自称门下沐恩。” “我们的武艺,还是他夫人教的呢。这戚继光怕老婆,若是相公能学他这点就好了。” “唉不好。当初戚总兵可给老爷送过一对波斯女人,那对西洋妖精天生就是狐猸子最会勾人。他不会也给相公送来一对波斯女人吧。” “他要是敢,我就把这事告诉他老婆,让他老婆打死他。” 这两姐妹边走边将戚继光的老底兜了个净,这些女人才知道,不是所有大将都与俞大猷一样,是那个混帐脾气,也有这等懂得做人的。当初为了走张家的门子,他不但与张家管家结拜,还买了一对波斯胡姬送给张居正暖床,算的上八面玲珑。只是想到戚继光送礼的劣迹,又不免有些担心,不知道他这次送来什么要紧的礼物,会不会又送来一对狐狸精。 在客舱内,戚继光却是与李炎卿越谈越热络,李炎卿见他那刻意巴结的样子,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再看他身上那领战袍实在是有些破旧,那双战靴也是磨损的厉害,而送来的礼单,却丰厚的很,倒判断不出他是有钱还是没钱。只好问道:“戚总兵,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来我这,想是有什么事吧。” “没有的事。只是末将听说刘公子到金陵,末将怎敢不来拜见?他日张相怪罪下来,末将也吃罪不起。没什么事……真的没什么事。” 李炎卿笑道:“戚老哥,你既然让我称呼您一声老哥,那咱们就是兄弟。兄弟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兄弟没别的本事,不过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有一些。你老人家若是没事,我第一个不信。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在下向来敬仰您的为人和战功,在广东做生意时,也没少仰仗您照应,就冲这个,我也得给您帮忙。您要是实在不说,那我只好端茶送客了。” 戚继光没办法,不好意思道:“这事说来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我这也是没办法……这次我到南京,实在是为我浙兵几万儿郎求条活路。不过我手上带的银子有限,这几日刘公子请客吃酒,我孝敬些银两也是应该。可是眼下这手上是有点不凑手,还请刘公子多多见谅,能不能在国公爷面前,替老哥我美言几句,高抬贵手。日后老哥手里周转过来,一定把这钱补上就是。” 这几日魏国公大摆流水席,请李炎卿吃花酒,所费不少。魏国公财大气粗,花这点钱不皱眉头。可若是全都要国公自己结帐,那南京四十九卫的指挥使以及南京都督府的各位武将是干什么吃的?你们到底还想干不想干,这个官还做不做了? 这些日子的花费,全是都督府的将官和四十九卫的军头们自愿认捐,替国公爷结帐的。而戚继光来南京办事,离不开南京方面的照顾,离不开魏国公千岁的亲切关怀,那让你认捐一部分饭钱和花酒帐,不算过分吧。 戚继光身上带的银子倒也不少,可是魏国公的席面规格太高,叫的姑娘又都是教坊司的头牌花魁,秦淮河上最红的姑娘身价银子也高的吓人,戚继光身上的银两花费一空,连给李炎卿送礼,都是借的高利贷。 “刘兄弟,听说老千岁还要送你一对清倌人,还望你美言几句,这清倌人是好,可你去京师讨老婆,带着不方便。再说她们的身价,实在是太贵了啊。” 李炎卿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点事算不了什么,不过戚老哥,您老听说很快就要选调蓟门,到时候归京师兵部管,又何必受南京的气?” 戚继光摇头道:“我自己的前程算不了什么。再说有恩相在,我也不会吃亏。我在乎的是我手下那几万儿郎,我是替他们来求命的,又怎么敢不听从?人家怎么斩,我就只好怎么听。” 第345章好风频借力(五) 当初倭寇肆虐东南,大明东南原有军事体系,基本已经被破坏殆尽。为了应对倭寇的入侵,不得不编练营兵,招募勇壮,以营兵替代军卫,承担保卫东南抗击倭寇的任务。 而在编练勇营的过程中,又发现温台勇营皆不堪用,反倒是义乌人能杀善战服从性纪律性强,是练兵的好苗子,于是戚继光编练浙兵两营,作为抗倭之用。 后来他又结交上了张居正家的管家游七姚八,搭上了张居正线,朝中有了奥援,自己手里又有实打实的战功,这浙兵的体系也就越来越大。 如今在东南地区,浙兵已经扩充到了二十八营,兵力八万有余,是一个庞大的作战单位。可是倭寇却已经越打越少,海面上基本已经平定,这支庞大的军队维持经费,就成了个问题。 戚家军每人每月军饷九钱,加上军粮战具等开支,每月也要十几万两银子。战乱既然已经平息,这十几万两白银的开支,哪一个地方也不愿意承担,已经有人上书,希望朝廷裁撤浙兵,就地解散。 这些人马跟着戚继光四处征战,有不少人落了一身伤病,全指望熬大营养活自己一家老小。所谓就地解散,就是朝廷不再承担,任其自生自灭,这不是逼着这些人去死?戚继光也知,这背后有高拱的推手,基本已经不可逆转。 哪怕张居正建议其移防蓟门,转去打北虏,也没能换取高拱的退让。其只同意戚继光带两营浙兵北上防范图门汗,其余二十六营,则不想再保留建制。 这些兵马都是戚继光一手练出来的新军,他在这些人马上付出了巨大心血,哪忍心看着这支大明最好的部队,就这么散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眼下只想尽可能的为浙兵争取一条出路。南京的魏国公在这事上是能说进去话的,若是他能够将浙兵吸收到南京防卫体系里,这些人就算有了出路。为此他特意带了全部身家来南京打点,为自己的部下谋个出身。 李炎卿听后颇为感动,自来落袋为安。钱到了自己口袋里,再想拿出去千难万难。李天梁编练新军,自己也没少往口袋里装钱,若说让他拿出自己的积蓄为部下买出身,还不如杀了他的好。 这戚继光的手脚算不上干净,否则也没钱为张居正买千金姬送。可是他的钱拿来不是给自己买田买地,而是给部下打点个出路,这却也算不得错处。 戚继光道:“自来狡兔死,走狗烹。倭寇一灭,浙兵保不住,这个我其实也想过。曾经有人向我出过主意,要我学那辽东李家,打仗时胜三仗败两仗。让这倭寇屡剿屡兴,屡兴屡剿。到了那时地方上不管压力多大,也得捏着鼻子养我这支能打战的部队,部下们也不怕没了出路。” 他说到此,心情颇有些难过。“可我戚某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用不出这聪明人的办法。让我玩夷养寇,挟倭势自重,靠着残害百姓来维持我的部队,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只好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希望有人肯给浙兵一条活路。也别说,总算我这张糙脸有点用处,如今已经安置了三营浙兵,有地方就食。” 二十六营的庞大建制,不过安置了三营,可戚继光脸上的笑容,却似打了一个天大的胜仗一样。 “三个营头,也是一万人马了。再说那几位大人十分客气,不但肯收容浙兵,连家眷也一并接收,答应予以安置。虽然军饷只能发六成,但好歹这些人不至于饿死。他们跟随戚某转战东南,立下不知多少功劳,身上不知落了多少伤疤。除了当兵,他们再无所长。他们的手可以拿的动刀,却再也扶不动犁。若是让他们自谋生路,等于就是要他们活活饿死。这一来总算安顿了一万人,我这心里多少舒坦了点。前些日子,我又遇到了张大公子。” 他说到此朝李炎卿拱手道:“刘贤弟大仁大义,肯给这些浙兵留条活路,我在这里先替他们谢过了。可是这些人马数量太多,若是让你的东印度公司养活,那未免强人所难。我还是尽量让地方官府解决一部分才好,还望刘贤弟为多多美言。” 他的浙兵是朝廷经制营兵,只要保持住建制不被裁撤,那就依旧是朝廷里的官身。别看地方上寄食之处,只肯给六成饷,但那也是算朝廷官军。东印度公司的双饷,性质可变成了私兵。一私一公,差距悬殊,戚继光心里有自己的算盘。 这些人马是他一手练出来的精锐,还指望日后拿来北击胡虏,扫荡蒙古,从心里不想他们成为某个势力的私人军队。 李炎卿的东印度公司,只能算是这些浙兵的最后出路,能找到地方安顿,还是找地方安顿为好。南京当初编练振武营,可是足足五万营兵的庞大建制。这里是大明陪都,六朝金粉之地,财力雄厚,可以养活大兵。 振武营兵变之后,这十营大兵裁撤过半,如今南京的营兵不足一万。只要魏国公肯点一点头,上一道本章,那么起码也能收容三万以上的浙兵,那便解决了大问题。 只是徐千岁何等尊贵,他的头哪是那么容易点的。戚继光在南京没有门路,连片子都递不上去。眼下又被人当肥羊来斩,实在无以为继,只好找李炎卿帮忙。李炎卿见这位打的倭寇落花流水的国朝英雄,现在是这副困顿模样,心内大生恻隐,点头道: “戚老哥你只管放心。我今天就和徐千岁讲一讲人情,看看我的面子管用不管。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角色,在南京这地方一抓一大把,满大街都是,我说的话未必管用。不过我在东印度公司说话还是管点用的,若是戚老哥赏脸,就让浙兵到东印度公司,帮我带带部队。多了安排不起,两三个营头,兄弟还是养的活的。” 戚继光自是没口子道谢,只是苦于手里无钱,无法表达谢意,只好说有情后补。李炎卿回去之后一说,几位夫人倒也通情达理,袁雪衣道:“相公这也是做好事,我们怎么好阻拦。只是你吃花酒可以,那些女人你不许带回来。” 第346章横扫天女(一) 这奉了夫人的命令喝花酒,李炎卿也就无所顾忌,又下了条子,又去定酒席,这回请的席面十分丰盛。那徐千岁也四海的很,拍着李炎卿的肩头道:“这戚继光带了二十八个营头,手里一定肥的流油。老夫本想多斩他几刀,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那就算了。马马虎虎,我收容他几个营头好了。” 徐老千岁身份尊贵,金口从不轻开。这口一开,若是三两个营头收容,有什么面子?他大手一挥,部下自然有人帮着计算,南京马马虎虎,收容十五个营头,四万五千兵不成问题。 毕竟南京陪都所在,安全问题谁也不敢轻视。倭寇的祸害虽然不严重,但是老国公的财富全都在此,若是万一有了什么闪失,谁负责赔偿啊? 至于钱粮问题,反正有朝廷负责协助,再不行就寄食周边府县,左右不是从国公府拿钱。而这个人情,却能为国公府换来实打实的船引和股份,何乐不为?又有徐天鹏在旁说好话,戚继光陪了无数笑脸,花了无数银两没办成的事,李炎卿三言两语间就彻底解决。 只是徐鹏举又道:“刘大老爷,你的东印度公司若是周转上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老夫。我一个条子,筹措十几万银子不成什么问题。再说那胡静水有的是钱,单是这次朝廷督造海船的生意,他少说进帐也有三五万银子。他跟江南的几个大钱庄都熟的很,随时可以调动几十万银子。怎么着,也不能把老爷子派出来集资,还是向商人们融资,这未免也太丢人了吧。” 李炎卿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徐鹏举说的是什么。徐鹏举见他神色不似做假,问道:“怎么,你爹到南京找商人们集资入股的事,你不知道?这也难说的很,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可能手里都想存点钱才踏实。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大的数目,怎么也该知会你一声啊。毕竟这些都是股份,将来是要给商人分红的。” 李炎卿越听越糊涂,他那个便宜老子刘安,不是到江西学道去了么。怎么好端端,又跑到南京融资?东印度公司慢说经济运转良好,不需要外来资金注入。即使需要,这事刘安也掺和不上。东印度公司是他的地盘,从来没想过让刘家人介入,这是闹的哪一出。 徐鹏举道:“就在前段时间,令尊到南京集资,说是东印度公司在南洋发现了金山,还要招募一部分民壮,到南洋去挖金子。这集资许的是三分利息,还能够转换成在南洋金矿的股份。我说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前后你们不过在南京集资十几万银子,这点钱我们勋贵们凑一凑,也不是凑不出来。何必让那些商人占了股份,不是白送他们便宜?那金山大不大,有多少黄金?当然偷采黄金是犯法的,不过若是有我们在,这事就不犯法了。依我说不如归还股本,改由咱们联手开采算了。” 李炎卿越听脸色越不对,最后问道:“老千岁,这事我刚到南京时,您怎么不提啊。” “急什么?那金山又飞不了。若是见面就提采金子,那多没意思。反正采黄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们的民壮也没备齐,我急什么。只是这几天,总有些商人托了人情到我这里,希望老夫跟你说说,能不能把那文书上的私章,换成香山县的章。他们对这东印度公司的章,似乎有点不大放心。” 李炎卿苦笑道:“老千岁,我要说那事不是我爹做的,您信还是不信?”接着他将刘安学道的事一一分说,又说了他随行的人乃是香山的锦衣卫,有据可查。等到说了相貌,徐鹏举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对。这模样首先对不上,那人虽然也是不住的咳嗽,可是五官上,却与你说的不同。那老汉生的个好相貌,颇有几分神仙中人的气概。只是与你说的大不相同,难道他居然是拐子?这可麻烦了,我还以为有金山可挖,想要给我的天鹏孙孙弄个金山股份传家,没想到这次没希望了。” 李炎卿暗道:这老千岁不愧是国朝栋梁,眼下先关注自己孙子的前途,却没想到那老汉既然是拐子,这些商人的股本,也就血本无归。十多万银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倾家荡产,乃至家破人亡。也只有老千岁这等杀伐果断之人,才能如此不在意小小的人命损失,把眼光盯在自己孙子这个大问题上,佩服佩服。 列席的还有那位秉笔太监高进忠,他宣旨之后,暂时代理南京守备太监的职位,在东南地方也是执一方牛耳的大佬。他虽然是个阉人,不过喝花酒的热情程度,一点不逊色于这些大好男儿。叫姑娘时,他每次比别人还要多叫几个,让人不禁浮想联翩。听了这事,他接过话来。 “这群拐子骗几个钱使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还敢冒充刘兄弟的长辈,这就未免欺人太甚了。你放心,有我们这些朋友在,保证让这伙拐子无处遁形。我回头就把东厂的孩子们派出去,不把这群拐子找出来,就让老千岁砸了我的守备衙门。” 除了东厂之外,大明在南京也设有锦衣千户所。只是这里的锦衣卫日子也不好过。南京遍地勋贵,随便碰上一个,就可能有个世袭的官职在身。满大街的买卖铺子是不少,可谁的背后没有个靠山? 哪个店铺的掌柜,就是某个高门大户的总管的亲戚,或是某位勋贵家沾边挂拐的亲戚。这样的人家,做生意又怎么能交税?既然连正税都不交,锦衣卫的陋规常例更没处去收。 他们的钱没有地方收,工作却是半点也不能少做。误了哪位爷的大事,都是一顶大帽子砸下来,接着就是一通臭骂,搞不好就要革职的。这次李炎卿过境喝花酒,都喝出了一个拐子团伙。这些锦衣卫连同南京刑部的衙役也得全伙出动,四处访拿拐子。 这些拐子打的是东印度公司的旗号,其中也牵扯到了李炎卿,他也就只好先停留几天,等这案子有了眉目再动身。只是他心里对于拿住罪犯并不抱太大希望,中间耽误了将近半个月时间,怕是所有的罪犯都跑了,上哪寻去?可是这一天,却有本地的几个锦衣如飞般跑来“刘老爷,刘公子,那群拐子的消息被我们访出来了。卑职名叫辛烈治,您可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啊。这案子是我破的。” 第347章横扫天女(二) 辛烈治这奏功自然是不尽不实,这案子不能叫他破的,最多只能算是被他撞上的。上宪衙门下了严令,要求严拿拐子,这边的商人们也听到了风声,似乎自己上了当,或是那位刘大老爷不想认帐,总之他是不想承认跟他们签了文书的人,是他的爹。 这些商人颇有能量,一般人要是如此作为,早就被他们派打手请到个安静所在,进行一番肉体上的教育,让他明白,欠债还钱,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不遵守的人,是要受到报应的。 可问题是李炎卿是一般人么?这些商人去找他要债的结果,就是几个闹的最欢的商人,被锦衣卫带到了安静所在,进行了一番肉体的教育,让他们明白,讹人是不对的。这爹到底是真是假,儿子最有发言权。难得糊涂,吃亏是福。妄想讹诈朝廷命官的人,是要受到报应的。 在皮鞭和老虎凳的共同说服下,这些商人基本已经放弃了追索欠款的想法。改为向老天真心祈祷“老天爷,您睁睁眼吧,这日子没法过了,还让不让人活啊。” 这些商人也明白过来,要么就是与李炎卿合作把罪犯抓到,要么就只当这笔钱被官府借去了协饷。痛定思痛,他们只好改为与官府合作,积极提供线索,又下了高赏格,对于能跑案的人提供重奖,也算是刺激了这些人的积极性。 辛烈治不过是个小旗,在南京这种地方,这身份和平民也没太大区别,日子过的不算多好。这次是看在高赏格的面上,亲自跑了次镇江。结果到了镇江之后,却发现镇江本地的锦衣卫没心思侦办这个上峰催办的大案,反倒拉着辛烈治问道: “怎么样兄弟,手里有钱么?如果有钱赶紧入一股,入股就能发财啊。沈万三的宝藏知道吧?现在有人发现了沈万三迷藏所在,正在集资挖掘呢。一分投入,百倍回报。有钱没有,有钱赶紧投啊。” 沈万三原名沈富字仲荣,乃是元末一等一的大富豪,据说家私有百万之数。只是死后其财产风流云散,除了周庄的部分不动产外,现金部分下落不明。有说燕王拿他的私藏修了京师,有说三宝太监靠着沈万三的遗产,才完成了下西洋的大业。 总之各种有关沈万三财产的传说,流传经久不息,吸引了无数江湖好男儿为其折腰。不知有多少人对着自己的爱人说一句“等挖到了沈万三的宝藏,我就回来娶你”。然后提起裤子转身离去,混藏身与名。 其藏宝的金额,也在传说中不断增值,如今其藏宝金额已经被传说到了千万之数,可见藏宝与储蓄一样,都能够以钱生钱。 辛烈治也是老锦衣了,亲手抓的这种寻宝客不下百人。忍不住问道:“这事靠谱不靠?咱抓的这样的寻宝客不知多少,这事我怎么不老相信的。” 那位镇江的锦衣官与辛烈治是同乡,两人私交甚厚,拍胸膛保证道:“你不信别人,还能不信我?我告诉你这沈万三是个聪明人啊。当年大元未灭时,他就预感到元朝的江山不能长久,居然未雨绸缪,把全部家当都存到了佛郎机钱庄。这也是为什么咱们的寻宝客这么多年,始终没找到过这笔钱的原因。这次是沈万三的后代出来,带着咱找宝藏啊。” 他边说边比画道:“那小娘子的模样你是没看见,简直就像天仙一样。兄弟我见的美人多了,在南京教坊司也不是没睡过姑娘。可是那些红牌跟她一比,就全都没了颜色,完全不值一提啊。那佛郎机钱庄里坐地升值,光是利息就已经翻了几倍,现在粗略估计,也有上千万两白银。只是那些佛郎机人十分狡猾,坚决不肯还款。你想想,这么多的钱,怎么能便宜了佛郎机人?那位沈家小姐决心要和佛郎机人把官司打到底,不要回祖宗的欠款不罢休。可是这打官司需要请讼师,需要伙食费,需要路费盘缠。沈小姐就是请咱们集资捐献路费盘缠,凑够了盘缠,就可以带着咱到佛郎机打官司。” “这官司打起来,咱们一定赢的。沈小姐手里有存取款文件一正三副,包括金版、银版、丝版、五色套印纸版等,共计100余件。黄金版文件上的女人头像就是此款保管人、沈万三最宠爱的一个妾室。制造这些文件的版费,更是大于黄金的价值。这凭据在手,咱还怕官司不赢么?我跟你说,当初洪武爷打下江山之后,那些狗日的佛郎机人,就冻结了大明在海外的全部资产,沈万三的资产也包括在内。咱们哪能受这个鸟气?这次打官司,既是为自己发财,也是为了替大明争面子,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沈小姐集资工作进展的很顺利,现在已经不接受集资了。可是咱们哥们是什么关系?有我的面子在,你这一股一定能入上。百倍回报,百倍回报啊。” 辛烈治听了之后,也自热血澎湃,表示这种事自己肯定要参加,现在就回南京取钱。等他回了南京,二话不说就先奔了李炎卿住的客栈来报功。 “辛烈治是吧。你怎么不去入股?百倍回报,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你难道不动心?” “刘老爷,我好歹也是锦衣卫出身,脑壳又没坏掉,怎么会信这种事。这契约么,自然都是纸的,哪有用黄金造契约文书的。这一看就是假的,难道订立契约时,就想到几百年后才可能取钱,否则何必造成金的?” 李炎卿点头道:“你这也算歪打正着,居然被你看破了端倪。不过就只这一个证据?” “不光是这个,卑职还打听到,那位小姐为了保证能要到钱并把钱运回来,在镇江招募青壮,伙食待遇一概从优。这说辞与南京招挖金的矿工十分近似,我偷着去看过,那边招募处的负责人,与招矿工的是一伙人,这不就是露馅了。” “那你为何不去报告你家长官,反倒上我这来了?” “回刘老爷的话,我家那长官是不管用的。我去报他,不过是得几十两赏银,还要被他扣一半的手续费。只有回报给刘老爷,我才能挣一个大好出身回来。我这宝就算是押在您的身上了。” 第348章横扫天女(三) 李炎卿笑道:“辛兄这一宝我看多半是要押空啊,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跟着我混能有什么前途?哪如在锦衣卫里前程远大,能得大好前途。” “刘老爷,您的事卑职还是知道一些的。瑞恩斯坦当初不过也是一小旗,还是个洋人。可如今已经一路加到了四品衔,实授一个千户,暂理香山百户所。这才多长时间,他就有了这么大的造化,不全靠您的提携么。卑职我还是个汉人,难道不能比瑞恩斯坦混的好?只要您提拔提拔我,卑职保证为您粉身碎骨,再所不辞。” 既然辛烈治如此诚意来投,李炎卿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好勉强道:“辛小旗非要跟着我这条破船混,我也只好尽量给辛兄来个妥善的安排。不过眼下,咱先把拐子拿了再说。沈家后人,天仙一样,有意思,有点意思。” 他本意是自己前去拿贼,哪知事机不密,这拐子里有一个美貌的小娘子的消息被他的夫人打探到了消息,李炎卿的耳朵就遭了殃。 戚继光本来是听说了自己十五个营得到安置的消息,特意来向李炎卿道谢的。结果却正好见到李炎卿被夫人们打得不住求饶的模样,心有戚戚焉,与李炎卿顿成知己。 靠着戚大将军的面子,李炎卿总算暂且免打。戚继光安慰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摧城破敌,刀山剑林也无所畏,然夫人一怒,却最为可怕,比起雷霆霹雳还要可怕几分。刘兄弟年纪轻轻,就有了这许多如夫人,也算的上好福气。只是内宅一定要安稳,否则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说到这他还露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这还没大妇呢。等将来有了大妇,这日子……算了不提了。张相的女儿,必然是贤惠温柔的,不会吃醋,也不会悍妒。你和老哥我不一样,不会像我这么惨的。这拐子的事,老哥帮你。” 戚继光武功盖世,有他和他的几个护兵亲卫在,就是江南的武林门派也打的平,何况区区一群拐子。除了这几个人外,徐老公爷又发了道手令,挑选了几百精壮士兵到镇江拉练。 五军都督府虽然无权调兵,但是有权练兵。这拉练地点的选择,是徐千岁职权所在,别人也说不出什么错处。这几百儿郎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再加上东厂的精锐番子和辛烈治的几个好友,这支队伍浩浩荡荡离了南京,直抵镇江。 李炎卿的夫人们,听说那女拐子国色天香,生怕自己的丈夫借机去偷香,也全都跟着前往。当然,她们嘴上说的理由是拐子万一狗急跳墙,丈夫不会武功,万一受了伤怎么办?自己在一旁,可以保护夫君,保证不出意外。 李炎卿换了一身文生公子打扮,带了几个会武的夫人扮做游山玩水的游客,前去探察那些拐子下落。只是袁雪衣这个不会武功的,却也要同行。看她那可怜模样,李炎卿也不忍拒绝,只好带了她同行。 这一行人由辛烈治领着,直到镇江锦衣衙门。那位百户见了辛烈治十分欢喜,可又看了李炎卿一行,却道:“这些是什么人?”他再看那些美貌的夫人,目光有些发直“这些小娘子怎么生的都这么美?老辛你可不够意思,秦淮河来了新货色,你怎么不说一声。只要我这次发了财,多贵的姑娘我都玩的起。这些女人什么价啊。” 辛烈治急忙用手堵了他的嘴,“别胡说。这是我们南京的大贵人,船王胡静水的亲戚。这些也都是他的内眷,要命的不要乱说话。” 胡静水在东南极有名望,结交公卿,朋党遍及江南诸省。在南京各大衙门,全都有他的朋友,就算南京锦衣千户,见了他也要必恭必敬。 这小小的镇江锦衣百户,可不敢得罪胡静水的亲属。连忙向李炎卿告罪,又主动引着李炎卿,去见那位沈家的后人。 这沈家后人出身尊贵,所住的地方,自然不能是普通所在。整个镇江最高档的客栈,被她一个人包下。门外还有几个健壮家丁仆役守卫,一般的客人想要见大小姐,得送名刺,预约好了时间,才能见面。 不过那锦衣百户算是沈家财产追讨工作的重要合作伙伴,在沈小姐面前大有面子,这一套手续全都省了。那家丁见来的不过是个书生加上一群女人外加一个相貌普通的管家,想来也不会有意外。 再看他们衣着华贵,那些女人身上的首饰金光闪闪珠光宝气,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脸上笑的更是恭顺。 那会客的客厅内,重新进行了布置。房间内用了某种神秘香料,整个房间内香气怡人。人一进屋,就觉得一阵说不出的舒服。地上铺了厚厚的波斯地毯,招待客人的,全都是佛郎机葡萄酒,用的杯,则是上好的夜光杯。 那位镇江本地的锦衣在旁说道:“你们看看,这布置,这酒,这杯。不是沈家谁有这份排场?光是这场面,就是大手笔啊。你们还有什么可不相信的,投资,准没错。这酒在别处我都没喝过,是沈小姐招待贵客才用的。也就是我,才在沈小姐这喝过几回。” 在众人面前,挂了一道珠帘,一个窈窕倩影坐在珠帘之后,看不见五官相貌。只是那女子的声音犹如空谷黄莺,格外动听。 “客气了。小女子实在是对不起祖宗,只能用这些粗劣之物招待客人,若是祖上有灵,多半就要见怪了。只要能拿回祖上的财富,小女子必以沈家最高规格来款待几位贵宾。” 李炎卿将这葡萄酒在嘴里品了品滋味,一翻腕子,就将一杯葡萄酒全倒在了那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沈万三想当初号称首富,又叫活财神。他的后代子孙看来也是落魄的很了,拿这种不值钱的货色出来招待客人,也不怕丢光祖宗的脸么?这种酒是西洋的水手喝的,怎么可以拿来接待客人。至于这地毯么,脏了就扔了吧。我手上这东西有的是,你要多少就有多少。小娘子既然手头紧张,不如就随了我去,给我当个侧室,保你吃尽穿绝,不受这份穷。” 第349章横扫天女(四) 那女子没想到李炎卿说出这种话来,也僵了一僵。她这阵势是费了许多心机备办出来,保证以最少的经费,达到最好的效果。 即使是南方的富商,见了她这阵势,也自先乱了阵脚,认定她是个有钱的女人,言语之间十分客气。像李炎卿这般狂放的,却是第一个。 不过他虽然口出大言,但也表现出有非常雄厚的财力。客户永远是对的,这是女子在门派内学到的第一项铁律。尤其像这种有钱的客户,即使是给自己一巴掌,自己也要对他赔笑脸,直到榨出他最后一文钱为止。 因此这女人也不着恼,反倒是用可怜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教训的是。小女子实在是对不起祖宗,可惜我家中千万家私,全在佛郎机人的掌握之中。只要小女子能够将那笔属于我沈家的财富拿回来,一定会重现沈家的容光,用真正的好酒来款待这位公子。只是那庞大的讼师费,小女子……” “讼师费?那算的了什么。”李炎卿不在乎的一挥手“那才几个钱。我家有泼天的富贵,花不尽的银两。我一声令下,随时都能调拨几十万的款子。这么多钱,就算砸,也砸倒了佛郎机的衙门。有这些钱打官司,怎么也够用了吧。这个官司,我包了。” 那女子听的心中欢喜,暗道:这人果然是个酒涩纨绔,不中用的败家子。若是真能把他的钱弄到手里,大事就成了一半,自己也不必冒险还留在镇江。 “公子真乃大仁大义之人,小女子代我沈家列祖列宗,谢过公子高义了。若果真能够取回我祖上的财富,小女子绝不食言,定当以百倍之数,以偿公子。” “钱算个什么东西?老子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李炎卿越发骄狂,把一把将袁雪衣抱在怀里“看看,这才是真正的活宝贝。至于钱,那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斗倒那些佛郎机混蛋,不让他们占着我大明的财富不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凭什么不还啊。第二么,古人云千金一笑,本公子一掷何止千金,只不过要换美人笑上几笑。可惜啊,这一道珠帘好生讨厌,难道小姐连面都不肯露?若是如此,咱这生意可怎么做啊。” 那女子见他这浮浪模样,也就没了戒备,吩咐一声,几个美貌使女将那珠帘撤去,露出这女子的庐山真面。 只见她年纪其实已经不算小,大概在二十四五左右,在大明朝,这绝对算大龄。身段修长,梳着蓬松俏皮的坠马髻,纤细的皓腕上佩着一只羊脂玉镯,肤质竟比镯子还要腻润。两道如黛的秀眉,一双清澈的美眸,冰雪一样细腻的肌肤,外加那空谷幽兰般的气质,构成一副绝美的图案。 “贱货!”“狐狸精!”李家的女人们,各自在心底发出恶毒的咒骂,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纵容丈夫来亲自抓贼。要对付这拐子,就该派刑部的名捕就好,何必亲自前来。以自家男人的为人,这下不是引狼入室。 这女人姿色之美略逊于袁雪衣,却可与花惜香相提并论。而那份幽雅的气质,如同一朵浊世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仿佛这世间的种种污秽,与她无半点干系,如同神仙中人。举手投足间,有着说不尽的高贵气息,真不愧是传承几百年的富豪名门,才有如此的名媛佳丽。 袁雪衣向来自负出身,除了张若兰外,论气质家里其他女人都比不得自己。可是与这女人一比,自己竟似占不到半点便宜,不由心里生了几分惧意,小声对李炎卿道:“放我起来。我不要她看到我这副模样,我要跟她比一比。” “比什么,你是我的人了,跟别人比什么。”李炎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手又在她身上作怪,害的袁氏不敢乱动。柳叶青却把目光落在那女人身上,半点不曾挪动,手却慢慢移向了腰间的镖囊。 那女子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李炎卿身后的女人,却未曾在意,只把目光落在李炎卿身上。“公子与自己的爱妾当真恩爱,人前亲热也不害羞?” “夫妻人伦大理,有什么可害羞的?将来沈姑娘过了门,我也保证如此宠你就是,不会让你受了冷落。” 那女子似乎对他的调笑并不介意,向身旁侍立的青衣丫鬟道:“去,把咱的凭据拿来,让公子看一看。免得人家误会咱们是拐子,报官捉人呢。”说到这她抬起袖子,掩口微笑,竟是把李炎卿身后的辛烈治与那位镇江本地锦衣官迷的一刻不想错开眼睛。 她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姿色也是一流。只是有主人在前,就显不出她们的美貌。那两个丫头应了一声,不多时从后面取来一份黄金打造的凭据,上面记录了沈万三存款的时间,金额,证明人等等。按上面记载,沈万三共在佛郎机的克来登钱庄存款白银一百三十万两,年利二分。 那女子指着黄金制成的凭据道:“光是这份凭据,就用了黄金百两,价值不菲。可见当时,我家先祖对这份存款的重视程度。据我所知,克来登洋行这些年上调过存贷款利息,到现在为止,这份存款已经增值了几十倍。粗略估计,本利合计,将近五千万两白银。只要能把这笔钱追回来,小女子不但可以重振家业,也愿意拿出一半来做慈善工作。在大明各地建立善堂、学房。我要让所有的孩子都有学上,所有的穷人,都有饭吃。我要做一个有良心,有担当的大明女富豪。” “说的好。沈姑娘不愧是沈财主的后人,果然胸怀大志,愧煞须眉。不知道要办这样的大事,得用多少银子啊。” “这场诉讼是我们与佛郎机克来登钱庄之间的诉讼,那克来登钱庄是佛郎机第一大钱庄,资本雄厚,有豪华的讼师团队。要想战胜他们,我们必须找最好的讼师,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粗略估计,大概需要讼师费四十到五十万银子之间。小女子手中大概有三十万左右的银两,这段时间得四方仁人志士相助,又得银六万。眼下的缺口,大概在十四到十五万之间。公子若肯相助,将来小女子愿以百倍回报。” “百倍回报就算了。你不还要做慈善么,回报给我,你拿什么行善啊。古人说千金一笑,我情愿用这千万白银,换沈姑娘一人。我家中不缺钱,只缺一个能暖床的小妾,你若肯给我做小,这讼师费,我全出了。” 那沈姑娘倒没发怒,反倒是眼眶一红,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公子厚爱,小女子实不敢当。按说您如此痴情,又是这般人物,足以配的上小女子。只可惜,我身已属人,不敢再许配公子。我已经是东印度公司董事长,香山知县刘朝佐的侧室,公子咱们今生无缘,只好来生再报答您的厚爱了。” 第350章横扫天女(五) 她这话出口,李炎卿的后腰上,不知被谁狠掐了一把,显然是在对他在外面私自养侧室的惩罚。李炎卿只觉得欲哭无泪,连忙问道:“你说你是香山知县,东印度公司董事长刘朝佐的女人?你可与他见过?” “公子说的什么话?小女子已经是他的人了,又怎么会没见过。本来相公说,这讼师费由他来出。怎奈家中大妇张氏,乃是朝中次辅张居正之女,乃是个一等一的悍妇。家中的财权全在她手里,相公没有支用一文钱的权力,小女子只好不顾廉耻,出来募集资金了。不过公子放心,只要相公与张氏那谈妥,你的本金可以很快得到归还。至于人么,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泪垂。小女子是别人的人,怎敢误了公子终身?” 她伸手一指旁边一个俏婢“这些都是我沈家的家生奴,也曾学过吹拉弹唱,如今都是处子之身。公子若肯资助小女子这笔讼师费,这些女子,公子可以任择其一,为奴为婢。” 花惜香等人已经由怒转笑,连袁雪衣都觉得这事大为有趣,忍不住小声笑起来。李炎卿在她身上做恶的手,她也全都容忍下来,只是忍不住轻轻颤抖。 “什么?你居然已经是香山知县刘朝佐的女人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朝佐何德何能,凭什么能拥有你这样的美人,本公子不信,你一定是骗我。这里是镇江,不是香山,就算是他的女人,他也奈何不了我。干脆你和我回家,咱们两个去过日子,大不了将来我赔偿一笔款子给他就是。” 那沈姑娘却一副三从四德的模样“公子何出此言?女人家从一而终,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再说我和刘郎一见钟情,我为了他,连名声都不顾,以我的家室,怎么可能做妾?还不是我爱他爱的发狂,甘愿不要面皮,也要嫁到刘家,为他生儿育女。还望公子成全小女子这点心意,不要逼我。” 她此时已经用上了本门最强的武功心法,此功法号称能够颠倒众生,让天下英雄为己所用,甘愿效死。百发百中,从无失手。她将自己全部功力发挥到极限,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可怜,逐渐趋向圣洁,仿佛她此时已经化身为纯洁的天使,在拯救李炎卿那肮脏的心灵。 “公子,财多未必是福。你依仗财势夺人妻女,这是要遭报应的。我劝你趁早悬崖勒马,浪子回头。小女子感激你的恩德,在我夫君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将来让他照拂你家生意就是。你既是胡船王的亲戚,想必也是做水上生意的。只要你肯帮我打赢这场官司,我让我夫君给你船引,给你东印度公司的股份。你还不知道吧,这香山要开海了。这海一开,有船引的人,就能发大财,没船引的人,却只能望洋兴叹。我夫君手上还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得罪他的人,就连海上贸易都做不了。” 她一介女流,游走于各地,做这勾当。其中也遇到过不少狂徒想要占她便宜。全靠这师门绝技加上自己官员如夫人的身份,一施展出来,就让对方不敢造次,乖乖退避。 刘朝佐别看官不大,可却是张居正的女婿。张居正乃是朝廷次辅,朝内绝对的实权人物。谁会为了跟他的女婿夺一个爱妾而得罪阁臣,再加上她这门神功果然了得,每次遇到这种危机,都能化险为夷。 辛烈治和那位锦衣,已经想要跪在地上,向她顶礼膜拜,痛陈己过了。可是李炎卿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模样,“小娘子,你不必装出这副三贞九烈的模样出来糊弄人。本公子在教坊司见惯了这样的。从奴家不是这样的人,到奴家今晚就是你的人,一直到千万别拿奴家当人。左右就是看砸钱多少的事。这样吧,只要你答应陪我一晚上,这笔钱我就不要你利息了,也不催你还债,你看如何?若是还不答应,那就当我没来过,咱们一拍两散的好。” 那女子已将本门心法催动到了极限,那空谷幽兰的气质越发突出,整个人就如同一尊降临人间的女神,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凭心而论,李炎卿的意志也不算多坚定,若是换个场合,说不定也要被她所征服。 可问题在于,他先知道了这女人是拐子,后又见她冒充自己的小妾,心里哪还会有半点畏惧之心?这畏惧之心一去,也就对她不会有什么尊重,这女子把自己弄的越美,李炎卿对她的兴趣就越大,哪还会听命行事? 这女子师老无功,心中也自焦急。她这客栈里虽然有几个好手,但是整体实力不强。她主要的本钱,都在码头那边招募青壮,准备装船启运。 眼下即使想要硬吃下这笔买卖,也要看自己的本钱够不够。这样的公子哥身边,必然有武艺高强的跟班扈从。那些人里,说不定就有名门大派正经学徒出来的高手,不是好对付的。 单是他身边的姬妾里,就有几个是侠女打扮,说不定就是嫁入大户人家,从良的女侠。这些人身手了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一旦弄糟了,怕是连南直隶都不好混。 她连番催动本门绝学,内力已呈枯竭之象,无力再行坚持。再看李炎卿面色如常,不受影响,只好改变策略,软语哀告道:“公子,你就行行好,换个条件吧。大不了我把回报给你做个调整,有这位锦衣官爷做证,我按照一倍半的数字,百倍回报可好。” “不成不成。我只要人不要钱。若是小娘子不肯遂了我的心意,那也只好一拍两散,咱们走吧。” 那女子哪里肯放过这送上门的肥羊,要按往常规则,须得放长线钓大鱼,今天绝对不能答应。可是眼下局势紧张,没有时间让她从容安排,只好咬了咬牙,面上带着无限羞赧道:“公子……你这简直就是让奴家无法做人啊。可是公子如此厚爱,小女子又非铁石心肠,怎么不动心?只要你肯先把银两交割明白,小女子情愿不要面皮,与你结个露水姻缘就是。” 哪知她这刚一答应,李炎卿却翻了脸。“好个不要脸的贱人,果然敢背着老子在外面勾汉子,来人啊,把她给我拿下,抓回去家法伺候。” 第351章横扫天女(六) 他这一声令下,那边柳叶青早已经忍耐不住,身子向前疾蹿而出,三支柳叶镖脱手而出,直取这女子面门。那边花惜香摘下弹弓,连珠弹次第打出,将那几个青衣俏婢打的惨叫连连,纷纷倒地。 那女子本来也有一身惊人的艺业,柳叶青与她相比,尚多有不及。怎奈刚才发动本门心法,将一身气力耗了大半,这一下反倒落了下风。那柳叶青就似看到了前世怨家,今世的对头一样,手中柳叶刀抽出来,追着那女子就砍。 这女子手无寸铁,被砍的东躲西藏,只能边跑边叫道:“来人啊。强盗抢钱抢人了,快来人啊。你们这些锦衣官,不是要捉强盗的么,怎么还不动手?只要拿了强盗,小女子必有重谢,我沈家必有重谢。” 那位镇江本地的锦衣刚想有所动作,却已经被辛烈治按倒在地。“兄弟,千万别乱动。这是张相的女婿,香山知县刘老爷。你没听么,这女人自称是刘老爷的爱妾,这是本夫来捉间了,有你什么事,别瞎掺和。” 那名锦衣也知道事情不对头,这女人怎么连自己丈夫都不认识,还和丈夫谈了买淳交易?这里面怕是要出问题。一想到这几天集资的富商不知有多少,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投了进去,若是出了问题,自己还不得跳江,哪还敢有半点动作。 这时候晴云暖雪已经抽了兵器,保护住李炎卿与袁雪衣,盯着那女人道:“好个女拐子,真不要脸,还敢冒充相公的妾室,我们怎么不认识你。” “柳姐,划花了她的脸。让她变一个丑八怪,看她怎么来勾引咱的相公。” 李炎卿问道:“花姐,叶青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看着跟玩命似的,追着猛剁。看看,砍坏了多少好家具啊。” 花惜香同样双眼冒火,手中弹弓又是一排连珠弹打出去,为柳叶青帮忙。“相……妹夫,这事你别管。这个女人是我们巫山派的大仇人,我才听师妹说,她是天女门的掌门人。天女门是巫山死敌,今天这事是私人恩怨,饶她不得。” 柳叶青也怒道:“就是她下的命令,让我去嫁那个四川的土司,也是她的门派,把我们巫山派搞的污七八糟,我今天非剐了她不可。”她边说边抡刀猛剁,只是成亲后她许久不曾动武,武艺生疏了几分,一时间却拿不住人。 那女子徒手对刀,大落下风,结果听到对方叫出自己身份,更是吃惊,也不复往日那份高傲冷艳的气质,急道:“你们是巫山派的?好大的胆子!巫山派难道想要造反么?还不快把那个香山知县给我拿下,否则天女派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娘早就是巫山叛徒了。你这个威胁,对我又有什么用处?”柳叶青恨恨的挥出一刀,那女子闪避不及,结果胸前的衣衫被划了个大口子,险一险就有开膛破肚之危。 她眼见局势危急,忍不住高喊道:“来人啊。快来人捉强盗啊。” “不错,正是要捉强盗。”房门开处,貌不惊人的戚继光带着自己手下的几名亲兵自外而入,李炎卿问道:“戚老哥,这院子里的人?” “刘兄弟放心,若是老哥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也就没脸见你,早就找个地方上吊算了。”戚继光朝李炎卿施了个礼,见自己这小老弟与袁氏双手紧握的模样,暗笑:果然是年轻人,只知道怜香惜玉,却不知女人的可怕。全忘了前几天家里河东狮吼时的情景,这回把这个女人捉住,他又有的头疼。 浙兵这次十五个营头得到安置,全系李炎卿之功。更别说他的东印度公司还肯安顿浙兵两营,如今浙兵大半已经有了下处,戚继光欠李炎卿的人情欠的不小。做这点事,不过算是还些人情利息,却不能算什么功劳。 戚继光一身绝学冠绝江湖,俞龙戚虎当世并称,武功不分高下。俞大猷一人一棍力扫少林,戚继光一身所学,除了不敌太座之外,尚未曾怕过谁来。他身边带的几个护兵,都是自己的心腹亲卫,乃是同倭寇尸山血海中撕杀出来的狠人。这天女门在客栈内的好手如何是他们的对手,一番交手之下,如今已经全部就擒。 而此时整个房间外面,也传来阵阵喧哗之声,李炎卿冷笑道:“我的如夫人,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现在外面有朝廷官军,刑部衙的捕快,还有东厂的番子。你既是天女门掌门,想必有一身惊世骇俗的绝学,若是在这种包围圈内还能逃出去,我就答应不捉你。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忙补充道:“忘了说了。我这次带的人都是些江湖败类,不大懂得你们武林里的规矩。外面布下的既有强弓硬弩,也有鸟枪铜网。弓箭之上全都喂毒,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你会不会受伤?” “相公,她叫紫幽兰,是这一代天女门掌门人。一身剑术号称独步海内,天女剑典号称无敌。你今天把她拿下,可比捉住龙凤双侠威风多了。”柳叶青却是恨极了这个女人,出手毫不留情,将这位号称宇内女子第一人的女侠逼得节节败退,几次险些折在刀下。 柳叶青又道:“相公,我们巫山派被她们天女门害惨了。你这次一定要给我们巫山派做主。只要做的了这个主,你就把她弄上几回,我也全当不知道。” 紫幽兰花容失色,出手之间居然凌厉了几分“你们这些狗贼,休想来辱我的身体。大不了我……我就自尽。也不会趁了你们的心意。” 戚继光旁观者清,见论武艺这位柳夫人其实比紫幽兰要逊色几分,只不过这女贼不知何故体力不济,手上又无兵器,才落了下风。 靠柳、花二夫人,想要生擒她并不容易。当下大笑道:“怎么?这就是有名的宇内第一女剑仙?好说了。我那俞老哥号称剑王,我戚某也曾跟他学过几天剑法,今天正好讨教讨教,这宇内第一女剑仙的武艺如何。请赐教吧。” 第352章横扫天女(七) 天女剑门号称武林中正道支柱,向来与白莲教齐名。历史上每一次朝代更替的背后,据说都有天女剑门作为推手。这个门派每代都能诞生惊才绝艳的女中豪杰,将一身剑术练到了化境,又有一副济世救人的好胸怀,以拯救苍生为自己的人生最高追求,讲究出世入世。 一般魔教肆虐之时,就是天女剑门出世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天女剑门中人通常都会选择闭关,去领悟最上乘的剑术,一旦武功大成,出来随手一剑,就能把魔教妖人杀个干净。 门人子弟都要远离红尘,不涉足江湖纷争,任魔教杀个尸山血海,自己坚决不出手。反正各大门派底蕴雄厚,魔教干的太嚣张,就会给各派群起而攻,最后一败涂地。 这个时候,天女剑门就会选择入世。天女门掌门会及时功成出关,带领着江湖高手,为正道卫道除魔,为人间铲除祸害。乃至太平时节,不管是购买田产,还是添置铺面,天女剑门都不会落于人后。 可是天女剑派既然是仙子,又怎么能牵扯到这些钱粮俗务之中?这样会影响仙女的剑心,一旦剑心不再通明,又怎么克敌制胜?因此,天女剑门下面,有无数自己的分支机构,这些钱粮赋税,都是那些分支机构来负责收取转交。 乃至逼的佃户走投无路,自挂东南枝,举身赴清池,也都是因为下面的分支机构收税粗暴,不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仙女们都是仁慈的,是善良的,是有舍身饲虎,割肉喂鹰之心的,怎么会拿走佃户的最后一粒米,或是抱走人家的闺女呢? 就算抱,那也是收到门派里,做仙女享福,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运气,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至于天女剑门的武功,武林中说起来,一向用深不可测来形容。据说剑门之内,藏有许多失传多年的剑谱,有无数已经绝迹人间的奇功秘艺,上古神兵。仙女们既有这些剑术,又有这些神兵,那武功能低么?御剑术,气剑,乃至飞剑,这些都是仙女们要练的功夫。 天女门最高明的剑术,名为天女剑典,据说其中记载着是最上乘的剑术道理,修炼之人按典修行,就能练出剑心。只要剑心通明,就能无往不利,百战百胜,放眼江湖,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是自己的对手。 当然,这种事具体如何没人见过。仙女们都是高高在上的,怎么会和凡夫俗子动手?遇到有人动手时,仙女们只在旁边看看,说几句,不错,很好,再说几句但是,然而,就能让大家纷纷点头,齐声夸奖仙女们见识不凡,不愧是天女门人。 至于说自己的见解,这个重要么?你的见解和仙女一样,证明你的功夫已经初窥门径,可以和仙女的意见暗合了。如果你的见解和仙女不一样,那对不起,一定是你错了,赶紧回去接着练。天女门的仙女是永远正确的,错误的只会是你。 万一遇到不开窍的混人,一门心思要和仙女比武的,那也好办的很。天女门的女侠那么多,又个个那么漂亮,自然就有无数的江湖侠少愿意为了侠女们慷慨赴死。为了保护自己的女神而战,胜了之后就能抱的美人归,纵然败死,也一样能让女侠为自己守身如玉,来生做一对夫妻。 历代天女剑派都不缺乏这种侠少敢死队,一声令下,就有成排的侠少冲上来跟你用玉石俱焚的打法,任你是什么样的高人也招架不住。如此一来,谁还敢和天女剑门的动手? 当代掌门紫幽兰据说是门内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十三岁就领悟了剑心的高人。一身剑术已经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剑法已经不能满足她的修炼需要,这位女侠已经去开始修炼剑气和剑罡。据说百步之外,她就可以一念杀人。剑气外放,无坚不摧。即使当年的剑神谢天涯复生,也绝对敌不过她。 事实证明,江湖传言是非常有道理的。紫幽兰确实修为高深,剑气剑罡威力无穷,别看她手中无剑,却可以心御剑,发出那凌厉无比的剑气。戚继光、柳叶青、花惜香三人都中了她那无敌的剑气,活不到一百五十岁就全都要死。 那紫幽兰被柳叶青有牛筋绳捆成个粽子,口内仍然不肯服软“巫山派两大高手与俞龙戚虎之一的戚继光联手,又加上了过百官兵,长枪大戟强弓硬弩,就连火枪都用上了,却也要这么长时间才能将手无寸铁的我拿下,我虽败犹荣。” 花惜香却是过去,用那大红绣花鞋踩在她那高耸的胸脯上“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让我的男人。也就是你所谓的那丈夫刘朝佐跟你单挑,保证让你从大姑娘变成小媳妇,要不要试试?” 事实证明,她这话比麻核桃都管用,紫幽兰一听这话,赶紧闭了嘴,不敢多说半句。花惜香又问道:“钱呢?你们骗来的钱呢?敢少交一个子儿,我就让我的男人审你。我男人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审你这样的女人。保证审的你婉转娇啼,舒服到天上去。” 那位镇江本地的锦衣,却已经跪在李炎卿面前道:“刘老爷,小人全部身家性命都给了这个女人投资,您可要给我做主。要是小人血本无归,我们一家人就活不下去了。” “你们放心吧。本官身上带了不少钱,你们所有人被骗的款子,我全都认。只要你们拿来交钱的凭证,就由我负责退赔工作。不过眼下不是着急这个的时候,那些赃款要起获,那些罪犯要抓捕,兄台,这事里怕是还要贵锦衣多多协助。” 那位锦衣官一听这话,喜的笑逐言开。又看了一眼那黄金存款凭证,试探道:“这女人既然是拐子,她说的那存款的事,恐怕也是子虚乌有。这凭证您看是不是……” “她在本地行骗,这些东西,自然该交到本地库房里,他日作为证物使用。我这次来只要人,不要钱。咱们现在,还是先捉住她的党羽要紧,可不能走了一个拐子。” 第353章横扫天女(八) 这批拐子在镇江招募民壮,说是为沈小姐充当保镖,顺带去佛郎机担当力夫。毕竟那是几千万两银子,如果力夫不够多,又怎么搬的干净。听说他们还在胡静水的船行下了大单,要订购几艘大海船,专门为了拉银子用。 这些力夫待遇优厚,除了一日三餐管饱,每个月可以吃两次荤腥以外,每人每天还有工钱十文,只要选中立即发放。另外因为要远赴佛郎机,每人再付安家银一两,事先发放。 戚继光的浙兵,每天要受严格的训练,还要到疆场上杀敌卖命,每人每天的军饷不过三十文。做力夫就有十文,自然吸引了大批青壮前往。那招工队伍里,还有十几个面目清秀的年轻女子服务,为工人送饭送水,结果很多家里生活无忧的年轻人,为美色所迷,也主动前去应征。 据说在镇江码头那,已经募集了两千多青壮,再加上天女门主力都在那边,码头方面的抓捕比起这边来,难度要大的多。 不过戚继光倒是十分笃定“我浙兵一部正在镇江寄食,我已经向他们传了令,让他们协助地方缉拿反贼。有我这一部浙兵在,刘兄弟放心,这些拐子的兵力就算多上十倍,也没什么可怕。” 他前次说有人为他解决了两营浙兵就食问题,其中就有一部是他送礼打点,得以安排在镇江就食。他是这些浙兵的最高长官,人马都是他一手操练而来,自然唯其马首是瞻,无有不遵之理。那镇江本地的知县听说那沈小姐是拐子,也早吓的魂飞魄散。 这位县太爷可是挪用了官库的银子,在沈小姐这投资入股的。当然这位大老爷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官,最是清廉不过,上任以来,天都高了三尺,怎么会贪图那点银子。人家只是气不过佛郎机人占着大明的银子不还,藐视我天朝上邦。要回来的银子,他是要捐献给朝廷,为朝廷办大事的。 不过不管他出于什么动机,挪用了官仓如果回不来钱,那就要出大问题。他的飞签火票如流水般发下去,手下的衙役公人全伙出动,配合本地浙兵齐往镇江码头捉人。 在镇江码头处负责的,是个六十开外,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的老者。他面目慈祥,对于前来应征的青壮也十分友善,经常去嘘寒问暖,又为他们开药方保养身体。这些青壮在他眼里,可是会走的铜钱银两,哪能不用心伺候。 官兵一到,这老人处变不惊,振臂高呼道:“大家不要怕。这些都是假官军,是佛郎机克来登钱庄雇佣来的打手,是要破坏我们追讨欠款事业的恶棍、地痞、流忙。大家打死他们,不能让他们坏了咱的大事,别忘了我教过你们的,咱们一定要成功。给我上啊,打死他们,每人发一两银子的奖金,一两银子!” 可惜任他喊破了喉咙,这些青壮或跪地求饶,或跳水逃生,或是仗着路熟就钻进弄堂不知去向。戚继光事后说道:“我当年募兵时,也不曾募过本地青壮。盖因其不堪战阵,这帮人还想拿他们对抗官府,这不是做梦么。” 镇江算的上富庶之地,贪恋工钱去西洋做工的,都是实在穷的揭不开锅的主。还有的,就是本地的泼皮无赖。这些人平日里就怕官府公人,今天见到除了公人还有官军,哪敢抵抗。 那些天女门的好手倒想过去撕杀一阵,却不料浙兵这边已经把鸟铳端起来放枪。那位绰号金翅大鹏的好手,刚一个燕子三抄水,想要冲过去近战,就被一通排枪打成了筛子,大鹏变成死雀从空中跌落下来,眼见不活。 其他人见官兵如此骁勇,自己先寒了胆。纷纷走避逃亡,还有的也想跳水逃生。不想浙兵是打老仗的军伍,跟倭寇作战时,各种花样逃生法见的多了,早有几条哨船开过来,带了铁网钩枪前来拿人。 这些人物在江湖上都是名动一方的好手,若是与寻常门派交手,可以以一打十。但对上这久经战阵的官军,十不能打一,自那老者以降,全部就擒,一个未曾逃脱。 店房之内,李炎卿却已经越俎代庖,取代了镇江知县的地位,发号施令,听取回报。袁雪衣方才见到交手,吓的花容失色,等到被丈夫护在身后,方觉得这背影是那么的可靠安全,他的后背是那么宽。再见他在那指挥捉人时的模样,竟觉得身心皆醉。 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她原本是为李炎卿如水柔情所软化,又在内宅里扮演着大妇角色,还有了个名分,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他对自己的女儿视如亲生,与自己枕席之间更有说不出的温存,这才甘愿做他的娘子。可此时,她心中却生出莫名的归属感,真正想着,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取出丝帕为李炎卿擦擦额头汗水,怯生生道:“妾身家在镇江,似乎有一二故旧,不知用的上用不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江右袁氏眼下虽然衰落的厉害,但是当年风光之时,也有不少亲朋旧友,遍布江南。镇江的这几个世交,与袁家交情不错。虽然不肯借钱借粮给袁家周转,但是帮助次辅的女婿,袁家的娇客协办反贼大案,他们却是愿意至极。 再说这些人里有不少也是这一案的受害者,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更是不能含糊。如果这一案落在镇江知县手里,自己的那些钱,就得成贼赃入库,别想要回来。 一时间小小的店房门前,车马云集,本地士绅名流轮番上阵,又是送钱又是送物,还有几个送来的娇滴滴的小姑娘来为袁氏娘子做丫鬟。目的只有一个:还钱的时候,可得优先还给我们啊。 有了这些士绅的帮助,李炎卿就把公堂设在了乡下,镇江知县都干涉不到。那些乡贤都是德高望重,泽被乡里的积善之家,最讲究道德教化。家中水牢刑具等教化穷人向善的设施一应俱全,李炎卿一声吩咐“来人啊,把那天女门的反贼给我押上来,本官要仔细审问。” 第354章横扫天女(九) 这一案如果按辖地原则,则要归镇江来管。如果按照性质来划分,则锦衣卫接手更为公道。可是有这些乡贤出面,发动了强大的宗族能量,那位镇江的正堂,却连个辟都不敢放。 毕竟做官要与乡贤为善,国朝与士绅共天下,这话不是说说算的。亏空钱粮,盘剥百姓,这都不是问题,得罪巨室,自己这印把子就不安稳了。 不过这位县太爷也派了个心腹长随过来递了个话,刘公子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本县一定大力支持。只不过这帮拐子骗走的县衙公款,还请一定要追回来。那个钱要追不回来,这位大老爷就只好悬梁自尽了。 那心腹长随收了李炎卿的银子后,也把自己的东家给卖了个干净。“这混蛋东西没什么本事,不过是高阁家二管家的干儿子,走他干爹的门路,才有了今天的位子。他来到任上没别的本事,就是搞钱。不过这次他把私房都投进去不算,还挪用了八百两县库的银子,刘老爷这一刀,可不能斩轻了他。” 既然连知县都不说话,这帮子天女门好手,就全都落在了李炎卿手里。他这次上京,香山的公人中,挑选了十名心腹随他一路北上护卫,负责人就是能痴。 这大和尚现在是李炎卿的铁杆心腹,万事都不瞒他。一干天女门囚犯落到能痴手里,也是享受了一番高规格招待。每天三顿臭揍一顿稀饭,那是家常便饭,以至于有的天女门人挨不住叫道:“你问什么我就招什么,千万别打了。” 能痴却道:“这是夫人交办下来的差使,只说是狠狠地打,没说问什么,你招个什么劲。居然还有力气说话,是不是你们的手艺生疏了?把他拉下去,多打两次再说。” 至于那些天女门中的女子,则是由花惜香柳叶青姐妹负责处置,她们又拉上了晴云暖雪帮忙。这双胞胎本是心性善良的女人,对于这动手打人的事不感兴趣。 可是用了几次刑之后,却是沉迷其中,甚至连侍寝的事都可以让一让,用伺候李炎卿的机会,去换对天女门动刑的机会。倒是便宜了袁雪衣多受了几分宠爱,白玉兰又多获得了不少情报。 如今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一押上来,却已经变的如同个老乞丐一样。衣服褴褛,面容枯槁,脸上看不见伤痕,可那模样却又痛苦以极。香山公人操演近年,这用刑的手段上总算有了心得。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的本事,总算是修炼有成。 李炎卿问道:“老东西,说出你的名字,身份,来江南行骗的意图。你们与白莲教有什么勾结,又准备在什么时候谋反?” 那老者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的事。老夫云阳子,乃是个修道之人,练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大神通。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张口有白光,跺足有金莲。怎么会去和白莲教的人同流合污,这是对我辈修真之士的污蔑。这位老爷,我看你罪孽已深,不如跟我学道,求个长生法决。既可赎轻自己身上的罪孽,还能长生不老,从此遨游天地之间,岂不快哉?” 李炎卿一拍惊堂木“能痴。你们这些人怎么搞的,我让你们动刑,你们怎么把他打成了疯子?这是严重的工作事故,你这个月就别想吃肉了。还有,本来我还说带你去秦淮河玩玩的,这回也算了吧。” 能痴一听这话,急忙蹿过去飞起一脚,将那位云阳子踢的一个跟头。“老东西,赶紧招!再敢不招,我就把你带到牢房里,先饿上三天,再把刑罚加倍。你不是会修真么,你不是有道术么,我看看你这道术能不能扛住老子的拳头。” 这云阳子修道多年,道行高深,按他自己说,自己已经有金丹期的修为。可显然这修为只能对神仙使用,对上凡人是没用的。而且似乎这道术有严重缺陷,不能辟谷。一听到挨饿挨打,这位世外高人连忙道:“千万别用刑啊。你们给我口饭吃,我什么都招。” 这位云阳子说来,居然是天心门的掌门人,身份地位比起能痴高的多,是能和南少林方丈、监寺等人平辈论交的前辈高人。 据说他年轻时一人一剑游历江湖,曾指点过谢天涯剑法,也曾制导过白莲教四大名锋的剑术,乃是当世最杰出的剑客。就连紫幽兰的天女剑典,也是在他的指导下,才修炼有成。 这位前辈高人武功高强,修为深厚,在监牢里受了这么重的伤,依旧威风不减。一手馒头一手红烧肉,吃的飞快,那速度便是丐帮中的子弟怕是也要逊他三分。 只见他边往嘴里塞肉边道:“这次的被擒,完全就是天女门操作失误,如果按照我的计算,我们早就该走了。她非要再搞一票才肯离开,这回好,连老本都赔进去了。我跟你说,你只要用我做幕僚,我保你的生意日进斗金,富可敌国。那紫幽兰实在是……害人害己啊。” 在审问之下,李炎卿又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当初在香山县那用煤熏过的银子骗钱的,就是他云阳子。这老儿别的本事稀松平常,但是生来的一副好面相,年轻时需要扮老,到老了却不用扮,怎么看也是个活神仙。 当年他差点就进京,去骗嘉靖天子了,只可惜功亏一篑,被蓝道行抢了先,否则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而他别的本事稀松平常,弄帐的本事却是真好。花惜香道:“天心门其实应该叫天算门。他们门中唯一的绝技就是韩信一掌金,有名的心算大家。各大门派的人,都爱用天心门的人给自己管帐,保证能把帐目弄的清楚明白。只不过也正因为各大派都用天心门管帐,天女门吞并天心门后,各大派的帐房对于天女门就是不设防状态。连帐房都失守了,还有什么地方能保的住,最后各大派都受天女门辖制,也是因为帐房反水。” 那云阳子却不肯认同这个说法“我们和天女门只是合作,合作懂么?谈不到吞并不吞并。老夫在天女门元老会,也是挂名元老,在会上可以发言的。之所以跟着紫幽兰乱跑,是因为她岁数太小,必须得有一个老前辈传帮带才行。结果就是他不听我的话,才落到今天这地步了。我们只不过是想搞点钱,出来跑江湖,钱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只可惜啊,她总是放不下自己那点小九九。我早说过,她这么搞迟早是要翻船的。天女门的威名,算是都叫她给毁了。” 第355章横扫天女(十) 天女门的财政模式与其他门派不太一样,其田庄地产买卖铺面,都由个分支机构掌握,由分支机构上解总部。如果总部强势的时候,各分支机构就要老实纳粮,如果分支机构强势的时候,就敢于私自截留,甚至拒绝解款。 好在天女门历代掌门威望甚高,对于钱粮之事也十分用心,天女门的钱款上解十分得力。只是历代天女门掌门似乎都是吞钱的怪兽,从各处收上来的钱粮,总是不够她们花消。天知道一群女人要干什么,居然有这么大的开支数字。 以天女门那么庞大的产业,都不能满足她们的花费需求,必须开辟第二职业,广种薄收。她们有时将江湖上出名的侠女以一个昂贵的价格卖给某位想开开荤的富翁,或者将一位与天女门交好的闺秀,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卖给某个海外藩王。又或者化身成神通广大的肩客,帮人跑帽子谈生意,收取好处费。 总之,各种不上道的生意,天女门全都在做。前几代掌门,更是位女中豪杰,不但武功盖世,智谋也高,居然开发出了阿芙蓉提纯技术,做起了贩土的生意。 大明本来对阿芙蓉是实行官营制度,这位女侠研究的阿芙蓉,却与官营阿芙蓉大为不同。除了医用之外,还有强烈的镇痛,致幻作用。她用这阿芙蓉制成的香料,配合起本门心法,能让人看到她就觉得面对女神,忍不住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靠着这门秘法,天女门又扩充了不少实力,兼并了好几个门派。但是那位女侠并不满足于这点成就,她一心想要靠阿芙蓉为自己门派赚下金山银山,甚至还想要入宫去做皇后。 按她的雄伟蓝图,自己先进宫做宫女,然后通过财力结交太监,安排自己侍奉皇帝。接下来就可以在宫内搞风搞雨,最终斗倒皇后,自己取而代之。不过她总是在梦里喊着什么四爷,让人不知道她的意中人到底是哪个四爷。 可惜天不假年,这位女侠的大业未成,就死于一次卑鄙的谋杀。那一次据说是被侵犯了土道的烟土贩子舍死一击,居然真的把这位天女门掌门给砍死了。从那以后天女门许多年不涉足烟土行业,只是把这方子流传下来。 紫幽兰接位以后,依旧对于金钱有着无止境的追求。而且她是有名的荤素不忌,大钱固然要赚,小钱也不肯放松。冒充官员遗孀,去骗丧葬费的事,她也干的出来。只是她入手的银两,具体花到什么地方,就没人知道了。 这云阳子虽然号称天女门高层,但是对于核心的机密却知道有限。花惜香道:“天女门女尊男卑,男元老比女元老,地位起码差了两级。这老儿能知道多少?天心门只是个帐房,问钱的事,他应该知道。其他的事,帐房先生就不大清楚了。不过天女门的贱人在南京和镇江两地,骗取白银数十万两,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却得着落在此老身上。” 哪知云阳子接连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负责为天女管帐,但不负责管钱。我管的只是个帐本,具体的真金白银在哪,那是门里的核心机密,我怎么清楚。就算把我磨碎了,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见能痴等人又擦拳摩掌的过来,那云阳子只好哭丧着脸道:“我在中间抽了三千多两的水头,存在钱庄里。算我倒霉,拿出来就是。” 李炎卿冷笑一声“能痴,想不想尝尝南京教坊司花魁的味道?给我卖点力气,老爷给你报销一次。” 秦淮河花魁娘子的号召力是无穷的。在这种动力下,能痴超水平发挥,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这位号称舍命不舍财的云阳子全部家底都榨了出来,前后总计有九千多两白银。 这老头担心自己做花帐的事情发作,用了若干身份,把钱存到了几个钱庄里。以天女门对内控制之严,都没能发现他的问题,没想到在能痴身体力行劝导下,还是把钱都吐了出来,这南少林大师的佛法之高,也着实让云阳子佩服。 “这是我的养老钱啊。你们多少给我留一点吧。” “算了,你犯的罪过,已经不大需要考虑养老的问题了。监狱里会负责你后半生的开支,你只需要付出勤劳的汗水就行了。来人啊,把他押下去,管顿饱饭,别让他饿死。将来他还得干活呢。” 花惜香等人押下去之后才道:“这人其实是个人才。天心门善于计算,这老儿是天心门顶尖人物,能在天女门下做的一手好花帐的,也得算是人才。我看不如把他收为相公你的钱谷师爷,以后却也是个臂助。” 哪知李炎卿却一把将她环住“我的钱谷师爷只有花姐。哪怕这老儿本事再好,我也不会用他。所谓钱谷,掌握着咱的钱粮命脉,我只会交给我最贴心的人。他算个什么东西,连边都别想挨。” 被他这几句好话一哄,花惜香又觉得脸红心跳,此时柳叶青等人都不在场,她终于可以放开怀抱与情郎亲热。至于能痴等人……在她花女侠眼里,这些压根就不好算成人,自然可以忽略不计。 这几日她不好意思明着与李炎卿亲近,把气力都用在天女门俘虏身上,被李炎卿用好话一哄,手再一作怪,她整个人全都软了。 “坏东西,就知道用好话哄人,这几天还不是袁大婆子独得恩宠?哼,还有那白玉兰,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不把她给吃了。难道还白养着这个小东西不成。那个天女门的紫幽兰,是我们巫山的大仇人,我允许你碰她,但不许她进门。她要是敢进门,我们都走。” “那个女贼,跟我香山可是老对头了。再说她想的是什么,我也摸不透,怎么会纳她入门,花姐,你想多了。” 花惜香却不依不饶道:“想多了?我看未必。这女人生的那么好看,男人不动心,除非是太监。难道你已经不成了?那我们可得赶紧离开你,免得误了终身。你摸不透她的想法,摸一摸不就透了?她们天女门逼着我们巫山派出来卖,这回不让她们的人卖一卖,又怎么公平?这个人啊,你必须得睡,不过记得给钱啊。” 第356章横扫天女(十一) 巫山派本来就是出来卖的,可问题是,巫山派的卖是有选择的卖,只卖给达官显贵,四川巡抚一级的大员,才能睡到巫山派的侠女。可是天女门接管巫山派之后,整个门派越来越低级,什么样的客人都肯接,只要给钱,她们就要陪睡。 这样搞法,严重影响了巫山派的名誉,让整个巫山派的名声扫地。从侍奉大员的高端女侠,成了不纳花捐的野鸡。巫山同仇,巫山派的女门徒谁不是从心里恨着天女门,恨不得将其抓起来,也卖到清楼里才能出气。 这其中柳叶青差点被卖给土司去当小老婆,又差点被巫山派的执行队清理门户,更是对天女门恨之入骨。紫幽兰被擒之后,这几天柳叶青在她身上用了无数手段,把这位天女门掌门收拾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炎卿对她的审问,于她而言反倒是个解脱。 她那身大袖衫被脱了去,只穿着一身紧身短靠,身上的绳子用一个特殊的方式捆的结实。那捆人的手法出自花惜香的手笔,让紫幽兰觉得苦不堪言,偏又羞于启齿。在绳索的磨勒下,她一张粉脸微微泛红,偏又咬紧了牙关,准备用最后的机会翻盘。 这天女门的名声在外,天女剑典的名头实在太大。别看在镇江客栈内将她拿住,不过那是仗着她手里没有兵器,何况还有戚继光这等高手出手。花惜香既怕她逃走,又怕她自尽,除了在捆人方式上用了独特手法外,就又拿出了老办法,饿。 紫幽兰人不得食,又被几个女人昼夜用刑,纵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再说天女剑典最多只是剑术无敌,却不能扛饿,这几日水米不沾唇,让她一身功夫大打折扣,手脚都没力气。 天女门不愧是武林正道支柱,这位圣女也表现出了过人的职业素养。被几个女人带到审讯室之后,她开口道:“我只和你们的大老爷一个人聊,其他人出去。” 李炎卿仿佛不受她美色影响,冷声道“对不起,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只能我说你听,否则的话,你的安全我将不予考虑。” “你们想要的是钱,而那些钱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们逼急了我,大不了一拍两散,你们休想得到一文钱。我们天女门在江湖上有的是朋友,肯定会有人为我报仇的。杀害天女门的掌门,你就等着被江湖好汉砍下脑袋吧。” “江湖好汉?你在开玩笑吧。”李炎卿却满不在乎,吩咐一声,谢云裳就满脸笑容的从后面出来,二话不说坐到了李炎卿腿上。李炎卿一边在她身上大施魔爪,一边道:“这个女人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来啊,把你的名字说一下。再告诉她你爹是谁,外加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谢云裳脸一红,可是接着胸口就被李炎卿狠捏了一把,连忙道:“奴家九天飞凤谢云裳,乃是白云山庄庄主,剑神谢公讳天涯之女。现在是刘老爷家的一名奴婢。” 李炎卿毫不客气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将人一推“下去吧,今天不用你伺候。” 紫幽兰对于谢云裳不算十分熟悉,但是这个名字她是听过的。毕竟在当今武林之中,谢云裳的地位比起紫幽兰相去不远,也是武林女子中执牛耳的人物。 至于谢天涯自己,则是武林中的一个传奇,无数侠少以他为人生偶像。这样人物的女儿,都落到了给刘朝佐为奴的地步,他的底牌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怕? 这一轮讨价还价的结果,是花惜香陪李炎卿留下,其他人暂时离开审讯室。即使紫幽兰突然发难,凭借花惜香一身武功,也足以能应付下来。李炎卿道:“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紫幽兰却利用这段时间调整了心态,默运玄功,将自己的内功运用到了极致,决定发出最强的一机。但见她美眸转动,红唇轻启“刘公子,你看我美么?” “天女门的掌门人,确实当的起天女二字。姑娘的姿色,我想任何一个人,也绝对说不出一个不字。” “那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么?我们之间可以好好谈一谈,而没必要讲打讲杀不是么?你刘老爷上任香山不满一年,就已经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可是大明朝廷又给了你什么?一个小小的官位,对比你的贡献来说,你得到的实在太少了。” 她边说边运足内力,眼下房间里虽然没有阿芙蓉香料,让她这门武功威力大减,但是其本身的威能,同样不容小看。当年岭南寇虎帅一人一刀,打下偌大局面,几能与当时的关中李阀并驾齐驱。以当时寇帅的实力,进可席卷中原问鼎至尊,退亦可划地为王,做个割据藩镇。 可惜他生平第一至交徐大侠,被当时天女门的掌门人这门功夫所迷惑,心甘情愿做了天女门走狗,居然劝说自己的好兄弟放弃兵权,拱手将大好江山交给李阀,白白浪费了大好局面。那徐大侠一身武功非同小可,在这门神功面前同样没有抵抗之力,其威力自可见一斑。 只不过这门武功危险也极大,如果使用不好一旦反噬,施功人自己就变的毫无抵抗之力,等闲不敢拿出来使用。紫幽兰心知,自己如今处在危急关头,连九天飞凤都完了,自己若是不能靠这门神功反败为胜,不但大业不成,就连自己怕是也难逃厄运。 她算是超水平发挥,将一身功力运到顶峰,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了晶莹的汗珠。“刘公子,大明的官场规矩你应该是知道的。以你举人的身份,做到四品官就算是到了顶。就算你有天大本事,再大的功劳,也不能有任何提拔。这就是大明的规矩,这个该死的规矩,害了不知多少真正的大才,你难道甘心屈居人下?你一个四品官,在张家又能受什么重视,怕是张家一个门客的品级都能高过你。到时候你当个赘婿,又有什么意思?” 这门功法果然威力无穷,那李炎卿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居然不住点头,大有附和之意。只是问道:“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就是告诉我混的有多惨,过的有多倒霉么?” 紫幽兰见此情景心头大喜,脸上挂起一丝微笑。她的风度气质,是经过门内高人专门教导的,一举一动,都有女神风范。就这微微一笑,也当的起倾国倾城四字评语,让人觉得仿佛九天玄女降临凡间一样。“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合作吧。” “合作,跟你合作,难道能改变这一切。你能让我平步青云,提升高位?” “我们天女门给不了你这些,可是我们却可以帮你得到大明的江山。到时候你成了规则的设计者,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你忘了,我们天女门最擅长的是什么?” 第357章横扫天女(十二) 天女门别看天女剑典名动海内,号称囊括海内各派剑术精要,只要练成天女剑典上的绝学,就能纵横武林,无人可敌。可是天女门最擅长的,绝对不是剑术,而是选皇帝。 按照天女剑门的说法,历代江山更替,背后都有天女剑门的影子。只有得到天女剑门认可的人,才会是真命天子,才能得到天女门的支持,最后夺得天下。相反,若是得不到天女门的支持,任你兵力如何雄厚,钱粮如何充足,部下有多少名臣良将,最后也难免败亡一途。 只见紫幽兰用最动听的语调,说出所有男儿都会动心的言语“我们天女门拥有的实力,是你绝对想象不到的。我们正在朝野上下,布有无数的棋子。他们有文臣有武将,有吏员甚至还有宫中的妃嫔太监。只要我们一声令下,这些人都会为我所用。根据我天女门人夜观天象,如今的大明,就如当年的唐、宋、元一样,走到了国灭的边缘,随时都可能崩溃。” 她见连花惜香都开始倾听,心内更加欢喜。“这个时候,正是豪杰用武之时。也是大英雄成就霸业的时刻。根据我对你的观察,刘老爷你绝对是人中龙凤,百姓的救星。只要你肯跟我合作,我就将发动天女门全部的力量,来帮助你成就霸业。你的东印度公司,有庞大的资金,强大的舰队。而我能为你提供优秀的人才,全方位的帮助。我的部下,会为你打理财富,让你的钱财在短时间内增殖百倍。还有胸藏锦绣的文臣为你出谋划策,调转军需。有才略过人的武将,为你带领部队冲锋陷阵,折冲御侮。只要十年……不,五年。我就可以把你捧上皇帝的宝座,让你成为一代开国之君。当年朱元璋能得到天下,也离不开我们天女门的协助,你一样能成功。” 她语气一寒“可你如果执意与天女门作对,你知道下场是什么么?天女门代表的就是武林正道,和天女门作对,就是和整个武林为敌。有无数的侠少会前仆后继为我报仇,将闪亮的匕首刺入你的胸膛,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再所不惜。我们在朝堂的势力,会对你发起全方位的进攻,即使是张居正,也无法保护你的安全。你还有一个敌人叫刘勘之对吧?如果我们的人和刘勘之合流,我保证你在一个月内,就会被革职查办,然后死在监狱里。” “你是个聪明人,何去何从,应该不难选择。做一个皇帝和做一个阶下囚冤死鬼,你选哪条路?我想你该知道该怎么选。我所做的事,对你没什么妨碍,你放了我,就能得到天女门最大的帮助。至于这几天里所发生的一切,我可以保证既往不咎。” 她见李炎卿盯着自己那高耸的胸脯偷看,不觉有了几分气恼。可是很快,脸上的笑容更盛“天女门掌门,都是守身如玉,终身不嫁的。因为一旦有了男女之情,我们就无法达到破碎虚空的境界,不能成功飞升了。不过万事也有例外,就像当年师前辈做了唐天子的妃子一样。人间的帝王,有权拥有天上的仙女。只要你成就了帝王之业,或许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我虽然不能给你做小,但是却可以给天子做妃。来,你先把我放开,我们慢慢聊啊。” 她语气中带上了三分温情,仿佛温柔的女子,在向情郎撒娇。李炎卿向前走了两步,目光依旧盯着她的粉面和胸脯,伸出手来,却又缩了回去。“不成不成,这几天对你又是饿又是捆,还有我的爱妾们对你动刑,你一定怀恨在心,我放了你,你就要找我麻烦,或是抬腿就走了,再想见你都见不到。” “你真是傻的可爱呢。”紫幽兰那点残存的内力已经枯竭,脸上的汗越来越多,不过她知道,眼下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功亏一篑。自己的前辈当年能迷住徐大侠,自己作为天女门的天才,凭什么不能迷倒一个不会武功的知县。 “其实我跟你一见面,就觉得你这个人很……很……总之就是说不清楚的感觉。若不是因为我见了你之后剑心混乱,凭戚继光的武艺,又怎么是我的对手。你放了我,我绝对不会怪你。你忘了,我是天女门掌门。天上的仙女,是不会和凡人生气的。快点,把我的绳子解开,乖,听话拉。” 她又吩咐了一句,仿佛在哄小孩子一样。不过也别小看这哄字的威力,当年师前辈就靠这哄字功,就骗的徐大侠出卖朋友,让生平第一好友甘心放下皇图霸业,今天骗个知县松绑,还不是手到擒来,牛刀杀鸡么? 这天女门的功法施展开来,果然威力非凡,李炎卿果然颤抖着伸出了手,摸向了她的绳索。紫幽兰心头大喜,就等着他解开自己的绑绳,再把自己奉若神明,当女神供起来。到时候不但自己这群人能保全,说不定还能拿走他一笔起义经费。 可是李炎卿的手只在绳索上一转,接着就落到了绝对不该落的地方。这仙子的高耸山峰,顿时沦落到百花魔君的掌握之中。紫幽兰娇呼一声,却不防对方又狠狠捏了一把,让这处子之身的掌门人羞愤欲死,真想要一头把这个混蛋撞死。 可是她方才全力催动心法,已经将全部的力气耗尽,现在她浑身上下香汗淋漓,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哪还能抵抗这魔王的强力入侵。 花惜香则在后面叫好道:“好相公啊,你今天赶快采了这天女门的掌门,为百花魔君再扬威名。百花魔君大胜天女掌门,使其人财两失,这绝对是一段武林佳话。你就从广东第二高手,变成武林邪派第一高手了。” 李炎卿哈哈笑道:“花姐说的好。反正武林中已经把我说成魔头了,我也不在乎再多点恶名。不是有侠少前仆后继,来找我麻烦,跟我同归于尽么?那好,我就等着他,看看这些侠少厉害,还是朝廷官军,锦衣缇骑了得。” 见他双手已经开始要伸进衣服里面,紫幽兰终于开始慌了,连忙求饶道:“不要……快把你的手拿开啊!你不是要问么,问什么我招什么就是,我求你了,不要碰我!你问什么我都招,那些银子我都吐出来就是了。” 第358章横扫天女(十三) 紫幽兰曾经认为,自己是个意志坚定,不惧怕任何形式威胁的强硬女性。即使刀斧加身,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命可以丢,但是钱一分不能少。 可在李炎卿这少林绝学“龙爪手”的面前,她却发现,自己还是不够强硬。终究是个处子之身,哪能受的了这种程度的调系,偏又是神功失手,全身气空力尽之时。一想到神功的反噬,她的魂都飞了,只好不住的求饶。 “不要?你不是我的侧室么?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侧室,咱们亲热亲热,不是天经地义?”李炎卿不肯理会她的求饶,手已经开始在她的肌肤上开始侵袭。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给钱,我把我骗的钱拿出来……你快点把手拿出去啊。” 李炎卿的手根本就没拿出去,只是停留在原地不动。他发现这种审讯方法算是找对了路子,这位天女掌门,显然已经屈服了。“说,我招你惹你了,没事就盯着我们香山县坑。还敢劝我造反,你们安的什么心?洪武爷乃淮右一布衣,转战天下,历尽艰难,带领我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才打下这锦绣江山。怎么你这嘴一张,这功劳就成了你们天女门的,还能不能要点脸?连个小钱都要骗的组织,还想帮我夺江山?老子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听你的话?赶紧给我招!否则的话,我恐怕就不想听了。” 花惜香扭着腰过来,却在紫幽兰的胸前一弹,“这口供没什么要紧的。反正等到她成了你的人,她的钱也就自然成了你的钱。天女门的倾倒众生心法,也不过如此。我在外面给你把风,你尽情享受这武林神女,将来我再帮你宣传宣传,百花魔君的名头,就算彻底响了。” 百花魔君的名声若是响了,紫幽兰的名声就算完了。那些侠女肯为神女去死,是因为其冰清玉洁,如同九天仙子,不受俗世的污染。如果神女被人破了身子,那还算个什么神女? 历代天女门掌门,可以静悄悄的入宫,或者被男人包,或是低调嫁人,但是从无大张旗鼓的下嫁,为的就是保持这个冰清玉洁的形象。哪怕早已经阅尽无数男儿,对外还是得说,自己是个姑娘才行。 李炎卿这百花魔君的绰号甚是有名,若是真的传出百花魔君采到了天女掌门这朵娇花,那紫幽兰就算侥幸逃出去,也得失去掌门之位。她吓的魂飞魄散,泪满香腮,连忙哀求道:“别……你别走。过去的事都是我们不对,我向你们赔不是,我招,我什么都招。我做这一切,其实是为了我的国家,我要复国。” 她本来与李炎卿肌肤相亲,羞的面红耳赤,可说到复国二字时,却又多了几分凛然不可犯的神采,仿佛她已经复国成功,成了高高在上的女皇。只是下一刻,她惊叫一声,赶紧向后缩了缩身子。 “复国?复的什么国?你难道还是个公主么?” 花惜香却是福至心灵“大元灭亡之后,有不少蒙古贵女落在教坊司内,有黄金家族的女人,都改了姓为紫。看来,这个紫幽兰,居然也是黄金家族的后裔了?不过过了这么多年,鬼知道她的血统是否纯正,就算她自己,怕也没什么能力证明自己是黄金家族的后裔。” 紫幽兰在这个问题上,却是出人意料的固执。“我的血统高贵,是伟大的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不容质疑。我的国土从中心骑马向四方奔跑,东南西北都要奔驰一年才到边界。那北方的鞑靼酋长,要跪着向我交纳赋税,我的税官会将这些国王痛打一顿,打的越狠,他们就越高兴。那些高贵的女贵族,只能露出她们的胸脯,供我的部下享用。而你们,只能做我的奴隶……” 她刚说到这,却又被李炎卿狠捏了一把。“好好说话,否则的话,我现在就用你的胸脯来让我享受。就算你真是黄金家族的子孙,现在你的一切都已经完了。别再我面前装大。” “是啊,曾经那么伟大的一切,如今都已经毁灭殆尽,我不甘心,我要复国!” 紫幽兰眼看身落敌手,只好说出了自己天女门的秘密。这天女门对外宣传,是自己这个门派从秦代焚书坑儒之后就开始存在,一直流传到现在,有上千年的历史。 这自然是彻底的胡说八道,任何一个武林门派,也没有这么长的生命力。即使是少林寺,其法统也不知换了多少代,天女门哪有那么久的历史。它不过是玩了个文字游戏,把若干个时期的天女门,全都算成了一个而已。 只不过江湖门派,讲的就是包装,吹的越响,就越有人认同,也就越能抬高自己的身价。事实上,天女门遂兴遂灭,几次断了传承。如今这个天女门的建立是明永乐靖难之后的事,而其创派祖师,就是蒙古的皇室贵女。 当年朱元璋建立大明,将不可一世的蒙古人赶出了华夏大地,蓝玉在捕鱼儿海一战,将蒙元残部杀的大败,抓了无数的贵女俘虏。这些女俘虏大多充入教坊司,成了官方的纪女,而其所生的后代,也都在教坊司内为奴。 这天女门祖师是元顺帝脱欢特穆尔与一西域宠妃所生,是个混血的美人,当真是妖娆多姿,倾国倾城。利用靖难大乱之际,她成功逃出教坊,后又靠着母亲告诉自己的地名路线,找到了一个元朝留下的秘密仓库,用里面的资财和天女秘籍重建了天女门。 这秘藏里的钱财也有几十万数,若是安心享受,她倒也可以安度余生。加上里面还有当年天女门的秘籍,也足以让她自保。 只是这女子却不肯如此度过一生,非要恢复昔日黄金家族子孙的荣光,自己坐上女皇大位,因此她建立天女门的目的,就是恢复大元江山,成功颠覆大明。 从来造反就是最花钱的勾当。以一介女流之身,想要起兵成功,更是难上加难。唐赛儿算的上女中魁首,又有白莲教的偌大基业,最后也落个兵败将亡的下场。这天女门也不敢仓促起义,只能静待时机。 这天女祖师当年在教坊司内,迎来送往,学成了一身了得的媚术,她总结自身的长处,想了一条独特的复国之路:进宫为妃,惑乱纲纪,学习武则天,窃取大明的权柄! 第359章横扫天女(十四) 她自诩姿色绝伦,只要能进宫,就能让皇帝为了自己无所顾忌,最终把江山赔上。可是从她逃出教坊,到建立天女门,中间过了近十年时间,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妙龄女郎。韶华已逝,肯定是进不了宫,她就把心思用在培养下一代上。 当时大明的黄金家族女俘虏甚多,她前后运筹,从教坊司内或赎或偷,弄出了十几个黄金家族的后裔,又进行重点培养,这就是天女门第二代的十八天女。再后来,这门派内出了几个有才干的女子,将门派越弄越兴旺。 当然,美女是稀缺资源,黄金家族血统的美女,更是稀缺资源。这天女门只好和高丽金、韩两位神刀门前辈联手,用刀斧之利,批量制造美女。天女门历代弟子武艺高低不等,可容貌都是倾国倾城,这还都要感谢高丽人。 李炎卿在紫幽兰胸前又摸了一把“挺有料的,而且似乎也不是假的啊。要不要再体验一下?” “别……不要啊,我什么都招了,你不能乱来。” 紫幽兰怕他得寸进尺,招的更快。天女门靠着那无双的美貌,超凡脱俗的气质外加虚构的对抗白莲教秘史,吞并了若干中小门派,最终居然成为了正派中地位超然的圣门。 若是江湖人知道,自己心中的女神,其实最早的出身是教坊司内千人骑的纪女,不知该做何想。只是天女门既然成了圣门,就不能做过去的营生,一样是卖,纪女的价钱和圣女的价钱,能一个价么?每一代圣女的委身,都是一笔天价的过夜费。 只可惜的是,她们入宫为妃,执掌后宫的野望,从没实现过。大明宫廷的防卫力量,远超她们想象。宫中高手实在太多,好不容易有几个混进去的,也多是不适应大明皇宫的生存规则,很快就被淘汰出局。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就还得走到武装起义这条路上。天女门那么大的产业,却还要搞特种经营,为的就是尽可能多的筹措军资,为有朝一日的起兵,储蓄足够的钱粮。 到了紫幽兰这一代,她不但姿色出众,而且聪明才智也在她的母亲兼师父之上。其所图甚大,想要趁着大明江山不稳的时机,海外起兵。借海外之力,反攻中原,最终完成祖辈大业。 她冒充秦蕊珠,只是为了多骗一笔钱财。这几百两银子,就是几百军兵一个月的军饷。而这几百军兵,就能攻开一个县城,按她的算法,这样积累下来,才有可能复国成功。 至于拐骗张若兰,她是想挑起大明对海盗的一次彻底打击。让这些海盗走投无路,她再趁机出来收编,为天女门增加一支舟师战力。没想到洪四妹太过软弱,不敢让自己的部下坏了张若兰身子,反倒白白便宜了李炎卿。 及至于骗取高进忠的贡缎,除了赚钱以外,她也是想要开辟一条阿芙蓉航线。将前代祖师研究的阿芙蓉炼制技术,换取海外的白银。不过没想到,最后这条阿芙蓉销路是打通了,得利的却还是香山县。 而后来东印度公司的建立,就是天女门最大的敌人。她要在海外立国,最大的障碍,就是东印度公司。不管是夷州要塞,还是东印度公司舰队,乃至卜加劳炮厂。这些机构都是她兴复大业的障碍。 她以刘朝佐妾室的名义做拐子,一方面可以挡住那些妖魔鬼怪,免得他们来滋扰自己。另一方面,也是给东印度公司埋雷。 她惹的祸越多,那些人对东印度公司的感情也就越差,如果通过官方和商人的层面,给东印度公司掣肘。这公司也就施展不开拳脚,影响不了她的计划。 李炎卿又问道:“那些壮丁是怎么回事?又是挖金山,又是搬运银两,你雇佣那么多壮丁做什么。” “要想恢复江山社稷,怎么可能离的开士兵。这些青壮,我们都会送到海外,让他们到南洋做工。而我们在南洋建有分舵,分舵的人,会负责接收这些青壮,对他们进行简单的集训。等到时机成熟,这些人就是我们起兵的第一批战士。只是现在人力不够充足,否则就装船起运了。” “你们想的倒还长远,居然还想着在海外起兵,反攻大明?充其量你们也不过是当个倭寇,遇到戚老哥,照样杀你们个落花流水。说,你们骗来的钱,都藏在哪了?我要把这些钱退赔给苦主,若是少了一文,我就从你身上找补回来。” “哪……哪还有钱?”紫幽兰见他不再动作,心内多少安定了点。紧咬银牙道:“我们养壮丁,造大船,还要准备南洋分舵的事,钱都花了。现在手里只剩下三万不到的银两,如果要,你就都拿去吧……啊!” 却是李炎卿听了这话之后,双手又开始不老实,而且向下摸去。她又羞又急,“你这人怎么……怎么这么无赖啊。你这样对我,会遭报应的。” “要遭报应,也是你们这些骗子先遭报应。说,你手里到底有多少钱!” “五万两,多的一个子也没了。你快点把你的爪子拿出去……否则我就自尽。” “自尽?说的轻巧,你要是有胆子自尽,早就死了。五万是吧?好,我让你五万。”李炎卿抽出手里,不等紫幽兰反应,就开始撕她身上的衣服。 “不要啊!你不能……我给你六万,这是我最后的钱了。” “这绣鞋还不错啊。这罗袜也不错。”李炎卿片刻之间,已经将她的一对雪白嫩足托在了手里,开始仔细赏玩。这天女门人虽然是黄金家族的子弟,但是选的都是混血美人,生活习惯上,也不复祖辈弓马生涯。 相反,她们重视自己的容貌,每天花在化装上的时间都不少于一个时辰。对于自己的双脚也保养的很好,让李炎卿忍不住与自己的女人开始比较起来。 紫幽兰多少也染上了大明女人的习惯,把双脚看做自己的第二隐秘之处,哪能让男人这样揉玩。急道:“你快停手啊,不能摸……更不能亲!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就是了。花女侠,求你看在都是女人的份上,救救我吧。” 圣女果然是不敌魔君,当他把紫幽兰的衣服撕扯的只剩贴身主腰,连那雪白藕臂长腿都露在外面时,紫幽兰的心已经彻底碎了。她边哭边尖叫道:“你们两个快住手,二十万又四千两银子,我在南京镇江骗来的钱,全都给你们好了。” “笑话。这是本钱,你们连我爹都敢冒充,难道不用交罚款么?你们天女门到底有多少产业,在朝中有多少棋子,赶紧招。若是等到连小衣都脱了,我怕是自己也管不住自己了。” 第360章满载而去(上) 李炎卿开始估计,天女门的产业,应该有百万之数,这下自己可以大发一笔横财。哪知审讯之下,得到的数目远远达不到这个标准。 这次南京的集资活动,是天女门近百年来最大最成功的一次诈骗。通常情况下,她们行动一次,只能获得几千几百两银子的收益,有的时候甚至要搭钱。 即使算上天女门的田产店铺等不动产,其门派全部身家,也不会超过六十万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二十多万已经占了其门派资产的一半,也难怪紫幽兰不愿意献出来。 哪怕李炎卿要脱掉她的贴身小衣,紫幽兰还是哭着说道:“真的没有了,你就算再怎么对我,我也拿不出一文钱。这些钱里,我能动用的也只有手头这二十几万,其他的还未必动的了。” 天女门下属有许多羁縻门派,这些门派属于替天女门代管田产地业,打理俗务。每年由他们负责将款项上解总部,应付各项开支。这些地产店铺,都在分支机构的手里,紫幽兰虽然是掌门,可是她上面还有一个元老会,元老会的权力又凌驾在掌门之上。 大事上,固然掌门有一票否决权。但是这种产业易主的事,涉及整个天女门的存亡兴废,掌门人也不能搞一言堂。按照紫幽兰分析,即使是她同意把所有产业转手给李炎卿,那些分支机构也未必会同意。而元老会多半会通过一次会议,罢免她的掌门职位,另委他人。 她又道:“我天女门高手如云,天女剑典博大精深,深不可测。我不过是一时失手,才被你们拿住。几位元老如果来了,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你们还是赶紧放了我,否则的话……啊,你别摸了。” “说,韦银豹的阿芙蓉提纯技术,是不是你们提供给他的?而你们又从他那换取了什么利益?” “没什么利益,只不过他是大明的敌人,就是我们天女门的朋友。他在广西闹的越凶,大明的精力就越要浪费在他身上。我们每资助韦银豹一文钱,大明就要花一百文钱才能弥补这个损失。所以我们对他提供了一些帮助,两下里还有一些合作。” 其实两下里不光是一些合作那么简单。韦银豹甚至提出,要为自己的儿子娶天女门弟子做老婆,至于说紫幽兰么,那得等韦银豹皇袍加身以后,才能考虑把她收入宫中,眼下显然还没有那个实力。 天女门为他们派出了不少顾问,韦银豹也全部接收,安顿在了军中。天女门举荐的民间义士,韦银豹也全部重用。前者损失在香山的那批高手,基本都是天女门推荐去的栋梁之材。这些人据说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将才,可惜韦银豹用人不当,把他们都损失在了香山。 天女门终究只是个江湖门派,除去其羁縻势力不算,本身的力量只能算强而不大。门中虽然个个身手了得,但是整体上人数太少。那些所谓的棋子,也不过是收过她们的钱,或是睡过她们的人,两下里有些交情。若是贩卖私货,弄些公文,他们倒是能帮帮手。起兵造反么,多半是指望不上。 在魔掌攻势下,紫幽兰不得不承认,不光是广西,就是四川那边,天女门也通过巫山派把手伸了进去。当初看中柳叶青的,就是四川都掌蛮的头人。她逃走后,都掌蛮差点发兵挑了巫山派。天女门从中调和,只好另挑了四个女人过去,才算平息了都掌蛮的怒火。 可是这些巫山派的女子,也着实有过人之处。居然把都掌蛮头人迷的天昏地暗,甘心受其摆布。现在都掌蛮的地盘里,有大批天女门派出的军事、财政顾问,为他们参赞军机,协办军务。现在都掌蛮那边,算是被天女门掌握了一半,工作成绩比广西还好。 在南洋方面,她们也与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取得了联系。现在那位阿方索总督身边的翻译,就是天女门的人。他还委任了两位天女门人为自己的生活秘书兼副官,食则同桌寝则同榻。这两位天女门弟子,施展自己的媚功,煽动这位总督对大明用武。 按照紫幽兰的布局,这几十万银子和青壮,是要为西班牙对大明开战做准备的。既是军费,又是先锋队。按她的算法,在西班牙人身上投资二十万,大明就要损失二百万甚至更多。等到大明的财政体系彻底崩溃,天女门振臂一呼,就能重振大元声威。 只可惜她现在成了阶下之囚,她手上控制的实力,李炎卿接收不了多少。不过总算是从她那搞到了一些名字,而这些名字,都是四川、广西两地土人的好朋友。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为土人提供各种方便,韦银豹等人的坐大,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李炎卿见她身上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狠摸了两把之后,命人将她就这么扔回水牢里。另一方面,开始安排人手,去运输那些赃款。 这二十几万银子,也是一笔庞大的款项,为防不测,镇江的浙兵全伙出动,又有本地这几位宗族头目发动了本族丁壮随从。这还不算,又从南京徐公爷那拿了张片子,调了一千卫所军来当夫子,总算把钱运了出来。 天女门的元老会一向对紫幽兰多方掣肘,在利益分配问题上,双方也是矛盾重重。造反起兵,就是个吞金的怪兽,饶是紫幽兰再如何了得,她搞来的钱总是不够花。 这笔资金太过庞大,总坛盯的很紧,总是催着她上解,而她自己却想留下做金库,藏的十分隐蔽,这回总算便宜了李炎卿。 看着那堆积起来的银两,徐天鹏代表老国公过来,表了个态度。“这案子办的好,为大明挽回了损失,为百姓追回了积蓄,这份奏折就由我们魏国公府来写,不劳刘老爷动手了。只是这钱么,可千万不能还给那些商人啊。” 第361章满载而去(下) 这次擒拿天女门门主一行人,对于魏国公来说,这可是侦办了一起谋反大案。作为镇守南京的勋贵头目,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立过象样的功劳了。当年倭寇闹的欢腾时,南京这边的战绩也是惨不可言。 不过徐千岁也有自己的理由,他的产业店铺全在南京城内,绝对不能让倭寇打进南京,破坏了国公的财产。主要兵力必须放在城内死守,至于出城野战的部队,都是附庸而已,死光了也不心疼。 可是那次战斗中,他虽然成功保住了自己的全部财产,却打了一个大败仗,弄的人前无光。后来的战斗中,露脸的全是新组建的浙兵,南京的振武营只干了一件露脸的事情,就是发动兵变。 这回他总算可以扬眉吐气,在功劳簿上可以吹捧一番。别看自始至终,抓捕任务是由浙兵和李炎卿的随行人员以及锦衣卫完成的。前后抓住的也不过是天女门几十个俘虏,没有造成任何杀伤。 可是在老国公的幕僚笔下,这已经变成倭寇余孽潜入镇江,意图作为内应,帮倭寇夺取城池。多亏有老国公坐镇南京,明见万里,处置得当,及时挫败了这起倭寇的阴谋。 老国公不顾自己千金之体,亲自领兵,手刃倭寇二十有奇,全军大获全胜,歼倭寇一部百余人,内中有真倭十余。解救被掳百姓数千人,缴获白银十余万两。这份加了无数水份的奏折递上去,徐鹏举也有些飘飘然,这回看谁敢说自己不能打仗? 那些白银自然不能还给商人。这是老国公的战利品,怎么能还给商人。还给他们,自己吃什么?李炎卿对这一条也是双手赞成,若是把银子发还了,那也未免太便宜他们了。自己这次出手,总不能空手而归,再说娶老婆可是个花钱的勾当,眼下自己是钱越多越不嫌多,尽可能多的收拢资金才是正道。 镇江本地的借款,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全额退赔,只不过在领款时,要交纳部分手续费。另外大家发现,秤与秤之间的误差较大,基本每人到手的钱与付出的钱相比,都会有数量不等的损耗。不过比起血本无归,能有这么大的回报,他们已经很高兴了。 只是在皆大欢喜的局面中,也有个别失意者。比如镇江的知县老爷,他发现自己亏空的县库公款全部得到了发还,可是自己私人的投资,却没能得到返还。那位心腹长随前后跑了四次,得了两百两的好处费之后,就把自家老爷卖个精光。 “这个狗东西,平日里对我们苛刻的很。连我们收的门包钱,都要分他八成。这回活该他倒霉,这钱绝对不能还给他,您放心,这些钱的来路很成问题,他绝对不敢闹大的。” 而这位长随对自己的老爷也很忠心,拍着胸脯道:“那刘朝佐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要收买我。我是谁?我是您的心腹,一颗心全是向着您的。那个狗东西扣着您的钱不还,我这里自己搭了无数银子进去,才算打听出了一点消息。这个混帐东西,想要把您的钱财数字密报给南京都察院……” 那位镇江知县一听这话,魂都吓掉了一半。南京的六部衙门全是喝茶养老的休闲机构,可都察院却是少数正常运转的机构之一。那些南京的言官闲着没事干,不知道找谁的麻烦,如果自己的款子数字让他们知道,自己这官怕也是坐不久。 吃这心腹一吓,他只好道:“那他好歹也要退给我一点啊。这是我坐官几年的全部积蓄,总不能我这几年的地皮,是为他刘朝佐刮的吧。” 反复拉锯几次之后,李炎卿退赔了四成的钱款,至于其他的六成,就算做镇江知县支援李炎卿讨老婆大业,给予的特别捐款,等到刘知县什么时候想起来,再酌情予以发还。 那些南京商人借出的款子,李炎卿却没直接退赔,而是采取了另一种偿还方式,债转股。 既然这些商人是为了投资东印度公司而购买了股份,那么自己干脆就把他们的假股票变成真股票,让他们从假股东变成真股东。当然,南洋的金山是没有的,不过将来香山一开海,整个东西两洋全都是金山,还怕没有钱用么? 目前东印度公司的股票,已经严重超过了东印度公司眼前的总资产,这些股票已经有滥发的嫌疑。到了支付股息的时候,对于东印度公司的财政能力,也是个巨大考验。不过紫幽兰为了保住清白之躯,只好又向李炎卿提出了一个增发股票的好办法,拆墙术。 利用股息发放时间上的差异,先用股东甲的钱,支付股东乙的股息。这种手法对于李炎卿来说,也并不陌生,不过是庞氏骗局改个名字而已。操作起来驾轻就熟,将十几万银子顺利的转入名下。其中拿了两万银子送给徐老千岁,而徐老千岁转天又把这两万银子并十万勋贵的股本送来,算是入股十八万两。 这边的事有了徐千岁撑腰,纵然有些商人心里不服,想要把银子要回来,也要考虑魏国公府的势力,只能自己认倒霉。 李炎卿这边把事情快刀乱麻的处理干净,算是把东印度公司的一个潜在对手排除,之后吩咐一声,大队人马启程上京,前往京师。 这次大获全胜的收获除了天女派的俘虏和几十万两银子之外,就是浙兵的安置,居然有了意外转机。镇江一战浙兵的表现抢眼,吸引了扬州盐商的注意。这些人是大明眼下最有钱的一个团体,自然也最爱惜自己的生命。 在扬州虽然有灶勇两营,可是并不堪用,这回正好有几个盐商看到浙兵的战斗力,当即拍板,请两营浙兵到扬州协助防务。至于军饷问题,我们是盐商,你跟我们谈军饷,这是侮辱我们的人格也是侮辱你自己的智商。想要多少军饷只管开价,保你满意。 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那边李炎卿的大船也离开南京码头,这次又多了几艘船来拉银子,船队规模更加扩大。船行了不两日,又有人拿了拜贴前来,这名字生的很,倒是花惜香看了之后笑道:“漕帮帮主找上门来,相公倒是好大面子。谢云裳,你这个小贱人正好可以在漕帮帮主面前告个黑状,让你们漕帮百万儿郎,替你报仇才是。” 第362章漕帮(上) 漕帮这代帮主秦云杰在江湖上名头十分响亮,据说他为人够朋友讲义气,是出了名的小孟尝,素有秦琼再世之称。急公好义,仗义疏财,素有江南及时雨的美称。与另一位丹阳的邵方邵大侠,合称江南双杰,名望大的不得了。 漕帮帮众百万,与另一个帮众百万的盐帮又有往来,在武林中向来一言九鼎,哪个门派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毕竟任何一个门派的弟子出山之后,总要找个饭碗,来为自己的家小奔个温饱。盐漕两帮是最好的去处,那里的月俸最高,待遇最好,谁得罪了他们,不是绝了自己这一派弟子的前途,就连这掌门大位也坐不稳。 再说各派虽然多有田产,但那田产是自己的。遇到武林中发生大事,想要召开武林大会时,各派的习惯思维依旧是拉赞助。漕盐两帮,都是赞助的大户,在武林中的地位自然也就高一些。 通常官员过境,漕帮会送一份孝敬上去,但帮主不会纡尊降贵亲自来拜见。这秦云杰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粗坯,可是有白银帮衬,头上还有七品内阁中书的官衔。就是四品知府,他也未必放在眼里。这次以漕帮帮主的身份来见一个小小的知县,也算是给足了李炎卿面子。 谢云裳听花惜香这么说,脸色一变,战战兢兢道:“奴婢不敢,奴婢真心伺候主人,不敢反水的。” “谅你也不敢。要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当初那些不要脸的模样都说出去,让你没脸见人。” 吓唬住了谢云裳,那边柳叶青也跑了进来。“相公,听说漕帮帮主要来拜你。你说这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着好心。他八成是来救天女门的吧?这水面上,可是他漕帮的地盘,秦云杰是个出名的狠人,当年雨夜连杀十几名把头,是有名的心狠手辣。戚继光又回了防地,咱们手上没有兵卒。要不要我们的船先回南京,找操江衙门借一支人马护驾才好。” 李炎卿笑道:“那就不必了。自来只有民怕官,从来未闻官怕民。他漕帮再威风,也不过是群平头百姓。你男人好歹身上有从五品的加衔,怕他何来。来人,传我的话,就是我叫他上船来见我。” 这秦云杰今年五十开外,生的赤面长髯,相貌十分威风。一身绸衫,乃是个富翁打扮,举止之间,更是斯文有礼,全不像是漕运力夫的首领,更不像是江湖上厮混的人物。 等到见了李炎卿之后,他的态度十分谦恭,半点不见狂傲之气。若不是花惜香事先说的明白,他真有点不相信,眼前这位漕帮大龙头,是当年可以趁着雨夜,一夜之间把十六个反对自己的小把头从家里绑走,用油锅炸了之后,挨家挨户分肉的凶狠角色。 秦云杰对于在旁伺候的谢云裳似乎是完全不认识,半点没有惊奇之色,只是与李炎卿不住的客套,连声称赞李炎卿是国朝少年英雄,官员楷模。对于香山的种种功绩如数家珍,将李炎卿直要捧到天上去。 “我大明人杰地灵,才能出刘老爷这等了不起的人物。小人我打心里就佩服您这样的好官,清官。听说您这次在南京露面,小人把帮里所有要紧的事务都放下了,专程赶过来见您。我说了,天大的事,也没有见您的事大。饭可以不吃,刘老爷绝对不能不见。感谢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看小的,真是给足了小人的面子。” 他边说边四下看看,谢云裳真有点怕对方问起自己的身份,这让自己怎么说啊。可是秦云杰仿佛根本没看见一样,眼睛转了两圈,摇头道: “简陋,这实在是太简陋了。您堂堂朝廷命官,为国朝立下汗马功劳的主,怎么能乘坐这么简陋的船只。再说,这也不安全啊。白莲教的妖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您行刺,您坐在这样的船里,怎么保障您的安全。小人手上有一条船,乃是我漕帮帮主的坐舰,虽然也老旧了些,但是比这条船还是结实的。我再把本帮四大金刚派来给您当保镖,保证不怕白莲教的人来行刺。” 谢云裳听到四大金刚的名字,心中一惊:这秦云杰怎么这么下本,居然把漕帮的四大金刚都派出来了? 秦云杰本不是漕帮子弟,当初纯粹是帮内各势力互相掣肘,选不出个帮主来,才把他请来搞平衡。他上任之后,深感没有武力寸步难行,就不惜重金,礼聘出来四个前辈高人。论起江湖辈分,与谢天涯都是平辈论交的人物。 这四人拿着漕帮最高规格的年俸,另外还有一份特殊津贴,但是从来不参与漕帮的内部争斗。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帮主的安全。 有任何人想要对帮主不利,他们就负责动手把谁清楚。当年雨夜绑架了十六名小把头,又把他们逐个用油锅炸了,就是四大金刚动的手。 这可是秦云杰的命根子,怎么他也舍得动了?那艘漕帮帮主的坐舰,也是花费了不知多少白银堆起来的一条内河战舰。论性能,比起官兵的内河战船还要好一些,唯一一次动用,就把十几艘水贼的坐舰全部打沉。这秦云杰又送船又送人,这讨好的似乎有些过分了啊。 李炎卿也道:“无功受禄,寝食不安。秦帮主执掌百万帮众,送我这么一份厚礼,下官也是愧不敢当。我只怕有心收礼,却没本事办事,你这礼不就送错了人么?” “刘老爷,您客气了。我算的什么统领百万帮众的帮主啊?漕帮的头领,各管一段。您身边既有巫山派的两位美人,这话想必您是听过的。我也是在两淮威风威风,出了两淮就不大好用。就是想要从其他地方调拨一笔款子,怕也是要推三阻四,至于说想要撤换一个舵主,就完全做不到。只不过,就这么一个受气的职位,却也有人惦记上了。若是旁人惦记上,我送他就是。任你是天大的威风,到了淮北也只有越来越小,最后狼狈而出。我乐不得有人来顶缸呢。可是这个人么,我宁可把漕帮让给刘老爷做帮主,也不会让给他。” “但不知是何人,如此招秦兄记恨?”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假仁假义,欺世盗名的伪君子邵方!”秦云杰这时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来意“只要刘老爷保住我漕帮帮主的位子,我就送您一份大礼,一份真正的大礼。” 第363章漕帮(下) 秦云杰作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他拿出的大礼,分量自然不会太轻。李炎卿本以为是些淮北的土特产,比如金银啊金银啊或是金银啊,再不然就是扬州瘦马。不料,他拿出来的,却是一面铁制令牌。这令牌不过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形式古朴的花纹。 李炎卿还没看出来是什么,那边谢云裳忍不住道:“十三太保令牌?” “不错,正是十三太保令牌。刘老爷,这令牌我漕帮一共也只有十三面,所以号称十三太保。拿着这面令牌,就算我漕帮的长老,有漕帮一天,就有长老一天。只要您能保住我的帮主之位,我这面令牌,就情愿双手献上。” 漕帮帮主并不实行世袭制,甚至不实行终身制。毕竟这个位子一年下来,少说也是几万两银子的进帐,如果终身制,那别人还怎么混?当然,每一代漕帮帮主的工作重点,都是努力让自己任期终身制,让这个岗位世袭化。整个漕帮的历史,就是帮主与长老帮众之间的斗争史。 与帮主的位置不同,帮内持有十三太保令的长老,却是世袭终身制。这样的长老,并不能直接参与漕帮的运营,但是却享受漕帮的利润分红。每年都会有人把应得的红利,送到长老家中。与大明朝勋贵与国同休一样,这些持有令牌的长老,算的上与帮同休。 能享有这种令牌的,都不是漕帮内流血流汗,拉纤运漕,或是拿刀子护漕的本帮弟子。却都是能够从某种程度上,决定漕帮生死兴衰的要害人物。比如凤阳的漕运总督,自从他枷死了上任漕帮帮主之后,家中就多了一面令牌,从此每年就多了几万两银子的收成。 以李炎卿的品级和实际职权,显然还不够资格接受这么一面令牌,这次破格授令,也看出秦云杰是被逼到了绝路,已经不顾一切。这也不怪他破坏规矩,实在是他没别的路走了。 大明朝基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高拱虽然再三指示,改漕归海之事,必须要保密保密再保密。但事实上,漕帮得到这个消息比胡静水只晚了两天而已。秦云杰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召集漕帮各路把头、长老前来商议大计,又拿出了一大笔银子,派人到京师中运动,希望高阁高抬贵手,给漕帮这百万苦力留一条活路。 可惜高阁终究是个清廉之人,这以往百发百中的银弹攻势,在高相那里也失去了威力。高阁铁面无私,根本不肯放松。哪怕是派了几波使者去哭秦庭,最后甚至动用了高阁的乡党,也只换回了一句话“漕帮这些年闹的太不像话了,我看让邵方管一管,或许比较好。” 高阁这一句话不要紧,已经有人想要砍了秦云杰的脑袋,送到高相府去换取漕帮的生存。好在当初秦云杰雨夜屠十六把头的积威犹在,自坐了帮主宝座之后,每年除了亏空几万公帐,收几万常例外,还肯拿出几千两银子养打手,手上颇有战力。那些部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两下暂时僵持。 只不过邵方也不是等闲之辈,在丹阳名声甚大,江南提起邵大侠来,也是人人挑大指称赞的好男儿。与他秦云杰向来齐名并称,自身在盐帮做着供奉,麾下也有许多死士。如果再拖延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秦大帮主的脑袋就会掉下来,邵方就会迫于无奈,走马上任。 “他高拱做宰相,任用邵大侠,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闻。谁不知道他这个相位,是邵大侠为他奔走得来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他邵方做盐帮的供奉不甘心,还想占我的漕帮?这盐漕两帮都归了一个人,别人还有活路么?再说了,我在帮主位上,好歹还肯为漕帮说话,等到邵方做了帮主,那就只会替高拱说话,一转手,就能把这几百年的基业,百万儿郎卖了。我这是替漕帮着想,是为自己的兄弟们找出路。” 秦云杰绝对不承认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当之处,他这面十三太保令牌,曾是想送给高拱的。可惜高拱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他只好连令牌带整个漕帮都投向了张居正。 “只要您帮我过了这一关,我漕帮百万兄弟,就都听张阁的调遣。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听说您有几个聪明伶俐的少爷,这小小的令牌,就让少爷们拿着玩吧。每年可以给少爷们弄点吃糖的钱,也算小人的一点心意。” 李炎卿并不相信漕帮的忠诚,就像高拱从没相信过漕帮的忠诚一样。这些人忠诚的,永远是自己的饭碗和利益,而不是某一个人。如果有一天张居正失势,这令牌到底能不能吃上份钱,还在两可之间。 不过高拱与张居正明争暗斗,就连快枪的分配上,都要闹上一闹,那么拆高拱的台,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他要支持的,就是自己要反对的。这漕帮眼下,倒是个不错的工具,利用他们,至少能恶心一下这位铁腕宰相。 “秦帮主,坐下说话。邵方这个人我没见过,对他也不怎么了解。只是本官想来,漕帮的帮主,总归要由漕帮决定,怎么能有外人说了算呢?不管这个外人是谁,他都不应该干涉漕帮内部事务。” 见他表了个态度,秦云杰心内大喜,不住点头附和。李炎卿话锋一转“说来,其实本官对于漕帮的事,也是不好插手的。只不过香山县那边有点小生意,可能要和你们漕帮搭上关系,到时候还要秦帮主多多照应。” 他虽然没有明说支持谁当帮主,可是他称呼秦云杰为秦帮主,又要和秦云杰联手做生意,这其他的事还用说么?秦云杰心头大喜,不住点头,就连粤盐行销的事,他也一力担下。自从香山实行新的制盐方法以来,质量和价格上打倒淮北盐都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运输,这回有了漕帮相助,粤盐行销就大为方便。 两下既然已经商议好了大计,秦云杰道:“刘老爷,您无论如何也要等我三天。三天之后,我就把我们的礼物给您送来,让您风光进京。” 第364章京师(一) 等秦云杰回了漕帮之后,就召集了所有的部下大声宣布“朝中张次辅已经通过他的女婿表态,支持我来坐这个帮主。至于有人想要篡夺漕帮帮主之位,张次辅说了,他是绝对不认的。你们听明白了么?张次辅除了我,谁也不认。有想要谋害我的,就是和张次辅做对,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今后谁再敢和外人勾结出卖漕帮利益的,一律帮规处置。” 他有了张居正这张虎皮做大旗,那些漕帮长老倒也不敢再轻易发动。高拱固然厉害,张居正同样不可轻视。若是当朝次辅想要处置自己这些人,自己也一样难逃一死,还是先看看风头再说吧。 秦云杰稳定了形势,也把自己的礼物送了出来。一艘内河战舰改造的豪华坐舰,外加漕帮四大金刚押船,从船头到船尾,插满了鲜红的漕帮令旗。 漕帮子弟知道,这令旗不是随便插的,即使帮主出巡,也不过插七面旗。这从船头插到船尾,船内坐的到底是什么人物?连四大金刚都被赶到甲板上做保镖,这船里坐的绝对是了不起的人物。 沿途拉纤的力夫,都先把运粮的漕船扔下,先拉这条坐船及它的附属船,行驶速度凭空快了几倍。只是秦云杰这番安排,在讨好了李炎卿的同时,却得罪了李家的一众女人。 这些人本来还想趁着水路,与李炎卿多温存几天,进京之后,这男人就要先被张大妇征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回来呢。 这船行的速度一快,不是让众人就少了几天日子?除此以外,秦云杰在船上安排的配套服务也实在太周到了一点,周到的这些女人恨不得把秦云杰从淮上总坛拖出来捶死,才能解心头之恨。 整整二十名扬州瘦马,个个都是百媚千娇的美娇娘,还都是处子之身。说是替刘老爷端茶倒水,吹拉弹唱的。事实上,这二十个女人除了枕席上受过训练外,还可以组成一个戏班,个个都是好嗓子,演的好南戏。 李炎卿对南戏欣赏能力不高,不过对京剧热情很高,现在他成天带着这帮扬州瘦马练京剧,船上不时传出“冰轮海岛……”,“耳听的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虽然他与这些女子之间没发生什么,可是这些瘦马是干什么的?她们从小接受过专业的培训,以成为姨太太为最高追求。又知道这位年轻的老爷是大贵人,自然施展开全部的解数,用尽了手段去勾搭,期待自己能一步登天。 李家的姬妾们,见了这些无耻情景,自然气愤满腔,晚上不免几人联手,希望将丈夫榨干,免得便宜了外来侵略者。 能痴倒是高兴的很,他作为李炎卿的心腹,被赏了两个天女门的女俘虏暖床,眼下又得了两个瘦马。大和尚只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对李炎卿自是感恩戴德,刀山火海也没话说。 不过这好日子总有到头的时候,船队这一天过了天津,直到东直门桥,靠岸卸船。李炎卿本来就带了大批土产,孝敬各位长官与自己的岳父,何况又加上了南京的缴获以及勋贵们的本金。光大车就用了几十辆,又租了一个官方仓库,才能把这些东西存下。 他这支队伍规模庞大,又有许多女眷,内中还有天女门的俘虏,总不能直接带到纱帽胡同的张府里去,只好先去找店住下。 这些人正找客栈,却见一家店门外,一群人吵闹的凶狠,一个五十开外的干瘦老人叫骂道:“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混帐东西,你们可知道,我白斯文白老爷是何等身份?若是在我的地头上,早把你们先枷号示众,在衙门外站上三天三夜再说。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住上房,凭什么?” 那店伙计却半点也不在乎“区区一个七品县令,有什么可威风的?在京师这地方,你随便扔块砖,都不定砸到哪个六品官,一个七品官别在我们这闹。我们东家可是户部韩司徒家管家的内弟。你再敢闹事,一张片子就把你的前程断送了,你信不信?明明没钱,还要住上房,简直是不知所谓。到底住不住?” 花惜香道:“这位白老爷,看来与妹夫一样,都是来京师跑帽子的。怎么身上带的钱那么少,没带钱还跑个什么帽子。” 柳叶青道:“别叫妹夫了,也叫相公吧。那张大妇若是不让你进门,我就跟师姐一起走。”她用胳膊撞了撞李炎卿“你说句话啊,总叫妹夫妹夫的,叫什么事么。” “放心吧,大家这次都有名分,不会有问题的。”他见那白斯文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吵架的功夫却不含糊,更是深知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只见他双手一伸,做个苍鹰搏兔的架势,一把抱住那伙计的胳膊“小二哥,行行好吧。我这钱就是一时周转不灵,等周转开了,一定有钱付的。我堂堂七品官,若是住通铺,这也说不过去不是。” “少废话,京师这地方,认钱不认人。管你是什么前程,到这也得乖乖交钱。七品官很了不起么?” “不来京师,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扬州,不知道自己钱少。”花惜香嘀咕一声“这来京师跑前程的人多了,像白斯文这样落魄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李炎卿心中一动,先过去替白斯文解了围。那白斯文见他出手大方,连忙又转过来对他不住作揖道:“这位兄台,多谢你慷慨相助,本官感激不尽。本官白斯文,是云南昭通的县令,以后你到了云南,有什么事只管找我,我告诉你,我在云南,那可是……” “好了白兄,你的威风我知道了。不过眼下,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这里离六部那边似乎远了点,从这去吏部铨叙,似乎不大方便啊。” 白斯文见他队伍庞大,颇多女眷,两眼不住的往那些美人方向瞟去。听他提起六部,心知这多半也是同路中人,摇头道:“没办法啊,这离六部越近,店房越贵。住的都是你我这般人物,都要到六部打通关节。偏生那吏部人的胃口……我这手里的钱一时周转不灵,只好住个便宜点的地方了。” “白兄,你既然对这里比我熟悉,不如就由你找个离六部近一点的店房,至于钱么,我来想办法。咱们先住店,然后再买个房子。” “买房子?”白斯文不由对李炎卿肃然起敬“你居然敢说在京师买房子?敢问老弟莫非是在扬州任官的?否则怎么敢说在京师买房子?我自问理财有术,也不敢在京师说买房啊。六部附近的房子,我为官三年的积蓄,怕是连个厕所都未必买的起,你居然敢买房子?” “不买房子没办法啊。不买房子,就总得受店房的辖制,那还叫过日子么?何况我们一省的文武难免到京师公干,总得有个地方落脚,加叙叙交情,这房子啊,我还买定了。” 第365章京师(二) 京师里来往跑官的人多了,不过大家一般都是住店,很少有人想过在京师买一所宅邸。一来是自己不过是个过客,又不是长住在这。自己掏腰包,为同僚提供个歇脚的场所,实在是太不划算。二来京师米贵,白居不易。这京师的房价本来就高,离六部近的地方,那房价更是贵的吓死人,谁拿钱谁肉疼。 李炎卿却道:“话不能这么说,事不能这么想。这个宅子不但要买,还要买大的。到时候所有广东来京的同僚,都能在这居住,大家交流交流感情,日后彼此还能多有个照应。这个钱别人不出,我出了。” 他初来乍到,现在买房也不现实。不过他这个构想,已经让白斯文连挑大指,不住的称赞,有气魄,大手笔。 他当然要吹捧下李炎卿,不管他心里如何看待这个事,眼下李炎卿帮他出了一份房钱,他才能在这京师第一流的客栈内住上上房。他甚至想找李炎卿借一笔款子,继续运动自己的前程。 “兄弟我是云南昭通的知县,我们那个地方,实在是太穷了。险山恶水,没有多少出产,坐地方官有什么意思。若是在那里坐满九年,我怕是就回不了家了。我想着在吏部运动运动,提前调动到腹里地区,可谁知,那些吏部的人胃口也太大了,居然收了礼不办事。这帮人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白斯文别看五十多岁,论年纪是李炎卿的两倍有余,可是一口一个兄弟我,半点也没有尴尬之态。李炎卿忍不住问道:“你到底送了他们多少礼物?他们居然收了礼金还不肯办事。” “礼金?什么礼金。我堂堂昭通正堂,论品级比他们也低不了多少,凭什么给他们礼金。只不过一人送了几根宣威火腿,又请他们吃了几顿饭。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又吃又拿的,他们还不该给我办事么?要知道,我在云南时,就是有人求我办事,也不过是给几根火腿,我的印就盖了下去。” 李炎卿暗道:怪不得你选官选在了那个地方,这也是活该。他简单与他寒暄几句,就去安顿自己的爱妾和俘虏。这个客栈是京师第一等的大店房,房价比别处要高出几倍。李炎卿财大气粗,将整个店全都包下,让自己带的人分前后院住好。那些女俘虏,则由花惜香、柳叶青姐妹及其带的女侠看管。 这帮人对天女门恨之入骨,一路上紫幽兰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眼下就是想跑,也没有力气。李炎卿又道:“等我到张相府里去过之后,咱们就去京师好好转转。这里我熟啊,好歹当初我也是这长大的。我带你们去买买东西,不要给我省银子。” 柳叶青道:“哪个给你省钱。你这个移动钱包就当定了。不过啊,这京师还是别转了,你既然是京师长大的,说不定就有人认识你。万一有人认出你的本来身份,那还是要糟糕,你还是把商人叫到店里来,我们在店里买些东西就是。” 袁氏与花惜香,则帮着李炎卿挑选礼品。他这次是去讨老婆的,礼物自然不能太寒酸。那点苍掌门送来的玉石,南少林送来的极品大红袍,还有当初从石宝山家里起获的古董,全都装在了船上。 袁雪衣不愧是名门出身,眼力比花惜香还要强出几分。那些古玩她一见之下,面色大变,用手捂嘴道:“这些东西居然都是真的?天啊,这得值多少钱啊。”她一边说,一边将一副古画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 这些古玩价值连城,若是当年的刘朝佐有这些东西里的任意一件,都可以当做聘礼把自己名媒正娶迎过门去。这次是自己的男人要送给他的正牌岳父的,她挑挑这件,看看那件,哪件也舍不得送出去,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行了。你当了这么久的大妇,难道还当上瘾了?”花惜香忍不住在旁道:“赶快把东西挑好,别误了相公的正事。” 那边小贞儿却也闹着要帮忙,李炎卿一把将她抱起来“不许捣乱。爹是去给你讨大娘的,不许添乱。等回来的时候,爹给你买糖吃。” 晴云暖雪一起伺候着,让他换了崭新的衣服,又有四名香山身强力壮的衙役,举着各色礼品出了店房。他好歹曾经是京师土著,对于纱帽胡同的位置并不陌生,估摸着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走到。 可是刚走了两条胡同,迎面却有几条汉子朝着他走来,李炎卿本想避开,却见对面的人已经将他堵住,同时身后也有几条大汉从后面掩过来,将他的人包在了中间。这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总不可能大白天就来抢东西吧。 李炎卿还在狐疑,他身边那四个举礼品的衙役却已经翻脸开骂。他们在香山时,可是动手抢别人的主,怎么可能相信有人会抢到他们头上。“你们是干什么的?难道不要命了么。这里是京师重地,你们还想劫道不成?” 那带队的汉子四十开外,生的身材高大魁梧,听了这话也不着恼,只是一撩衣服下摆,露出了一面腰牌。这腰牌李炎卿十分熟悉,当初瑞恩斯坦不止一次炫耀过这东西,锦衣卫? 京师之中到处锦衣,这倒是不奇怪。可他们围自己要干什么?他微笑道:“几位原来是锦衣兄弟啊。不知道几位有什么贵干,可有需要在下帮忙之处?我与你们锦衣卫的朱老公爷,也多少有些交情,大家不要误会,自己人,自己人。” 他说这交情倒不是虚言,勋贵之间同气连枝,他既是魏国公的好朋友,自然也就是成国公的好朋友。目前朱希孝为锦衣指挥使,自己又给锦衣卫帮过无数的忙,怎么看,两下也是有交情的,不大可能锦衣卫出手对付自己。实在不成,自己身后还有东厂呢。 哪知那大汉却不肯给面子,冷哼道:“和我们朱老公爷有交情?好大口气!少说废话,洪武爷的大诰会背么?” 李炎卿心道:京师这地方什么规矩,为什么走大街上还有人抓过来问人会不会背大诰,自己有必要会背那东西么?他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大汉道:“哈哈,连大诰都不会背,一定有问题,跟我们走一趟吧。到了衙门里,有什么话再说。” 李炎卿泥人也有土性,不由把脸一沉道:“朋友。你如果这么带走我的话,可敢把你的名字赏下来?” “好说,在下名叫李纵云,有话记得到衙门里再说吧。” 那几名衙役还想反抗,李炎卿道:“不许和锦衣冲突,咱们跟他走,看看他带我走容易,却怎么把我放出来。” 有几名锦衣过去,将四人手中的礼品全都接了过来,由自己拿着。李炎卿随着李纵云刚走几步,却觉得脑后一阵巨痛,不知被谁在后脑重重敲了一下,接着一阵天昏地暗,人事不知。 第366章京师(三) 李炎卿再次醒来时,已经处在一间黑暗的牢房里。身上被铁链子捆个严实,一动弹那铁链子就阵阵做响。后脑阵阵发疼,眼前还是冒着金星。 虽然头疼的厉害,但他还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思考自己的处境。到底是谁把自己抓起来,这里又是哪?自己被抓,肯定不是因为背不出明大诰这种扯淡的理由。只能说自己太大意了,这分明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抓捕,自己怕是一从东直门下船,就已经被发觉了。 有人为了对付自己,派了人尾随自己,又安排人在远处盯梢,自己一出客栈,就被锦衣卫堵住,然后就抓了进来。自己如果带上家中那些有武功的女人,或许还能逃出来,大意失荆州啊。 这次自己的被捕,幕后肯定有黑手。关键在于黑手是谁。自己的仇人似乎不少,刘勘之在香山被自己收拾了一通,他爹是刑部侍郎,难道是刘一儒动的手?可刘一儒是刑部侍郎,他要收拾自己,应该动用刑部三法司的捕快,不应该动用锦衣啊。 要不然是高拱?自己在香山做的太出色,破坏了高拱月港开海的布局,让这位宰辅对自己起了杀心? 以他堂堂首辅的身份,派出几个锦衣收拾自己,不费吹灰之力。自己若是落在高拱手里,这事就麻烦了。这位首辅向有贤明,纵然做人铁腕了一点,可是最讲规则,怎么居然玩出这种下作手段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却听铁门开启,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几个人从外走入,有人点起了油灯,李炎卿眼前渐渐有了光亮,对于这房间也算有了些认识。 这房间并不大,四角堆满了无数刑具。这些刑具李炎卿却是熟悉不过,只不过以往他都是把这些好朋友用在别人身上,劝其迷途知返,弃暗投明。不过这朋友若是今天来招呼自己,这滋味怕是不怎么好受。 进来的汉子有人升起了炭火,将烙铁开始放在上面加热。这动作驾轻就熟,一看就知是用惯了刑的老手,待会动起手来,绝对能伺候的李炎卿玉仙玉死。 再看正对面,有人放下一把太师椅,一个中年人坐在了自己对面。这人年纪五十左右,生的身材中等,体型适中。两道剑眉,一双丹凤眼,面皮白净,五官端严,三绺墨髯飘散胸前。 头戴员外巾,身穿团花袍,腰上一根百宝攒珠玉带,似是个普通的富家翁。可是他在儒雅之中,又有一股莫名的威严气势,让人对他丝毫不敢轻视。 李炎卿也见过无数名流,就是吴桂芳那等封疆大吏,他也常来常往,与南京的一众超品勋贵,也饮酒赌钱,全无障碍。可是与这人一比,那些人不啻于萤火比明月,真有天壤之别。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可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让李炎卿觉得阵阵呼吸困难,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高山,让人只能抬头瞻仰,不敢有与之争斗之心。 他这一年见的高手也不知多少,可把他见过的所有高手加在一起,也无人能比的上这中年男子。即使以叶飞欢、凌飞扬那等武林中第一等的高手,若是站在这人面前,怕是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就得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吃这人那双精光四射的双目一瞪,李炎卿觉得一阵骨头发软,恨不得跪倒在地。好在他是被铁链子捆在柱子上,就是膝盖再软,他也跪不下来,这反倒把他救了。 这男人盯着他看了良久,半字不说,李炎卿却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额头上已经大汗直流,口内发干,呼吸都有些困难。心内连叫:邪门邪门,这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能把自己吓成这样。 那人坐在太师椅上看了良久,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向旁做了个手势,只说了一声“打!” 见捉了李炎卿的那位李纵云取了一条蟒皮鞭在手,在空中抖了个鞭花,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爆响。李炎卿往日里也没少用这东西打人,想也想的到,这东西落在身上,多半是没有什么好滋味。 那李纵云手法十分了得,一连几鞭下去,打的李炎卿痛彻心肺,身上却不见伤痕。好在这人行刑时只打身上不打脸,否则这样的鞭子几鞭下去,李炎卿的一张脸也就见不了人。 听李炎卿叫的凄惨,那人将手一摆,李纵云收了皮鞭。那人道:“姓名,年龄,来京师做什么,什么时候勾结的白莲教,一一说出来,可以免得皮肉受苦。否则的话,下次的皮鞭就没这么客气了。” “本官是香山知县刘朝佐,来到京师,是来向张阁提亲的。我想咱们之间有些误会,本官是杀白莲教的,怎么成了白莲教的同伙?我和贵卫的朱老公爷,也算有点交情,若是哪里不检点,得罪了几位朋友,我改日摆酒席给各位赔个不是就是了。下官带了不少从人来,若是太久不回,他们心里担心,说不定就到张相府去寻我。你说为这点事,惊动了张阁,未免就不好了。还请几位高抬贵手,放我回去跟家里报个平安,咱们有什么误会,我想都能解释明白。若是我有哪做的不对,定到贵处负荆请罪。” 那人听了李炎卿的话,冷笑一声“求亲?你这求的好亲了。带着一群莺莺燕燕来讨老婆,你也算的上前无古人。你既然要到张相府求亲,可知我是谁?” “您恕下官眼拙,实在不曾见过您老金面。下官是外官,不曾在京师任过职,于京师各位老大人认不大全,礼数不周,还请勿怪。” “倒是生的一张好嘴。可惜啊,在我这你这套一点用处也没有。你连我都不认识,还谈求亲?老夫就是你要找的张居正,你要娶的,就是我的女儿。你放心,到眼下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寻你,若兰也不知道你进了京师。换句话说,你现在已经消失了。” 第367章京师(四) 原来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便宜岳父张居正,未来左右大明政坛,呼风唤雨为大明延了几十年国运的张江陵?听说他是国朝有名的美男子,怪不得生的相貌如此英俊,再看这份气质,确实有宰辅风范。只是他搞这套,是要干什么,难道张家的规矩这么奇怪,求亲前要先打一顿再说? 他连忙笑道:“原来是老泰山当面,您原谅小婿眼拙,未曾认出老泰山金面。敢是小婿哪点行止不端,惹了老泰山生气?您老人家要处罚我,这是长辈对后辈的教导,小婿没什么话说。只是这是咱的家事,能不能别让外人动手?我那四个下人现在可好?他们都是香山的普通公人,不曾得罪过您老,还请您把他们放了,小婿聆听您的教诲就是。” 张居正脸上八风不动,无喜无嗔,反倒一伸手,有人急忙送了一碗香茶过来。张居正一边喝茶,一边用碗盖打去上面的浮沫,“你不必动心思了,你的四个奴才,也在别处押着。他们的命跟你的命,是联系在一起的。等老夫处置了你,再处置他们也不晚。” 他将茶杯放到一旁“你身为亲民官,按理应该九年一转。你上任不过一年,就敢离了衙门,千里迢迢来到京师跑官,还打了个求亲的幌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真以为你和若兰有了官保,就吃定了老夫,任你拿捏。不但要把女儿嫁给你,还要给你安排个锦绣前程么?” 李炎卿见他声音冰冷,知道情况不妙。连忙辩解道:“老泰山,您老人家误会了。小婿没有这个意思啊。我本来也想等到九年任满,靠着自己的本事,为若兰搏一个诰命身份,为子孙搏个出身回来。可是前次内兄来到香山对我讲起,小官保一天比一天大,若兰心中也对我甚是思念,我这心里,对若兰也是思念的很。小婿不过一个肉体凡胎的俗人,也有七情六欲。一想起若兰,我这心里就像刀扎一样,恨不得一步飞到她身旁。这才扔了官位,跑到京师,只求与若兰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于这前程上的事,从未想过啊。” “没想过?你当老夫是若兰那傻丫头么?娶了我张家的女儿,却不想做官,这样的白痴不是没有,但绝对不会是你。京师里有名的花花太岁李炎卿,连婚书都能卖个好价钱,若说这样的文泼皮是个蠢人,老夫第一个不信。你与若兰分开多长时间,自己纳了多少姬妾?你思念若兰的方式,就是多讨几个小老婆么?” 张居正虽然没有咆哮,也没有暴跳如雷,可是这四平八稳的语气,却如无声处听惊雷,将李炎卿吓的汗流浃背。只能不住的说道:“小婿有罪,岳父多多包涵。” 张居正又道:“今日房里的,都是我的心腹人。有些话,我从不会背他们,也不怕他们听见。你的身份你自己知道,连名字都是假的,官职也是冒充来的,你觉得凭你的身份,配做我的女婿么?” “岳父,您老人家说的是。只是我和若兰两情相悦,早有白首之盟……” “别跟我说那种废话。你的姬妾也曾与别人有白首之盟,现在又如何?这种话本来就是说说就算的,谁会真往心里去。你不过是趁人之危,毁了我女儿的清白。不过我张居正的女儿,难道是那些庸脂俗粉,因为失了伸,有了孩子,就要跟谁白头到老?现在我张某只要一句话,愿意认下这个孩子的男人,可以组成一营新军。而你的条件,在这一营人里,怕是连前二百名都排不进去。” 他双眼盯在李炎卿的脸上看了片刻“我来问你,我若是让你执掌一方,开府建衙,你可能理好一省财赋民政?” “小婿才疏学浅,怕是难堪重用。” “国朝黄河为害,水患一起,就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若让你治河,你可有把握几年之内,将黄河治一个海晏河清?” “小婿自问无此才干,即使保持个平平局面,也多半不能。” “大明九边,皆国朝重镇,若让你往边军领兵,可有把握直捣黄龙,擒敌酋献于君前?” “小婿不谙武事,对兵法一窍不通。若是让我领兵,只能听武将自行安排,自己万无才略克敌制胜。” “算你有些自知之明。”张居正冷哼一声,面上依旧是那不嗔不喜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实话告诉你,你的客栈四周,老夫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不会有任何人能到相府找你。这几天若兰身子不适,在闺房养病,你进京的消息,老夫封锁的很好,保证她收不到半点消息。而这些人,都是老夫的心腹,我不让他们说话,就算是刀压脖项,他们也不会说半个字。所以,现在就算是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这就是你的处境,听懂了么?” 见李炎卿点点头,张居正脸上居然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微笑。“其实老夫对你的印象不错,你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识时务。识时务的人,总算是能活的长一点,合作起来也更方便。看在你这么聪明的分上,老夫也跟你交个底。我的女儿,是要为张家联姻的。换句话说,我的女婿,不需要我女儿喜欢,也不需要喜欢我女儿,只需要我喜欢且对我有用就行。而你,显然不符合这个标准。我本来是想就这么把你打发了,也算是惩罚你对我女儿做过的事情。不过看在你这么聪明的分上,我现在改主意了。” 他说到这,略微沉默了片刻,接着道:“眼下在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自己滚回香山,从此别再骚扰我的女儿。顺带写一封信,说明你已经娶了袁氏做正妻,跟若兰一刀两断。注意,要写明白是你自己变心,与别人没有关系。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安排一个知府的位子,你应该明白,以你的出身……哦不,是刘朝佐的出身,到知府这一步,已经是你的极限。至于地方么,我会选在苏杭扬州这样的富庶之地,让你衣食无忧。你可以和你那些姬妾过好下半辈子,做个富家翁。即使你的东印度公司,也可以继续经营下去,我会做你的靠山。毕竟即使当了我的女婿,你也不会得到更多。” 他目光忽然一寒“如果你拒绝我的好意的话,那就只能证明你不够聪明。那么老夫就会离开,而让纵云留下。”他用目示意了一下四角的刑具“纵云是锦衣老人,几代祖传的本事。保证你在享受完这些刑具之前,会一直活着。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第368章京师(五) 见李炎卿没有言语,张居正又道:“你不要把这当成一场考验。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一点,我没有考验你的必要。女儿是我的,自古来婚姻之事靠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终身是我来决定。你没有身份地位和才干,值得我去考验你。即使你们有了官保,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只是看在官保很可爱,而你又很听话的份上,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但也仅仅能给你这些。如果你得寸进尺,想要的更多,那我保证你会后悔。” 李炎卿这时才开口道:“多谢张相恩典。小人胆大包天,居然污了小姐千金玉体,纵然是百死也难赎其罪之万一。没想到,张相还肯给我一条出路,实在是对我天高地厚了。” “知道就好。本官说过了,你是个聪明人,我对于聪明人,向来是很宽厚的。你的选择,想必会令我满意的对吧?” “对不起了恩相,下官有些时候并不像您想的那么聪明。我虽然怕死贪生,贪图享乐,只想醇酒美人了此一生,但是却也不会为了威胁,就放弃我的娘子。若是若兰另有新欢,琵琶别抱,我也不敢纠缠。若是今天这话,是由若兰亲口对我说,我自然拍拍屁股走人,安心到海上做一个富家翁。恩相你以刀斧相加,以性命相胁,我此时若是低了头,不等于是因为怕死,就要献上自己的妻子保命?好歹李某也是在京师街面上混的主,做了这样的事,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他喘了口气,又道:“下官在这就求您一件事,给若兰找男人,固然要考虑家世门第,相貌品行,但终归还是请给她找个能在乎她的男人。最好也是一个能不在乎她生养过的,别让他苛待了我儿子。否则的话,我说不定夜里去闹他个家宅不安,天翻地覆。李爷,听说是你伺候我上路,那我拜托你手头干净点,也算咱哥们结个鬼缘。” 张居正手头的茶碗重重摔在地上,上好的青花瓷碗摔个粉碎。“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是不是认为我在吓唬你?来人啊,给我取了烙铁来,在他身上先烙上几下,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再看看他肯不肯改口。” 那烙铁早已经烧的通红,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举着就朝李炎卿这走来。张居正道:“你们自己看着办,本相要出去一会。他什么时候肯改口了,你们记得喊我。如果他始终不肯改口,你们就拿出全身的解数来招呼他,弄死了之后,就随便找个地方一埋就是了。” “我看你们谁敢!”却听一身娇叱,铁门第二次被人推开,一个人已经急步跑了进来,一头扑到李炎卿怀中“相公,你受苦了。” 李炎卿只闻一阵幽香,接着一个软玉温香的身子就扑到自己的怀里,点点泪水湿润了前胸。他心头暗出一口气:女樊哙总算是来了。 能够直接闯入张相府密室,中断行刑的,除了张若兰自无第二人有此奇能。这时又有几个人进来,多挑了几个灯笼,将房间弄的亮堂一些。 李炎卿借机看过去,见两个身材高挑婀娜的西洋女人,已经来到张居正面前,盈盈下拜,用不大流利的官话道:“老爷,实在对不起,小姐她在外面听不下去了,我们拉不住她。” 张居正摇头道:“蠢丫头,真是个蠢丫头。这好戏刚开锣,就被你给搅了。你怎知道他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总要用烙铁烙上几下,才能判断出他的话是真是假。爹这一番苦心啊,全被你给破坏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若兰却不理他,只在李炎卿怀里痛哭了半晌,才忽然转过身来道:“这是谁捆的?怎么捆的这般紧?还有,我相公后脑怎么有个大包?这个包是谁打的,自己出来见我。” 李纵云等人可知,小姐在家中能当半个家,就是老爷子对她也要让上几分。两姑之间难为妇,自己听了张居正的话动手,若是小姐追究起来,怕是要遭大难,个个吓的面无人色,只看着张居正。 张居正本来还想摆摆父亲威严,将脸一沉道:“这是我让人打的,你待怎样?” 哪知张若兰却不肯半点退让“既然是爹爹吩咐,女儿不敢怎样。不过女儿曾对爹爹说过,我们夫妻同命。既然夫君受此煎熬,我也要找人同样给我来上一下,这才叫有难同当。两位姨娘,你们不是在波斯练过武功么,谁来在我头上,也敲那么一下。” 张居正一听这话,刚才那份威风顿时扫地,只好道:“若兰,你都是当娘的人了,就别那么胡闹了好不好。这种事是能陪的么?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爹不过是看他带了许多女人回来,替你鸣不平,教训他一顿而已。左右也没吃什么大亏,也就算了吧。” “没吃亏?又是用刀柄敲后脑,又是抽鞭子。现在倒好,居然连烙铁都要用了,爹还说没吃亏?就请人对我也这样摆布一番,爹你看看是吃亏,还是没吃亏?” “他们谁敢?”张居正爱女心切,只好服软道:“你就当这是他进我张家的门,要吃的杀威棒。他一个假知县做了我张家的女婿,又得了我张家那么多好处,吃点亏也是应该的。本来我还有三关六险等他,看在你的面上,这些都免去就是。你们几个,别在那傻站着,赶紧过去,把你们姑爷的铁链子解开。否则小姐怪罪下来,你们就要仔细些了。” 这些人倒是手法精熟的好手,铁链子捆的虽然紧,但是对皮肉损伤不大。那李纵云暗自庆幸,刚才几鞭子幸亏没伤到皮肉,否则小姐一声令下,自己多半要遭殃。他一边亲自解缚一边道:“这都是上支下派,身不由己,姑爷千万莫怪。小人手里有些锦衣卫上好伤药,待会给您送来,保证您脑袋上那包,很快就能消下去。” 张若兰却不依不饶的一拉李炎卿“相公,你跟我去看官保。那是你的儿子,你却还没见过,这不公平。至于爹爹,你想问什么,都等明天再说吧,今天,他是我的。” 第369章金风玉露(上) 这审讯的地牢,实际是张家后宅的一个地下室。从里面出来,很快就来到张家的后花园,只见内中遍植各地奇花异草,真如人间仙境。张若兰用手指道:“你派人送来的那些西洋花草,我都让人细心伺候着,总算还好,成活了七成有余。只要看到那些花草,就好像看到相公在我身边一样。我每天都要来这里看看,就像你陪着我,在逛这个花园。” 李炎卿见左右并无仆人,也就大胆的将张若兰抱在怀里“娘子,苦了你了。这回回来,我就把官辞了,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一家三口?”张若兰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你的那些女人要是不要了,我倒省心的很,一声令下,就把她们都卖了。还有你那两个又白又胖的儿子和那个一看就招人疼的女儿,我还说留下来跟官保做伴呢,难道也要都卖了?那也好啊,我先把贞儿卖了,再买回来跟咱儿子当媳妇。” 李炎卿道:“怎么?你见过她们了?” “是啊。她们啊,现在都安顿在家里啊,哪有来了京师,让人住客栈的,显的张家多没规矩。那贞儿真可爱啊,如果能行的话,真想让她给咱的官保当媳妇呢。可惜了,她只好当姐姐,将来不知道便宜了哪个毛头小子。” 两人边说边上了绣楼,房间内用的是上好的香料,一进房中,就让人感觉格外舒畅。几个丫鬟已经知趣的退了出去,只剩下那个又白又嫩的小家伙,用大眼睛看着这个把自己抱起来又亲又啃的陌生人。在他旁边,另外两个小家伙,则开始哇哇大叫,小腿用力的蹬踹着。 “官保我的儿子,我的小宝贝。”李炎卿这几个儿子一般的白嫩可爱,让人看了就爱,张若兰也一脸慈祥的看着那两个儿子“真可爱的小家伙,只是你为什么不给他们起名字?” “你是他们的娘,他们的名字,自然只能你来起。倒是咱们的小官保,怎么只有小名,连个大号都没有啊。” “你这个做爹的没起名,我怎么好起啊。”两人对视一眼,都感觉心内一阵甜蜜。两人都为了照顾对方感受,不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倒让这三个毛头只有小名没有大号。不过眼下这对夫妻,半点也没有对儿子的愧疚,目光里只充满了柔情蜜意。 “我是不是胖了,不好看了?”张若兰在李炎卿的注视下,有了些慌乱,这位相府的女公子,居然感觉到手足无措。 “我一定是变丑了是不是?我听人说过,女人生了孩子,很容易变丑的。我虽然很努力了,可……可一定还是丑了。你看看那个袁氏,那才是美人呢。还有那个柳叶青,怪不得相公喜欢她,果然是个好看的姑娘。那个花惜香……甚至那个紫幽兰。我……我算什么。你一定是怕我爹爹,才来娶我的。” 李炎卿却已经猛的抱住了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娘子,你想多了。你始终是最美的,没有任何人能与你相提并论。不管是谁,她们都不如你。哪怕你生了孩子,也是一样。” 事实上,张若兰与洪四妹、柳叶青一样,生育对她的身材没造成太大破坏,只是比起过去,略微丰腴了几分。然而这种丰腴并不损其颜色,反倒是更增加了几分珠圆玉润的成熟美。 李炎卿与张若兰久别重逢,却如干柴烈火一般,手已经开始不大老实。张若兰更是老房子着火烧的快,此时早已经面红过耳,娇喘吁吁,吩咐了一声丫鬟将三个孩子抱出去,接着就主动为李炎卿宽衣解带。 “相公,今天的事,真的……真的不是我的主意。你就饶了我吧。”李炎卿在老岳父那吃了鞭子,就用另一种鞭子报复在了他女儿身上。张若兰几番被送上巅峰后,体力也早已耗尽,混身上下满是汗水,双手将被单抓揉的变了形,忍不住开口求饶。 “怎么样,你还疼不疼?”最后实在没办法的张若兰,居然羞答答的献上了自己的樱桃小口,才算让李炎卿放过她。做这事对于这位相府千金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固然用水漱了口,但依旧感觉羞死个人。若不是久别重逢,加上那顿杀威棒,她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更让她感觉到压力的是,李郎的女人是太多了。原本她留下晴云暖雪,就是想用这两个丫鬟拴住丈夫的心。哪怕自己回了京,还能保证控制住丈夫别找别的女人。另外还有个暗桩梁宝珠,想来怎么也出不了闪失。哪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自己这两个丫鬟也是没用,不但没能拴住丈夫,自己也沦陷进去。 眼下李家那袁大妇品貌未必在自己之下,花惜香更是个了不得的艳妇。那位九天飞凤谢云裳,虽然说是个丫鬟奴婢,可是那哀怨的眼神,张若兰可不认为她和丈夫之间,就是主仆那么简单。自己的爹,偏在这时候给了丈夫一顿杀威棒,若是他感觉受了委屈,将来冷落了自己,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倒霉啊。 在这种外部压力下,这位相府千金破例的用上了全部的温柔,在丈夫的身前讨好。再说,她也确实有些心疼。她在牢房外面,对里面的对话听的清楚,李炎卿那番话,将她的芳心完全征服,对他光蓄姬妾的不快,也全都被柔情所冲淡,至少眼下是不大想发作。 “放心吧。李纵云不愧是老锦衣,手上是有准的。当时是疼,现在么,更疼。不过若是好娘子给亲上几口,也就不疼了。” 张若兰笑着在他身上拧了一把,不过心里却满是欢喜。看来他果然还是对自己有情,那些女人没能分薄自己的宠爱。自己这个大妇不仅是个名分,更是个在男人心里的位置,为了这个,就是吃再多苦也值了。 “你这次在香山干的不错,爹爹他老人家其实很欢喜的。还有你送来那些番薯、玉米,爹说证明你拿他的事当个事办,也很高兴。只是他总怕我嫁过去吃亏,才安排了今天这一出,你千万不要怪爹啊。”张若兰看着李炎卿,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乞求。如果翁婿因为今天的事发生了龃龉,自己在中间,就难以做人。 “只要老泰山答应把你嫁给我,就是受再多的刑我也认了。只要有你,这些苦就全都值得。你是我的,休想逃的掉。当时就算老泰山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改变我的选择,宁负天下,不负美人。” 第370章金风玉露(下) 次日清晨,和煦的阳光照在这对夫妻身上,两人想起昨晚的癫狂,张若兰的脸先红了。“相公,自与你分别以后,我曾经做过无数这样的梦。只是天一亮,发现只是大梦一场,身边只有咱们的官保。今天,总算这一切是真的。看到你在,就什么都好了。” “是啊,从今天开始,任是什么人,也别想把咱分开。就是老岳父,他也别想。” 李炎卿边说,边主动伺候着张若兰穿衣梳妆,张若兰心道:他在家里,八成也是这么伺候着那些狐狸精的吧?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也就不推拒。这梳妆过程中,少不得要嬉闹几下,亲热几回。好不容易梳妆完毕,张若兰道:“快去前面给爹爹问安,爹还有话问你呢。” 李炎卿看看天色“这个时辰,难道岳丈不用到内阁值房?” “天家对于升朝的事,与先帝差不多。高相也不希望天家管太多的事,于朝会上盯的不紧。这朝会一个月两次,今天不是日子。至于值房么,爹他老人家为了你,特意请了几天假,不去内阁那边。” “这不大好吧?为了我的事,耽误了公事,我这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万一高相见怪?” “有什么可过意不去的?”张居正在书房内看着李炎卿,脸上还带着几分怒容。这位父亲昨天在女儿那吃了亏,看着女儿没成亲就和这个姑爷睡在一处,憋了一肚子的火。不能对宝贝丫头发怒,就只好把脾气发在李炎卿头上。 “我若是始终不去值房,就是对高胡子最大的支持,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见怪?他巴不得我天天不去,他才好把大权独揽,一言而决。” “高相虽然是个人杰,只是对权柄,似乎看的太重了一些。” “天下大事系出我手,大丈夫当如是也。若是老夫坐到高胡子的位子上,也会像他一样。大明的首辅,不需要一个有自己见解的次辅,只需要一个听话的次辅就够了。可惜啊,终究他是天家身边的近人,这首辅之位,我无论如何,也争不过他。而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给老夫添乱。” “老泰山见教的是,小婿知错了。” 此时书房内只有翁婿二人,张若兰那位女樊哙去和李家的一众女眷联络感情,李炎卿身边没有一个保驾之人。万一张居正一怒之下,又把李纵云喊出来,自己不是要吃大苦头?李炎卿表现的无比听话,让你张居正千钧之力,也只好打在棉花包上,伤不了人。 张居正摇头道:“若你不是举人出身,我就真想把你培养成阁臣。等到将来老夫为首辅,若是有你这样的阁臣在身边效力,就省了心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办事的本事还是有的。若是你真的什么都不会,我也不会让你赖在香山的宝座上,白白占那么个位置。” “一切全靠老泰山栽培,这次多亏您老人家派了大兄去接应我,才不至于被刘勘之斩下马来。小婿若有一点成绩,也都属于您领导有方。小婿的行事哪有一点差错,都是我自己办事能力不足。” “行了,自己家里不必拘束,也不必用你这套把戏说话。坐下吧,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聊几句,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听到自己家里四个字,李炎卿长出一口气。既然他肯说这话,说明这婚事,他是真的不会再做梗了。 “多谢老泰山。您放心吧,小婿虽然才具不足,但却有一颗忠心。您老人家一声令下,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刀山火海,不皱眉头。” “不必了。我张居正的女婿,用不着去什么刀山火海,只要安心享福就好了。你只需要记得,我是一个父亲。如果你对我的女儿不够好,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像昨天那种事,是我想的一个考验,也是顺带给你点教训。你也是个父亲,也有个可爱的女儿,应该明白父亲的感受。你的女儿也不会嫁给一个穷光蛋,更别说这个穷光蛋还让你的女儿未出闺阁就生了孩子。打一顿,其实是轻的。不过你要认为有了若兰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保证你会后悔。” “小婿绝对不敢。” “不敢?我问你,你那些聘礼,是怎么来的?宋徽宗的真迹,吴道子的两副画作,还有一张王羲之的字贴,我可没想到,香山几时也成了出古董的地方。以前只听说河南出古董,怎么香山也开始做这营生了?还有十几份古玩金石,都是价值连城的古物。人都说天上神仙府,地上宰相家。可是老夫家中收藏,可万不能与你的礼物相提并论。至于那块玉料,用的是点苍刀工吧。鬼斧神雕,那份手艺,八成是点苍掌门亲自出手,才能达到这个效果。至于那茶叶,连宫里都没见过。你这礼物送的手笔不小,难道你敢说都是你自己俸禄所得?” 李炎卿却半点也不害怕。若是这话昨天问,倒是有点威力。今天么,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自己赚的越多,他女儿和外孙不是越享福?笑道:“这些东西,岳父想必也猜的出来历,小婿也就不献丑了。” “白莲教的圣库都被你吞下,当真好大的胃口,却也不怕撑死?那些金石字画,你回头都拿过来,老夫替你挑一些,送给该送的人。这些古董虽然值钱,不过如果贸然都送出去,反而是祸非福,你送礼也要会送,知道该怎么个送法才是。” “一切全听岳父吩咐,小婿这就让花氏那边,把东西送过来。” 张居正却一摆手“不必急在眼下。咱们慢慢聊聊,那东西送礼,也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事,不必着急。就冲你是我张居正的女婿这条,你的位子,就可以动一动了。你这次的事办的不错,那面十三太保令牌,一年不过万把两银子,老夫还不放在眼里,不过给我外孙做个零花钱,倒也不差。洪氏的儿子将来有个夷州土司的名号,我的外孙难道就没了钱使?” 李炎卿不住点头“小婿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自然一视同仁。漕帮虽然是草莽之辈,乌合之众,不过也有百万之数,高拱不要,咱们为什么不要?他们为我所用,自可日后为岳父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张居正微微一笑“不过各取所需而已。你可知,我为什么反对高拱的改漕入海计划?” “这计划操之过急,牵扯太广,高相没有准备,强行发动,事先又走漏了风声,万无成功之理。岳父明见万里,自然不会跟着他走这条败道。” 张居正摇头道:“你不必跟我东拉西扯。我不支持高拱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知道,这个计划最终失败了。朝廷损失了六艘海船之后,整个计划不了了之,剩下的海船辗转都落在了海商手里。因为我跟你一样,都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你知道的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未必知道,你听明白了么?” 第371章翁婿(一) 纵然昨天张居正摆出各色刑具时,李炎卿也不曾像今天这般惊讶。他张开大嘴,直瞪着张居正,用手虚指“你……你……天王盖地虎!” “闭嘴。”张居正显然没有跟他对暗号的想法。“自从听了若兰讲的那些笑话,还有哼的那京剧,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了。你和龙王岛那些人没什么区别,要说区别,就是你比他们聪明,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那些人只能戴上镣铐做苦力,而你可以成为我的女婿。” 他的来历特殊,往日里不敢对人说明,今天遇到也算放开怀抱,破例讲了自己的情形。他的情况与李炎卿或者用他前世的名字高国盛有所区别,他不能叫穿越,只能叫重生。 当日他身死之后,以旁观者的身份,眼见自己的家由胜转衰,长子自尽以辨清白,整个家族灰飞湮灭。虽然有满腔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只有一口怨气难出。 可是等他经历无数轮回,却又发现重活到了当年的自己身上。欣喜若狂的他,本想要弥补遗憾挽救命运,只可惜最后仍是功败垂成。失败之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又重来一次。如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是无数次经过同样的轮回。 他在这过程中,倒也不是没成功拯救过大明。但每次的发展,都不能让他满意。不是把江山变的更差,就是挽救了江山,却又没能救的了自己的家族。这同样让他无法容忍。还有的时候,固然江山是好了,可是却又不姓朱,自己的家族也同样没得到好处。这种轮回也就继续了下去。 张居正苦笑道:“我已经失败了无数次。每次我都觉得,既然可以重头再来,就能弥补遗憾,一手挽天倾,支手扶社稷。凭一人之力,可以挽狂澜于即倒,拯万民于倒悬。可是,每次都是雄心勃勃,每次都是碰的头破血流。不过我发现,我每次心有不甘时,总是能重来一次。这次已经是第几次了,我也懒得记。只是这次,我感觉到了有些希望,因为一切都有了变数。有了变数,就盘活了这一局棋。” “这次有龙王岛的人,还有你的加入,让大明天下变了个模样。整个朝廷的运势,已经变的完全不同。那些龙王岛的人,一心想着推翻大明,老夫自是留他们不得。不过他们爪牙可用,可以为朝廷制枪制炮,我就用他们做匠人。而你没有这些本事,却也并非一无是处。” 张居正说到此,倒是有些嘉许之意。“无论是香山抗贼,还是在搞盐糖,搞开市,设立东印度公司。乃至收商税,这些事,你办的很对我的心思。或者可以说,你做的事,是老夫想做而没法做的。我当年就说过,驱逐清官,任用能员。至于现在么,我虽然已经决定改变一些过去的做法,但是这一条,还是不会变。我要的就是能与民争利的人物,你给我好好干,有老夫指点你,做你的靠山,只管给我放手去做,咱们翁婿二人,为大明朝打下个大好江山出来。” 李炎卿试探道:“岳丈。您老既然是……那小婿斗胆就要问一句,您对朝廷是什么看法?您重用浙兵,为戚继光做靠山,又让大兄找我为浙兵安排出路,还为他们制造万胜霹雳神枪。又于澳门采购西洋大炮,您莫非?当今天下,才干能超过您的,怕是没有几个。若是您有这想法,小婿自然全力支持。” 张居正却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你想的这条路,我也不是没走过。只是结局么……算了,不说了。那实在是不怎么值得回忆的往事,总之这条路连想都不要想。如果有朝一日,你敢走上这条路,老夫会第一时间把你碎尸万段,错骨扬灰。至于你担心的老夫百年之后,万岁的事。这事我前几次时,已经能解决掉,所以你放心,就算老夫他日身故,也一样能保住你们有好日子过。” “岳丈,小婿没这个意思。纵然天家将来想要对我不利,我也一样有退身之路,未必真的会被官法如何。您既然已经有了计较,小婿不敢多言,您想要做什么,小婿愿为先锋。” “好的很。翁婿同心,齐利断金。咱们两个人联手,我就不信,打不出一个大明的大好局面出来。士绅纳粮,清丈田亩,开海通商,火耗归公。这些事,咱们两人联起手来,就没有做不成的。至于枪杆子,自然也要抓牢。没有枪杆子,就什么事都做不成。天家那头,我有安排,你不要参与。包括高拱这边,你也不要管。我这次答应高拱,一个月不去内阁值房,既能把你和若兰的婚事好好操办操办,又能为你谋一个大好前程。” 官场之上,最重要的两个字不是是非,而是妥协。张居正眼下也是一方诸侯,并不是任高拱随意拿捏的小把戏。他的人脉广,根基深,部下汇聚了一大批文武大员,如果铁了心和高拱斗法,未必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但绝对能让高拱什么事都做不成。 眼下高拱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改漕归海。张居正如果铁心阻击,靠着强大的惯性,绝对能把这事破坏个干净。可是他退出值房一个月,高拱就没了阻力,自可大展拳脚,靠着自己的强势,将这条政令强行推进。 “说起来,这个建议,还是当年我和高胡子都在国子监任职时,我与他提起来的。只是我想的,是漕海并行,逐步而为。高兄却是个急性子,只想要改漕归海,彻底废了漕运。这也好啊,我干脆将计就计,他让我走,我就走给他看,任他去把这事推行下去。他若是不是这么个性子,又怎么能为我拉来这么多盟友。等这政令一颁布下去,我的盟友会越来越多,这都要感谢高相的恩德。” 凤阳漕运总督平江伯陈王谟本来是两不相帮,既不向高,也不向张的中立派。可是高拱的改漕归海,实际就是让他成为无爪螃蟹,每年少说也要损失几万两银子的进项。 这位陈伯爷听闻此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改为支持张居正,成为他控制淮上的一枚重要棋子。而类似这样的棋子他手里不知还有多少,说起来都要算做这次改漕归海带来的红利。 “高兄是个干才,可惜他啊,做事太急了。他总是认为,大明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步子迈的太大,做事又太急于求成,终归是难以做好。”张居正对高拱下了个评断,又继续道:“不管是广州的新式制盐法,还是这万胜霹雳枪,我都没把它推广开来,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李炎卿知道,这是岳父对自己考教,虽然不会影响自己迎娶张若兰的结果,但是对自己日后的任用也会有影响。他不敢大意,略一思忖道:“因为这些东西推广开来,未必一定会惠及朝廷。我们不是龙王岛上那些反贼,我们想的是,这些东西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必须保证为我所用。可是不管是盐,还是枪,如果随便就扩大生产,最后得利的,不知是哪一个。” 张居正嘉许的点点头“看来我果然没料错。你这厮倒确实算是我的一个知己。若是当年的我,肯定要认为你是个无耻之徒。可今天的我,却要说一句,你言甚合我意。这些东西,我们必须保证为我所用,否则就不能为任何人所用。” 第372章翁婿(二) 这两人心意相通,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制盐术如果落在两淮盐商手里,只会为他们赚取更多的利润,于大明的财政收入,不会有任何改善。 至于说老百姓能因此吃上好盐,这跟张居正又有什么关系?他眼下想的是,怎么把盐商手里的钱收入国库之中,成为朝廷税收的一部分。 那前膛枪更是国之利器,不能轻易扩散。那些龙王岛叛军好歹有着不敢近身白兵战的致命弱点,才被广东水师一鼓而平。如果这制枪术被有心反对大明的人学去,练新军对抗官军,不等于是养虎为患? 张居正道:“只有肯交税的盐商,才有可能学去这制盐术。至于不交税的,他们就别想把这个学去。我几世为人,也不是没学过一些奇技,但是这些东西,都没什么用处,我不会把它们当成救国济世的良方。你这粤盐搞的不错,卖盐卖的也很好,我回头跟湖广那边说一下。这些年湖广受淮北盐盘剥的也够了,也该让粤盐济楚,让湖广百姓,吃一吃这上好的粤盐。” 他不管重生几次,骨子里还是个明人。这桑梓之情,他怎么也要讲的。明代的湖广是后世湖南湖北两个省合在一起,即使划出勋阳,湖广依旧是大明的人口大省。 淮盐行楚,是国朝历来的盐业政策。淮北盐价格高,让湖广百姓不堪其苦,也让扬州盐商赚了海量白银。 与之相比广东的粤盐品质好,价格便宜,只不过是碍于政策,粤盐在湖广的行销有很大阻力。如果从官方层面,默许粤盐济楚,等于是在淮盐身上狠割了一刀,失去这个大省,对于淮盐的利润,是个严重打击。也只有先让盐商知道张居正的手段,日后才能真的任他摆布,乖乖交钱。 “你广东那边的事,搞的不错。开海也好,夷州归附也好,东印度公司也好,都合我的心思。尤其是后者,这东印度公司搞的好,搞的太好了。大明朝向来重农抑商,于商税上收的太少。你这海巡司算是开了个好头,而用东印度公司,更是比用巡检好。我不管你是杀是砍,总之,敢不交税的,就不要让他们活着回到陆上。只有让这些海商明白,做生意是要交税的,将来我们在陆地上收税,才会方便一些。” 李炎卿知道,老岳父这是要对商税下刀了。大明朝商税是块肥肉,偏生朝廷对于商税,又一向收不上来。在另一个时空里,崇祯朝甚至发生过一年浙江上缴茶税十二两的情况,可见商税的问题何等严重。 东印度公司在海上向来以六亲不认闻名,只要没交税,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他也敢一律击沉。这么搞下去,至少在水上,没人敢不交税。至于陆地上,就只好逐步推进,步步为营。他们两个都有一个优势,就是知道大明的寿命没这么短,他们还有时间。 张居正又道:“广东那个地方,国朝向以为其贫弱。称两广为远瘴之地,没有多少人在意它的地位。两广派官,向来都是苦差,广东之贫瘠尤甚。过去广东的军饷还要靠广西援助,就是个问题。可是在老夫看来,广东是个宝地。那是个优秀的沿海省,是个大有作为的地方。那里可以与洋人直接交易,获利方便。还能购买到西洋军械,雇佣西洋勇卒,这两广的地盘,我是要定了。” 高拱思维还是采用的旧有思维方式,在大明官场的跑马圈地活动中,对准江浙苏松等传统富庶地区下手,又想要造福桑梓,在河南的官职任免上不可放松。 相对而言,两广这种边远地区,不在他考虑范围内。因为香山开海这事,更是与广东官场隐然对立,张居正想要经略广东,难度并不算大。 “老夫想要的地盘,就是两广。你既然把香山经营的铜墙铁壁,那就替我去把这块地盘看住。你不通庶政,老夫给你委任一批能干的部下。你不谙兵事,我把俞大猷留下给你,只要你替我看住这个地盘,外加办好我交办的差使。” 张居正这个安排,倒是符合李炎卿的利益。他在广东那地方的牵扯太多,如果现在把他调动到腹里地区,反倒让他成了无爪螃蟹。一切又得从头开始,所有的根基都得重新打。这且不说,就是那东印度公司,也因为距离问题,变的不易控制。 那洪四妹是夷州土司,自然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老营。自己若是到了江南任官,两人不就成了聚少离多,这女海盗天知道会不会把天翻个个?因此他连忙谢道: “多谢老泰山栽培,小婿定当尽心竭力,为岳丈把两广经营成铁桶江山。以往两广财政依赖朝廷,小婿到任之后,定要让两广如江浙,成为大明朝的重要饷源。粤盐济楚的事,小婿保证办好,保质保量保价保盐税。” 张居正笑道:“你就不怕落一个与民争利,鱼肉乡里,荼毒士绅的名声?” “上次上解香山积欠赋税,小婿这坏名声,怕是早就已经落下了。只是我的官卑职小,眼下还引不起言官的重视,他日言官肯重视我时,我想岳丈已能为小婿撑腰。有您撑腰,就算再大的骂名,我也不怕。” 张居正点点头,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之意。自己这女儿的眼光果然不错,找的男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倒有一桩最大的好处,为人处事合自己的心思。 他问道:“你既然来自后世,自当知道我们大明的大敌为谁。你说一说,要战胜这个敌人,最好用的武器是什么?是万胜霹雳神枪,还是西洋佛郎机炮,还是老夫的那个方阵?” 李炎卿犹豫片刻道:“小婿不谙兵事。但是据我想来,若要战胜那些鞑子,最重要的一件武器,却还是钱。我们得有银子啊。” 眼下的女直鞑子还远谈不到是大明的威胁,充其量,只能算做一群麻烦的虏贼。虽然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而已。除了这些来自后世的人之外,谁也不会相信,就是这群虏贼最终夺取了大明江山。 而明军最重要的问题,既不是器械不够先进,也不是缺乏有战斗力的部队。握枪的手,永远比枪更有威力。 李自成的部队最终打进京师,与其说是明朝部队崩溃,不如说是大明财政体系彻底崩溃。为了不发军饷,让边军三日三易驻地,最终导致边军整体哗变,反倒成了闯军里的中坚力量。 大明军队眼下即使全部实现了燧发枪化,也不可能出师扫北。那庞大的军事开支,对比微薄的战争收益,根本不值一提。最终的结果,多半就是师老无功,白费力气。所以大明军队的方针,只能是强化防御,守卫疆土。 可不管是修筑多面堡,还是部队更新装备,乃至编练新军,补充兵源,归根到底都在一个钱上。戚家军之所以是天下第一强军,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浙兵不欠饷,不克扣。士兵能够按月开饷,不一丝一毫短缺,这些士兵就能保证训练,舍命作战。 李炎卿于军事行政,全是一窍不通,然而在搜刮上倒是能算个好手,提这钱粮之道,也算是扬长避短。他见张居正桌上,放着自己送来的那份最大礼物,胡船王给的全套地图。 他用手一指其中一幅“大明银矿匮乏,要想解决白银问题,除了开海通商外,不妨在它身上打打算盘。这个地方,可是盛产金银的宝地,不管是抢是赚,咱们总要把这的金银搞到手里,才能充盈国库。” 第373章翁婿(三) 张居正看了看地图,“日本?这个地方盛产金银不只你知道,老夫也知道。其实在关外,也有一个庞大的银矿。论起白银储量,未必就比日本的银藏量少了。不过那个银矿,是我准备的一个大礼,将来用它来收买辽东李氏。其能回馈朝廷多少,也说不好。这日本的金银矿虽多,可这是洪武爷定下的不争之国,你要对它动武?” 李炎卿即使没有后代的经验,那些海盗部下,也没少向他建议过打日本的主意。五色帆的张戚当年曾为日本当过雇佣兵,参与过诸侯间的战争,对于日本的富庶更有体会。 “倭国内部大名纷争,彼此攻伐不休。短时间内,它们还无法形成一个有力的朝廷,诸侯之间号令不一,正好对他们用武。而且日本方面,也急需大明的货物,咱们一手拿刀,一手拿算盘,半贸易半掠夺,不愁不能获得他们的金银。大明水师官健虽然不能直接动手,但是东印度公司可以。东印度公司对其用兵,日本能有什么办法?您老人家肯让浙兵帮我,倒是帮了小婿的大忙。” 张居正含笑点头道:“说的不错。这个岛国广有金银,偏又贪得无厌,屡屡对我大明用武。倭寇之乱,荼毒我东南沿海,百姓受害者不下百万。也该是给他们一点教训了。不过倭寇的情报能力向来了得,你这东印度公司的牌子,打一次两次还好,打的多了,难免被人嗅出根脚,当心他们到京师来告你的状。” 李炎卿也笑道:“岳丈。慢说小婿打的是东印度公司的旗号,就算打的是大明官军的旗号,那些倭人又到哪里告我啊?咱们大明已经对其下了绝贡令,他去哪告我?” 日本自从嘉靖二年宁波争贡事件后,大明对其的惩罚手段就是绝贡。从官方层面上,中断了中日之间的朝贡贸易。 日本现在又没有一个一统的朝廷,要不就是派不出使臣,要不就是几家势力都派出使臣,搞的大明对于日本使者的态度差到极处。近年来,已经没有使者肯来大明,也没有一个使者能真代表日本出使。 即使日本真的派出使者又怎么样?他们是不是使者,这个身份要由大明官方认可。 只要张居正拿住了印把子,就算是真使者,也一样把他当假使者收拾了。甚至只要给沿途下一道令,那些日本使者就别想活着走进京师告御状。只要上下联手,不愁不能让那些日本使者含血喷天,告状无门。 日本的武士倒是很有战斗力,但问题是,有战斗力的武士并不太多。其主要的作战基石都是战斗意志一般的农兵,动员能力也有限的很。 日本眼下是诸侯争霸的战国时期,还没到后来丰臣一统的时代,正是其局部战斗力最弱的时候。 像张戚娶的两个公主,不过是一万石大名的女儿,这在大明连县令都未必算的上。日本像这样的大名不知多少,李炎卿的东印度公司武装,施行打一派拉一派战术,又准备效法汪直,参与到日本的大名战争中,从提供雇佣兵到贩卖军火,无所不为。到时候还怕日本的金银不能落入大明的口袋里来么? 在这个时空里,日本后世史学家,谈及占领期的“三百年苦难岁月”时,一般都是从万历六年九州大登陆算起。包括二十一世纪之后,日本兴起了网络写作风潮,有许多日本热血男以这占领期这段历史为背景创作的架空穿越小说中,大体分为文谋派武断派。 武断派都是让主人公在九州大登陆中率领日军对明军大杀特杀,杀的明军浮尸百万,尸堆成山。其中以龙造寺家的劣等武士最为出挑,成功出版,又在日本成功再版数次,改编的动漫在日本宅男界被奉为经典。 文谋派则是强调种田,在万历六年时,已经在九州湾建立了庞大的舰队,坚固的炮台,保证让明军无从登岸。或是在明国内部收买官员,让那份臭名昭著的刘氏奏折不能通过朝议,并且通过大明官方力量取缔东印度公司这个从毛孔里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组织。 还有人另辟蹊径,让主人公在万历六年以前,刺杀了明国恶魔,日本百姓的大仇人,给日本带来无数耻辱的魔鬼刘朝佐。但是却没一个人想到,三百年占领期及日后日本数百年苦难岁月,是在隆庆二年就定下了调子。 张居正对于李炎卿的这个掠夺日本金银计划,表现出了巨大的兴趣。翁婿二人知道眼下不可能对日本用武,但是这个调子只要定下,早晚就能把这块肥肉吃到嘴里。 除了这日本的金银储存,张居正的目光又落到高丽这个大明的友好邻邦身上。“高丽有药材。其高丽参正好可以战胜女直的长白参,让那些女直人不能依靠人参赚钱,除此以外,高丽也有上好的铜矿,咱们大明实在是缺铜啊。” 以当前的科技,不管是西洋炮还是中国自制火炮,质量最好的就是铜炮。一直到了美国南北战争时,青铜炮仍然是最先进的火炮。对比铁炮,铜炮性能更优越,也不易炸膛,可是用铜铸炮实在是太奢侈,或者说是败家的行为。 大明是个缺铜的国家,铜还要用来铸造流通货币铜钱。甚至大明制造的铜钱,还是出口创汇的商品。在这种时候,挪用出铜来铸炮,困难太大,数量也不会太多。而高丽有丰富的铜矿储备,张居正的眼光就落到了这上。 李炎卿忙道:“岳父英明。小婿一定遵照您的指示,给高丽人施加一点压力,让他们明白,除了高丽的美女之外,他们的铜和人参,也要拿出来。该进贡进贡,该贸易贸易。他们的都是我们的,我们的还是我们的。” “胡说八道。”张居正佯怒道:“这话说出去,要被人说我大明苛待友邦。记住,我们只是帮他们发展,帮他们建设。从他们那拿一点东西,只是互通有无。根据后世经验,高丽文恬武嬉,兵力孱弱的很,将来有人对其用武,其没有自卫之力,还要到我大明哭秦庭。你这东印度公司,也要对高丽的国防多关心关心,人手不够的话,我帮你。” 第374章翁婿(四) 张居正大手一挥,地图上,高丽、琉球、日本等几个国家,就都被划到东印度公司该关注的范围之内。将来少不得要派员去协助几个国家抓一抓国防建设,组织一下生产,开展一下对大明的专属贸易。 至于人手上,以一个半营的浙兵为骨干,再到闽浙两广招募青壮,人力上不成问题。财政上,东印度公司财大气粗,再有张居正从朝廷里为他拉赞助,饷源充足。又有他安排的去的匠人,帮李炎卿制枪制甲,其器械之精,比大明的正军毫不逊色,胜算极大。 张居正道:“两广这个地方,是老夫要做好的一个示范区域,你不要给我搞出纰漏来,否则我饶不了你。我不是要你去和吴桂芳争权,而是要你做他的一个好助手。等到广东有了钱,再往外面发展,就不怕不能把东西两洋,全控制在国朝手里。海就是饷源,只要保证白银源源不断,咱大明的国运,就能不断。只要等到高拱罢相,老夫做首辅,就要推动大明开放五口通商。广州这地方,大有可为。不过那份西班牙人的作战方案你也看到了,说不定你再回广东时,就要面临敌人的千军万马,你可有胆量否?” “有岳父您老人家支持。就算刀山枪林,我也不怕,何况是小小的西班牙佛夷?小婿不谙军事,不过大明有的是精兵强将,我只要安心在后方等着享功劳就好,这有什么不敢。” “不要轻敌。西班牙人能杀善战,是当世第一等的强兵。不过好在,他们远在海外,能到大明作战的部队有限。以众击寡,以主待客。又有俞大猷这老儿将兵,应无什么妨碍。他们若不来,你的东印度公司,就把生意做到西洋去。他们若是来,就是老天送上的一份战功。” “岳父见教的是。”李炎卿犹豫片刻道:“西班牙那些人,其实小婿没把他们放在心里。反倒是广西韦银豹,四川都掌蛮,都是心腹之祸。若是让他们坐大,小婿却有些不放心。何况都掌蛮里,居然还有懂得要买炮的人,这人的来历……” “与咱们一样。”张居正一锤定音“我估计,他与咱们是一样的人。只是他不够走运,居然落到了都掌蛮那边,更不够聪明,居然真的想要起兵造反。区区一群蛮夷,还想翻的了天去?其实对都掌蛮的布局,也不是一天两天,他们这是自己找死,老夫也不妨送他们一程。” 作为轮回多次的张居正,对于大明那些土司势力,自然有所了解。不过知道都掌蛮会反,跟事先派兵剿灭是两回事。除非抓到都掌蛮的真凭实据,否则朝廷不可能对其动武。不过解决敌人,从来也不是只有作战一个方法。作为大明文官,有的是手段消灭这群蛮人。 张居正的手段,就是资源控制。都掌蛮的生活物资不能自给,盐铁都需要外购。即使他们拥有铁矿石,也无法炼出铁料。而人可以几天不吃饭,却不能几天不吃盐。至于铁料,想要造反的部队能离开铁么?总不能用石制兵器,和拿着铁制兵器的明军撕杀吧。 可是张居正与锦衣卫朱老千岁,东厂冯保形成了坚固的联盟。对于四川盐道控制的十分严密,在盐道上,安排了无数的眼线。 每一次都掌蛮购盐,事实上,都是在和锦衣卫和东厂做生意。不但要付出更高的代价,购买的总量也被严格控制。从其买盐的数量,甚至可以估算出其掌握的丁口数字,进而分析出其兵力。 都掌蛮的最大屏障是天险,但是那些被他们当做贵宾,畅通无阻碍的盐商队伍,全是锦衣卫的密探。他们通过与山民接触,已经掌握了不少秘密通路,于地形环境,也有了相对详细的资料。如果大明再发动一次对都掌蛮的战争,绝对不会像成化朝打的那么糟糕。 李炎卿这次提供的人名单,又让张居正掌握了一批可用的棋子,通过对这些人的监控,就可以实现对都掌蛮的情报战彻底胜利。 “大明内部,有太多不稳定因素了。”几世为人的张居正,对于大明朝眼下的敌人自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都掌蛮、韦银豹、水西安、播州杨。湖广的无数土司,白莲教的妖人。我在后世,记住了一位圣贤的明言,打的一拳开,免去百拳来。对都掌蛮这一仗,不但要打,而且要打好。只有打好了这一仗,才能绝了那些土司想要谋反之心。” 另一个时空里,大明对于都掌蛮的战争打的并不好,而且还依赖从地方土司调拨兵力,让这些土司错误认为大明孱弱,无力对他们组织攻势。 是以都掌蛮之乱平息不久,就又爆发了播州杨应龙之乱。频繁的内乱,耗光了大明的血液,使其在对外的战斗中,越来越无力。张居正这次自然不能允许旧事重演戏,几场战斗不但要打,而且要打的漂亮。 李炎卿施礼道:“小婿不才,愿为岳丈老泰山效力。” “这事不用你。”张居正把手一挥,却是没同意他的请兵。“曾省吾打的不错,所以我决定还是用他。四川这个地方,不容易啊。山林密集,又多瘴疠,说不定蚊子咬一口都要出人命。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若兰这丫头会怪我一辈子。所以那种受罪的地方,你就交给老曾,他肯定能办的妥当。不过你也不是没有用处,你不是捉了一个漂亮的女俘虏么?好象是什么天女门的什么掌门人?” 李炎卿忙道:“怎么?岳丈可有什么吩咐?” “不用害怕。老夫又没说要你把这个女俘虏交出来,看你那副德行。这个女人的天女门说来老夫倒是知道,当年她们的前代掌门人,与老夫还曾有点交情……。算了这都是年轻时候的荒唐事,现在这把年纪,没什么可说。那贱人对我也没说实话,不曾提及她们在四川的布局。这回要破都掌蛮,天女门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岳父您是说,安排一批我们的人到四川?” “其实不但是四川,广西也是一样。韦银豹既然从天女门得到帮助,就要受其控制。让这紫幽兰,安排一批我们的人进去。到时候内外夹攻,还怕他们不灭?那个白玉兰也是一样,我们可以通过她,把白莲教的暗桩全部拔出来,让他们为我所用。你不要告诉我,你对付不了紫幽兰?你能骗的了若兰,还对付不了一个天女门掌门么?” 第375章翁婿(五) 李炎卿心道:天女门这一代可是女袭母职,您老人家与上代天女门掌门有交情,你就不怕我是姐妹同收,又多收了个小姨子过来?可是为生命安全计,这种话还是能不问就不问,只有点头称是而已。 上次白莲教风舞阳投诚,让大明破获了白莲情报网,大部分白莲教的密探被处决。少数潜伏下去的白莲密探,则成了被大明控制的投城人员,朝白莲教方面提供各种错误的情报。 白玉兰沿途幼稚的情报投递,让白莲在大明最后的隐蔽战线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而张居正显然希望继续扩大战果,把这一秘密教门的所有隐蔽人士一网打尽。 却见张居正从袖中伸手,拿出一本册子丢到李炎卿面前。“这是我年轻时从一个道士手里得来,虽然成仙得道都是胡言乱语,但是其他方面确实有效。你也给我去练熟了它,才能对的起我女儿。你内宅那么多女人,不练熟了这个,将来也不好收场。” 李炎卿打开一看,见是一本道家防中术的修炼方法。自己的岳父怎么知道它有效?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两个西洋女人的身影,看来岳父果然吸取教训,从吃海狗肾改成练功了,这倒是个长足进步。 张居正轻拍了一下桌子“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丰流。你那是副什么模样?我告诉你,你是生到好时候了。若是早生二十年,这天下美人有你什么事?老夫年轻时……那个谢云裳,你对她好一点,因为老夫也吃不准,她跟我有没有什么关系。虽然只是一场荒唐往事,不过好歹也是武林第一美人啊,就算拿不准,你也不能再随意欺负她了。” “小婿明白,小婿明白。”李炎卿越发惶恐,这岳父果然威武至极。自己是不是随意对个女人动手,就会欺负到他女儿头上? “这些江湖人,既不可重用,也不可轻看。”张居正道:“我年轻时,与江湖人也有过来往。不过我对他们的态度,始终是这样,不可重用,也不可轻看。这些人成事不足,但坏事倒有余。所以对他们,不能看的太轻,但同样,也不能看的过重。江湖人终究是江湖人,成不了大事。高胡子行事就是太依赖邵方,拿那所谓的邵大侠太当一回事,这格局终究是被限制住了。” “您放心,小婿对江湖人的处置,自当遵循您老安排,不重用,不轻看。” 张居正说完了公事,又教训道:“你昨天的行事,也太孟浪了。这里是京师,不是香山。认识你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些。若不是趁早把你用麻袋带到府里来,万一街上有人把你认出来,这事就不好办。所以京师这个地方,你轻易不要多待。至少要等我把那些可能威胁到你的钉子都拔个干净,你才能在京师长住。” 李炎卿也明白,自己忽略了这个问题。当初自己可是京师里小有名气的主,虽然与官宦子弟来往不多,但是与那些富家的阔少,浪荡的公子哥常来常往。若是被人认出本来面目,倒是个麻烦。看来还是香山好啊,只要离开京师,自己到别处都能随便走动,在京师还得谨慎一些为好。 本来在南京听勋贵们念叨,京师教坊司里有什么文状元王雪箫,武状元薛五娘子之类的绝色佳丽,各有动人之处。自己腰缠万贯,还想品尝品尝,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只能说遗憾遗憾。 他又想起一事,自己头上貌似还悬着一把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利剑。忙问道:“老泰山,我听大兄说起,宫内似乎有贵人对我颇多怨言,这个不知小婿该如何应对,是不是送点礼过去?” 张居正冷笑道:“我家中也有几个女反贼,是圣上赏赐的。你等到成亲之后,还要挨个去拜一拜,是不是也要怕她们把你毒死?” “岳父既然敢放心把她们留在家里,想必是已经把她们收拾的服帖,小婿倒是没什么怕的。只是宫里那两位……” “没什么,她们就算再得宠,也没什么用处。咱们这位天家,性子实在是太软了一些。”张居正对于隆庆显然没有太多好感: “若是老主在位,一声令下,你就算不下监狱,也早摘了印回家,高胡子也就没有这般嚣张。可当今天家,却缺乏这威风和决断。那些女人指望他办了你,是没什么希望了。你放心,当初他斩不了你这一个县令,如今么,就更别想动你分毫。即使我不出手,高胡子在,也不会让皇帝动你。要斩你,他只能用他自己的人,决不会假手皇权。” “那刘家那边?” “刘勘之一白面书生,有什么可怕?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夫一想到他对若兰做的那些事,早就想收拾了他。你这算是替老夫出了口恶气,干的好。” 在他前世,确实把女儿嫁给刘勘之。可是刘勘之的老子刘一儒,虽然是张居正的好友加同乡,却偏生是旧党中人,与张居正属于政敌。不但不接受张居正给女儿的陪嫁,还不让儿子与张若兰同房。结果张若兰抑郁而终,死是仍是完璧之身。 张居正改变这个走向,既是想为女儿找个相对好一点的归宿,也是想要通过改变这种小事件,争取最终逆转整个大势。没想到,错有错着,倒是引出了李炎卿这个穿越者。 他对这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一想到当初女儿曾经抑郁而终的结局,就恨不得把刘勘之碎尸万段。李炎卿这次在广东搞的手段,算是把刘勘之的脸都打肿了。同时闹出这种丑闻,他的政治前途也不怎么被看好。张系的人马,已经开始对刘勘之进行口诛笔伐,这位巡按的落马是早晚的事。 张居正道:“这种小事不必在意,咱们都把他收拾了,就没必要去修什么好。咱们联系好咱们自己的人,稳定好自己的地盘,这才是我们的根本。你该去拜访谁,送什么礼品,自有老夫为你筹划。不过我听说,你要在京师买房子,说是要建什么会馆,这是要干什么?” 第376章龙凤呈祥(一) “岳父,这是小婿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见到云南昭通那位白知县的窘迫情形,了解到外地来京跑官的人不少,都要住客栈,花消大,而且办事也不方便。若是小婿买下一所宅院,改造成为会馆,供我广东文武进京时驻扎之处。这一来,就算是解决了进京同僚的花消问题,大家聚在一起,还能交流感情,互通消息,连人脉也能分享。这里面固然会有些钱财上的消耗,但是从收益上看,回报还是很高的。” 张居正捻髯微笑道:“说的不错。你这个想法,倒是老夫没想到的事。咱们就要多结交一些官场上的人物,而这会馆一开,不但能交朋友,还能落个好名声,做的好啊。” 他这次重生之后,走的就是多联络盟友,尽量扩充自己实力的路线。他结交内相冯保,又与勋贵相善,都是在扩充自己的力量。李炎卿的这个设想,正合他的理念,自然得到此老支持。 “炎卿,这个会馆你可曾想好名字了?” “小婿想过了,这个会馆的公开名字,就叫广东驻京师办事处。” 日后香山系在官场上形成一股可怕的浊流,席卷官场,神憎鬼厌。在朝堂他们用尽所有下做手段攻击构陷,泼脏水打烂仗,让各路仁人君子哑口无言。在左顺门,又组织了三次伏击战,制造了著名的捶杀顾宪成事件。 靠肉搏手段,将十余名反对自家老大的言官送进医馆,还放过烧过几个人的房子,做到了锦衣卫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其组织度之完善,行动能力之强,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平。 细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广东驻京半的存在,把这些广东人团结起来,形成了统合战力。以至于即使不是香山人,只是广东人,也要自称香山系。毕竟只有成为香山人,才能享受会馆最高规格的待遇。 张居正的思路比李炎卿清晰,他当下拍板,除了提供会馆外,必须把配套设施也搞上去。会馆要提供第一流的好酒、第一流的茶叶,要找京师第一流的厨师,最听话的仆人,包括教坊司的姑娘。总之,只要你获得了入住广东驻京半的资格,就能在里面享受到最好的服务。而这种服务,即使你花钱,也未必享受的到。 驻京半的优惠条件除了这一点以外,还为广东文武提供了另一个方便。他们可以把人请到会馆前来招待,对比在外面招待,会馆的私闭性更强,行事更为方便。以至于后来,吏部的文员,都愿意享受会馆的招待,而不愿意到外面接受服务。 李炎卿甚至设置了一笔公帑,作为广东文武疏通关节的应急经费。任何来京师跑帽子的广东文武,如果自己手头钱不够充分,都可以从公帑里借款垫支,等将来再行偿还。而偿还的方式除了现金以外,也可以通过地皮、人力、甚至是优惠政策等多种手段偿还。 官员上任,也要有人情往来,打点上司,宴请同僚,各处打通关节,避免自己成为官场异类。李炎卿当初上任时,是因为香山是个火坑,没有人愿意去,他才节省了这笔开支。其他人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上任时,找晋商或徽商借一笔款子,上任之后再偿还。 广东会馆的成立,算是抢了这两个商帮的生意。其利息不但比外面借款为低,而且官员上任后,可以选择不还利息,改为为广东官场及东印度公司提供方便。 广东驻京半一方面为广东的官员服务,另一方面也为广东籍官员服务,这些人升调之后,到全国各地任职,东印度公司的关系网,也趁机散播各地,形成了一张宽松但结实的人情网络。 大明是一个人情社会,靠着这强大的人情网络,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两广商帮靠着广东驻京半(后升格为两广驻京半),得到了无数方便。 在另一个时空里,大明的商人集团有钻天洞庭遍地徽之说。而在这个时空里,粤商横空出世,在商人集团中,抢占了极大份额,成为大明商场上一支任何人不可轻视的强大力量。 张居正道:“听说天女门还会提炼阿芙蓉?当初那贱人却不肯对我说,害我走了个宝贝。别的事情不要紧,你务必把这个配方给我问出来。我这本秘本不会献给天家,但是其他的好东西,却该给天家享受,才算尽了臣子的本分。” 李炎卿听这话,脑海里迅速浮现了两个字“洪丸”。不过他相信,张居正绝对不会亲自把这仙丹献上去。甚至张派大员也不会把仙丹献上去,说不定献丹的还是高胡子的人,只是隆庆天子的寿命,怕是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大明很快,就又要换一任天子了。 “炎卿,这公事说完了,下面就该说说私事。你和若兰的婚事,也该动手操办了。咱们商量商量,这个事是怎么个章程。” 而在张宅的另一边,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也在进行之中。花惜香这位巫山魔女,平日里素以足智多谋处变不惊闻名,可眼下的她,却没了平日的从容与镇静。一张俏脸变的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滴哒哒的滚下来,张若兰与她对面而坐,脸上却带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花女侠,我刚才说的那些事,有没有别人恶意中伤,含血喷人的话?如果有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处理那些给我资料的人。” “没有。”花惜香脸色变的越发苍白,声音越来越低。“那些事,全都是真的。是我自己当年行为不检点,不是别人胡言乱语。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贱人,也不敢奢望进李家的门,和张小姐同侍一夫。” “是啊,你倒是愿意在外面和我的男人明铺夜盖,做对野鸳鸯。我们要守着内宅的规矩,你倒可以自由自在,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么。”张若兰的神态越发的镇定,花惜香却已经低下了头,似乎是想找条地缝。 “你一身的媚功,能把男人弄个骨软筋酥,能迷的男人把心都给了你。我是真怕内宅里,有你这么个人。可是放你在外头,我却更不放心。所以只好吃点亏了,你啊,给我来当妹妹吧。”张若兰忽然一把抓住花惜香的手“你和你师妹可得帮帮我,我在内宅里,实在是太孤单了。至于这些东西,我保证,它们永远都见不了天日。这名单上面的人,很快就会消失,永远的消失。” 第377章龙凤呈祥(二) 在张居正和李炎卿在书房商谈大明未来的发展时,张若兰也在自己的领域内完成了一次合纵连横。她在内宅最大的敌人,就是那位刘朝佐的原配袁雪衣。 论容貌,论气质,这女人都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她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儿,这个上天降下的精灵,连张若兰见了她,都觉得从心里喜欢。 尤其看着贞儿抱着自己的孩子叫弟弟时,她忍不住想到:若是自己也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儿,该多好啊。 为了对付这个袁氏,她在内宅也开始了自己的收编计划。花惜香是个劲敌,也是自己丈夫的得力臂膀,必须把她收服。 那些她过去的黑历史,就是最好的武器。果然她这巴掌加甜枣,让这巫山魔女居然流出眼泪来,与张若兰姐妹相称。等到李炎卿寻来时,却见到这两人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似的,那模样要多亲有多亲。 可是等张若兰刚走,花惜香的眼泪也同时收兵。“这女人厉害啊,早知道你家有这么厉害的大妇,我才不和你好呢。”花惜香撒了几句娇,却主动靠在李炎卿怀里与他亲热起来“怎么样?这老丈人厉害吧?听说什么都没说呢,先来了一通杀威棒,那皮鞭子的味道如何?” “你们都知道了?” “是啊。大婆子说的,哦,我说的是这个姓张的大婆子,不是那个姓袁的。你这次也算是知道厉害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花心,当心你每偷一个美人,就被你岳父捉去抽一顿鞭子。” “他抽我,我就抽他女儿。”李炎卿在花惜香耳边小声嘀咕道:“你看我回头,就把那紫幽兰偷了给你看。花姐,这回你放心了吧,终于可以放心过门了。” “哼,我不还是赔了几滴眼泪么。我知道,张大妇要的是自己的地位,让内宅没人敢跟她争。她想要权柄,我就给她权柄。她想要面子,我就给她面子。她想让我这个巫山魔女低头,我就演个低头丫头给她看。为了你啊,我这次是连面子带里子,全输光了。” 两人亲热了一阵,李炎卿又到其他女人房里,挨个去安慰。柳叶青倒是关心李炎卿伤的重不重,还商量着什么时候能找个机会把那李纵云痛打一顿再说。她是个没心机的,得了张若兰的礼物,又见张若兰亲自过来,叫了她几声妹子,就当这个宰相千金和蔼可亲,拿张若兰当了自己的亲人。 “若兰姐姐可是好人,堂堂首辅千金,一点架子都没有。再看看咱家那袁氏,还不是大妇呢,瞧那架子端的。哼,这回啊,我看她还威风不威风的起来。” 李炎卿无意为她说破真相,又听说晴云暖雪被招到了张若兰那问话,就径直去了袁氏那边。只见贞儿正拿着手绢为母亲擦眼泪,边擦边道:“娘,你别哭了。是不是贞儿做错了什么,惹娘生气了?” “这不关你的事,是娘自己的命苦。”袁雪衣想起方才张若兰过来时,那居高临下的态度,心中无限酸楚。自己也是名门望族的嫡女,怎么居然落到这步田地,要低眉顺眼的,去受大妇的眼色。她一把抱住贞儿道:“从今以后,娘只有你了。” “谁说的,你还有相公啊。”李炎卿猛扑过来,把一大一小全抱住。贞儿不知愁滋味,笑着在李炎卿脸上亲了几口“爹爹,贞儿昨天没见到爹爹,还以为爹爹又要出远门了呢。只要有爹在,贞儿什么都不怕。” “不会的,爹爹就算要出远门,也不会扔下你们两个,不管到哪,你们都得跟着我,别想离开。” 等到贞儿被李炎卿哄着去看弟弟,袁氏的脸微微一红,似乎知道下面丈夫要做什么。只是低着头道:“你眼看就是要娶妻的人了,何必还来我这罗嗦?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去出首你。今后你就安心陪你的大妇过日子,不必来我这应卯了。” 李炎卿却拉着她来到床边“好娘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想不侍奉相公?想也不要想,我还要你为我李家留后呢。我知道,你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你想想看,你不过是听若兰说两句,就能给家里带来多大好处,这生意是赔是赚?这名分么,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你知道,在我心里是宠你的就好了。今晚上啊,我就睡在你这,哪也不去了。” “真的?”袁雪衣大喜,方才那矜持也不见了踪迹。“我这就去为相公烧几个菜,只有我烧的菜,才合相公的口味。别人啊,还差的远呢。那位张小姐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看她连几个简单的小菜都未必烧的出来。” 李炎卿却把她拉住“张家有的是厨子,还用的着她自己做饭么?来来来,我今天从岳父那得了个好东西。连柳叶青那都没让她看到,就来找你来了。咱们按这个,好好练练。” 袁氏只看了两眼,就羞的连脖子都红了“这张相……也……也太荒唐了。这都是什么啊,我才不要呢。” 可是到了夜静更深之时,袁氏那里却已经改口道:“相公,咱们还有多少招数没练,都练完吧。” 李炎卿本来就有雄厚的本钱,再加上这秘籍助力,自是事半功倍。以至于随后几日,将一众爱妾杀的落花流水,即使花惜香上阵,也堪堪不支,不由连夸这神功果然厉害。只可惜张若兰的婚事一提上日程,她就遵守古礼,慢说私下相会,就连绣楼都不许李炎卿上。 只是没人的时候,张若兰咬牙道:“狐狸精们,且让你们得意几天。等拜完了堂,我就让你们知道厉害,相公是我自己的,你们啊,就等着吃我的剩饭吧。” 这边李炎卿也开始了婚礼的准备工作,不过他虽然不是入赘,但是跟入赘也差不多。他不方便出门,所有的婚礼准备,都是张家出门完成。他要做的,就是按张家的吩咐,依吩咐行事而已。只是这一天,张居正将他叫来道:“按我给你的目录,去拿那些古董跟我走一趟,今天跟我去拜见一个重要的客人。见了这个客人,对你可是天大的好处,你日后的差使和前程,可有一半要着落在这个人身上。” 第378章龙凤呈祥(三) 能得到张居正如此重视的,自然不会是凡夫俗子,李炎卿准备的这份礼物,也说明此人非同小可。根据这几天张居正的亲自估价,花惜香在开白莲圣库的事上,算是立了大功。白莲教圣库里那些藏宝虽多,但是这一麻袋古玩字画的价值,足以抵的上其他珍宝的价值之和。 每一轴字画,每一件古董,都称的起价值连城四字。即使是它们的仿品,在市面上也能卖出个高价。当然,太平古董乱世金,在白莲教倡乱的年代里,这些东西显然不如黄金白银有用。一副王羲之的真迹,连几石白米都换不了。要不是当时的白莲教主附庸风雅,这些字画多半也是毁弃殆尽的下场。 可眼下大明是太平盛世,这些字画古玩的价值就体现出来。石宝山对它们的价值显然也很清楚,保养做的不错。如果李炎卿肯把它们都抛售掉,马上就可以拥有敌国之富,然后安心带着妻妾去过逍遥日子。 “你这些东西到的也真是时候。老冯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这些古董文玩。你送这些,比送他金银财宝可有用的多,他见了之后,一定欢喜。你这官要做下去,日后还要在两广开府建衙,都离不开他和他那东厂的帮衬。别忘了,他可是内相,又是厂督,很多我不方便做的事情,全要看他了。” 听了张居正介绍,李炎卿才知,今天带自己见的人,居然是那位敢黑了成国公的清明上河图还敢在上面题跋的狠人,当今大内炙手可热的第一号风云人物,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冯保。 双方见面的地方,既不是东厂衙门,也不是宫中,而是京师西城的一处豪华宅邸。那冯保此时的穿戴,如同一位普通的富家员外,脸上挂着笑容,任谁也无法想象,这个面目普通的白胖老人,就是随便说句话,就能让人抄家灭门的杀人魔王。 “张相公,您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不就是听说您有了位好门婿,想要见见么?您来就来吧,怎么还拿东西?咱们之间的交情,难道还用的着这些俗礼?见外,您实在是太见外了。这些东西我可不能收,一收就显的咱远了。全都拿走,我一件不留,您要是不拿走,我可就要赶人了。” 冯保嘴上说的狠,可是眼睛一刻也没离开那张礼单。这上面的字画名目,让他的心都跳的比平日快了几分。冯保的嗜好不多,古玩字画,是他最大的爱好。 在宫中,他依靠赏赐外加自力更生,已经弄了不少珍贵字画到手。可是这上面的东西,全都是他想弄而弄不到的。即使是皇宫大内,对这些字画也最多是听说,没人见过真迹,只有仿品。有几副字画他已经想了很久,但被告知皆毁于兵火之中,连仿品都是天价。张居正这女婿好本事啊,怎么真品被他弄到了? 张居正笑道:“冯公公,咱们之间的交情,自然是不用送这些俗礼了。这些东西,其实不是礼物,而是朝佐自己临摹之作,请公公点评一二。他没什么本事,不过没事在纸上乱涂几笔,公公是此道高手,指点他几句,就让他受益非浅。还请公公看在老夫面上,点拨他几句。” “张相,客气了。既然您这么说,这东西看来我不说还不成了。我这才疏学浅,不过是在内书房读过几天书,算什么高手?不过是胡乱说几句,大家哈哈一笑而已,千万别真信啊。” 几人打了个哈哈,气氛变的融洽起来。冯保在当今朝堂之上,虽然被高拱打压的很厉害,但是他手上始终掌握着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东厂番子。而且他的手也伸到了锦衣卫里,利用厂卫一体这一点,在锦衣卫中培植亲信,形成了他自己的秘密力量。李炎卿这点隐私,瞒的过别人,可是绝对瞒不过他冯保。 “李公子……哦不,应该叫你刘公子。你的事情,咱家是知道的。大明朝的事,如果咱家不知道,那就是差使办的不用心了。我们这些阉人,没什么本事,所靠的,就是一颗忠心,办事认真而已。所以该我知道的事我一定要知道,可是我知道的事,不代表我一定要说出去。若是知道什么说什么,那这种人的下场只有一个,死的快。” “多谢公公高义,小子铭感五内,他日定有厚报。” “客气了不是?我跟你岳父那是多好的交情,你在我眼里,就像我的后生晚辈一样,给你帮衬帮衬,不是应该的么。再说了,你是年轻有为的干才,为我们东厂帮了不少忙,不帮你这样的忠臣,我帮谁啊?难道帮刘勘之那个废物?听说你那东印度公司搞的不错,不知道资金充裕不充裕啊?咱家手里正好有几个闲钱,如果手头不方便,只管张口,咱家看在张相面上,帮你调调头寸。” 李炎卿知道,这是冯保想要在自己的生意里拿干股。他当初靠这手段,在香山入了无数股份,对这套说辞自然再熟悉不过。 冯保的干股,代表的就是自己的东印度公司身后,又多了东厂这尊大佛,只有白痴才会拒绝。他当下点头道:“多谢公公厚爱,晚辈的东印度公司确实资金周转不灵,如果您方便的话,可否入上一笔股金,我保证这分红,是不会短了您的。” 冯保哈哈大笑,看着张居正道:“张相,您这姑爷不错啊。其实要我说,比徐家那混蛋玩意强多了。那小子见了我就是一句老冯,眼里可没有咱家这些奴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与国同休,世袭勋贵呢?我们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奴才。倒是你这姑爷好啊,知道尊敬长辈,就冲这个,我就看好他。分红不分红的没关系,咱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 堂堂内相的一句看好,李炎卿的未来注定一飞冲天鹏程万里。张居正道:“冯公公谬赞了。这小子什么出身,你比我清楚。他能有什么出息啊?做事不知轻重,还得罪了宫中的大贵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摘印了。” “摘印?宫里那两位,不光想摘印,还想摘脑袋呢。她们也得做的到才行。哼,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的东西。”冯保做这内相权柄虽然大,可是在宫里,却也只能算是奴才。 那两位龙王岛出身的女人,在宫内都是受宠的妃子,也就是主人。尤其作为21世纪的来客,学了无数宫斗手段,把冯保收拾了不知多少回,让他颜面扫地,这内相能对她们满意才怪。 而且这两位现代皇妃都有了自己的心腹太监,都想让自己的心腹取冯保而代之,更是把冯保逼到了她们的对立面。“我跟你们翁婿说个贴己话,那两个贱人的日子,怕是没有几天了。” 第379章龙凤呈祥(四) 这内相带来的八卦,果然足够劲爆,连张居正都一愣“怎么?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冯保微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两个不知好歹的贱人自寻死路而已。前些天天家身子不适,结果这两个妇人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在天家面前进谗言,说是对方对天家实行了巫蛊之术,又指责对方和自己以前的丈夫藕断丝连,有私下往来。最可笑的是,两人的指责,居然是一样的。” 巫蛊以及与前夫私通,都是要杀头的大罪。这两位女性不愧是受过先进宫斗教育的内斗模范,居然想出了这等一击必杀的罪名,行博浪一击。 隆庆天子对这种事关自己生死和帽子颜色的指控,自然十分重视,于是委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太监:冯保冯司礼,对这事进行秘密调查。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一定要查出事实真相。 冯保是天家的心腹,是裕王旧人,当今太子朱翊钧,都是他抱出来的。对于侦办这种案件自是认真负责,准备充分,携带了若干原创证据亲往调查。共计交出木人数个,书信几封,还有宫内有陌生人秘密往来的记录。 眼下,工部那边,已经有两名来自龙王岛的工匠神秘失踪,至于宫内的处罚,因为隆庆那优柔寡断的脾气,一时半会还没下来。但是出了这样的事,那两位妃子基本注定前途无亮。 “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冯保得意的一笑“咱家是天家眼前的旧人,纵然是有些错处,也不过是下不为例,罚酒三杯而已。可笑那两个贱货,天家对她们有些宠爱,就真拿自己当了主子,不把咱家放在眼里。这回就让她们知道知道,东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她们的前夫,在孩儿们的开导下,已经承认进宫与她们偷会的事,我倒要看看她们是个什么下场。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她们不过是几个女贼,还想要谗害朝廷忠良,有咱家在就不能让她们的阴谋得逞。” 既然这两个李炎卿的死对头因为互谗,以至于两败俱伤,半条腿已经迈进了棺材里,想来是没什么机会再来找这仇人算帐。李炎卿暗出一口气,不住道谢道:“多亏有公公主持公道,晚辈才能侥幸活到今天。大恩大德,决不敢忘。” “不必客气了。就算没有咱家,还有你岳父老泰山呢,还能真看你被几个狐狸精要了脑袋不成?眼看就是要成亲了吧?你岳父那的花红帖子,我已经收到了。咱家是个穷人,没什么送的,宫内有些用下脚料打的家具,不值几个钱,堆在仓库里等着发霉。咱家做个主,就把这几件破家具送你了,千万不要嫌少啊。” “不敢,小子多谢公公厚赐。”冯保嘴里说的破家具,确实不是一般的破。那是由南京方面花重金采购的海外上等木料,运到京师,由内宫督造的一套全堂家具。这套破烂的价值,怎么也不会低于八千两,这还得说是有价无市。堂堂内相送的贺礼,要是低于这个价格,又怎么拿的出手? 冯保既得了古董又得了股份,心中格外欢喜,留了翁婿二人用饭,顺带也要与张居正谈谈对高拱的问题。酒席宴上,冯保道:“张相,你倒会躲清闲,来个甩手大掌柜,高胡子那,可是要把我们内廷折腾惨了。” 高拱为人强势,一心要打造一个全面压倒皇权的内阁。结果他部下的人,也就都跟着强硬起来。 大明的本章经过内阁票拟之后,还要经过司礼监批红。可是有一份钱粮奏折在数字上计算有些误差,在内阁的环节中并没被发现,倒是到了内廷被发现有问题。冯保也就在这数目上做了标记,让人拿回内阁,再复核一次。 哪知当时高拱接了本章后却连看都不看,直接丢到了那位送本章的小太监脸上。“回去告诉冯保,就说这里每一份本章,都是高某审核过的。这上面的意见,就是内阁的意见,也就是我的意见。他要做的,就是照着做,至于其他的事,不用他多管。” 甚至有一次天子午睡之时,居然被高拱直接叫起来。隆庆只当是发生了什么边关的紧急军情,吓的睡意全无,哪知醒了之后才被告知“这份本章是等着下发的,赶紧起来用印。” 冯保道:“咱家看的书少,不过像高胡子这种做派,倒让咱家想起了几句话。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威福莫比。可惜啊,他高胡子还是不够胖,否则足够能烧他三天三夜的。” 张居正笑道:“冯公公,叔大的意思一直是这样,一双冷眼观蟹阵,看他横行到几时。他是天家的恩师,天家向来视他为自己的心腹膀臂,咱们说一百句,也顶不上高拱一句。与其这样,不如我们不说不做,任他施展拳脚,看看他高相能把江山治成什么样子。” 李炎卿这几日里与张居正交谈,也知道他这次一个月不进值房,既是一种妥协,更是一种策略。他就是要让高拱无所顾忌,可以为所欲为,把自己认为正确的制度推行下去。 要知高拱本来人缘就不算太好,除了晋商之外,在朝廷上的朋党不算太多。如今让他任意施展拳脚,再加上他的为政主张,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把他能得罪和不能得罪的人,全部得罪个精光。那些注定要失败的制度,由他的手推行下去,最后出了问题,也自然只有他来背,张居正只要坐观成败,就能得享大利。 别的不说,这几日里表示要来吃张家喜酒的官员就不知有多少。这里面有许多本来是中立派系,这回都愿意来贺这个喜,其中的味道自然值得品味一番。 冯保道:“话好说,气难生。这些日子,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是受够了他高胡子的气。只等什么时候,一二君子出面,为朝廷正本清源,扫除弊政,我等才有翻身的一天。” “冯公公,相信我,这一天我想时间不会太长。只不过为了这一天,咱们要做足准备就是。” 冯保却没接话,而是看了眼李炎卿“刘公子,今天请你来,也是我家里有人想要跟你见一面,聊几句。这个你要是吃好了,我就让下人带你去见见,我跟你岳父聊几句无聊的废话,你这年轻人就没必要听我们这些言语了。” 第380章龙凤呈祥(五) 李炎卿知道,下面谈话的内容,是自己不应该列席旁听的。哪怕自己已经即将成为张家的女婿,也没有资格旁听这段谈话。因此他忙道:“您二位慢聊,晚辈先行告退。” 冯保手下有人领着李炎卿出去,等到人出了屋子走远,冯保才收起笑容“张兄,这个门婿可合你的心意?别看他送了我这许多东西,若是你不满意,我随时可以叫他消失。” “冯公公,我今天肯带他来,不就已经说明了我对他的看法了?” “可是咱家可听说过,这人混帐的混啊。当初在京师里做的那些荒唐事不提,就说这次进京,他带了许多的女人。若兰是你的心尖宝贝,你肯让她受这个委屈?若是怕她知道,你只管放心,咱家手下还是有些手脚利落的孩儿,保证查不出什么根脚。” “不必了。这个小子虽然没什么才干,但却有一桩好处,就是够忠心。可以守孤城辅幼主,必能守节不屈,荣辱不惊,招之即来,挥之不去。” 听了张居正的评价,冯保沉默片刻“若是叔大你如此看他,按我就信你的话,今后他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东厂只要有我老冯一天,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李炎卿并不知道,他未来人生命运,其实在这一刻张居正与冯保的对话中,已经被彻底决定。他只是随着眼前的长随,三转两绕,前往内宅方向。如果不是眼前之人,是冯保亲自指派的心腹,他几乎要认为,这是搞一出林冲误入白虎堂的戏码。 冯保虽然是太监,但是大明的太监娶老婆又不是新闻,高进忠的女人有的是。这内宅是女眷的住地,男女有别,太监的女人更是重灾区,自己一个男人,名声又向来……,去那合适么? 那长随却笑道:“敢情您老不知道。要见您的,就是我家宋姨娘。您不去后宅,还能去哪啊。” “这?我想多半是误会了,什么宋姨娘,我不认识。不见为好。” 那长随道:“您老担心什么。这是我家老爷点了头的,您要是不去见,不是拂了我家老爷的面子?您只管前去,没什么问题的。” 这冯保家门禁竟是十分森严,内宅的门洞前是几个健硕妇人把守,引了李炎卿就直接拐到一间幽静的房间中去。这房间收拾的十分用心,布置的如同大家闺秀的闺房。房内燃着龙涎香,气味芬芳。 在李炎卿面前,一个身着大袖衫的丽人,手指拨弄,弹奏面前那面古琴。只是她的琴艺似乎不算高明,这琴弹的时断时续,即使以李炎卿这种外行人,都能听出这琴弹的实在不怎么样。 那女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琴艺不佳,弹拨了一阵,就将琴一推“不弹了,实在是怎么也弄不好。当初上学的时候,也没练过弹古琴,现在再学,已经有点晚了。刘先生,怎么不肯喝我给你准备的茶水,难道怕有毒么?” 李炎卿已经认出来,眼前这个大眼高鼻的美女,就是当初龙王岛上遇到的那个宋天真。没想到世事变化无常,当初这位一心维护犬类动物生命权的少女,如今却成了冯保的内宠。 他心知,这女人应该干不出茶里下毒的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不错,这是新茶。宫里面喝的,一般都是陈茶。新茶通常不会进贡到宫里,你这日子,过的比你宫里那些同道,倒是舒服些。” 宋天真如今不似在龙王岛上那时候,脸上缺乏那种活力,大眼睛里也多了许多忧郁,没了过去那份神采。“或许吧。也许我过的比她们好一些,至少冯督这边,只有我一个女人。总好过宫里那边,听说五个人互相伤害,死的只剩两个。结果现在这两个也要同归于尽,与她们比,或许我还算幸运。不过若说过的好,却也未必吧。” 她本就不算个聪明的女人,在太监的内宅里,一样有各种明争暗斗。在这种争斗中,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不堪重负。 “我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亲人,就算想找人说说话,也做不到。那些宫里的人我不能去见,那些工部的是男人,我提了他们谁的名字,他们一准就会死。至于其他府里的女人,我也见不到。据说有的人担心我们彼此串联起来造反,人一到府里,就毒哑了。说是只用她们的人,不用她们说话。我现在能想到的人,也只有你了。” 她这段日子过的可说苦不堪言,内中的折磨一言难尽,今天难得能遇到一个同样来历的人,总算是有些话可说。即使两下里有很深的历史积怨,但是眼下也讲究不起,总算有个人能陪自己一会,而且这个人,勉强可以算做有共同语言,这已经不容易了。 “我们本来是想着到了大明,就要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打出一个天下来。到时候,我们可以做人上人,可以过上好日子。一开始的时候,一切也跟我们想的一样,当时都觉得,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是现在再看看,这一切却都像是一场笑话。” 宋天真苦笑一声“他们有人恨你,可是我不恨你。即使没有你,我们也是会输的。他们啊,总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我们终究不属于这个时代,做不到融入这个时代,就要被这个时代淘汰掉。他们说什么改造,以几百人改造几千万人,现在想想,当初确实错的离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怪不得别人。” 李炎卿倒有些过意不去“宋姑娘,你也不要太过于忧愁。其实冯公公这有吃有喝,日子过的也还不错。如果把你随便赏给一个兵将穷汉,那日子就有的受了。” “对我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这里有吃有穿,却没有我想要的一切。甚至连找一本书,都很困难。我要学着弹古筝,学着琴棋书画,舞蹈弹唱,学着他们的规矩,按他们的生活方式生活生活。我不过是这笼子里的一只鸟,连命都不能自己掌握,还得吃狗肉,我现在做狗肉的手艺已经很出色了……” 她沉默了一阵,忽然道:“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请你来本来是想跟你说一下,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对你没什么仇视。也请你在冯公公面前说几句好话,有时间能来这边坐坐,毕竟能找个人说话,也不容易。另外,还想找你要一点高纯度的阿芙蓉。我知道那不是好东西,可是对我来说,那不重要。我只要能够在麻醉中忘了自己是谁,那就够了。只要吃了阿芙蓉,我就能感觉我还是在现代,而不是在这个鬼地方。” “阿芙蓉我是不会提供的。”李炎卿沉默片刻之后道:“不过我现在和洋人做生意,可以为你搞一点咖啡,洋酒。还可以帮你请一个西洋厨师过来,制作西洋的点心。这些东西对麻醉没什么作用,不过好歹能让你感觉到一些家的气息。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如果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可以跟我提。” 宋天真说了声谢谢,两人随后相对无语,直到仆人来请,李炎卿才出了这绣房。看着外面的太阳,他不由叹了口气“同人不同命,这是你们自己选的路,不要怪我了。” 冯家的大门缓缓关上,李炎卿回头看了一眼,这龙王岛的三百人与自己的联系,随着这扇关闭的大门,应该也就算彻底了断了吧。未来的路,应该是属于自己和张居正,而不是这些想要靠一己之力,征服整个王朝的狂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女人将来落到宋天真这个地步,自己也得要想办法把位子稳固下来才好。 第381章龙凤呈祥(六) 随后几天,张居正带着李炎卿,又去拜望了京师中几位头面人物,这其中既有武共勋贵,也有文臣。有这老岳父指点,李炎卿准备的礼物,十分符合这些人的心意,自然少不了一番殷勤招待,又是一番利益交换。 别的不说,李炎卿那广东会馆的房子问题,就在成国公的帮衬下得到了解决。这个时候的朱希忠总领神机营,而其弟朱希孝领锦衣卫,成国公府的威风一时无两。 在京师之内,朱家有无数的地产、店铺,京师四周,更有他们无数的田庄土地。听说李炎卿要办会馆,朱希忠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的很。来人啊,拿帐本来查一查,咱家在六部附近有没有房子,有的话,就送刘公子一套,算是他新婚的贺礼。” 成国公吩咐下来,有房子要腾,没房子制造房子也要腾。于是一处大宅院的主人连夜搬家,整个宅院空了出来,作为广东会馆用地。 老千岁又从三大营那边调动了上千军士作为免费苦力,承担起了搬土运石活动。当然对外的说法是,京师三大营疏于操练,现在要把训练抓起来,第一步就从营造工事开始。 那位云南昭通县县令白斯文,这时也知道自己居然交上了天大的好运,被赶出客栈的机会,居然认识了张相的女婿。这下就是连官都顾不上跑,一心忙起了会馆营造工程。“这工地上的事花头多,若是没有个自己人看着,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我与刘公子是结拜兄弟,这个进料结算工程款的事,我负责了。” 他心内想到:只要这会馆盖好,我在京师也能买一套房子,就算丢了那个昭通县的印把子,又算个什么事? 这一圈朋友走下来,李炎卿在京师官场也算小露了一脸,让几位大佬知道,张居正对这个姑爷算是认可。包括高拱的府上,他也去送了一份礼,只可惜高相不给面子,这礼物怎么送出去,又怎么送回来。 高拱的不给面子,倒是在李炎卿的想象之中。反正也不需要他给面子,自己的目的是在京师里多认识一些朋友,让人知道,张家的女婿是个知进退会做人的。在广东的冲突,实在是因为刘勘之太不懂规矩,而不是刘朝佐咄咄逼人,不知进退。 这里面他最要感谢的,则是定国公徐家。毕竟张若兰差点成了徐家的儿媳妇,徐家对他这张家替补女婿有意见也是情理之中。甚至有不少勋贵,也是看徐家眼色行事。 结果徐老公爷不但把李炎卿留下吃饭,还亲自把他送出府门。这份礼遇已经远超出了规格,也就是在向所有人宣布,徐家对这位刘知县是支持的。如此一来,那些武功勋贵自然也就全都倒向了李炎卿这边。 教坊司那有东厂安排的人手,保证了可能认识李炎卿的人不会出现。这边,李炎卿与勋贵子弟,文官的子孙们,也喝了几场花酒。他是此中高手,酒令拇战,骰子天九,全都练的精熟,与这干人很快打成一片,不分彼此。 东印度公司的股份,也在这交际之中成功的赠送出去。眼下这个东印度公司,如果计算股份和资产,事实上非常有可能破产。可是另一方面,因为它背后有了这么多人的利益纠缠,也就决定了它,永远不可能破产这个事实。 这样的荒唐日子又持续了大概七八天,他便禁足不出,安心在家,准备迎接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时刻:成亲。 他这场婚事,也算的上京师里少有的热闹。武功勋贵,文官乃至内廷,都有人来参加。这次的婚礼,也标志着反高拱联盟的正式成立。这些人借道贺为名,实际上,是在张居正身边组成联盟,决定与高拱这个霸道宰相战斗下去。 张居正在婚礼之前,哼哼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看着李炎卿“你觉得,若是有朝一日我为首辅,这些人中,还会剩下几成?” “看岳父手段如何了。”李炎卿却也没有因为眼下自家身边有了如此多的人马而沾沾自喜,他很清楚,这些人中,因为利益而来的,占了决大多数。一旦张居正将来动了他们的利益,这些人反水的比谁都快。 “如果老泰山也像高胡子这样急功近利,希望在几年时间就把的大明变个模样。这些人怕是也要投奔到新的盟主门下,继续组成联盟与咱对着干。不过若是您徐徐图之,分而治之,打一派拉一派,等到他们想反水时,也无水可反,无人可投。” 张居正借着这个婚礼,收了不少门生贴子,一群新近文官,已经要拜在他的门下,心情十分舒畅。他哈哈笑道:“这里面也少不了你的功劳。你那东印度公司,能给他们真金白银,让他们尝够了甜头,等他们想发水时,又割舍不下甜头,那时候也就是咱们爷们夹袋里的人物,飞不出咱们的手心去。准备准备,出去把婚事办好。今后对若兰她们好一点,不要让老夫操心。” 对于这场婚礼的主角李炎卿,宾客里有不少人是抱着同情心态,另外一部分人则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还有的人则干脆就是鄙视。 这帮人都知道,张居正的女儿逃婚,结果落到了海盗手里,回来时,连孩子都生了。多半不知道是哪个强盗的野种,这刘朝佐虽然官卑职小,但好歹也是七品正堂。为了攀附张家,连这种帽子都能认下,也是不容易。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自己怎么就赶不上呢? 白斯文却是最会说话,不时的说着诸如天作之合,前世姻缘之类的恭维话。又忙着到各桌敬酒,每到一桌都热情的招待“各位老大人吃好喝好啊。您不认识下官吧,下官名叫白斯文,是云南昭通县的县令,与今天的新郎倌是结拜兄弟,关系好的没话说。今后您可一定要多关照啊……” 这场面虽然大,好在大家都是体面人,也没人出来闹房闹酒,李炎卿又有几位内兄帮衬,抽个冷子,就溜回了新房。 但见红烛高燃,张若兰一身吉服,坐在牙床上。别看是生过一个孩子的女人,体态依旧是那么婀娜,他一把掀了盖头,叫了一声娘子,张若兰那边却也如同新嫁娘一样脸红了。 “相公,咱们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是啊,回忆起咱们海贼窝里初相见,回忆起咱们在香山携手抗敌顽,这些事就如同昨日一般。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只盼与你白首偕老,从此永不分离。” “恩,从此永不分离。我已经跟爹爹说过了,不管相公你去哪宦游,我都要陪着你一起去。险山恶水,远瘴之地,也休想把咱们两个分开。再说我也要把你看住,免得你再被狐狸精把心偷走。” 两人说了几句情话,李炎卿正待动手为张若兰脱衣,张若兰却一推他“你先别急。我再让你见一个人,我们两个能有今天,这个人,咱们也是要谢一谢的。”只见她轻轻击掌“出来吧,做下人的,这么笨手笨脚,成什么话了?” 第382章龙凤呈祥(七) 只听脚步声音,一个面若桃花的女子,小心翼翼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紫幽兰给小姐,姑爷见礼了。” 这紫幽兰当日骗了张若兰,害她失陷海盗窝中,险些身败名裂。这回落到张若兰手里,依着她的心意,自然是要好好谢一谢这当日的恩情,请她尝尝大小姐的手段。 可是张居正的内宅中,有个与她关系甚好,拿她当亲生闺女看的姨娘,背后向她透露了一些当年隐秘。这紫幽兰很可能和张若兰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手下总要讲几分情面。 按照日子推算,这姐妹之份,多半是跑不掉。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若兰将她收在身边,做个使唤丫头。至于说什么姐妹相认,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事,想也不要想。张居正自己,也不会同意这一建议。 紫幽兰修炼天女剑典有成,按说一旦脱了束缚,很容易被她逃脱。只是张相府内高手如云,内宅里有一位苗疆的美妇。她被这苗女逼着吃了些莫名其妙的补药,结果这补药补的她四肢无力,比普通人都有所不如。 肚子里据说还多了一条可爱的虫子,若是不能定时吃药,那虫子说不定会干什么。有了这限制,哪还敢有半点争斗之心,空负一身本事,却只能安心做个小丫鬟。 “相公,当初若不是紫女侠成全,也没有咱们两个的今天,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她啊。” 李炎卿知道自己这位夫人智谋过人,心地善良,绝对不会提出把这人释放之类的建议,也就顺着她的话道:“夫人说的永远是对的。按夫人的意思,是怎么感谢这位紫女侠?” “还能怎么感谢?按谢云裳的先例处理,给个通房大丫鬟的身份就是。若是她的肚皮争气,抬举个姨娘也不是不能。不过我可丑话说前头,她和谢氏,两人只有一个名额。谁先生了男丁,谁就是姨娘。没生的那个,给我安心当丫头。” 紫幽兰好歹是天女门掌门,也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现在却要混到和人争姨娘身份的地步,心内不免有火。却听张若兰又道:“你啊,也别不服气。就算眼下把你放了,你以为还能回去当你的神女?相公的绰号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女掌门,落到百花魔君手里那么长时间,你觉得江湖上的人,会怎么看你?我家和宝文堂书局向来有往来,要不要我找几个人,写点你这段时间的故事,我保证那书好卖。” 这一句话,算是敲在了紫幽兰的软肋上,让她瞬间没了脾气。她在江湖上立足,靠的不是武功,而是神女的身份。只要她有这层身份,那些江湖男儿就会为了她去效死。可是一个被百花魔君摧残过的女神,还有什么资格叫女神?谁还会拿她当盘菜? 甚至天女门内部,估计已经在元老院的操持下,成功的推出一个新女神来接替自己。连那些派产,也都归了新掌门了吧? 可那些产业,是自己挣出来的啊。人在计算自己的功绩时,往往下意识忽略掉其他人的贡献。紫幽兰虽然是神女,却也不能免俗。这天女门的产业,本是若干代传承下来,可是她此时已经把其中绝大部分,算做自己努力的结果。 这些东西,不能便宜了那些来接盘的人。这些产业,都是自己的。只听张若兰又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打水来给相公洗脚,再给相公捶捶后背,这做下人的,得学的机灵点。” 洗脚捶背递手巾,甚至在夫妻恩爱之后负责擦洗身子,这都是通房丫头的活计。她从小受天女门训练,一举一动,无不给人九天仙子超凡脱俗之感。即使做丫鬟的活计,也带着几分仙女气息。看着这么一个仙女给自己洗脚,李炎卿故意用脚在她的胸前占着小便宜,将紫幽兰胸前的衣衫弄的透湿。 张若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我还没瞎呢,不许给我这耍小动作。你要是真稀罕她,那就干脆今天把她收了房吧。” 听到收房二字,紫幽兰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连头都不敢抬。自己可是天女门掌门啊,可是武林中无数侠少为自己竞折腰的女神。若是说一句比武招亲,来比武的侠少能编几营新军。就这么平淡一句话,就收房了? “傻愣着干什么,过来伺候我们宽衣啊。真像个木头。” 李炎卿却道:“不必了。你先出去吧,今天晚上不用你伺候。” 自己一定不能输给谢云裳。紫幽兰走出新房时已经从想着自己怎么摆脱这个命运,变成了自己该怎么战胜谢云裳。 等她出去之后,张若兰道:“晴云暖雪那两个笨丫头,在你身边那么久,居然肚皮还是平的。可惜看在当年情分上,总得有她们个姨娘的身份。既然做了姨娘,那就不好再让她们来伺候我。这紫幽兰,总算模样也过的去。你今晚就去把她收了房,这女人心眼多的很,早点收服帖了,早点省心。” “今晚是咱们的大婚之日,哪能有她的份?” “算你有点良心,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啊。”张若兰无奈的叹口气“这话我不能当她的面说,只好跟你说说了。她多半就是我的姐姐,这点骨肉情义我也是要讲的。再说没有她,也就没有咱们的今天。我也不能为她做什么,这场婚礼,就分她一半好了。她的心计很深,当初连我都被她算计过,你千万多加个心眼,别真被她迷住了。破了她的身子,只为让她没了退路,可你若是被她迷住,那就别来找我和龙儿。” 李炎卿的三个儿子,被他分别起名如龙如虎如彪,按他的说法,凡是纨绔子弟恶霸豪强,都得叫这样的名字,不能坏了规矩。他道:“我知道,当年她娘迷惑不住岳父,她又凭什么迷惑住我?她可能是要利用我的身份,来实现她的复国大业,而我要的,除了她的人,就是她天女门的全部本钱。若兰,咱们先把今天的事做完,再提她不迟。” 第383章龙凤呈祥(八) 张若兰也知,论姿色自己略胜紫幽兰,可是她那神女般的气质,却是从小练出来的,自己比之不上。再说男人喜新厌旧,没得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本以为自己开个口,丈夫肯定迫不及待的扑到外面的牙床上,去睡了这个武林仙子。听他如此一说,心内大为感动,含羞道:“一切都依你就是,我还要给龙儿再生个弟弟。” 可是李炎卿得了张居正的秘籍,又特意喝了补酒,张若兰着娇滴滴的相府千金万难抵敌,到了后半夜上,只好哀求道:“好相公,你还是去紫幽兰那边,把她收用了吧。” 李炎卿不依不饶道:“人都说小别胜新婚,咱们今天既是小别,又是新婚,自当多恩爱几回才是呢。再说,她是个姑娘家面嫩的很,身上还有功夫,你不怕我过去,她捅我一刀啊。” 张若兰没好气道:“她敢?她肚子里有我姨娘下的蛊虫,敢对相公不敬,就让蛊虫吃光她的五脏六腑。再说了,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当天女门是什么,也就是个出来卖的门派而已。” “这江湖的事,你也知道?” 张若兰见李炎卿不来缠她,总算可以休息一阵,得意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姨娘里也有跑过江湖的,我特意问过她们。天女门和巫山派别看高下有别,其实说起来都是出来卖的。在巫山派被并入天女门之前,卖的比她们还高一些呢。毕竟巫山派主要是陪四川的大员,可天女门,只要有钱,就肯接单。比教坊司还要低一些。” 毕竟这代天女门祖师是从教坊司逃出去的,行事作风,乃至创收途径,都没离开教坊司的框架。所谓神女比起侠女的区别,就是神女卖的比侠女贵。历代天女门掌门别看很少嫁人,但都能成功生下儿女,这若是在泰西,倒可以宣称是神迹,在大明,可没人信这鬼话。 事实上,能够占有美丽动人,天仙气质的天女掌门,是江湖人的奋斗目标。但最后真正能得手的,却不是那些英俊潇洒,武艺高强的年轻侠少。而是那些生活稳定,有一定财富的武林大豪。还有,就是那些腰缠万贯,脑满肠肥的巨商大贾。 当初张居正年轻时另有奇遇,摘了上一代天女门掌门的洪丸,那就得算是天女门的奇耻大辱,生意上的巨大失败。赔了身子没关系,没收到钱就是大失败。 天女门靠着给人当外室,生孩子,也能赚上一笔收入。而天女门的教习中,武功教习地位最低,那些防中术教习,却是最为尊贵。 毕竟能将神女征服,让其变成当妇,是每个江湖人最大的愿望。实现之后,也会多花些款子。甚至有什么藏鸡血冒充落洪的,天女门也一样干的出来。 这神秘面纱一被揭穿,李炎卿对于紫幽兰算是彻底了解。张若兰又小声道:“那阿芙蓉提纯的方子,我爹还等着要呢。你动作快点,赶紧去把她收用了,把那方子问出来。还有她们天女门的全部资源,我们都不要放过。不但要人,还得要钱。那什么蛊虫全是骗人的,别等她醒过味来。” 既有夫人点头,李炎卿也就没了顾忌,从拔步床上下来,来到外间的那张小牙床上。只见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光芒,紫幽兰背对着他,整个人都埋到了被子里,锦被微微颤动。 李炎卿笑道:“怎么,还害羞了?通房丫鬟被收房,可是好大的面子。将来有了孩子,你可就是姨娘了,到时候就是别人伺候你,不用你去伺候别人。”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摸向被子里面,紫幽兰初时还拼命挣扎反抗,哀求道:“你们要的东西,我都给了,你们就放了我吧。我……我大不了做个普通人,不再想复国的事了。我要守贞的,你别碰我。” 可是她的抵抗忒过无力,很快阵地就已全部失守,随着一声惊叫,这位武林神女的守贞计划宣告失败,她那入宫为后,进而成为女皇的想法,只好继续等待下一代掌门去完成了。 这一晚夜战双美,却是多亏了那张居正赠送的宝典扬威。张若兰还好说,这紫幽兰真是个出来卖的。虽然是处子之身,防中术却十分高明。初时还拼命抗拒,可等到剑及履至,她反倒彻底放开,发挥了她黄金家族的特长,一下子骑在了李炎卿身上,纵情驰骋起来。 等到完事,她才喘息道:“女人行走江湖,早晚有这么一天。尤其是神女,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练了这个,万一不能幸免之事,总能把男人的心勾住,好过白赔身子。” “真没想到,武林神女平日里端庄自持,神圣不可侵犯。居然还练这个,比起那教坊司中的花魁,还要当上几分。” 紫幽兰却撇嘴道:“那些人算什么?我的手段还多着呢,既然已经是你的人了,也就便宜了你吧。”却见她主动顺着李炎卿的胸膛一路亲紊下去,几下就又把男人的玉望撩拨起来。只见她一边承受着挞伐一边柳腰款摆,用两条长腿夹住男人的腰,媚声道:“给我个儿子,我不要输给谢云裳。我要做姨娘,天女门掌门,即使做了侧室,也是最红的一个。” 这神女一旦放开,却是比花惜香还要勾魂。内宅之中论内媚之术,竟是要以她为第一。李炎卿若不是练了这秘籍,怕是当时就要输。 他一边享受着这位女神的服务,心内暗自赞叹:这天女门女神的床上功夫,果然比教坊司的头牌花魁还要了得,不愧卖价更高。 只是紫幽兰在几度承欢之后,却将头靠在他怀里道:“我的一切都已经给了你了,现在没了退路,你可不能没有良心,一定要对我好一点。我什么都肯为你做,你的私房钱,都得存到我这,不许给别的野女人。那个阿芙蓉提纯的方子你可以拿去立功,那个早安咬,我也可以为你做。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把天女门给我灭了。全门上下,一个不留,我要让这个门派,在我手里彻底断绝!” 第384章龙凤呈祥(九) 李炎卿暗道:女人发起狠来,果然比男人可怕多了。食髓知味,通过方才的几番恩爱,他现在也有点理解那些甘愿被天女门人弄的倾家荡产的富商,是个什么心态。实在是这尤物,真太迷人了。尤其看这女神举起沾染贞洁证明的白帕,那成就感不输封侯拜相。若不是自己见过无数名花,怕是有了这一晚的缘分,也要被她彻底迷住。 他一边用手在紫幽兰身上探索着一边问道:“怎么?你们天女门不是要推翻大明,重建黄金家族的荣光么?你的那些同门,算来都是你的亲戚。我把她们灭了,那跟绝你们自己家的根基,有什么区别。” 紫幽兰却道:“我管不了那么多。黄金家族后裔的最大敌人,永远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要想恢复江山,只有我来做。她们有什么资格,来完成这一伟业?再说了,天女门的产业都是我的,凭什么归她们控制?那些东西,都是我的陪嫁,我要把它们都带到李家来。你见过带这么多钱的通房大丫鬟么,我要做姨娘,我要名分。如果不给的话,我就把它咬下来。” 她狠狠地说了一句,却又无力的靠在李炎卿怀里,心道:冤家,你怎么知道施展天女夺魂神通失败之后的反噬,是如何的严重。若不然,凭我的谋略,怎么会在你家做小妾。 可是一想起方才两人的几番恩爱,她心内却又大为满足。“这男人有模样有身份,本钱也足,最重要的是,他有银子。东印度公司是他的产业,就是敌国之富。将来只要把那些蠢女人全都收拾了,这男人就是我一个人的,到时候在海外立国,依旧可以做女皇帝,也未必就输给大明皇帝。” 她所图甚大,也就格外的温柔。将一位神女变成小女人,这是所有男人的最大心愿,李炎卿又如何能免俗。见她主动在自己怀里邀宠,也让李炎卿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他笑道:“天女门武功高强,你们那天女剑典,号称包罗万象,天下无双。我惹了这样的门派,你就不怕我晚上被你们天女门的女剑仙刺死?” “要刺,也是人家被你刺死。”紫幽兰小小的撒了一下娇,她有点享受这种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感觉。“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有些秘密就可以跟你说了。天女门确实有些本事,不过都是对付男人的,真正的武功,其实也就是你看到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得了巫山的战阵剑法,我们的功夫更弱。那所谓天女剑典,纯粹就是骗人的。” 她伸手在男人身上摸了一把“感觉到了吧,人家的手多光滑,皮肤多好。若是天天练功,你觉得我还会有这么好的皮肤么?你家里那几个练武的女人,谁的皮肤有我光滑,有我白嫩?” 练武这种事,总是得失相佐,没有只得不失的道理。练剑就要让手布满老茧,否则这武艺也就是那么回事。 李炎卿也知,柳叶青乃至花惜香的手,多少都有点粗。这还是她们是内门子弟,将来是要出来卖的,所以练功练的不够多。如果是那些外门子弟,皮肤多半比自己还粗糙。这紫幽兰原本以为是天赋异禀,现在看来,却是和谢云裳一样,徒有其名。 “再说了,天女剑典那是什么时候的武功?汉朝啊。那时候有什么高明的剑术?剑心这东西,跟跳大神一样,就是糊弄蠢才的。武功一道日新月异,后代比前代更为高明。可惜啊,很多人脑子不好使,信了那些骗钱的鬼话,一心认为前代的剑术更强。却不想想,哪一派的剑术,不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放着发展后的不要,却去找前面的古董,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至于说囊括天下剑法,那就纯粹是胡说八道。各派剑法,多不立文字,讲的是口传心授。你能学多少,全看你跟师父的关系怎么样,学费交的够不够多,哪有那么多剑谱让我们复制。就算临摹了剑谱,又有什么用,现在什么时代了,大家都是靠银子砸人,谁还真傻傻的去练剑。” 李炎卿又问道:“那若是有人要找你比武,又该如何?” “那还不简单,我们只论剑,不动剑。”紫幽兰得意的一扬头“我在少林寺曾经与天下几大高手论剑三天三夜,未逢一败。我是武林神女,是天女掌门,是女中剑圣。只要把名头扬出去了,谁还敢不信我?我说什么是对的,什么就是对的。我说什么道理正确,什么道理就正确。那些江湖大豪,还都上赶着巴结我,好抬自己的身价,我比武怎么会输?” “那些神兵利器,难道也是假的?吃一丸增长一甲子功力的仙丹呢?” “假的,全都是假的。”紫幽兰既然要毁灭天女门,也就没了顾忌。那些神兵利其,是战国年间的兵器,也就是所谓欧冶子炼的神兵。那个时代的兵器,与现在的钢刀铁剑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换句话说,当年嘉靖皇帝督造的那批雁翎刀拿出来,哪个都比天女门存的神兵厉害。 所以天女门只宣称自己掌握上古十神剑,却从来不拿出来临阵。就因为这东西就是存在仓库里才有威力,真拿出来,就半点用处没有,反而被戳破了牛皮。 那些丹药就更别提了,都是几百年前的丹药,谁不怕死就吃,吃完之后长功力未必,拉肚子倒大有可能。 至于秘籍,其中还有五禽戏的修炼方法,在当时看,确实能算秘籍。眼下么,比起各派的入门功夫都多有不及,还算个什么秘籍。多亏吞并巫山派后,掠夺了巫山派的战阵武功,才让天女门的武斗实力有所加强。 “其实说来,我还算不错了。历代天女门掌门,白赔身子的多了去了。能嫁到知县家做个侧室的也没几个,还别说你身后有张相这尊大佛。”紫幽兰想起门派历史,心里反倒有了几分得意。 做女皇是天女门所有掌门的梦想,但梦想始终只是梦想,现实就是天女门掌门大多沦为商人或大豪的外室,连名分都没有。最担心的就是大妇带着娘子军打上门来,自己被泼一身污水,或是剥光衣服,落个身败名裂。 相比而言,不论相貌家世,李炎卿比那些商贾大豪都强的多。一个通房丫头的身份略低,可是只要成了妾,就总比那些外室要好。紫幽兰越说越觉得满意,心内暗自惊道:天女夺魂神功的反噬真是太厉害了。秘籍上说一旦施展失败,就会成为对方的奴隶,身心俱陷,看来是真的,自己这次,真的是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第385章远大前程(一) 直到许多年之后,紫幽兰才从无意中得知,自己之所以沦陷的这么快,完全是被当年的祖师爷给坑了。 天女门的天女夺魂神功,也无非就是昌纪哄男人,骗银子的法门,配合上内功心法,加上阿芙蓉帮衬,威力比那普通的纪女自然强的多。也就被列为门内最高明的武学。 可是当初创立此武功的祖师也知道,这东西的作用其实十分有限,最多算做锦上添花,实不能雪中送炭。为了避免本门子弟拿它当做救命的法子,也就编了个一旦失败,就会遭到反噬,身心皆沦的谎话。 其目的是让弟子能不用最好别用,万一失败了,也可以把她后面的表现当做神功反噬,不会让人怀疑这武功本身的作用。紫幽兰固然诡计多端,但却还是没能摆脱对秘籍的盲信,只当自己神功失败后,必然会身心俱沦,结果反倒真的自我催眠,竟安心的倒在李炎卿怀里睡了。 第二天清晨,李炎卿却是在张若兰的拔步床上起来,喊着紫幽兰进来,伺候姑爷小姐穿衣。他昨晚最后,还是溜回了里屋的拔步床,与张若兰同榻而眠。 这个举动固然让张若兰心内大觉舒坦,却也让紫幽兰暗自咬牙,想着早晚要凭本事,把这男人勾搭回来。因此表现的格外恭顺,全不顾自己昨晚刚刚破瓜,咬着牙过来伺候两人穿戴洗漱,表现的十分恭顺。 又道:“昨晚上……姑爷走了之后,我爬起来,将那阿芙蓉提纯的方子写了出来,姑爷可以趁着问安的时候交给张相,不会误了大事。” 见她这副可怜模样,张若兰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你昨晚刚被相公收用,今天给你半天假,好好歇息去。”等人刚走,她的手就落到了李炎卿的耳朵上“好啊,昨天晚上是不是格外卖力气啊,把她弄的连走路都不方便。是不是感觉姐姐比我这妹妹更对你的心思?这几天不许你再去找她。” 张居正见了这份阿芙蓉的提纯方法,大感兴趣。“好,这事办的不错。有了这方子,老夫的计划就成了一半。我知道你带了不少阿芙蓉过来,都留下,老夫自有妙用。你这几天,也好好歇歇,顺带把天女门的事,都给我问出来。这紫幽兰比她娘好对付,抓住这个机会,千万不能放过。这个门派在江湖上地位很高,咱们把它掌握住,却比高拱掌握一个邵大侠有用多了。” 紫幽兰的反水,给天女门带来的简直是灭顶之灾。她作为天女门掌门,对于整个门派的秘密全部清楚,由她出面剥皮,天女门就成了一个脱光的绝色佳丽,任人为所欲为。而她也比所有人都清楚,天女门元老会,是个怎样拖沓、陈旧的机构。其办事效率之低下,反应速度之缓慢,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之外。 别看她被擒到进京过了不少时间,参考消息传送速度,怕是天女门那边,也无非刚知道一个大概信息。等到信息确认,再选举新掌门,平衡各方利益关系,安抚各分支机构,这又是一个漫长的时间。这段时间内,官府随便动一动手,就能把天女门连根拔起。此时的天女门,简直就是个不设防的城市,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天女门以往倚仗的无非是神秘,以及超然世外的态度,以及那显赫的出身,才在武林中占据了一方诸侯的位置。这次由锦衣卫出手打击,加上紫幽兰提供的翔实情报,这个门派的覆灭,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紫幽兰又道:“监狱里那些人,都是我的心腹。姑爷可以把他们放出来,我保证,他们都能为我所用。这些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若是使用得当,自可立有大功。”天女门的掌门印鉴在她手里,考虑到天女门的行政效率低下,这印章多半还没被宣布作废。 她利用这个时间差,疯狂盖印,把门派存在几处寄存的银子全部提空。又盖了百十来张空白的介绍信交给张居正,任他写上自己需要的名字,把大明的间谍派往四川都掌蛮、广西韦银豹两处,埋上自己的耳目。 她又以天女门掌门的身份发布密令,要求原属两处的天女门人员,服从新前往人员安排,从支持两路义军武装起义,改变为配合官府剿灭匪。这种前后颠倒的命令,李炎卿十分不解“这能行么?若是别人看到之后,认为是乱命不受,又该如何?” “姑爷放心,这些人都是拿钱办事的,哪有那么多的想法。他们在乎的,是天女门的资金能否及时到位,其他问题,一概不予考虑。再说起兵是要他们上阵撕杀,协助官府剿匪,却只要他们带路就有钱拿。不管是真命令还是假命令,他们都只会当真命令执行。再说,这命令前后矛盾的事,天女门干了不是一次两次,也没什么奇怪。” 柳叶青等人从张若兰口中得知了紫幽兰的身份,也只好给张若兰个面子。又想这段时间给紫幽兰身上用的刑罚也够多了,因此她成为通房丫鬟这事,在李炎卿的内宅居然没引起什么反弹。只苦了谢云裳,本以为自己的姨娘身份板上钉钉,谁想到半路杀出个天女门掌门来夺位子。这回慢说姨娘,就是通房丫头的位置都不稳当,不免每天以泪洗面。 这边李炎卿的婚事既成,下面要解决的,就是他的官位问题。大明朝的阁臣由于本身只是大学士,官衔不过五品,位分太低。在强化了内阁作用之后,阁臣一般都会加一个尚书衔,既是为了定待遇,也是为了抬高身价。可是这个加衔仅仅是虚衔,不会实任部事。真正的部事,由本部的掌印官执掌,这也是官场定例。 可惜这个规矩在高拱的时代被打破了。高拱不但身为首辅,同时还真的拿住了吏部的印把子。吏部尚书对他而言不是加衔,而是实职。 这首辅兼天官,算是开了大明官场的坏头,一时间让人议论纷纷,未来的首辅,是不是也会把这个兼职继续下去。要果真如此,还有别人的活路没有? 不过不管怎么说,眼下大明的人事权力,牢牢的掌握在高拱手中。吏部的其他人,都只有俯首听命的份。高拱今日破例没在值房,而是在吏部召集了本部所有堂官。他双目扫了一圈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天官老爷,这些人在外省官面前颐指气使,眼下却连大气都不敢出,这种感觉……非常好。 会场十分宁静,在高拱发言之前,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即使是呼吸,大家都努力与高阁保持同调,避免破坏气氛。过了良久,高拱才道:“今天叫你们来,是要问你们一件事。香山县令刘朝佐的官职安排,你们拿出章程了没有?” 第386章远大前程(二) 李炎卿不过一个小小的知县,在场这些都是吏部大员。他们决定的,往往是三四品大员的前程命运,这些地方上的父母官升降荣辱,兴衰成败,也不过是他们一句话的事。让这些人聚在一处,专门开会探讨一位知县的前程问题,未免有牛刀杀鸡之感。 可是这些大员,没有一个人敢露出半点不满之意。这会是谁召开的?那可是高阁啊。高阁的安排,一定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这个会议一定是意义深远,影响重大。自己必须做好记录,体会精神,否则就是有负圣恩,对不起朝廷的俸禄和高相的栽培。 高阁的话,要深印在脑海里,铭刻在记忆中,回去细细体味,品味精神。再说这刘朝佐也不是普通人,他这知县也就是一过渡,后面肯定要有重用。 这人的出身不好,按规矩说,到了四品也就是顶天了。可他又是张相的姑爷,把规矩用在他身上,似乎不大合适。这人怎么安排,确实是个难题,安排高了安排低了都不合适,这些天,也确实让这些吏部的老爷们深感为难。 在场的众位大佬心里有数,高阁别看问的是大家,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章程。做了这么久的下僚,也知道自家长官是个什么脾气。 高拱向来是喜欢抓权的,做他的手下,自然要知道揣摩上级心思,但更要学会装傻。若是完全猜不透上级的想法,这官是没法做了。要是让高阁知道你完全能揣摩明白他的想法,杨修就是榜样。 大家摸透了他的脾气,自然知道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高阁与张阁,那是什么关系。当初在国子监时,就一起搭班,算的上老伙计。后来又联手做了几件大事,在朝堂上同进共退,是一对好战友。 眼下两人一个首辅一个次辅,在内阁里继续搭班子,那关系必然是好的很。刘朝佐既是张阁的乘龙快婿高阁自然也是将其看做子侄,必然当做重点培养对象,要好好栽培一番,才对的起那多年老友。 只是不知像这样的栋梁之材,是用在辽东苦寒,还是用在云南远瘴,才能实现培养锻炼的目标。听说这刘朝佐与云南昭通的那个县令关系不错,要不让他两换换? 有一位堂官试探道:“这刘朝佐私离辖地,来到京师讨老婆,已经是大大的胡闹。再说,他在京师听说闹的也很不成话。还混迹教坊司,与那些勋贵纨绔混在一处,放浪形骸,这样的人,似乎不宜重用。依下官之愚见,不如就将他锁拿下监,严加审问。前者他在香山那事,不是还没完案么……” 他话没说完,高拱已经把话接过来“愚见,果然是愚见。刘朝佐是咱们国朝少年英才,在任上立下无数功绩,本阁正要重用他,你居然还想把他下狱,你长了几个脑袋?本阁和张阁是什么交情,难道你不清楚?你眼里还有没有张阁?拿他的姑爷,你让他的脸往哪放?真是官越做越回去,回去坐着,不要再说这种蠢话。” 他冷哼一声,手不轻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那位堂官立刻就把嘴闭上。高阁的脾气向来如此,讲的就是不留情面。不过他骂人骂的越狠,就代表他对你越满意。 往往他重用一个人之前,就会把这人臭骂一通,因此这位大臣非但没有任何畏惧,反倒心内十分欢喜。看来自己的话,说到了高阁的心坎里。只是高阁看在张居正的情分上,不能如此而已。 别看高阁骂的凶,其实心里高兴着呢。他骂自己越凶,说明高阁越满意自己,说不定过几天,自己就要升任了。 又有人道:“高阁高见。只是刘朝佐年纪轻轻,已经加了从五品衔,依下官看,他这晋升速度也算快了。这人又是个杂流,不过是个举人出身,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是快了。依下官之见,不若就把他转到腹里地方,做一任府同知,将来接掌一府,也算是对的住张阁了。” “一派胡言!”高拱这回更不客气“你们的差使是怎么干的?天天在吏部做官,怎么这官越做越回去了?我再说一遍,张阁是我的朋友,好朋友。他的女婿,就是我的晚辈,咱们一定要重用。至于出身,那算的了什么?西杨先生是什么出身?本朝海笔架,又是什么出身?” 他说的这两人,西杨先生是曾历五朝的华盖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杨士奇,这人头上没有功名,而是在私塾当教师的主。后来是靠着史才参与了编撰实录的工作,才得以成为翰林,最终入阁为相。 而海笔架,就是赛庞德的海瑞海青天。当初抬着棺材骂皇帝的主,眼下已经做到了通政司的左通政,成了小九卿。而他的功名,与刘朝佐一样,也不过是个举人。如果说举人不能重用,则海瑞显然也是破坏了这个规则。 这位大员连忙打躬道:“下官思虑不周,高相恕罪。”等回到坐位上,他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大意了,怎么把出身提了出来?这海瑞可是高阁立主要用的人,而他的出身也不过是个举人。自己以出身否定刘朝佐,在高阁听来,不是等于自己说他用人无方,不在意出身规矩? 不行不行,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可不能让高阁误会自己对他不敬。今天散班之后,自己还是得备份厚礼,去高阁的几位管家那里转转,托他们说说人情才好。 接连两人触了霉头,也就没人再敢说话。高拱又等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们啊,真是不让我省心。你说你们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把吏部交给你们?朝里总有人说,我掌握吏部,是坏了规矩。可谁知我的苦心,若不是我掌着这吏部,这官员任命的大事,不知道要被你们搞成什么样子。” “高阁明见万里,远胜我辈百倍。您千万不能交印,咱们吏部可不能离了您的带领。若是您不在吏部,我们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回这些大臣倒是异口同声,步调一致。 “哼,不成气的东西。这刘朝佐的任命本官已经有了个计较,只是这个计较,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你们帮本阁参详参详吧。” 第387章远大前程(三) 高阁的意见能错么?高阁的意见,那必然是正确的,是有远见的,是看到了普通人所看不到的地方的。他的指示,我们只要服从,并且坚定不移的贯彻执行它,谁敢反驳?所谓的参详,倒也简单的很,意见总结起来不过就是“高阁高见”“高阁英明”“高,实在是高”这几条而已。 高拱神态里带了几分得意道:“我跟你们说,你们不能总坐在衙门里,坐井观天,这是不行的。必须要张开嘴迈开腿,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收集各处消息,这样才能做到通盘考虑。老夫最近就是从兵部那得了个消息。大佛郎机人,炮制了一份出兵计划,意图入侵我大明沿海地方。” 众人都是吏部大员,消息也自灵通,对这消息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一时没想到,这种消息,跟张居正的女婿任命有什么关系?那大佛郎机在什么地方,只有鬼知道。想那种偏僻小国,能有多少人马,还敢来进犯大明?这也真是夜郎自大,估计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高拱却道:“据我手下幕僚说,这大佛郎机比起真倭还要了得几分。他们这话,恐怕不能等闲对待,若是一个不查,就是又一场祸事啊。”他说的严重,可是脸上却没有什么凝重之意,反倒十分轻松。 “既然这大佛郎机人不可不防,咱们就得委个得力干员,派到广东坐镇才行。再说朝廷近日要在香山开海通商,如果这边刚一开海,那边大佛郎机贼上岸烧杀抢掠一番,不是害了那些商贾,损了我大明颜面?” “高阁,您的意思是?” “刘朝佐少年英雄,文武双全。上任以来,先破广东乱兵,又擒倭寇巨酋。捉拿白莲法王,擒拿广西悍贼。又曾经大破过大佛郎机贼数千人,可见是个谙熟兵事的能员。年轻人,有闯劲,做事放的开手脚,我看把他放到广州去防范佛郎机贼,最合适不过。” 这几位大员,此时总算听出了一点味道,原来今天把众人召集到这开会,是为了这个意思啊。换句话说,就是高阁想了个办法要害张相的女婿,却又不想自己承担这个责任,把这个个人的诡计,弄成大家共同的责任。这想必,也是出自那位幕僚的手笔吧。 大家都知道,高阁最近新得了一个张良。这位幕僚出身不清楚,但确实是有主意。高阁自得了此人,就如刘备遇诸葛,文王得姜尚,倚为干城。 那幕僚也甚有谋略,听说还献过很多妙策,是个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高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总是爱说什么大明没有时间了,不能做温水青蛙,必须要抓紧之类的怪话。 这些话大家也是从高家仆人嘴里问的,没人真的在意。总之,这人是高阁的心腹,他说的话,高阁肯听,大家记住这个就对了。像今天这个主意,棉里藏针,着实是一手厉害的杀招,是妙策中的妙策。 刘勘之在香山那吃了大亏,落个灰头土脸,连全身而退都大有问题。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刘一儒居然冒官场之大不韪,投奔到了高拱门下。他可是张居正的小同乡,又是私交甚厚的好友,他这一反水,也算的上是为了救儿子不择手段。 高拱为了报答他的投奔,自然也要对刘勘之伸出援手,把这位国朝进士,后起之秀从泥坑里捞出来。不过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妥协。想要救人,就得付出代价,他付出的代价,就是香山开海。 刘勘之失败后,月港开海已经输了八成,当然他要靠自己的权威强行推进,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事最后的结局,很可能就是彼此僵住,月港开不了海,香山也开不了海。 可是既然为了刘勘之,那就只能做出退让,允许大明在香山搞开海,同时在月港也开海。这算是一个比较无赖的办法,从一个开埠变成了两个开埠,不过不管怎么说,高拱这回算是输了半招。 刘朝佐的官职,也同样需要安排。如果安排的不好,真像前面那人说的,给转到腹里地区做府同知,那刘勘之的命运,也多半是落到广东某个县去当个教谕。以他在广东行的德政,落到广东当教谕,那日子过的一定快活赛神仙。 按高拱的意思,就是给刘朝佐破格提拔,加衔为正五品广东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任广州兵备道,带管盐法,兼理香山市舶司,并理香山县政。 从表面上看,这个任用绝对算的上天高地厚。以李炎卿的身份,不过是个举人出身,即使最大的程度,也不过是转到府里,将来为接知府的盘做好准备。 而他一旦做到了知府,就可以混吃等死,安心等着退休。以举人的身份,从常态上看,做到知府也就到头了,不会再有任何升迁的可能。 可是一转到提刑按察司,那整个升迁之路就完全不同了。在他眼前,等于打开了一片新天地。有正三品提刑按察使司这个一省三司之一,堂堂臬台廉访的位置在等着他。他身上又有兵备道的差使,这个工作,一般是由布政使司的参议来做。 李炎卿限于年龄和资历,现在不适合提拔到参议。可如果在任上立下大功呢?靠着朝内有岳父,那他提个参议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提个参议,可不是单纯加一品的问题,而是把他的路子整个打开了。 从参议可以一直升到布政使,这就是一省行政级别最高的长官,从二品的藩台方伯。这还不算,从布政使的位置上接巡抚印,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高拱这种提拔,等于是为李炎卿开辟了一条直通封疆大吏,巡抚一方开府建衙的金光大道。 何况任官的位置又是他的基本盘广州,兼管盐法又负责市舶司,连他的老岗位香山县令都没放下,这不是让他在保有基本盘的前提下,又能获得长足的发展么?如果是外人看了,肯定要赞一声高拱高风亮节,胸襟宽广,再要问一句:这刘朝佐到底是谁姑爷,怎么高相待他这么好? 可是在场的几位,谁是普通人?能在吏部做堂官的,谁不是人精。一听这安排大家心头全都一寒,高相使的好手段,这个位置它可不是火炕,而是一个火坑啊。掉进去就是个粉身碎骨,错骨扬灰。这刘朝佐还不能不接,若是不接,从公从私,都说不过去,这一手玩的真是太狠了。 第388章远大前程(四) 表面上看,高拱确实是给刘朝佐安排了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官职,不但凭空提了一品,还开了一条巡抚之路。要知,很多官员一辈子就卡在从五转正五这到槛上,到死也没能提上去。更别说从一个县令,转到提刑按察使司这个岗位,并授兵备道这种要职。 但实际情况却是,高拱给刘朝佐挖了个坑,这个坑是要人命的。带管盐法也好,兼理市舶司也好,这都是虚的,真正实的是兵备道一职。 这个岗位要负责整饬地方兵备,属于以文御武的工作。自来要想抓兵备,那么离不开器械钱粮这几项基础,可是广东却是这几项都欠缺的地方。 广东军饷依赖广西输送,刘朝佐几次配合吴桂芳收拾了两广总督殷正茂。在督抚之争中,他得算吴桂芳部下第一干将。 有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在,想必殷正茂对于及时纠正自己错误的刘朝佐刘大老爷必然感谢的很,肯定会积极配合刘朝佐的工作。想必在明年就能收到前年的军粮军饷。至于器械么,就看殷大总督几时凑齐足够的破烂下发了。 无钱何以募勇,无粮以何养兵,这都是现实的不能再现实的问题。不知多少英雄好汉,都栽在这钱粮二字上。广东别看如今有盐糖之利,但是实行的时间很短,补齐历史欠债都大有问题,又能抽出多少供兵备之用。 根据几位大员的经验,这个地方盐糖办的好,是能富一些商人,能富了地方官,却不代表能富了地方事业。以扬州为例,那是全国最富的一群人的集居地,每年得利近千万两之数。 可扬州的武备,一直就不怎么强,当年倭寇闹的厉害时,几次就差点被倭寇打进扬州城里。最后是盐商自己出钱养了灶勇两营,作为保护财产所用。这军队名义上属于大明朝廷,却是听调不听宣,谁也别想把他们拉出扬州半步。 广东那地方就算盐糖办的好一些,又有什么用。这些钱,最多送到刘朝佐腰包里,不会给他办军队啊。离开钱,这第一步就难以走的通。虽然香山允许开海,可是那有什么用? 在坐诸位的心中,基本都是一个看法。开海的目的,是为了让那些无知莠民不要去当倭寇祸害大明海防,安心去做个渔民,找个正当营生。至于利润么,谁也没真想过。 我大明地大物博,应有尽有。相反,东西两洋都是些偏邦小国,国小民穷。以往都靠朝贡好从大明骗点钱使,他们身上能有什么油水可捞?跟他们做生意,实在是赔多于赚,只不过是赔本赚吆喝而已。 就算这位刘朝佐是有名的刮地皮好手,在香山搞抽分搞的天怒人怨,也搞不出多少钱来。这些出海做海商的,谁身后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到时候单一个分配船引,就要搞的他焦头烂额,一个不留神,就成为官场公敌,还想收税?从海贸里得利,反馈养兵的事,就连想都不要想。 其次,就是广东那地方,是出名的骄兵悍将。前次柘林兵变,闹腾了半个广东,别看后来靠一个好的收尾,把事压了下去。但是大家对广东的情形,都有了一个预判,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广东长年欠饷,军心涣散,如果兵备道不够强势,是压不住那些丘八的。如果你太过强势,说不定就会激发新一轮兵变。 广东总兵俞大猷倒是个能打仗的,他部下的闽勇也是打老了仗的老军伍,有一定的战斗力。可是俞大猷是出名的臭脾气,谁跟他也合作不来。这刘朝佐是张居正的女婿,自诩身份,年纪又轻,到了地方上,怕是没几天就得和俞大猷冲突起来。到时候将帅不和,这仗没打,就先输掉一半。 再次,还要考虑一下吴桂芳的感受。刘朝佐这种任命,再加上他的身份,吴桂芳会喜欢他么?易地而处,任谁手下有这么一个身份高,能办事的部下,谁也不会高兴。如果让刘朝佐在兵备道这个位置上干出成绩来,不就等于是宣布让他来接自己的印把子?怕是上任之后,第一个拆刘朝佐台的,就是他吴桂芳。 如果是个腹里地区,兵备道只是担个名,不用扛责任,那么以上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为了喝兵血吃空额,也可以混来当当。 可是既然大佛郎机贼准备了这么一份作战计划,看来其动兵就是必然的问题。他们比倭寇还要凶悍,而倭寇当年荼毒东南,几任巡抚都丢了脑袋。刘朝佐不过一纨绔,难道能比那些老大人优秀? 朝内又有高阁这样的铁腕丞相做刘朝佐的坚强后盾,只要战事一开,他就别想从后方得到一名援兵,得到一文钱,一粒米。名义上佛郎机攻打大明是两个国家的交战,等到了战场上,就是以广州一地,而对大佛郎机一国,焉有不败之理? 高拱今天给他的权柄越多,他未来就越没有推脱的余地。这是广东那些人搞刘勘之的老办法,算不上什么新招,但着实有效果。只要他打了一个败仗,丢了一个地盘,高拱就可以趁机发动,再严查他一番。 自来做兵备道,哪有不喝兵血的?只要查到他喝兵血的证据,就可以把战败的全部因素推到他头上,借他刘朝佐一颗人头,来赎丧师失地之罪。 这计谋确实是了得的很,只是未免太过歹毒了一些。张相的千金如花似玉,正在妙龄,就这么做了寡妇,也实在是红颜命薄。 万一刘朝佐能做好,也是高阁慧眼识人,荐举得力,最后受益的还是他高新郑。可以说这个安排,让高拱立于不败之地,刘朝佐立于不胜之地。这种安排,他又不能推拒,否则就成了没事找事,这样的活你不想干,还想干什么? 高拱又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本阁准备再派两营浙兵随刘朝佐一同入境。既然浙兵是天下第一兵,想必以两营浙兵之力,足以消灭那些大佛郎机贼。到时候保我大明国泰民安,本阁还要重重的保举刘朝佐的官职。” 众人一听,皆有些心寒:高阁,你与张叔大好歹也是当年至交,何必下手如此狠毒? 表面看,浙兵入粤是加强了刘朝佐的战力。可是前面已经说了,广东是穷地方,无粮无饷,养活俞大猷和他的闽勇已经入不敷出,否则柘林水师何必叛乱。若是两营浙兵六千大军也开进去,那是要出人命的。 为了争夺军饷军粮,怕是不等与大佛郎机人开战,广东的部队自己就要内讧了。这不光是害了刘朝佐,连浙兵也要顺手除了。大明部队山头思想严重,说不定闽浙兵火并,刘朝佐都要坏在乱军手里。 可见高拱那副模样,谁又敢为刘朝佐说情,只好齐声道:“高阁英明,安排的恰如其分,真是人尽起材,物尽齐用,我辈望尘莫及,今后还请高阁多多指点。” 第389章远大前程(五) 高拱得意洋洋的一摆手,心道:看来那短毛贼果然有门道,自入我府中以来,每策皆中,这一计安排的十分高明,这不是阴谋,而是妥妥的阳谋,张居正要是敢拒绝,他的女婿就别想在官场上再取得任何成绩。 若是不拒绝,他女儿就等着做寡妇吧。只是不知那位先生总是在说大明没有时间了,又是做何解。 这名短毛贼是他用了手段,从工部弄到自己府中做的幕宾。自从进了高府,献了不少妙计,让高拱对他十分器重。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位幕僚向他推荐的一个计划,让高拱心中生出巨大兴趣,大有生我这父母,知我者先生之意。 只是那个计划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他还不敢马上发动。只是按这先生说,大明没有时间了,自己必须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就是对整个大明不负责任。不管是谁,只要是挡在路上,就要被一脚踢开。 张叔大,我这次算是对不住你,谁让你的女婿挡在了这条路上。只要他那边兵败将亡,自己就让殷正茂出师扫荡大佛郎机人。想殷正茂熟悉军事,自能一战而平,到时候两广就掌握在自己手里,这香山开海的最后受益人,还是自己。 他哈哈笑道:“列位不必自谦,既然都同意我的意见,那就按这个章程上个本章,我送到天家那,看看天家的意思。” “张阁,这不是我的意思,真不是我的意思啊。您是最英明的,一定明白下官的苦衷。实在是高胡子一手遮天,我们没办法啊。”在张居正府中,那位吏部堂官正在张居正面前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高拱虽然兼任吏部尚书,并且牢牢的把持部事,把人事权直接拿在自己手里。可是在他的部门里,张居正也掺了足够多的沙子。上到堂官下到各位郎中,都有张居正的门下充任。 这位堂官等散了衙,直接冲到张家来通风报信,以显自己的忠诚。再说,他在东印度公司也是有股份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也要争上一争。“张阁,您现在不说话是不成了,这高胡子也太不像话,分明是要害您女婿的性命。您必须得表个态度,把这乱命顶回去。下官不才,愿为张阁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只要您发句话,我就按住那告身不下发,想法把贵婿转到腹里地区去任职,保证选个好地方就是。” 张居正点头道:“这确实是乱命,不像话,很不像话。朝佐既然做了兵备道,挂的是按察使司衔,怎么还能带管香山县事?这很容易就怠惰了县里的公务,所以香山这个地方,必须委任一个县令,不能让他兼任。” 那位堂官没听明白,半晌才道:“张阁。这香山县令的事好说,这兵备道的事……那可是个死地啊,千万去不得。” “怎么去不得?”张居正却不认同他的观点“既然佛郎机人想觊觎我大明江山,妄想兴师进犯,自然要给其迎头痛击,才显我大国风范。这事若是用人不当,反倒折了我大国体统。我看用朝佐,倒是恰当的很。他在香山任职时,与地方上的佛夷打过交道,对夷情十分熟悉,由他前去应敌,倒是最佳人选。高阁不愧是我的知心好友,这个任命,最合张某心意。” 那名堂官没想到自己来报信,居然是这个结果,搞的云里雾里。张居正却笑道:“不过年弟你的好意,张某也感激的很。你放心,这份交情,张某记下了。对了香山县的人选上,我这里倒有个人选,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他在云南昭通任过县令,倒是有些才干……” 等到晚上用饭时,张居正将这任命的事一说,李炎卿笑道:“高阁对我倒是厚爱的很,居然要委我一任兵备道。这差使做好了,下一步说不定就能开府建衙,巡抚一方。小婿不过一举人出身,能得此重任,倒是有些诚惶诚恐,实实的愧不敢当。” 张敬修却有些不满“爹,这高拱不是欺负人么?他分明是要把妹夫放到火上烤,到时候无粮无饷,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抵挡佛夷。当年闹倭寇的时候,李天宠、朱纨可是都把性命赔上了。妹夫这搞不好……” 他话没说完,张居正已经斥道:“住口。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说话,能不能说几句吉利的。这佛夷入寇又不是当年沿海闹倭贼,你妹夫也不是去做巡抚,不过一兵备,不用承担那么大的责任。他只要守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至于其他地方,就算糜烂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至于钱粮问题,你跟你妹夫说钱粮?他现在怕是比太仓还要富裕一些,钱粮的事,难不住他。” 东印度公司在海上做营生,手上确实有钱有粮,这也是高拱的计划中,一个重要的漏洞。他始终不相信,一群人组织起来的所谓东印度公司,能有多大的油水。这里面又有不少人拿的是干股,按他分析,这公司也就是个空壳子,拿来骗人而已,实际上没有多少资金。 他却不知道,东印度公司靠着海贸,已经是一本万利。再有前次破获白莲圣库之后,缴获的那些珠宝也是个天价的数字。 白莲教没有能力和门路,把它们转化成战略资源,可是东印度公司有。他们靠着日本、葡萄牙等国的关系,已经将其中的一部分,转化成了白银黄金等硬通货,又在各处购买米粮,这钱粮问题上,压力并不算太大。 李炎卿道:“多谢内兄关心。小弟手里还是有一些钱粮支用,不至于开不出军饷来。那佛夷虽狠,但是距离我大明千山万水,十停人马,能来六停就不错了。在海上先与他接战一番,到了陆上,还有两营浙兵及俞帅的闽兵,这一战,我的赢面在八成以上。既然高阁把这么重的担子给我,我若是不挑,未免连岳父的人都丢了。小婿此去,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 他这话说的硬挺,可是看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谁也不会认为他说的是真话。 张居正把脸一沉“胡说。你要是成了仁,若兰不就成了寡妇?存人失地人地两得的道理,不用我跟你讲了。必要时,可以放弃地盘,也要保住有用之躯。我倒要考考你,你既然做了广东兵备,就是以文制武的大员,广东兵将要听你节制。你且说一说,你到了地方,准备用什么办法迎敌?” “岳丈,小婿不谙兵事,若是用我想的办法,怕是再多人马都要败个精光。我到地方之后,只做三件事,筹粮、筹饷、背黑锅。至于折冲御侮,冲锋陷阵,制定谋略,临敌撕杀,都是那些武人的事,小婿概不干涉,也不多发一言。我是只求无过,不求有功。” 第390章远大前程(六) 张居正点头道:“这话说的甚得我心。我就怕你到了地方,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名留青史。若是你能坚持这个念头,那就再好不过。不过那广东总兵俞大猷是个有名的执拗之人,你与他共事,多多忍让他几分就是。万不可学刘勘之那种人,坏了文武的和气。” 大明向来实行以文制武的方针,临敌作战之时,都是由文官统领一群武将,最高的决策权,全掌握在文官手里。 倒不是说大明的文官一定不能打,事实上,大明文臣中不乏文武双全,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的能臣。比如那位王守仁,以军功封爵,给子孙挣来一个新建伯的爵位,论指挥作战的能力,比起武将来,确实更为优秀。 武将们作战未必就如何了得,又因为自身文化所限,指挥能力不高。能指挥自己的本部部队,但是打一场大规模的战役,则显的力不从心。可是在战时,由文官指挥的战争,往往败多胜少,即使胜,也胜的十分辛苦。像王阳明那等酣畅淋漓的大胜,则不多见。 究其原因,一来就是有的领兵文臣虽然熟读兵书,但却没有实际领兵经验。只能算是纸上谈兵,实际指挥时拘泥不化,并不能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正确的应对。 二来就是他对自己指挥的兵队并不熟悉,片面的把所有部队都当成了同样的情况考虑。不去调查部队是否欠饷,军粮是否充足,实数与额兵差距多大。更别提这部队的作战风格怎样,与其他部队的关系如何。 要知这个时代,大明军队内部的山头思想已经比较严重。在另一个时空中万历援朝之役,浙兵因为三百两银子的赏金,与北兵首领李如松发生争执,后在蓟镇被倾向北军的总兵王保诱杀。无数在战场上与日军精锐撕杀对垒的优秀士兵,没死在日军手里,反倒是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而另一支人马董一元,就因为部下山头林立,他甚至掌握不住部队。导致在泗川败的莫名其妙,一溃千里。 作为最高指挥,许多文臣却无视了这个基本现实,把部队随意配置。甚至让两支在历史上就有很深矛盾的部队在一起协同作战,让善于野战的部队打防守,让善于防守的部队打进攻,不出问题就怪了。 第三,就是建功立业的心太胜。凡是有了领兵作战的机会,文官总是喜欢参与到赞画军机之中,为了体现自己的正确,要把所有人的意见都否决掉,只用自己和自己幕僚提出的策略。这种事甚至已经从一个简单的是非问题,上升到了体面问题。以至于武将在军议中越来越不敢说话,生怕落一个顶撞上官的罪名。 可这些文臣制定的策略有高有低,有优有劣,又未必能因地制宜,强行推进下去,往往就是把一盘好棋下成烂棋。俞大猷向来就是个耿介脾气,如果李炎卿一心想出风头,要显示出自己的才干,在军议中以自己为主导,必然会和俞大猷发生冲突,这仗没打就输了八成。 可是他既然说了自己不求有功只求无过,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只安心当个后勤加背锅专业户,那两人的关系也就好相处了,张居正的心,也就放了一多半。 他又嘱咐道:“这佛夷若来,你们多半还是要以海战决胜负。佛夷的船好,你们的船多,到时候还是个船多赢船少的局面。不过你要嘱咐一声胡静水,还有夷人卜加劳,三班周转歇人不歇工,务必尽量做造船,多造枪炮。只要枪炮充足,以逸待劳,不贪战功,这一仗肯定能胜。” “一切全听老泰山吩咐。靠着万岁洪福齐天,靠着您老人家的庇佑,小婿定要旗开得胜,打一个大胜仗回来。到时候看高胡子,又该如何安排我的官职。” “他如何安排?到时候老夫要安排你进布政衙门,我看谁敢说个不字。”张居正倒是显的胸有成竹“只要你有了实打实的成绩在,任谁也别想压你的官职。我这次把香山给了白斯文,就是考虑到这个人没什么根脚,又比较好控制,跟你搭班子,最合适不过。这人虽然不讲什么忠心,但好字知时务,不会扯你的后腿。另外,天女门那些女人,也可以利用起来,她们在南洋不是有不少棋子么,全都让她们动起来。不要怕牺牲,牺牲了也不是我们的人,只要让她们发挥作用就好。” 现在紫幽兰反水,天女门的覆灭,就是个时间问题。那些海外的棋子消息闭塞,一时应该掌握不到天女门大乱的消息。在她们的认知里,紫幽兰仍然是她们的掌门人。 能被派到海外执行任务的,都是紫幽兰信的过的人,服从性不用怀疑,把她们发动起来,就可以为李炎卿搜集情报的工作带来帮助。 张敬修道:“妹夫刚成亲几天,这就要走马上任,未免也赶了一些吧?” “谁说让他现在就走马上任了?这个告身我们接了,但没说现在就走。老夫的女婿,难道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去当兵备道?那也未免太丢人了一些,该准备的,怎么也得准备准备,该调的兵,也要让他们先动起来。” 李炎卿道:“有戚帅两营浙兵入粤,这仗小婿心里就有底了。” “两营?不,不是两营。而是三营半,你不是说东印度公司能接收两营左右的浙兵么,我先派一个半营过去,把架子先搭起来,这么庞大的队伍,钱粮开支是个问题,也不能都让你东印度公司来出,老夫为你谋划谋划。” 浙兵三个半营那就是一万多的部队,加上两营闽勇,战兵将近两万。再算上水师及辅兵、夫子,李炎卿手头控制的,就是一个总数接近五万人的庞大作战单位。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作战,难免有力不从心之感。 张居正看出他的隐忧,宽慰道:“无妨。浙兵闽兵的关系素来就好,俞大猷脾气烂,但是本事是实打实的。有他在,打仗的事,你不用担心。唯一要操心的,就是钱粮、子药。眼下朝廷虽然紧张,但是老夫也能为你想想办法。再有,就是老夫要为你推荐两宗器械,用来对付佛郎机夷人。” “不知您说的是什么器械?” “九头鸟,千子雷炮。” 第391章筹备(一) 现在虽然工部那边用皮鞭加红烧肉督促短毛贼,让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靠劳动洗刷自己的罪过,反思自己的罪行,成效显著,万胜霹雳神枪制造速度喜人。可是那枪被高拱看着,想要大量调动不太容易。 按张居正想来,自己最多只能搞出三百条快枪,对于战场上起不了太大作用。又考虑到西班牙军队可能披有重甲,于是就提出了这两件兵器。 九头鸟和千子雷炮,在眼下的大明军工体系中,还不算什么有名的兵器。可是在另一个时空里,其却因为服务于晚清著名的军事集团:湘军,而名声大噪,美名远扬。只不过名字变成了抬枪、劈山炮。 曾国藩对这两件兵器的喜爱,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当时洋枪洋炮已经在中国泛滥,大清的粮台可以在各港口城市采购到大批的洋械。 可是曾国藩一方面在奏折里指出李秀成洋械厉害,威力非凡,另一方面,却又固步自封,对于洋枪洋炮大力抵制,全面推销自己的克敌法宝,就是这抬枪和劈山炮。即使是其部下自主采购洋械,他也大力推销自己改良过的鸟铳、抬枪、劈山炮,而拒绝部队实现洋枪化。 在曾国藩那个时代,相比西洋枪炮,这抬枪、劈山炮既落后又笨拙,且杀伤力弱,除了便宜之外,乏善可陈,实在不是什么优秀兵器。不过在当下,这两件武器却还没被时代所抛弃,依旧是价廉物美的上等器械。 抬枪就是大号的鸟铳,大明称其为九头鸟,长一丈,重二十几斤。由于过于沉重,射击时,需要带有一个三角支架和旋转装置。 这种抬枪就是鸟枪的放大,笨重但是威力大,打在人身上,就是碗口大的血洞,穿着铁甲也没什么用。不过由于太重,军士们携带不方便,施放困难,并不受官兵喜爱。 至于千子雷炮,其优势也是便宜,造价低廉,发射的是铅子,一发下去,能打几十人。可是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不如大明仿制的佛郎机炮,自然也不如原产西洋炮,也不受欢迎。 可是这两件兵器,在对付西班牙的战斗里,倒是十分适合列装。西班牙部队可能备有重甲,鸟铳难以伤害。不过如果架好了九头鸟,靠着其巨大的装药量,完全能够破甲。 而西洋大炮发射的实心弹,千子雷炮打的是铅子。其准头射程虽然差,但是打缺乏大炮的西班牙陆军完全足够。 张居正道:“工部的库房里,还存有一批九头鸟和千子雷炮,我下一道令,让人把它们全都拨给你。再让澳门那边的工厂,开足马力,多多制造铳炮,这器械上的事就不成问题。” 李炎卿笑道:“多谢岳父点拨,凭此两件利器,小婿定可将佛夷杀个落花流水,大败亏输。” 他对于武事上本是稀松平常,这次得了张居正的命令,大力发展九头鸟和千子雷炮,也就把这两件武器当做看家法宝。及至日后他展转各地,募兵练勇,首先就是要先筹备这两件火器作为根本。及至他在两广发号施令作威作福几十年后,朝廷上甚至有人送了他一个刘九头的绰号,以示他对这抬枪的重视。 等晚上张若兰与李炎卿独处时,微笑道:“好个高阁,这一手玩的高明啊。若是败了,他就要借夫君人头一用,顺带还能让殷正茂借机全有两广,这开海就成了为他开的。若是胜了,也是他高新政用人有方,左右他也不吃亏。这人的算盘打的恁精,可我张若兰难道是好欺负的?相公打了这一仗,一路做到巡抚,看他有什么话说。任他高胡子自诩精明,这回却也是算计不周,活该吃亏。” 李炎卿将爱妻抱在怀里,一边在她身上大肆抚弄一边问道:“我知道我的娘子是智多星,女诸葛。你倒是说说,高阁他哪里算计不周?” “他算计不周共有三处。一来,他认定浙兵入粤,会有主客兵之争。却不知,俞龙戚虎交情深厚,两家的兵马如同一家,不会有内讧之事。二来,他认定相公缺粮乏饷无以为继。却不知相公有多厚的身家,又有我爹帮你运筹,自浙地购粮,又可筹措军饷,粮饷无忧。三来,他认定吴桂芳对相公嫉妒,必来拆相公的台。却不知相公与吴帅是什么交情,东印度公司又是多大的势力,吴帅只会与相公配合,根本不会来拆台。有了这三桩算计不周,还怕扭转不了局面么?” 高拱与晋商交情好,对俞龙戚虎的了解确实有限。他只知道最早俞大猷是总兵,戚继光只是他的副手。可是后来两人却对调了位置,戚继光成了俞大猷的上级。按照高拱的想法,他认为两人必然有矛盾,而这两人带领的战斗团体也必然会有龃龉。 可是实际上,是俞大猷主动把总兵位置让给了戚继光,自己安心管军事,把应付上差,人情往来这些事交给了更善于应酬的戚继光。两人是生死之交,两人各自带领的军事团体,也就成了可以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如果其他部队入粤,和俞大猷合作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浙兵入粤,和闽兵就是天然的好伙伴。 李炎卿点头道:“娘子说的好,重重有赏。”说完就在张若兰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就待大施本领,张若兰连忙道:“去,别闹!外面的紫丫头那,你晾了她好几天了,今天去她那边,把她喂饱了。” 她将头靠在李炎卿肩头,咬着耳朵道:“这女人在南洋既有无数棋子,咱们就不能放过她。得把她榨个干净再说,你这几天对她好一点,好让她那些棋子,都听咱们的吩咐,天女门里也有许多人才,咱们都要发动起来。还有啊,你不能急着去广东上任。你要去做这个兵备道,难道赤手空拳上任么,不先弄足了家当,咱们就不动弹。” 第392章筹备(二) 就如高拱掌握了吏部一样,张居正也不是坐看高拱呼风唤雨无所作为。他把手伸进了大明的钱袋子:户部。固然眼下库藏如洗,可是张阁的女婿要去做广东兵备道,又遇到了资金周转方面的困难,户部不出手,谁来出手? 哪怕是再苦再难,户部也得为张阁的女婿挪一笔款子出来。大家搜刮太仓,又挪用了一笔储备金,总算凑了三万两银子。想来有这笔钱,就可以点验发放军饷一次,也不算太寒酸。又支用了粮食两万石作为军食,算是给李炎卿找足了面子。 冯保与户部的人联手,从内承运库里,拿出了各国的供品,当作折银给李炎卿做军饷。在另一个时空里,这些贡品在张居正为相之后,为了解决京官的俸禄问题,当做折俸发给了文武。现在,则被李炎卿提前支取,当军饷拉了出去。 这些东西里固然有不少是没用的破烂,但也有胡椒苏木之类的珍贵货品,这玩意拿出去也是能卖钱的。还有,就是一些希奇古怪的东西,作为贡品,都堆在仓库里没人问,到了李炎卿手里,就能发挥点作用。 比如张若兰在库房里找到了一柄南洋小国进贡的蛇形剑,锋利无比。只是那东西制式古怪,即使是花惜香这等技击好手,也不知道怎么使用。 张若兰道:“咱家在夷州不还有个佛夷女人么,别说她没和相公睡过啊,我可不信。这东西算我送她的见面礼好了,我这个做大妇的,总得有个见面礼不是,收着。” 李炎卿这次出发,家中女人全都跟随,一个也不曾落下。本来张居正还担心广东气候以及兵凶战危,可是张若兰道:“夫妻一体同命。若是相公有个闪失,我也就不能独活。以往没有名分,我们夫妻不能在一起,现在有了名分,可就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连那几个孩子,也一发都带着,全家进发前往广东上任。只是那十八名扬州瘦马组成的女子戏班,被李炎卿留下,算是孝敬张居正的礼物。张居正自重生之后,只能听南戏,这回总算是能听几声京剧,也算的上意外收获。 大船起航,张居正临别时又嘱咐道:“临敌交战,这事不用你操心,自有俞大猷为你操心。不过这船引红单,抽分收税,就是你该头疼的事了。老夫只知道找你要银子,其他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李炎卿也知道,这船引和红单的发放,以及抽分的收取,涉及到各方面的利益纠葛,实在是一件非常棘手之事。 或者从某种层面上说,它比跟西班牙人打仗还要麻烦。如果是和西班牙人交战,有浙兵闽勇,有俞龙这等名将,自己胜算甚大。可是这抽分船引,却是让自己有力使不出,可一个行差踏错,就会引起各方面巨大的反弹。 “打一派拉一派。不能同时跟所有人为敌,咱们需要朋友。只要你选择好了一个朋友,我就支持你。”张若兰作为大妇,又是个谋略过人的女公子,在一旁帮李炎卿出谋划策。 “岳父是文官,按说我该是站在文官这边。说起来,连我自己都是个文官。可是这文官……” “相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天性还是那些勋贵内宦更近一些。其实这也没什么。勋贵是世袭武臣,与国同休,文官虽强,不过是一世富贵,他们却是累世的富贵。而内宦权柄极大,连我爹都要结交冯保,何况是你。在京师,有六部九卿在上面压着,你难免束手束脚,到了广东,就是你的天下,到时候你只要按你的想法做,为妻一定支持你就是。我只说一句话,放水养鱼,细水长流。” 李炎卿听了这话,也觉得豪气大生。“娘子说的好,想我李炎卿不过京师一纨绔而已。当初还要靠卖了婚书,才能换来银子放印子。现如今,我已经看到了巡抚的印把子,又有了百万身家,执掌数万大军。我有什么可怕?胜了的话,我就要尝一尝开府建衙,执掌一方帅印的滋味。纵然败了,也到海上做个富翁。身边还有了若兰你,我又有什么在乎的?是我刚才念头不通达了,你们今晚几个陪我。” 张若兰脸上羞红“我才不陪你们胡闹呢。我是大妇,就得有个大妇的身份,你跟她们胡闹去,我哄咱儿子还有贞儿小丫头。才不陪你们发疯呢。那袁雪衣居然也肯被你拉着大被同眠,真是让我小看了她。” 京师之内,高拱听到消息已经晚了一步。等他试图扣下那些钱粮船只时,这支庞大的船队已经离岸远去,追之不及。 他又到工部盘点,发现张居正居然为他女婿领取了四百余杆霹雳万胜枪,以及大批的火药和子药,这些弹药怕是足够打上几个月的。直让他气的两眼发黑,前几日妙计得售的好心情,一扫而光。这批枪弹,他本来是有大用的,这回却全都白费力气。 他身边那位谋主倒是不紧不慢,现在他脑袋上的头发已经越来越多,不再像过去短毛贼模样。脸上也有红润之色,比起那些面黄肌瘦的同行者可强多了。 “高相息怒,这点小事不必在意。张居正帮他女婿,这事我也想过了。可这又算的了什么,两广终究只是边角,他败了咱们砍他的脑袋。他赢了,也是高阁您的面子有光,至于他升不升巡抚,不还是在咱们手里掌握着么,还怕他能飞出去?咱们的胜负手,不在两广而在京师。只要我的计划成功,就算他做上两广总督,又没有半点作用,白白为您做了嫁衣裳。” 高拱也知对方说的有理,只是这口气出不来“可恨的小贼,没想到居然还被他拉走了这么多钱粮。那些户部的混帐,我这次借着京察,非要收拾了他们不可。还有把邵方请来,让他乘快船到扬州去。他不是在扬州很有声望么,让他想办法,把那船给我扣下一部分,不能让他带那么多钱粮到广州上任。” “高相放心,就算他带了这么多钱粮,也没什么用。西班牙那是当今国力最强的日不落强国,就算他足食足兵,也不是这等强国的对手。只有让他和西班牙人先拼个两败俱伤,殷总督才能大获全胜,以免伤亡。咱们现在,还是要抓紧咱自己的计划。咱们大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说到此,这位谋主又恢复了习惯的心事忡忡的模样,抬眼看向帝国的北方,仿佛那里已经有个强大的敌人,即将兵临城下。 第393章筹备(三) 李炎卿的船队出了京师不久,就有几路漕帮头目流水般的送来拜帖。这些人,都是漕帮的地方上的头目,李炎卿进京时,这些人只是给他的座舰送了礼金,并不曾真的上来拜见。毕竟离淮北越远,漕帮帮主的威风就越小。这些人上次肯来拜见,与其说是看那满船令旗的面子,不如说是看在张居正女婿的身份上。 这次回程之路,却是与上回大不相同。各位在河道上叱咤风云的好汉,眼下全成了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在李炎卿面前必恭必敬,有的甚至脱了光膀子,自己跳到岸上去拉纤。 他们各自手上都掌握有数目不等的苦力数量,也全都带了出来,这船队规模虽然大,可是速度一点都不慢。只是苦了其他船只,就算火上房的事,也找不到一个苦力拉纤绳。 对于他们的这种殷勤,李炎卿也能猜个几分。随同香山开海令一同下发的,还有改漕归海令。高拱已经下令,今年的漕粮,全部由海路运输,过去的河运全面停止。 他这也是大手笔,连试点都不搞,直接就废漕归海,算是以一手重拳把漕帮群雄打的晕头转向。这帮人全指望漕运吃饭,改成了海运之后,还有他们什么事? 固然在天津到京师这一段,还是有部分苦力可以靠拉纤运输生存,但是夹带走私的事就别想干了,更别说整个漕帮的生命线都被掐断。 漕帮号称天下第一帮,部下拥有百万帮众,可是你要真拉出来造反,连几万人也未必凑的出来。动硬的肯定不是个办法,只能找自己的靠山。既然高拱一力废漕归海,那张居正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如果说以往有人对秦云杰怀有二心,认为他把十三太保令牌这种金饭碗送给李炎卿这么个知县是小题大做,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漕帮近年来最成功的一次投资。当初送一面令牌给漕运总督,也不过是保证他不把帮主抓去枷号,可这面令牌,却能让百万子弟都有饭吃,实在太值了。 漕帮子弟,竟是空前的团结起来,大江南北的漕帮,至少在这个时刻,全都团结在秦云杰身边,听他命令行事。这些漕帮的把头们,也就争着向李炎卿讨好,也不为怪。 “刘老爷,咱们在香山可是老朋友,你旁人的面子不给,小人的面子,您总得给点吧?” 在船舱内蔡公冲一脸笑容的跪在李炎卿面前,谈起了当初香山的交情。他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份模样,一身上好的丝制长衫,头上还戴了顶六块瓦的帽子,手上带了几个硕大的金戒指,怎么看怎么也像是一个爆发户,半点看不出江湖人的模样。 据手下说,他身边现在带了十几个保镖,都是名门大派的子弟,真正算是威风起来了。可是按蔡公冲自己说却是“这算啥威风?咱就是个白云山庄大管事的,真正的主人,永远是谢大小姐。白云山庄只能姓谢,除了姓谢的,我们谁都不认。” 李炎卿从部下那也得了点消息,这蔡公冲确实是除了姓谢的,谁都不认。他一回白云山庄就把白云山庄原先的几个管事全给剁了,然后宣布: “叶飞欢出卖大小姐,勾结白莲教伏击我们,让我们死伤惨重,多亏香山刘知县把我们救了。大小姐为报答救命之恩,甘愿以身相许,又把我打发回来主持大局。从今天开始,白云山庄我就是大管事,也是唯一的管事。你们赶紧把帐本交出来,再拿把斧子给我,把大小姐那几个箱子都给我劈开。” 接着他又把谢云裳的贴身丫头叫到房间进行仔细询问“说,小姐的地契、房契都藏哪了?还有银窖在哪?叶飞欢碰过你没有?还没收房?太好了,他不收你我收你。快脱快脱,有了娃娃我抬举你做姨太太。” 谢天涯几个宗族子弟听说这事,也想来白云山庄分一杯羹,只可惜刚说明来意,就被蔡公冲一声令下拉出去剁了。 按他的说法就是“我们白云山庄只能姓谢,除了姓谢的,我们谁都不认。什么,你也姓谢?就你那模样,也配姓谢?我们只忠于大小姐,只忠于刘知县,其他人,别想来夺他们的产业。” 只是白云山庄盘子太大,蔡公冲这谢天涯干儿子的身份,有些镇不住场子。现在有不少人已经自行其是,不再给他交钱。就连漕运上的事,他也渐渐指挥不灵。少林寺又趁机插了一手,借着隆庆信佛的这个大好机会,插手黄河漕运。 几百个身强力壮的少林棍僧,手拿着大棍到水道边上来为纤夫漕丁主持公道,宣扬佛法。“漕帮压榨力夫压榨的太狠了,我佛慈悲,特派我等前来拯救众生。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接受我少林派的保护,无须再向漕帮交纳保护费、例钱。改交纳给少林就好了,阿弥陀佛。” 若不是漕帮因为改漕归海的事团结起来,蔡公冲怕是就要被少林寺武力驱逐出河南。他这回来见李炎卿半是叙旧,半是来哭秦庭。 “刘老爷,我家大小姐虽然是嫁过人的,但好歹名气也很大不是?您看看我拿来那些书,可都是以她为主角的。那个就这么没名没份跟您过,是不是太委屈了一点?哦不,我没有让您把她放回来的意思,她绝对不能回来。不是,我是说她不能离开您身边。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补个仪式,咱在白云山庄,也好好热闹热闹。” 这婚礼的事,李炎卿可不敢做主。当初睡了谢云裳,不过是花惜香的报复手段。如果给了谢云裳名分,那花惜香,柳叶青两人会怎么想?内宅里一团和气是不可能,但是弄到动刀出人命,或是几个爱妾远走天涯就不好了。在他心里,谢云裳的位置,也不能和花惜香相比。 倒是张若兰听了之后,把这事包了下来。“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去与花姨娘和柳姨娘她们谈一谈。漕帮这个势力,我们必须抓牢,不能与他们的关系弄僵。再说,谢云裳毕竟也可能是我的姐姐,我也得为她做点什么。” 第394章筹备(四) 张若兰出马,果然非同反响,花惜香与她谈了半个时辰之后,居然主动来找李炎卿“你真是的,这种事你自己找我来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么?非要惊动张大妇,弄的我好生没面子。” 她语气又一暖“不过你心里这么在乎我,我真的很欢喜。我还以为男人都一样,有了新人,忘了旧人。紫幽兰国色天香,是武林神女,还是个处子之身……” 她话没说完,李炎卿已经把她抱住“我的花姐,乱冤枉人,是要受惩罚的。你和叶青这几回姐妹联床的时候难道少了,我可是很久没去紫幽兰那边了。” “去,跟你说正事呢。再胡闹,当心打死你啊。”花惜香撒娇似的挥了挥粉拳,但是她那媚眼如丝的模样,让这表现全无威慑力。 “我知道你对我们好,可是我终究是个破罐子,也不能要求什么。谢云裳办婚事这事,我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可是不高兴有什么办法?眼下你要到广东打仗,漕帮的支持如果弄到手,那就事半功倍。再说,谢家两代经营广有家私,即使被蔡公冲刮了一次地皮,也一样大有油水。这些油水,都要归我。” 原来张若兰说服花惜香的手段就是谢家的油水,八成归花惜香和柳叶青支配,两成做谢云裳的私房。另外那婚礼上,张若兰别有布置,保证让花惜香满意。这才说服花、柳二女同意这事。 谢云裳自己却是有一肚子委屈,可是眼下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即使自己不要廉耻,现在冲出去,对漕帮的人说,自己是被刘朝佐强占的。他们也只会把自己捆上与刘朝佐拜天地,不会为了一个死了的谢天涯主持公道。 眼下又有个天女门的神女跟自己争一个侧室的名分,有这个强敌在,她哪还敢乱来。忍,只有忍。只要自己能够生出孩子,就能踩在花惜香头上,把仇全都报了。 不过这办婚礼是要耽误时间的,刘老爷的时间是宝贵的,耽误的时间,蔡公冲也要做出补偿。“土地,谢家名下所有的土地、店铺,都要投献在我的名下。从今天开始,你蔡大侠就不是谢家的大管事的,而是我刘家在河南的大管事,你可愿意?” 听李炎卿开出的条件,蔡公冲暗道:这刘老爷果然好大胃口,居然想一口就把整个白云山庄都吞下去。不过你胃口越大越好,反正这地方眼看就不是我的了,被你吞了,总好过被和尚吞了。 那些少林和尚天天派了棍僧来保护剑神财产,今天把店铺弄成僧产,明天就把土地变成佛田。蔡公冲担心,如果自己再找不到一个有力的靠山,连谢云裳那个丫鬟,早晚也要变成僧产。 所以李炎卿的这个要求,于他而言倒是正对心思,当即跪倒在地道:“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来?我蔡公冲忠肝义胆,天日可鉴。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这说的就是我啊。我就是个管事的命,过去为干爹管帐,现在为大小姐管帐。大小姐既然成了您的人,我不为您管帐,又为谁管帐啊。那些土地店铺当然都是您的,谁不服,我就斩了谁!” 可是等他把帐本交上去之后,花惜香接过来一通盘帐,就拍了桌子“好个蔡公冲,这也太狠了吧。这是要把谢家搬空啊,不成,他不把吃进去的东西给我吐出来,我就一刀斩了他!这里面可有我的分红,不能被他黑了。” 那位云阳子虽然已经得到释放,可是在李炎卿这却还是限制使用,进入不了核心的圈子。花惜香从他那学了不少理财的本事,这老汉却是被边缘化。他现在努力想要挤到心腹这个圈子里,因此在旁建言道:“花夫人,这帐本让老朽看一看,保证能让蔡贼无所遁形。” 另一边白斯文也道:“我也来。本官在昭通时,身边不设钱谷朋友,就是怕他们亏空我的款子。所有帐目,都是我一手打理,谁不知道,我是云南第一铁算盘。” 他这回算是走了大运,居然可以调到香山当知县,和张阁的女婿搭班子。水涨船高,等到刘公子做了广东巡抚甚至两广总督,自己还怕不能执掌一府么?到时候银子、娘子、面子、车子、房子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他已经把自己当做这个小团体的一员,表现也十分热心。 谢云裳虽然以往愚蠢无知,但是对于自己的钱袋子一向看的紧。钥匙都是贴身收着,不假手外人。她看了两眼帐本之后,也道:“这不对。我在河南存了八万石粮食,这帐面上,怎么只剩六百石了?” “八万石?”李炎卿听了这个数字,也是神情一变。“你怎么存了这么多粮食?云裳,这些粮食对我至关重要,甚至关系到战局的成败,我希望你把它重视起来啊。” 军无粮,不战自乱。虽然从太仓搞了两万石粮食,不过对比庞大的兵力数字,这点粮食还不够大军十天之需,还是太少了。 再说,打了西班牙人还是第一步,日后他还要经略南洋,在东南亚各国搞殖民,这粮食可万不能缺。如果有了八万石军粮在手,自己的腰杆就硬了。 他这一声云裳,却叫的谢云裳芳心乱颤。对这个男人,她虽然谈不到有什么感情,但却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倚靠。如果他对自己好一点,自己的日子也就好过一点。再说报仇雪恨收拾花惜香,也在他身上。为了这一声云裳,无论如何,也得把粮食追回来。 她将银牙一咬“主人放心,就算拼了我的命,也要把这些粮食拿回来。” 花惜香冷笑道:“你的命什么时候那么值钱了,居然能换八万石粮食,我怎么不知道?一边待着。这事咱们交给漕帮去办。秦云杰如果不赶过来,他漕帮帮主的位子就要换人坐了。所以不过几天之内,他就会赶到,等他来了,一切都好说。你倒是说说,你们存那么多粮食干什么,是不是要造反?” 谢云裳忙道:“奴婢绝对不敢。这其实是当时河南粮价便宜,可是黄河那有溃堤的迹象。我们就觉得来年水患一发生,肯定会有大灾荒,到时候这粮食就能卖个天价,趁机存了八万石米粮。哪知道朝廷派了潘季驯治河,黄河没发水,这粮食只好存着,天杀的蔡公冲,居然敢亏空这么多粮食,绝对不能饶了他。敢少交一斤米,就割他一斤肉。” 第395章筹备(五) 三天之后,秦云杰就已经坐着快船一路赶了过来。他听说了,各路把头纷纷来迎接广东刘道,又把他请到河南白云山庄,听说是要和谢云裳成亲。 他不管这刘朝佐和谁成亲,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晚几天过来,这帮人恐怕会趁着婚礼的当口,再推选一位新帮主出来。 这漕帮帮主的位子,一年可是十几万银子的收入,绝对不能放给别人。如果这北边的漕帮自成体系,漕帮一分为二,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见面之后,先是一通的恭维,又是一番讨好,祝贺李炎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他又从自己家乡,雇佣了几十条好汉推荐给李炎卿做亲兵。“这些人是我的宗族,忠诚无忧。他们家里的安家银都拿好了,从现在开始,这些人已经都算是死人。大老爷不管打哪里,都可以把他们当做先锋队来用,保证都是能卖命的好汉子。” 李炎卿一说这粮食的事,秦云杰当即就拍案道:“蔡公冲胆子太大了!居然敢盗卖大老爷的粮食,这种人绝对要严办,我这就带人去斩了他!” 他知道蔡公冲是个能闹的主,早想除了这个刺头。这次借题发挥,正好拔了这根钉子。李炎卿却道:“眼下漕帮正是同舟共济的时候,这个时候火并,秦帮主觉得合适么?只要他肯把那十万石粮食还给我,一切都好商量。” 秦云杰暗道:这刘老爷倒是有良心,只肯按十万石追索,如果是我,怎么也要张口要十五万石才行。他犹豫片刻道:“大老爷,我看不如就让他归还十二万石吧。毕竟这里面,我们经手人也要有些辛苦费,还望大老爷多多体谅。” “体谅,肯定是体谅的。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手里有没有这么多的粮食啊。” “粮食有的,您放心吧。天下几个水次仓,我们漕帮都有人脉。临清、德州两个水次仓存了百万石以上的粮食,我一句话,就能先调出来十几万石支用,这算不了什么,一定为您办个妥当,不让您的儿郎受了饥寒。” 这漕帮毕竟立帮多年,在德州、临清的水次仓内有深厚的人脉关系。当下就以处理陈粮的名义,以低价收购了十万石粮食,送给李炎卿。另一边,则把蔡公冲找来道:“刘大老爷可发话了,你亏空了人家十五万石粮食,必须着落着给赔出来,否则就要按咱漕帮的规矩,三刀六洞。不过我知道,眼下让你一次性拿出来也确实有困难,不如就从你每年的护漕费里扣,十年扣清吧。” 蔡公冲急道:“这怎么行?那我这十年,难道去喝西北风?前段时间河南大雨,这粮食全都受潮发霉,全都倒掉了。我一点都没有,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 可是见漕帮方面态度强硬,秦云杰到来后迅速整合势力,蔡公冲自己的那个小山头已经被鲸吞大半,再要硬顶下去,就成了和刘朝佐过不去。他只好哭丧着脸道:“当初是想搞点粮食发财的,哪知却惹了祸。我甘愿退赔四万石就好了,至于其他的粮食,都被少林和尚抢了,真不在我手里啊。” 眼下河南第一大势力就是少林寺,所谓少林土地大无边,北到黄河南越山。整个河南,到处都是僧产佛田,隆庆天子信佛,连带着宫里信佛之风大盛,这些和尚也就越发的无法无天。 前次与蔡公冲抢地盘时,确实有一群和尚占领了几个白云山庄的仓库,缴获了部分粮食。不过那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千石。蔡公冲舍命不舍财,还是扣了几万石粮食不交,只把黑锅扣在光头之上。 李炎卿听了回报之后笑道:“这不着急,我这婚事要操办的热闹些,少林大师不来怎么成?等见了少林的高僧,我们慢慢聊。” 白云山庄另一路前往月港开辟战场的吴飞云也以赶回河南,蔡公冲急着来投诚,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吴飞云部下带的也同样是白云山庄的好手,他自己是谢天涯的爱徒,一身武功了得,如果和自己火并,多半还是他蔡员外要吃亏。 这回听说吴飞云进了省境,他连忙找李炎卿报信“刘老爷,你可千万小心。吴飞云是有名的敢打敢拼,人送绰号拼命三郎,万一他对您不利……依在下之见,不如先下手为强。只要您发句话,我马上带人去把这小子办了。” “眼看就要成亲了,现在见红,合适么?”李炎卿靠在太师椅上,压根就没拿吴飞云当回事。就算现在谢云裳的正牌男人叶飞欢回来,都阻挠不了他成亲,何况小小的一个吴飞云。谢天涯门下四大弟子里,最能打的凌飞扬,还在自己队伍里做保镖,他吴飞云算的了什么。 这凌飞扬自从上次受了杖刑之后,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几岁,不但消瘦了许多,脸上胡子拉茬,从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变成了邋遢不堪的乞丐模样。 只是他的武功却不退反进,据说与过去相比,更多了几分凌厉与杀气。对于张家忠心耿耿,交战悍不畏死,这慷慨舍身剑法,倒是越发厉害了。有他作为护卫,大不了就演场师兄杀师弟的好戏。 这回谢云裳嫁人,对他而言,似乎跟没听见一样,表情全无变化。只是听辛烈治回报,他每天嘴里总嘟囔着“小姐一共跟我说了四十七句话……”,不知道是在计算什么。 又过两日,不光河南本地,连周围几个省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纷纷赶了过来道贺。一来是漕帮对来宾都给一份重重的谢仪,白吃白喝白拿钱的事,谁不愿意来? 二来,就是喜贴除了有白云山庄的落款,还有天女门的印记。堂堂天女门,居然也参与到这场婚礼之中?就算不为了吃喝,就为了能看那位紫圣女几眼,就有无数的侠少愿意来参加这场盛会。 论规模,就算是当初谢云裳头一回出嫁,也没有这么热闹。毕竟那时候谢天涯身故,她娘早亡,连少林寺,也只是随便来了个班首应付而已。这回来的可是少林派的方丈智光大师,规格完全不一样。 花惜香那边则盯着紫幽兰冷笑道:“今天又该你威风了,可以扮圣女,在人前装纯,一定很高兴吧。来的武林人物不少,你大可一声令下,让他们卫道除魔,把相公乱刀砍了,给你报仇啊。” 紫幽兰已经换上平日的那身雪色长裙,整个人又是一副仙女模样,任谁也想不出,她昨天晚上被挞伐时那模样,就算是两京教坊司的花魁也要甘拜下风。 “花夫人说笑了,我现在都是相公的人了,哪还能做那事。今天就是一出戏,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角色演好就是。” 辛烈治从外面跑进来道:“刘老爷,吴飞云在外面求见,您看是不是把他拿了?” 第396章筹备(六) 辛烈治自从在镇江捉了紫幽兰,就算是把自己的全部本钱押在李炎卿身上,从镇江到京师,这次又到广东,全程跟随。指望靠刘大老爷提拔,得个锦绣前程。能痴那更是李炎卿心腹,这两人仔细搜检之下吴飞云身上连个铁片也带不进来。 他是谢天涯四大弟子里,年龄最大大一个,今年将近四十,生的面目敦厚,身材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弓刀健儿。见了李炎卿之后,纳头便拜,态度十分恭顺。 他跟着谢天涯的时间最长,大事小事,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与江湖上的人物十分熟悉。紫幽兰与他是打老了交道的,对这武林神女熟悉的很。可是见这女神,脸上依旧是那副高不可攀的表情,却是立在刘朝佐身后,为他轻捶后背,脸上那副温柔的模样,就是瞎子也看的出来。 如果说九天飞凤的委身,是被擒之后不得不为,那么这武林神女的沦陷,就彻底让吴飞云震惊。自己的师父得算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字号,当年武林第一美人都娶到了手。 可是要说让天女掌门这么样的安心伺候,却是绝无可能。这刘朝佐当真是深不可测的人物,其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啊。 谢云裳上来拜了师兄,吴飞云道:“刘老爷。吴某这次从月港回来,听说了您和师妹的事,特意前来道贺。只是小人身无长物,无以为贺,只好把这一百多斤卖给您了。只要您吩咐一声,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无二话。” 李炎卿笑道:“吴大侠,你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大江南北不知有多少人听过你的名头。你来投奔我,又图个什么?你若说是什么为国为民保家卫国,那咱们就不必谈了。眼下大明边关有北虏,想要为国为民的,九边上有的是地方,我随时可以给你补个名字,不必来我这混饭吃。” 吴飞云这次回来,其实本来是要夺白云山庄宝座的。蔡公冲是谢天涯干儿子,自己可是谢天涯的大徒弟。若说这白云山庄,自己可比他说话管用多了。但问题是到了河南后他才知道,自己一脚已经迈进棺材里了。 蔡公冲巴结上了张相的姑爷,广东的刘观察。这人呼风唤雨,本领惊人。有不知多强的能量。如果跟他斗下去,那就是个粉身碎骨的局面。 他自己的本钱太小,根本拼不起。带的几十儿郎,在月港打下了一片小天地,如果回月港,倒是能过好日子。但是那也就局限于一隅之地,剑神门徒,也就成了个黑道打手而已。 若是与人硬拼,这几十号好部下就得全赔进去。现在河南的官方力量不提,就是江湖高手就不知来了多少,他只要一句话,自己这点人马就得全军覆没。思来想去,他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主动投奔,为自己和这些部下谋个出身。 他本就是个直性子,不是个会说谎的。听李炎卿问,他也不隐瞒。“我等若是边关投军,一刀一枪,转战经年,十不余一,将来除了落一身伤病外,也落不了什么好前途。投奔大老爷,却只想要飞黄腾达,将来搏个封妻荫子,为子孙后代挣个前程。” 李炎卿哈哈笑道:“若是你肯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吴大侠你有一身好武艺,只要肯为我尽忠,就不愁没有好前途。我给你个亲兵队的差事,将来保举你个军职。俞龙戚虎刘刀邓枪东李西麻,怎么就不能有个吴铁剑?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只要您对我够忠心,你和你的人,我保证都有荣华富贵,大好前程。再说,咱不是外人。云裳既然是我的侧室,你就得算我的亲戚,我不关照亲戚还能关照谁呢?你说是不是啊。” 他这一说,吴飞云心头大喜。他心眼实在,只当这大老爷是真拿自己当亲戚看。反倒觉得这婚事是好事,算是为自己师门一脉挣了个大好前途。等他站起来时,已经拿自己当成了刘老爷的心腹看待,开始为这个团体的利益谋算起来。 “蔡公冲那个窝囊废,干点什么能成?居然被少林的秃驴夺去了几万石粮食,他的人是怎么带的?当年恩师在时,跟少林寺的佃户抢水,我们就没输过一回。大老爷放心,这干少林僧人的根基我清楚的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次带了几十个好兄弟,再让我动员起来我们白云山庄的佃户,不就是少林寺么,我包打!那些粮食他敢少还一石,我就一把火烧了少林寺。” “不必了,吴大侠且去休息,这少林寺的事,本官自己想办法解决。你把力气留足了,给我对付佛郎机人就好。等到了广东,我安排粮台,给你准备一身铠甲兵器,那个叶飞欢的佩剑好象还在我手里,回头给你用就是。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 吴飞云在谢天涯门下时,也不过是个大弟子而已。也就是一个干脏活累活的,几时想过能得到师门佩剑,还能得堂堂正五品大员这样高看,连恩师赠送给师弟的佩剑也落到自己手里,顿生生平首遇知己之感,除了磕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他人下去,紫幽兰笑道:“恭喜姑爷又得一战将。这吴某虽然脑子不灵,但是打仗却是有名的敢打敢拼,否则也不会叫拼命三郎。一口宝剑,一个空口许的前程,就买了他一条命,姑爷果然好本事。” “姑爷也是你叫的?” “就是,姑爷只有我们能喊。你这个新来的,有什么资格喊,还不快下去,只有我们能伺候姑爷更衣。” 晴云暖雪联袂而来,紫幽兰却是扑哧一笑,什么也没说径自去了。这两姐妹中晴云原本还是被迫跟了李炎卿,这时却格外吃醋“相公,你是不是喜新厌旧,把我们都给忘了。” “是啊,你大前天睡在我们那里,这几天就不露面了。不行不行,我们还要更多。” 李炎卿笑着在两人脸上各亲一口“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哪个我都喜欢。赶紧伺候我穿好衣服,今天讨老婆不是什么大事,会一会这四方的草莽男儿,才是个大事。我这东印度公司,说不定就能再招一批武林高手充实队伍。” 第397章筹备(七) 白云山庄加天女门的面子固然大,但他不相信大到了让这么多江湖好汉都来参加婚礼的地步。要知道来的可不是什么普通阿猫阿狗,混饭吃的小把戏,而是一方之雄,真正的武林要角。 就连武当山的道长,都从湖北赶过来参加婚宴。他们可不是看着漕帮的面子或是天女门的威风吧,再说武当山来的,是几位老道长,而不是什么年轻侠少。紫幽兰魅力再高,也影响不到他们头上。 这次的婚礼,与其说是刘朝佐纳新妇,不如说是但半个武林参与的分蛋糕活动。武林中有田就有派,讲派先讲钱。各大小门派的实力大小,都取决于各自所拥有的田产数量。 除了田地以外,再重要的,就是现金。谁手里的款子越多,就能雇佣更多的杀手刀客。各大门派的英主,都是能够为本派扩充田产,增加收入的强人,自然就要多想些创收手段,为门派谋利。 东印度公司的名声通过秦云杰的宣传,在江湖上的影响越来越大。花惜香手下那些侠少侠女,也积极的造势,让这些名门大派,对于东印度公司的兴趣越来越浓厚。 他们的消息不比官场中人,只知道东印度公司经略海外,据说东西两洋金山银海,都被他们占住了矿藏。每年得利无数,家里珍珠如土金似铁。连各位大员,都在这公司里入股,听说单纯为了娶张若兰,这位刘老爷就一次拿了几十万银子的聘礼。 以往他们要想巴结刘朝佐,却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这个婚礼,算是给了他们一个结交刘朝佐刘大老爷的机会,这些人才上赶着过来送礼喝喜酒。这大明发财的机会不多。像东印度公司,就是还没被开采的金矿,谁能放过它? 不过参加酒席只是第一步,大家都是江湖上的要角,但也只是江湖要角而已。距离一位朝廷五品大员,广东兵备道,实在是身份差的有些悬殊。 别看席面上都是美味珍馐,可是却没人有心思动筷子。所有人的眼睛都在转来转去,寻找一个可以连通自己和刘朝佐的桥梁。不过这个桥梁,很快就出现了。 “本官是新任的香山县县令白斯文,曾任过云南昭通县县令,是刘老爷的结拜兄弟,他见了我也要叫一声老哥哥。跟你们江湖人,也算是有交情的。五毒教知道吧,她们教主见了我也要叫一声白老爷呢。哈哈我跟你讲啊,那些苗女的滋味……别看我年纪不轻了,我厉害着呢,让那些苗女哇哇大叫,一个劲的求饶的……对了,听说你们江湖人随身都有纯药,有没有对男人用的,卖我一点。” 这白斯文别看年过半百,胜在精力充沛,身手敏捷,周旋于各桌之间,往来敬酒,表现的十分四海。群雄见这人既是刘老爷的结拜兄长,对他也格外客气,那秘传的铁枪丸,雄风散等药物都不知道送了多少。 这白斯文也好说话“好说好说,你们不就是想在东印度公司入股么,好办好办,我一句话的事。什么?没钱。没钱也没关系,有人就行。你们门派里,都有会武的子弟吧,眼下朝廷在广东用武,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各派既然有那么多练武的青壮子弟,养在派里,不如派到军中。一刀一枪,搏个大好前程,将来兴许还能得个官职呢。再说了,这些人的军饷,不就可以作为你们的投资么?” 各派里的青壮子弟,是各派的壮工加优秀打手。各大派不管是收租,收债,还是抢水夺地,都是靠这些人当急先锋,轻易不会给出去。 再说,大派弟子多,能拉出去干硬架的,却十分有限。少林寺这种正道支柱,也不过是几百能干硬架的子弟,这就足以傲视武林。大多数门派,能干硬架的门徒不会超过两位数。这也是为什么武林中一场浩劫,伤亡不会超过百人的原因。 这次是去打仗,不是去打架,要派去的,必须是有胆子的能干硬架的核心子弟,搞不好就要送命。能够为门派卖命的徒弟,都是各派的宝贝疙瘩,连一个都不愿意给出去,何况多给? 兵凶战危,万一阵亡,到时候抚恤烧埋谁来出,受伤的话,谁来掏汤药费,这全都是问题。见这些人全都沉默不语,白斯文夹了一口菜: “我说你们,怎么脑子全都不好使了?这弟子们立了功,得利的可是你们门派。到时候我在我把弟面前一句话,给你们弄个官身,也不是不可能啊。再说了,行军打仗,可不都是战兵。你们出不了战兵,还不能出辅兵,出不了辅兵,还不能出夫子么?” 他这话一说,这些武林大佬们脸上的神色就好看了。对啊,自己出不了能干硬架的子弟,还不能出夫子?这玩命的门徒各派不多,可是当苦力的门徒,各派都有的是。那些弟子门徒白吃白喝,哪还能不付出劳动? 他们到哪都是做苦力,在这做在军营做,没什么区别。而应该支付给他们的军饷,就可以转化为自己的股份,这确实是件好事。至于说官军里夫子的生活水平如何,劳动强度大不大,这跟掌门有什么关系,谁会在意? “如此就有劳白老爷在刘大老爷面前多美言几句,我们肯定少不了您的好处。不过那些夫子若是在战场上侥幸得了什么功劳,他们的奖赏,可要发给我们,不要落到他们手里。这些人都是大手大脚的,到手的钱转身就会花掉,到老年就受罪了。我得替他们存着。我们昆仑派这次最少要出五十个夫子,顺带我们手里有些破石头,没什么用处,想要送给刘老爷,还望白老爷给搭搭线啊。” “我们血刀盟出三十战兵,二百夫子。” “我们……” 白斯文见这些人踊跃的报数,心头暗喜:看来从这些江湖人身上,可以凑出半个营的夫子。既然老把弟说,这一仗要靠夫子来打,我就先替他多准备些夫子。这香山县印我就能掌住,将来广州府的印,也跑不了。至于什么好处,我白老爷倒是可以不要。只要有女侠来暖被就好。 武当来的几位道长,都是各自道观的掌门,身份特殊,倒是不屑于参与到这种事里。武当派也不会让自己的门下去做夫子,他们想做的是侍卫。可是四下看去,却不见一个本该出现在这的熟人不见踪迹,忙问道:“要说门下弟子多,战力强。还是得首推少林啊,但不知少林的智光方丈,现在何处?” 第398章筹备(八) 少林的智光方丈,这位执掌河南或者说执掌大明武林正道的强人,一颗闪亮的光头上冷汗直流,让他不得不拿出手帕不停的擦拭,口内道:“六万石……六万石粮食,这未免也太多了,贫僧是没办法向寺内的各位师兄弟交代的。贫僧虽然是少林方丈,但也要向少林的长老团负责,心禅堂那还有一群辈分比我高一辈的和尚在,您这是要我去死啊。” 作为在河南作威作福的狠人,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过话了。上一次这样说话时,自己好象还是给上任方丈当记室的时候,没想到一把年纪了,却还得再经历一次。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做记室时的说话方式,仔细且谨慎的组织着语言,生怕激怒这位年轻的五品大员。虽然一个五品官不算什么,广东兵备也管不到河南,可是这个人,他却绝不敢小看。 河南是高拱的老家,自然被他当做基本盘经营,大小官吏差不多全是高系,张居正女婿的这个身份,在这没多大用。可是自己这个江湖大佬的身份,同样没多大用。高拱信用邵大侠,对其他江湖人没什么好看法,加上隆庆天子信佛,就让高拱对和尚这个集体都没好感。 在他的授意下,少林寺被打击的厉害,连睡佃户的老婆闺女,都要被开封知府追责。眼下若是不及时找到一根新大腿来抱,怕是少林的地位要维持不住。可是这帮该死的,居然不把情报调查清楚就敢动手,居然惹上了刘老爷的小妾家,这不是作死么? 如果那刘朝佐借题发挥,张高两系联手发动,让少林大伤元气也是很有可能的。这由不得他不低头,不能不向刘朝佐输城。 可是这六万石粮食的价码,未免提的该高了一些。这可是六万石,六万石啊。这么大一笔粮食,少林倒不是赔不出来,可是赔出这么大一笔粮食,自己怎么向心禅堂那些老不死的交代。他智光大师可是出了名的铁腕方丈,连长老们去喝花酒的帐也不肯报销,下面对他意见很大。这回要是被他们逮到漏洞,可是不好交差。 那边紫幽兰却是面带寒霜“大师,这些粮食可是军粮。如果少林不肯将粮食交出来,就是强占军粮。刘道是要到广东防御佛夷入侵的,如果因为军粮不济不能成行,到时候这个责任,怕是就要少林来背。贵寺能否承担这么大的责任,请您考虑清楚。” 少林寺向来与天女门井水不犯河水,基本没什么冲突。紫幽兰站到刘朝佐这边对少林施加压力,让智光感觉呼吸更困难了。他并不清楚,李炎卿天胆也不敢不去广州,转头回京师。只知道,要是自己耽误了军队的事,那可比睡几个泥腿子家的女人问题严重多了。高拱还不趁机剥了自己的皮,把少林折腾散了再说? 他只好哀求道:“可是这数目……实在是有点大啊。少林虽然有些产业,但是一次拿六万石粮食出来,依旧有压力啊。” 李炎卿摇头道:“智光大师,你这少林方丈我本以为是个聪明人,可是今日一见,实在是让本官有点失望啊。你少林好歹也有十八门,你自己不过是一门首领而已,难道你不会让其他十七门想办法么?这是个老天降下的机会,让你大发一笔财,也能让你的门派压过其他十七门,你却不知道抓住机会。看来少林的好日子不长了,这掌门素质不过关啊。” 智光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一听这话反应过来“大老爷,您的意思是?从那十七门身上想办法?” “我什么都没说,你自己考虑清楚。如果你不交粮呢,我也不会因此就回京师去。哪怕粮饷不济,我也得到前线为国杀敌,哪能没粮就回去。不过谁捐献的粮食多,我这都有帐,将来要作为有功人士上报朝廷,请朝廷嘉奖。” 智光当然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如果少林不交粮,将来那上报的功劳薄外,肯定还会有一个黑名单,少林必然名列其中。再说他已经在李炎卿点拨下,明白了这里面的无限商机,忙问道:“贫僧多问一句,如果多献些粮,能不能把粮食转成股份?还有,如果粮食一时不凑手,换成田地,银子,行不行?” “这样啊。”李炎卿面露为难之色,“这个田地我又带不走,银子又不能吃。不过看在大师你的面上,咱们万事有商量。那些田地,你千万不要投献在我的名下,否则当心我跟你急啊。” 智光当然听的明白,这话的意思是,那些土地必须投献在刘朝佐的名下,否则大老爷就跟自己急。他连连点头,当下表示“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我们少林既然是正道的支柱,这种事就不能落在人后。贫僧回去之后,马上就动手组织物资,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这十一万石粮食凑出来,绝不能让前线大军短了吃喝。” 这次谈判后来成了智光生平第一大功劳,每次年底述职时,他都会拿出来大讲特讲。“当初那刘大老爷初到河南时,那是狮子大张口啊。张口就要少林出粮食三十万石出来劳军,如果敢说个不字,就要发兵攻打少林寺,天女门也要号召武林正道,来关心一下少林派弟子的生活问题。还是贫僧据理力争,几次拉锯,甚至不惜跟他一死相拼,才让他看到了少林的立场。最后把价格谈到了十八万石粮食,这是多不容易的事啊。虽然为了凑这批粮食,我们卖了一些佛田,又牺牲了一些僧兵。但是从主流看,这次投资是值得的,是回报大于付出的,是值得肯定的,你们还要反对我,还有良心没有?我们通过这次投资,从东印度公司,共得到回款……” 眼下,智光还不知道这次投资带来的回报有多大,他只知道,作为经手人,他从中间可以赚一笔可观的好处费,还能打压其他十七门。毕竟少林寺谁当方丈,是取决于谁人多钱多地盘多。那十七门损失越大,他就越有好处。那些股份的收益,可都是归他个人,而不入少林公帑的。 等那老和尚离开,紫幽兰笑道:“恭喜姑爷,这回收拾了少林寺,大军的军食得到解决,您也不用忧愁粮草了。接下来就可以安心做你的新郎官,这个婚礼太好了,我也好想有一个啊。” 第399章回归(一) 这婚礼操办的规模仪式,和娶正妻没什么区别,算是给足了白云山庄面子。那些江湖人搞不清楚谢云裳在李家是什么地位,只当她真正得宠,不由对白云山庄又高看几眼。 那几位武当的道人更是拉着智光道:“大师,贵派和白云山庄的那点小矛盾,我看还是算了吧。这漕帮好惹,刘朝佐可不是好惹的,东印度公司更不好惹。来来吃肉,别停筷子。那个今天你不在的时候,我们都在东印度公司入了股,如果他号召我们联手讨伐少林,我们也很难做人的。” 李炎卿与众人寒暄了一番,就由紫幽兰负责接待客人,他自己溜到新房里。只见牙床上,一个窈窕身影身穿吉服,头上顶着大红盖头,端端正正的坐着,一旁谢云裳却是满脸委屈的伺候着。 李炎卿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不过这规矩就是规矩。你只是一个通房,连身份都没有,这婚礼自然没你的份。你若是觉得委屈,我可以放你走。” 现在谢云裳连根基都丢了,天下还有地方可去么?她纵然一肚子的委屈,也只能下跪道:“主人,奴婢不敢有什么委屈。只是希望主人能多来看看奴婢,奴婢就知足了。毕竟奴婢也是个通房来着,可是最近,您很少让奴婢来侍奉了。” “一个通房还知道邀宠了?到外面伺候着,等会叫你进来分点好处,也算是对的起你。”那戴着盖头的佳人一声吩咐,谢云裳只好退到外间去。李炎卿双手揭了盖头,却见花惜香已经哭的泪流满面。 这就是张若兰的安排。前面拜堂的是谢云裳,到了新房里,就换成了今天正牌的新娘子花惜香。她当年先是委身叶飞欢,后受谢云裳报复,遭遇坎坷,再后来更是过了一段荒唐岁月。 年纪又比李炎卿大好几岁,心中只想着有一日欢情就享受一日欢情,什么时候人老珠黄恩宠不再,或许一包毒药或是一根绳子就是最好的归宿。 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享受这么一个婚礼,还能做一次新娘子。她思想过往,却已经忍不住哭成了个泪人。“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真的不配……也许我该离开的,毕竟过几年,你就会厌烦我,不如趁着现在情热,趁着你还记得我,我该走的。” 李炎卿却温柔的将她抱住“花姐,你要再这么说,我可就要生气了。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能放你离开,你若是敢走,我就用我所有的人脉把你捉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相公。”花惜香以往恩爱时,什么样的话都说过,却只有相公二字,这是第一次喊出来,只觉得有了今天这一遭,就算立时就死,也无遗憾。柳叶青此时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师姐这幸福的模样,心内那股醋意,倒是减弱了几分。师姐也是个苦命人,有今天算是不错。可是她……她怎么却也喜欢这没良心的坏蛋啊。 李炎卿那边已经把她也拉过来,“叶青,你跟我最早,我是不会忘了你的。等到了广州,咱们就也操办这么一场婚礼,不会让你有遗憾。虽然来不了这么多江湖人,可是咱可以来文武大员,整个广东的大员都要来,还有,到时候你们巫山派的人也要来。让那伪掌门给你赔罪,保证你有面子。” 吃他一哄,柳叶青的不满情绪总算消减几分,再一想师姐是不能生孩子的。不管再怎么受宠,将来也比不得自己有子防身,与其防她,还不如防其他姨娘,尤其那个紫幽兰,更是个狐狸精。 那点不满,也就转移了目标,只任李炎卿将自己也像师姐那般剥的精光。花惜香朝外喊道“谢云裳,你滚进来吧。过去的事,我虽然记恨你。可也正是因为你,我有了今天,所以算我破个例,许你一起来伺候相公。” 她心里有自己的算盘,谢云裳别管和自己有多大的仇,她都是自己这的通房丫头。将来生了孩子,完全可以夺过来,算成自己的骨肉。总好过孤苦伶仃,无子送终的局面。为了这个大计,过去的仇恨可以放一放,雨露她也可以沾一沾,有儿子才是第一位。 再看李炎卿对自己的恩宠,她越发自惭形秽,觉得该早点找个控制的住的处子过来充实实力。 这场婚礼前后热闹了三天,李炎卿这边也等到了自己急需的粮食。包括漕帮的粮食在内,前后凑了二十几万石粮食,足以应付大军开支。而且漕帮当初运输漕粮,手里颇有积蓄,得到了他们的帮助,粮食供应并不为难。 另一个时空的改漕归海,第一次航行就有六艘海船报为海难沉没,最终打消了改漕为海的念头。可是这个时空里,由于有了张居正的背后支持,漕帮已经决定,第一次要把十三条海船报沉没。 一次发运一共海船一百零三艘,报沉十三艘,就是百分之十以上的沉没率,足以能把这改漕归海的提议吓回去。而那些船只和上面的粮食,就是漕帮的股份,送给李炎卿去打一个胜仗。 河南地方倒是有官员想要参奏李炎卿一本,可是很快就有同僚阻拦道:“你这个时候参他,不是给自己找病?他如果借题发挥,自己回京去待参,难道广州那个火坑要老兄你自己去跳?咱们都是高相的人,彼此都要帮衬。等他在广州打了败仗,再拿这事参他,借他人头一用,眼下不是时候。” 白斯文倒是十分自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名义是香山县令,实际就是一护印官,做李炎卿的傀儡而已。头天帮着李炎卿从各大门派那里弄了近两千的夫子和一百多战兵,次日就先行登程前往香山,临行之时,他将胸脯拍的山响“刘老弟你放心,有老哥哥我在,保证把兄弟的事情办好。到了香山,我就组织团练,招募民夫,你说的那叫啥来着?对,这是一场要靠夫子取得的胜利。” “没错,这场胜利与其说要靠浙兵闽勇,不如说要靠民夫。佛夷到时候就会知道,什么叫百姓战争的大海,有他们受的。这千斤重担,白老兄,你可要替我担起来,香山的局面就靠你了。” 第400章回归(二) 按李炎卿的意思,他还要把紫幽兰也打发走。既然她在南洋有无数的棋子,这回就都得用起来。“紫幽兰,你是被我强占了身子,心里恨我也是应当的。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报仇的机会。大佛郎机人船坚炮利,你在南洋又有羽翼。你肚子里的蛊虫,那纯粹是骗人的。你是个聪明人,早晚都能想明白,我也不想骗你。你若是心里恨我,此去南洋就如龙归大海虎上高山,正可联和大佛郎机人报仇,与我分个高下。若是你有心助我,他日取胜之后,内宅里,自有你一席之地。即使其他人与你的恩怨,我也想办法为你调解就是。” 哪知紫幽兰却摇头道:“我哪都不去,你也别想让我离开。你既然睡了我,就得对我负责任,别想把我甩了。南洋的棋子,我只要下道命令,派我手下的人去送信就成。我去和她们去,没有任何区别。我就算死,也不会离开你。而内宅里,也必须有我一个地方,那些恩怨,你也要替我去摆平。因为我的肚子里虽然没有什么蛊虫,却有比蛊虫更厉害十倍的东西,把我拴在你的身边。孩子,一个你的孩子。如果我去了南洋,那些女人肯定会想办法让这个孩子的身份成问题,我哪也不去。” 这位武林神女,大元的贵胄,这时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前辈掌门一有了骨肉,就没了雄心壮志。她现在有了身孕,就把心思都用在了未出世的孩子身上,至于那些皇图霸业,反倒不怎么重要。 她一头扑在李炎卿怀里,“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也不能没有母亲。他是你的骨血,不能是什么通房丫头生的野种。” 她在内宅里到处都是仇人,却连一个盟友都没有,想入门做姨娘比谢云裳还困难几分。可是这回怀了身子,即使是被她坑过一次的张若兰,都不好真把她拒之门外。只好道:“等相公到了广州,就把你的事也办了。不过少不得,又是柳家妹子受委屈,本来办事的就不少,你这又插了一杠子。” 最后还是柳叶青心眼好,看着自己那个胖儿子,反倒有些心疼紫幽兰。“都是那一个坏蛋干的好事,你也算是受苦了,过去的事就不提它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也给你个名分就是。” 这事的最大影响,不在于紫幽兰主动提出将天女门的产业分出五成给内宅各位姨娘,也不在于,她决定将天女门在南洋的全部棋子发动起来,不在意损失的为大明服务。而在于谢云裳听了此事大受刺激,一有机会就缠上李炎卿邀宠,大有不怀上身孕不罢休的气势。 这支船队队伍日趋扩大,让李炎卿都有些担心起安全问题。好在有漕帮这种地头蛇全力帮助,各位漕帮把头及帮主亲自护送。这些人是水贼的祖宗,各路水上好汉,看到他们能躲多远躲多远。过了长江,沿途的浙兵带兵官,将手本流水般的送来。 他们知道,保全自己这支血脉的大恩人,就是这位刘公子。又用人家自己的产业,养活了自己一营半的同袍。这份恩情,自己若是忘了,那还叫人么?有了浙兵的表态,任是邵方本领再高,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者各大派都表态支持李炎卿,江湖上谁要动他,那就成为武林公敌,跟白莲魔教一个下场。各路水寇不但不敢来打主意,反倒是主动送钱送粮,哪还敢来打主意。 没过几天,又有一位意外的客人前来拜访。“妹夫,我本来是被爷爷赶着进京赶考的,结果听说你点了道员,要在广东和佛夷开战?这考科举有什么意思?还是和佛夷开战要紧,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亲戚没有不帮亲戚的道理,我这就跟你回去打仗,这个鸟进士,我就晚几年再考。” 李炎卿见梁满仓换了一身武士短打,背后还背上了那口泼风九环刀,十足一副海盗模样。摇头道:“梁老兄啊,这考进士的事耽搁不得。你是个中了解元的,只要不自己作死,怎么也能中进士。这个可万万耽搁不得,赶紧给我进京。我手下有的是精兵强将,用不着你。赶紧给我赶考去,否则我回去跟梁老说一声,看不打断你的腿。” 梁满仓愁眉苦脸道:“这考进士简直是比杀了我都难受。我宁可和一百个佛夷海盗去玩命,我也不想去科场啊。也罢,你要非让我去,我只好去走一遭,反正无论如何也是考不上的。” 李炎卿也知他说的有道理,以他的根底,怎么可能考的中进士。只希望岳父从中运作一下,让他得个前程才好。他却不知,就因为他这一坚持,隆庆朝就多了一个梁状元梁六首,整个香山也从大明有名的科举沙漠变成科举强县。日后香山系在官场神憎鬼厌偏又让人无可奈何,梁满仓在里面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他这庞大船队没进香山,先到广州面见林守正。他这广州兵备,不归林守正节制。可是要想工作进展顺利,却又离不开这位广州地方官的配合。浙兵已经开始逐步进驻广东,不过由于战争没有开始,这些士兵还是分驻于各地,广州本城的浙兵不多。 他这顶头上司一到,浙兵头领已经在码头迎接。这员战将生的身材魁梧,面皮黝黑。看他的手本,乃是个副千户衔把总,名叫马文英。 如今广州城内五百浙兵都归他节制,而以广州为中心,周边各县、府、州,零散驻扎着多少不等的兵队,如果集合起来,大概可以集合一个半营。而另一个半营的浙兵,已经以解散的名义转兵为民,前往夷州充当教导队训练东印度公司的士兵。 马文英深知自己这些人马得以有地方就食而不至于被解散,都是这位年轻公子的功劳。见面之后十分客气,将各营带兵官的手本全都递了上去。 等李炎卿问起军食军饷时,他也十分满意。“林翁确实够意思,儿郎们离乡背景,就怕拿不到粮饷。我们到了广州,就得了两个月军饷,每日的主食副食都不错,几乎顿顿有鱼,这日子比起在浙江还好,儿郎们都说是您的恩典。” 广州知府林守正当然会积极配合李炎卿的工作。他原本以为李炎卿这次进京,就是瞄着自己的位子下手,已经封存了府库,整理好了全部的帐本,时刻做好交印准备。 没想到李炎卿的任命,居然变成了广州兵备道,这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他的印把子,他林守正显然还能再干几年。 眼下广州正是要发财的时候,能多干一年,都可以多几万两的进项,林守正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基于这种原因,他对浙兵自然关照的很,又准备了八千两现银四千石粮食作为战略储备。 花花轿子人抬人,李炎卿对于这过去的上级,也给予了充分的尊敬。不但送了一份厚礼,言辞间也十分恭敬。 “林翁,您是我的老上级,老领导,现在您也是我的领导。我刘朝佐对您,一向是很尊敬的。这次佛夷入寇的事,还是离不开您的帮助。咱们广东的防卫工作,可全要靠您和您招募的民夫,您无论如何,也得配合我的工作,否则晚辈这差使就没法干了。” 第401章回归(三) 他说的越客气,林守正那边却是越不敢接话。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现在他只想多弄几个钱,混个平稳降落,能少担的责任就少担一点,能少干的工作就少干一点。这打佛夷的事,弄不好是要出大问题的,这个担子他哪担的起来? “刘观察,你就不要害我了。过去咱们两人搭班子搭的不错,老朽自认,没扯过你的后腿,你可不能坑我啊。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哪承担的起来,不过二三日间,吴大帅就能到,这广东的事,说到底都离不了吴帅。” 吴桂芳对于广东的控制能力确实很强,上次战败刘勘之之后,他在广东的威望又达到了一个新高峰。李炎卿本想在后方安顿一下,就前去拜见他,没想到吴桂芳居然亲自前来。 而且吴桂芳不是赤手空拳过来,他带了整整一万三千两银子外加两万石的粮食,又把自己的标营全都拉了过来。只要李炎卿需要,他随时可以把自己的标营投进去,也就是说,这支他手下最为重要的部队,就是李炎卿的总预备队。那份钱粮对于广东这个穷惯了的省,也算是掏光家底表了心意。 除了这些钱粮,他带来的又一件法宝,就是他的王命旗牌。“王命旗牌虽然不能外借,但是我带着它过来,就是表明一个态度。刘观察的工作,我吴桂芳无条件支持,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他要保举谁的官职,我肯定联名附署,他说要请粮请饷,我也第一个支持,他说砍谁,就能砍谁。人由他来砍,这个责任由我来负。” 在几位广东武臣要角面前,吴桂芳的话可称掷地有声,有意无意,眼睛也往俞大猷身上瞅。别看这一文一武没少联手做事,可是关系实在算不上好。俞大猷脾气太烂,一向是下了战场就进监牢的主,如果不是朝廷里始终有贵人扶持,他也未必能活到今天。 吴桂芳这次过来,也算是为李炎卿友情站台。有他这广东第一大佬在,谁也不敢不给李炎卿面子。李炎卿忙对吴桂芳施礼道: “军门提携之恩,下官铭感五内。朝廷委我这个广州兵备,实为防佛贼寇边。当年倭寇荼毒东南,祸害苍生,佛夷兵势,又较倭寇为强。稍有不甚,下官这颗头怕是保不住,整个广东的大好局面,也要毁于一旦。下官是个不知兵的,若是到了战时,就全靠各位出力,我不过是个摇旗呐喊的。但我也不是空手前来,我船上拉着几十万两银子,外加几十万石粮食。保证大军足粮足饷,出了问题,我来背锅,要砍脑袋我是第一个。” 吴桂芳哈哈笑道:“你啊你啊,进了一次京师,这爱开玩笑的毛病却还是没改。果然还是我广东的刘朝佐,说话我爱听。” 他本来担心一点,就是李炎卿见他出头之后,说一句一切全听大帅吩咐,把责任转嫁到自己头上。可是听他说话,却没有半点推卸责任的意思,心中倒是十分欢喜。看来自己没看错人,这刘朝佐是个有良心的。 与高拱的想法不同,吴桂芳对于李炎卿要接自己的位子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他这个位子早晚是要让出去的,就是谁接手的问题。 如果是殷正茂接手,他完全可能不给自己面子,对于广东钱粮问题上一点也不肯放松。尤其殷正茂又有爱钱的毛病,很可能最后自己要从为官多年的积蓄中拿出钱来补窟窿,不被他勒个七荤八素,就别想过关。 可李炎卿有良心,又在自己面前向来恭顺,他接自己的位子不是坏事。不管是钱粮还是其他方面,都能睁一眼闭一眼。东印度公司里,自己还有那么多干股,到时候凭这些积蓄加分红,就能安享晚年。顺带,自己还能安排一些亲朋故旧下去,想必他也能给自己面子,把这些人照顾的很好。 基于这种考虑,吴桂芳非但没想过拆李炎卿的台,反倒来帮他补台。整个广东的资源,已经决定全向他这边倾斜,要钱粮要人力,他都会用最大的力量帮他解决。俞大猷又格外关照浙兵,因此广东内部非但没有发生内讧,反倒更加团结。 而且广东大多数文武都在东印度公司有股份,每年可以分到真金白银的好处。若是东印度公司真被佛夷打垮了,自己的那些股份就成了废纸,这损失就大了。现在大家心照不宣,宁可广州有问题,东印度公司也不能有问题。 他笑道:“我要说一个好消息。广西的韦银豹之乱,基本已经平定了。他殷正茂就算再怎么不痛快,也得给咱们广东解决一笔钱粮吧。至于他的部队么,一个也别想进来,可是民夫、材料、器械,他怎么也要支援一部分吧。” 韦银豹之乱,前后闹腾了几十年,在广西生命力异常顽强。不过他受限于自己控制的地盘和人口,兵力始终发展不起来,不论怎么努力,还是摆脱不了一个流寇的格局。 殷正茂对其采取文火煎鱼的办法,徐徐图之。虽然不紧不慢,但是却像一个无形的套索,越勒越紧,韦银豹的腾挪空间已经越来越小。只是他还想靠韦银豹的存在,多发几年财,并没下死手。这回高拱下了严令,让殷正茂抓紧时间平灭这股乱贼,进度越快越好,战果越辉煌越好。 在这种命令下,殷正茂不再留手,韦银豹的日子瞬间难过起来。他那能杀善战的三儿子死了,出去筹措军饷的队伍片甲无归,部队粮饷两乏,战斗力大受影响。殷正茂一狠拼,他的人马伤亡就大,不得不继续收缩。 其部下又用了许多天女门推荐的才俊,整个部队里,有许多基层军官都是天女门的棋子。这次紫幽兰反水,这些棋子也全都接受领导,果断反水,为官兵指路引路,韦银豹一时间几乎掌握不住部队。 随后的战斗中,殷正茂吸取以往剿匪失败教训,对那些土人格外优抚,又拿出大笔钱粮用来赈济百姓。那些土人得了钱粮,又得了盐巴布匹,也就站在官军这边。 离开百姓土人的支持,韦银豹日子越发艰难,前后几战战战皆北。他依赖的地形优势,又因为部下的反水带路,官军追的上打的赢,又得了几百杆霹雳神枪,他最终只好带着部队钻入十万大山,谋图再起。 第402章回归(四) 可是没想到他身边的亲信军官反水,连夜发动兵变格杀韦银豹,将他的人头送到了两广总督衙门求招安。这场轰轰烈烈的叛乱,已经算是画上了句号。虽然眼下广西的兵火没有消停,但也只是扫尾的任务。 这对于吴桂芳来说,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他可不希望老对手殷正茂打一个大胜仗。那样一来,自己即使在广东取得一个胜利,也会失色三分。若万一刘朝佐打败了,怕是连累的自己都要摘印。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广东一省之力还是略嫌贫弱。如果能把广西的力量拉进来,这场战斗的胜利,就更有把握了。 别的不说,李炎卿的那个战术,需要大量的夫子。可是眼下香山已经要全面开海,各路商贾云集,民夫苦力已经成了香饽饽,想要募集几万苦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从广西弄一部分苦力来,这个人力问题首先就解决了。还有就是钱和粮草,以往广东的军饷就是依赖广东输送。后来因为韦银豹起兵倡乱的事,殷正茂的援助就时有时无,这回韦银豹既然已经勘灭,这粮饷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吧。 李炎卿道:“这广西的钱粮,咱还是别指望了。他殷正茂虽然打了个胜仗,可是部队的犒赏,阵亡的抚恤,这也是一大笔开支。他自己手头的钱都未必够用,他的钱粮多半是靠不住。至于人力么,即使他敢给我也不敢要。如果广西兵大量进入广东,这广东到底是谁的天下?” 他这话也算是直指本心,把广东最大的问题列了出来。西班牙人要防,广西人更要防。西班牙人虽然有那么一个出兵计划,但是到底会不会来,还在两论之间。可是广西人如果来了,那就真是万事皆休,什么都成了空话。 吴桂芳道:“廷望,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这民夫、兵员,咱广东可都不充沛。佛郎机夷来者不善,万一要是有所疏虞,吃了败仗,怕是想要拦殷正茂都不能。那个时候,我们就更被动了。” “军门放心,就算再苦再难,我们都能克复。即使广东败于佛夷之手,也不能落入殷某之手。广西不论兵将军民,概不得入粤。至于钱粮物资,他要是肯给,我们就拿。不过依我想来,殷军门也未必有那么好的心肠,肯拿钱粮物资来资助我们,这一次最终还是要靠咱们,也要靠咱们的朋友。” 他心中的朋友,其实是指地方上的宗族豪强以及澳门的葡萄牙人。可是没想到,眼下他的朋友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小小的香山县城内,已经显的有些人满为患。 “相公,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今后不管你到哪,都要带着我们,我们再也不和你分开。”由于眼下佛夷还没来开战,李炎卿也就没在广州多待,只停留了几天,就赶回香山。表面上,他是为了开海的事,赶来处理市舶司工作,实际上,那位女师爷的诱惑力比什么市舶司大多了。 这些女人见面之后,秦蕊珠心里自是有些不是滋味。可是木已成舟,她也没有办法,只好与梁宝珠两人含着眼泪去拜了大妇,又说了说香山情形。 白斯文前几天就已经走马上任,由于有李炎卿的书信关照,他上任十分顺利,香山的公人也没为难他。他自己也颇有个做护印官的自觉,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连香山衙门都不住,一路跑到春风楼办公,与楼里受苦受难的妇女打成一片,衙门的事,依旧是交给秦蕊珠负责。 可是秦蕊珠虽然有才干,但眼下情况的复杂,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之外。要船引的人越来越多,跑关系的也越来越多。慢说秦蕊珠,就连秦天望这个小小的捕快,只因为是李炎卿的嫡系,也受到了各路商人的追捧。 他当初连自己的师妹都讨不到,这回师门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居然让师妹带着孩子一起来投奔他,只求他给个名分就行。可是此时的秦天望,已经看不上过去那个视为女神的师妹了。 除了当初李炎卿帮他找的女人,现在光是十几岁的妙龄少女他都收用了好几个,师妹跟这些人比,模样身段都差了一大截,已经算不上什么。他只能感叹一声,过去的自己,眼界实在是太窄了。 又有商人变着方的打听他的爱好,听说秦天望喜欢狗,就千方百计买了条名贵猎犬送他。结果不见反应,过了十几天之后,商人忍不住主动去问那狗如何,秦天望想了半天答道:“还好还好,就是皮太厚。” 商人开始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仔细问人才知道,秦天望只是喜欢吃狗,不是喜欢养狗。 连他这个衙役都有这么多人追捧,何况是秦蕊珠。她哭笑不得道:“都已经有人给我送女人了。相公若是不回来,这差使我可干不下去了。” 好在这回李炎卿从京师出发时,张居正为他推荐了几个忠诚可靠手段了得的老夫子同行。有了这些人协助,倒是把秦蕊珠从师爷的岗位上解脱出来,可以安心到内宅当个姨太太。 梁宝珠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这个如同瓷娃娃般可爱的姑娘,如今挺着大肚皮,却别有一番惹人怜爱的气质。小别胜新婚,李炎卿将两人全都抱到了床上,听两人细说这段时间的事情。 “卜加劳前次来过一回,说是来的人除了葡萄牙人,还有尼德兰人,还有西班牙人。而尼德兰人只要见到西班牙人,就要开打,他们制造的麻烦,比任何人制造的麻烦都多,这回相公回来了,就一切都好了。” 梁宝珠那边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她只乖巧的躺在李炎卿身边,捉着相公的手,来抚摸自己的肚子。“相公,你摸摸看,咱们的宝贝又在动呢。他一定是个可爱健康的孩子,将来肯定生的又英俊又健康。只是不知道,若兰姐姐会不会生气啊。我一定会听话的,千万不要卖我。还有,今后相公不管去哪都要带着我,我和蕊珠姐姐一样,都想你啊。” 第403章回归(五) 她不知道被洪四妹恐吓了多少回,一心认定只要相公不在身边,自己就会被大妇卖掉,见了过去的姐妹张若兰就像见了鬼一样,倒让张若兰颇有些无可奈何。不过看到她脸上那幸福的笑容,张若兰却又总忍不住拿她打趣。 这香山县内,已经修好了市舶司衙门,李炎卿回香山后的第二天,就将自己的全部班底都搬到了市舶衙门办公,把县衙交还白斯文使用,算是把白青天从春风楼那些白骨精的包围中拯救出来。 即使敲了武林豪杰那么多独家秘药,白斯文依旧是面如土色,不住的骂道:“那些混蛋,居然敢卖假药给老子,早晚收拾了他们。老子原本夜御百女,铁枪不倒。结果这回只能夜御三十女,还要腰酸背疼,假药,绝对是假药。” 牛在天上飞,不过李炎卿没心情听他的自吹自擂,也不准备把自己的绝技教给他。只是问道:“我说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如果办不好的话,白老兄,我怕是也只好学一学诸葛亮。请你到广州府,去做香山知县了。” 白斯文却显的胸有成竹“刘老弟放心,你哥哥我什么时候把差使办砸过?我是谁?我在云南为官时,小孩子听了我的名字连哭都不敢哭,你道是为什么,不就是怕被我抓去当壮丁么?你岳父实在是够意思啊,在香山十都搞起了联庄会。只要到时候铜锣一响,就能动员几千丁壮。按你的吩咐,他们已经开始了你那什么结牢营的计划。只要后续夫子跟的上,保证把咱香山修成个铁壁铜墙。” 洋人那边来的也勤快,卜加劳这次算是把宝押到了李炎卿身上,炮厂日以继夜,歇人不歇工的方式加班加点制造大炮。 按他提供的数据,现在大小火炮已经制造了过百门,得了李炎卿千子雷炮的定单后,当即表示:这九头鸟和千子雷炮,请交给我卜加劳炮厂一家独立完成,保证质量好过东印度公司的炮厂。 任何时候,军工都不能依赖外购。即使卜加劳有价格和质量的双重优势,但李炎卿还是要建立自己的军工系统。哪怕是质量差成本高,这种命脉,也不能掌握在外人手里。所谓竞争带来发展不假,但如果把军工也市场化,军火公司化,结果往往未必能如人意。 另一个时空里,列强对华一实行武器禁运,那些狠天狠地的军阀也就成了软脚蟹。某位盗了东陵的孙姓军阀,手里有钱却购买不到军械,结果被打的落花流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军械一道,必须自制,才能不受制于人。 张敬修前次带来的匠人以及广东本地的军匠,已经有很多被拉到夷州,成立了洪记军械厂。其生产的枪炮全部由东印度公司使用,也就是另一种模式的官营器械厂。 其质量和造价,都不如卜加劳炮厂,可是胜在放心,不用担心被掐断供应线。而且在克莉斯汀投降后,她部下里几个懂得制造枪炮的人,也加入到了这个器械厂内,让这所工厂的制械能力大为提高,已经接近卜加劳炮厂的水准。 而在资源分配上,洪记也能得到更多的物资供应,这让卜加劳大为嫉妒。为了搞垮这个公司,他可说是费尽心机,现在一方面大打价格战,另一方面也打起了感情牌。 “尊敬的阁下,我们可是老交情了,相反,按洪记制械厂的人,却不是你的老朋友。你看,为了挫败这次西班牙强盗的进攻计划,我可是垫支了巨额的经费,这些钱可都是为了咱们的友谊才花的。” 卜加劳确实拿出了一笔巨大的经费,在西班牙制造了一次巨大的政治风暴。“在西班牙我有我的关系,有我的朋友。他们中财务大臣,有国王的密友,军事主官,包括陛下的顾问。事实上,这个计划我认为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吕宋总督妄想诈骗帝国宝贵的财富,而设计的一场骗局。” 通过阿芙蓉贸易,他在西班牙建立了深厚的人脉,这些人多是西班牙的贵族,有强大的活动能量。而这些人同时也是卜加劳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在他身上投入了大量资金,也拿了他不少好处。如果战事一开,这些好处就得打水漂,所以这些人自然而然的加入到对吕宋总督的攻击中来。 “事实上,西班牙方面,有不少人提议将他解职,让他回国担任更适合的工作,比如陆军里的一个连队长。我们在进一切努力,拖延这个计划的实施。我们每争取一天,就能多造一些枪炮,多造一些船。为了为阁下争取宝贵的时间,我可是花了大本钱,您应该知道,谁才是您的朋友,谁是您的敌人。” “我当然知道,不过卜加劳先生,洪记炮厂不会因为这些原因而关门。您应该知道,一个自制军械厂对我的重要意义。但是为了报答你的好意,我会为你提供其他方面的报答,比如一笔巨款。” 他为卜加劳制造的那些枪炮开了高价,当然,卜加劳也给他提供了足够丰厚的回扣。由于这些枪炮是广州方面为了防范佛夷入寇购买,自然要大明朝廷买单。至于付款的方式,包括了澳门的几年地租,一批贡缎,外加就是白条。 由于卜加劳制造的火炮火枪确实数量庞大,这笔购置款数额惊人,大明官方又没有这么多的经费,至少广东方面表示,自己拿不出这么多的款子来结帐。只好以大明官方的名义立下借据,这也就是后来影响深远的隆庆大借款。 事实上这笔款子的借贷与高拱没有一文钱关系,可后世的历史学家研究这段时间的历史时,都在用这笔大借款来攻击高拱,丧权辱国。 比如著名的历史学家汪五生在他的著作《封建时代经济研究》一书中专门指出:高拱担任首辅期间,大明为了阻碍文化融合科技进步,阻挡世界大同的步伐。封建反洞的大明王朝,一方面穷奢极欲,醉生梦死。另一方面又不惜与人民为敌,向葡萄牙殖民主义者借款,用出卖国家土地购买来的枪炮,无情的屠杀那些和平的开拓者,世界光明的领路人。 第404章谈判 当得知自己有希望到广州城内进行贸易时,卜加劳也表现的十分热情。“广州……我的上帝啊,我们终于可以进入广州了。阁下,我真的想要给您一个拥抱,您知道么,这是我们几代人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哦天啊,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一个真正意义的胜利,让我们赞美葡萄牙!” 在历史上,广州一直是一个与外埠来往密切的城市。在唐朝时,就有大批阿拉伯人来到广州进行贸易活动。能够进入广州进行贸易,一直是这些葡萄牙人的梦想。 只是碍于大明朝廷的政令,他们一直没机会进入省城。这几乎成了所有葡萄牙来华淘金者的一个心结,即使现在香山的地位已经超过广州,从过去的小广州,逐渐演变为广州变成小香山的趋势,可是这些葡萄牙人还是想进入广州贸易。 回国以后,说一句“我曾在大明的广州城内进行过贸易”这甚至可以当做一种资本,在社交酒会上,这种资历可以换来许多羡慕的眼神和热情的贵妇的媚眼。再者李炎卿已经从香山知县变成了广州兵备,日后肯定会对广州有更多的政策帮扶,进入广州之后商机一定不少。 卜加劳除了铸炮之外,他又和一群贵族合资,在澳门开设了“万奴行”这个远东地区大型洋行。这个洋行最早是作为订购他制造的火炮的代理机构,可眼下,其经营范围已经远不止大炮这么简单。茶叶、丝绸、糖、桐油、桐洞、瓷器、漆器无数种商品,包括阿芙蓉在内,都由万奴行出面代理。 一旦让万奴行进入广州,那今后的商机……一想到这一点,卜加劳那些许的不快已经不见了踪迹。“尊敬的阁下,在我接触的大明人中,您无疑是最为睿智,也最有胸襟的一个。您不保守,也不封闭,其他的大明官员都想把我们赶出去,而您,却想把我们留下来。请您放心,就算是为了咱们这份友谊,我也会为您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是争取时间么?卜加劳,你应该知道。这种贸易能让咱们赚多少钱。你知道,大明在北方有敌人,那是一群鞑靼人。他们在欧洲,被称为黄祸。与这些人作战,我们需要采购大量的枪炮。而我这次去京师,你应该知道是做什么吧?我成了一位权臣的女婿,有我这位岳父做靠山,我敢保证,采购枪炮的事,我能负责。我们联手发财不是很好么?与西班牙的战争,或许会带动一段时间军火的消费,可是从长久看,并不符合你们这些商人的利益。” “你说的没错,尊敬的阁下。可问题是,我们需要用一个胜利,一个彻底的胜利,来说服西班牙那位固执的国王,还有教会。他们把大明当做一个宝库,可以任他们渔利。又想把大明变为教会的财产,现在最赞成发动战争的,就是疯狂的教会。您需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大明的真实实力。如果这一战假设贵国作战不利,哦,我只是说假设而已,恐怕连我们葡萄牙都有可能出兵。你要知道,那些贡缎,在欧洲是引起了多大的反响,很多人已经为这个国家而疯狂。他们甚至向我施加压力,要求我停止和贵国的军火贸易,改为为葡萄牙的军队准备武器。” 李炎卿才知,上次那批贡缎大甩卖,加上阿芙蓉的出口,以及他卖出的那些珍宝,在欧洲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就如同美州人向航海者赠送的黄金饰品没带来和平,只带来征服者的火枪与刺刀一样。大明输出的珍宝和贡缎及那精制的白糖,也引发了葡萄牙帝国的贪婪。 葡萄牙当年可是和西班牙签定过《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这样旨在瓜分整个世界的霸权条约的国家,哪是什么善男信女。国内叫嚣出兵,发动一场征服者战争的人,同样为数不少。 再有就是大明对于天主教的态度,也让教会对大明充满了敌意。主教们在积极串联,希望发起一场伟大的征服战争,把异教徒消灭,让这个人口过亿的国家,皈依天主教会。 对比西班牙,葡萄牙出兵更为方便。毕竟葡萄牙在印度果阿设有总督,从印度出兵,也比西班牙从本土出兵更方便。论在远东的兵力投放能力,当前的葡萄牙可能还在西班牙之上。 卜加劳摊摊手“好在这一切只是计划,毕竟喊口号谁都喜欢,可是军费却要国王陛下负责。我怀疑我们陛下的金库里,是否有那么多的金币。上帝保佑,我们葡萄牙的贵族比西班牙的要聪明,他们至少知道,国王和教会真正的敌人应该是摩尔人,而不是大明。所以眼下葡萄牙只在观望,他们在等着看西班牙人的笑话。不过如果西班牙真的取得了胜利,国内的激进派,也许会占上风。我相信,伟大的阁下,有你带领的部队,一定能消灭那些西班牙强盗。而只要一次胜利,就能让西班牙人明白,他们不是在冒险,而是在自己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我们的朋友,就会游说国王,放弃他的计划。” “我相信,我大明的军队足以打赢任意一场战争。过段时间,我会邀请你到夷州走一趟,看看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武装警卫实力如何。我相信你看过他们之后,就会对大明的部队有信心了。军火贸易上,我想卜加劳先生已经知道,跟大明合作能让你赚多少钱,而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愚蠢的决定。” 即使在发生战争前,通过与大明的军火贸易以及相关的其他贸易,卜加劳一年赢利也在两万个克鲁扎多以上。而这个时代,一个有钱人家的佣人每年才挣四个克鲁扎多,拥有八万克鲁扎多已经算是里斯本的顶级富豪。卜加劳脑子没坑,怎么可能中断与大明的贸易? “放心吧阁下,不管局势怎么演变,我们之间的友谊是不会改变的。商业自由,任何人无权践踏。现在,我已经中断了对欧洲的军火供应,让我的工人全部加班工作,为大明制造枪炮。我相信,只要我们联起手来,不管是教会还是那些贵族,都只能跪在我们的面前企求原谅。大明只要一次胜利,只要一次,就能打消西班牙人派出部队的妄想,我的国王,也会明白该如何与大明相处。” 这次西班牙人的军事计划肯定会通过,但在卜加劳那些西班牙朋友的努力下,肯定是个缩水版的计划。而且只要大明这方面打赢这一仗,那么这些人就有了说话的立场,任何人也休想再组织起一场对大明帝国的征服。 即使是教会,他们也别想动员出一场十字军式的战争,对大明用武。毕竟那些国王既要对教会负责,也要对自己的金库负责。 李炎卿点头道:“老卜,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今后我肯定对你有个关照,你也不要对洪记枪炮厂的事太上心,大明这个市场很大,不是任何一家军火商能自己吃下来的。你这边,我会尽量为你多争取一些单子就是。你放心,有我李某在,西班牙人这次不管来多少,结局只能是片甲无回。大明朝的地方,注定只有我们大明人说了算,其他人只有听话的份。” 第405章援兵 卜加劳鞠躬道:“我相信伟大的阁下,一定能带给这个强大的国家一场彻底的胜利,我们的友谊也会地久天长。我这次还带来了一些好朋友,他们既有尼德兰人,又有西班牙人,都将是您最好的伙伴,最坚固的盾牌。” “尼德兰人和西班牙人居然一起带来,老卜是你疯了还是他们疯了,这些人可是死对头,一起来不是找着出人命么。” 尼德兰就是后世的荷兰。这个时代,他们还得算是西班牙的国民,只是早在几十年前,就爆发了低地国家独立运洞。信奉新教的尼德兰人和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人彼此视如寇仇,战争持续了几十年,双方都死了不少人。 海上的尼德兰人自称海上乞丐,他们通过贸易、抢劫等各种方法,为自己的祖国提供经济支持。 另一个时空的尼德兰人后来在远东的势力越来越强,夷州也曾被其占领,直到被郑成功驱逐。眼下他们在远东的实力还不强,与西班牙人相比,根本提不起来。 只是在这个时空,由于有李炎卿和他的东印度公司,尼德兰人的辉煌注定难以重现,其无论如何也别想在大明建立自己的地盘。 他们跟西班牙人得算是世仇,见面就要开片的主。即使是在海上,两下也是互有冲突。尼德兰人盯着西班牙人的财宝船不是一天两天,李炎卿对这些海盗也没什么好看法。不由叮嘱道:“老卜,你不要犯一些低级错误。如果这两路人马在香山火并起来,可别怪我对他们不客气,我正想杀一批洋人祭旗呢。” 卜加劳笑道:“您不必在意,生意永远是生意。能让世仇都来和我做生意,正是我成功的证明。这些尼德兰人听说要打西班牙人,就自愿过来帮忙。只要您付出一点点金钱,他们就是您最好的部下。而且您要知道,在尼德兰人上投资越多,西班牙人就得付出的更多” 这个时代能到远东地区来讨生活的荷兰海盗,确实也都有两把刷子。要讲打,他们不是西班牙宿敌的对手。可是要讲战斗意志,他们却是空前高涨。荷兰人之于西班牙人,就如同二战中的罗马尼亚人对上匈牙利人,不用动员,就能玩命。 这些人现在在远东不成气候,遇到西班牙军队,基本就是打不过跑不赢的局面,往往死伤惨重,但却勇于战斗。这回听说大明这个庞大的帝国要和西班牙别苗头,这些人居然主动找到了西芒,表示愿意以雇佣军的身份为大明作战。大明方面只要支付一定的报酬,他们就会为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些人的战斗素质有限,可是热情很高,如果用好了,不失为一支先锋的好人选。至于雇佣费用上,李炎卿财大气粗,也不拿这点钱当回事。 而且正如卜加劳所说,自己在尼德兰独立事业上投资一两银子,西班牙就得付出几十倍的代价。毕竟尼德兰是眼下西班牙最富的行省,比起远在天边的大明,尼德兰才是近在眼前的敌人。如果尼德兰人闹腾的够凶,西班牙即使想要远征大明,也要看是否有这个力量。 尼德兰人在西班牙的问题上,忠诚度还是靠的住的。他点头道:“这帮人我雇了。回头你把他们当头的叫来谈一下,咱们定个章程。只要他们肯卖命,我亏待不了他们。” “这个消息真是太好了。我保证,这是您做出的一个英明决断。事实上,只要您雇佣了他们,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尼德兰人加入我们,我们的力量会越来越强。或许不用伟大的大明士兵出手,尼德兰人就能把西班牙人消灭掉。” “要是他们能把西班牙人灭了,也就不用来投奔我了,就别念喜歌了。那些西班牙人是什么情况,他们来这是干什么的?当间谍?” “您说的很对,他们确实是间谍,不过是为我们服务的间谍。那些西班牙人可是能给我们提供不少的情报,他们大部分是阿方索司令官的军需官,正在为阿方索阁下一个人的战争进行筹备工作,我带他们来,其实就是为阿方索阁下提供服务。” 大兵未动,粮草先行。即使那份作战计划在西班牙还没得到批准,阿方索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在菲律宾开始建造基地,储备军食、弹药、军械等物资。他手下的军需官尽忠职守,拉着成船的大米、蔬菜、肉制品等主副食,到香山来采办军需。 把这些阿方索急需的粮食,全都换成了他们急需的丝绸、阿芙蓉、瓷器、茶叶。“让我们赞美这些伟大的军需官,他们为实现西班牙和大明的和平,作出了卓越的贡献。现在阿方索帐上的军粮,有一半都出现在您的库房里,而重要的是,他们还将提供更多,只要您能拿出足够多的代价。事实上,您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占领了西班牙的粮仓。他们除了提供粮食以外,甚至还愿意提供情报。” “不,我不认为这是叛国,事实上,我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阿方索才是帝国的叛徒。”这位通风报信的少校中等身材,一身笔挺的军装熨烫的一丝不苟,在袖口处,还换上了崭新的金线。其表情严肃,仿佛在进行的是一件神圣的事业。 不过就在刚才,这位西班牙的爱国者,真正的贵族,日后被西班牙人称为英雄的唐·胡安少校,已经把眼下西班牙在菲律宾的布置合盘托出。其提供的情报价值,甚至远高于天女门提供的情报之和。 “该死的阿方索,如果不是他,现在吕宋总督应该是我。是这个卑鄙小人窃取了我的位置,还想窃取这朵火红玫瑰的爱情。作为一名光荣的骑士,我怎么能容忍这种小人继续为非作歹?而且他是个白痴,彻头彻尾的白痴,由他指挥的战役,注定将以失败告终,只有我唐·胡安才是西班牙在吕宋部队的挽救者。” 按他的说法,这位阿方索独断专行,粗俗傲慢。事实上,就是阿方索成为总督后,唐·胡安先生被彻底边缘化,得不到任何提拔和重用,自然就成了阿方索独断专行的证据。 而且作为工兵连队长的唐·胡安,大力推荐棱堡方案。他他的想法,应该在吕宋遍地修建棱堡,保证根据地的绝对安全,才能对大明发起进攻。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方案,也是他的工兵最能得利的方案。 可是阿方索对此方案嗤之以鼻,按他的说法,大明是个落后、腐朽的国家。其部队装备低劣,不堪一击。士兵如同乞丐,没有任何战斗力。对于这样的国家,西班牙人要做的只是进攻进攻再进攻,只要在大明的港口外架起几门大炮,就能让这个国家屈服,修棱堡纯粹是这位少校个人利益作祟。除了马尼拉有一座棱堡外,其他各地,皆无坚固要塞。 “听着,只要我们联手,消灭掉阿方索。在远东地方,就是咱们说了算。”唐·胡安得意的说道:“阿方索那头猪,他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帝国宝贵的兵力和每一枚金币,都应该用在对付摩洛人身上,而不是对大明动武。只要我成为总督,就会坚持对摩洛人用兵,到时候,希望贵我两方能够有更深层次的合作,为建立远东地区的秩序做出努力。” 第406章邀请(上) 在历史上,西班牙对于菲律宾这块殖民地一直没有很好的经营,其文治武功都无所长。它之所以能成功殖民菲律宾,原因在于菲律宾当时还基本处于原始社会,没有一个统一的王权,也没有强大的宗教。既不能对抗西班牙人的铁甲火枪,也对抗不了十字架和经书。 可是在殖民菲律宾之后,西班牙对于这里根本就没有用心建设过,其更多是将这里当做一个运输的中转站使用,没有用过心。即使到了18世纪,分布在菲律宾南方的苏禄群岛、棉兰老岛、巴西兰岛和巴拉望岛上的摩洛人,仍然驾驶快船到菲律宾捕奴。 这位唐·胡安固然有着各种问题,但是在这个问题上,视角却和李炎卿空前一致。虽然李炎卿对于天主教徒和摩洛人都无好感,但不可否认,后者的破坏性显然比前者更强。再者,他并不想大明真的和西班牙这个日不落帝国全面开战。 因此他点头道:“如果有朝一日阁下能够成为西班牙方面的总督,我想我们之间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至少你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我相信,早晚你也会说一嘴流利的西班牙语。毕竟你身边有那火红的玫瑰不是么?没有什么比一个美女教师更能促进人学习了,相信我吧朋友。” 在后世被称为西班牙军神,五败明军,歼敌十万,成功转进千里的唐·胡安,此时在菲律宾,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他知道,自己想要在菲律宾站住脚,背后离不开卜加劳这种财神和社交名流的支持,也就向李炎卿主动示好: “顺带说一句,阿方索的麾下,有一个大明人十分受重用。他被阿方索称做神奇的叶,据说是个优秀的剑客。当然,我相信凭我伟大的唐胡安,可以在一对一的对决中轻松杀死他。但是他和阁下有着夺妻之恨,他的妻子好象成了您的情复。所以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用利剑刺入您的胸膛。作为一名指挥官,如果死在匕首之下,实在太遗憾了。只要您肯支付我一点小小的报酬,我不介意在吕宋那里,制造一起小小的走火事故。” 这消息对于李炎卿倒是没什么影响,等到晚上,他将这消息跟谢云裳说了之后,后者的表现也很平常,只是简单哦了一声,接着道:“提他干什么?我已经在白云山庄和主人拜了堂,我就是你的女人了,至于他想怎么样,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让我换个姿势,在伺候主人一次。” 按李炎卿的想法,他是想在香山这边料理料理,就去夷州看看。洪四妹那边分别的时间长了,自己心里也想念的很。又听说最近夷州打了一仗,洪四妹好象收编了不少人马,他想去问问情形。不想不等他走,胡静水那边却先来了。 “听说兄弟你做了广州兵备,我特意前来道贺。与西班牙开战?好事,好事啊。咱们东印度公司,前不久刚兼并了大盗林凤,若是再打掉了西班牙人,名声就算彻底打开了。我看东西两洋,南洋各国,谁还敢不卖咱面子?” “怎么?前不久打掉的是林凤?听说这是个悍贼,手上也很有些人马,这一仗咱们损失大不大,四妹没事吧?” 胡静水笑道:“兄弟你真是个多情的人啊,你放心吧,洪土司那边应该是没什么事。或者说这一仗打的压根也没什么凶险,林凤他虽然是悍贼,但也仅仅是悍贼而已。打他只能算是练兵,真正的敌人还是西班牙人。” 林凤在另一个时空里,确实可以算做一伙悍匪。其出身泰老翁的部队,后来又继承其部众,在海上自立为王。兵力最多时,号称辖船三百艘,人马四万有余。后来于夷州基隆设立基地,两攻菲律宾,在菲律宾建国称王,直到被西班牙和大明两国联攻,才败北逃亡。 可是在这个时空里,李炎卿的出现让这一切全都发生了变化。洪四妹海巡司的成立,以及之前为了香山开埠做的准备工作,实行了治安作战,林凤部受损很大。其部下又听说东印度公司待遇甚高,对于带船过去的,向来优给赏格。再说从实力对比上看,东印度公司船坚炮利,能杀善战,林凤的人马丝毫看不靠希望。 林凤在广东接连碰了几个钉子,像历史上一样,带领舰队准备开辟南澳为根据地,没想到正遇到在南澳建设分基地的东印度公司的船队。两下的交战,简直就是一面倒的战争。拥有兵力及先手优势的林凤军大败亏输,林凤的部下纷纷反水,最后他自己带少量船队逃窜,已经不知所踪。 “那不是战斗,只能算做练兵。”胡静水对这次海战没有什么兴趣,他反倒是得意洋洋的向李炎卿推销自己的另一件礼物“海船。足够多的海船。这海战之道,无非就是船大赢船小,炮多赢炮少,船多赢船少。西班牙人要跟咱比船多么?那就比一比,看看是他的船多,还是我的船多。” 朝廷这次为了改漕归海计划,一次要造海船百余艘。可是工部官员体恤国用不足,力行节俭,拨下去的材料只够造三百条海船的。胡静水又不计本钱大量雇佣工人,在指定日期内成功制造海船一百八十六艘,上缴九十四艘。其他的海船,就都成了东印度公司的财产。 “这些海船你到夷州看看就知道了,我都是按照战船的标准造的。只要安上大炮,就是战舰。到时候拉出去与西班牙人见一仗,我就不信了,小小的西班牙,还能真胜的了我们的水师。我现在需要时间,只要时间越长,我这的大船下水的就越多,海上到时候都是我们的船,看看西班牙人还敢不敢跟我们较量。” 李炎卿听了这消息,心头大喜。这胡船王当真是个好朋友,挖高相的墙角挖的不亦乐乎。他越发的想要到夷州,一看洪四妹,二来也要看看自己的水师。可是注定他的行程没那么顺利,人还没走,一个俏佳人冲进来,一把拽住他: “阿弟,你终于回来了。听说你现在做了五品兵备道,我还能不能喊你一声兄弟啊。” 第407章邀请(中) 一张如同邻家姐姐般可爱的笑脸,配上那一身紧凑的劲装,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充分体现出来。大方的用自己的手拉住李炎卿的手,即使是亲姐弟,到了这个年纪也该避嫌,可是这便宜姐姐却没有一点自觉,反倒拉的很紧。 “水姐,你怎么到这了?我还以为你在京师享福呢,上次进京还给你带了份礼物,不知道你收到没有。” 上次水玲珑丢失贡缎,李炎卿帮她找了回来,两人当时也算是有了段交情。加上水玲珑算的上花月仙、柳叶青的大恩人,李炎卿就认她做了个干姐姐,也免得自己家的女人多心。 毕竟他当时一口气拿了几万两银子出来,水玲珑又是个太监的姨太太,任谁都以为他和水玲珑有些什么不清不楚。可事实是,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水玲珑是高公公的女人,李炎卿可不想惹上高进忠,两人之间一向清白的很。 可是水玲珑却真拿他当个兄弟,进来之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那礼物我收到了,喜欢的很呢。听说有你这么个兄弟,内宅里其他女人对我都要高看几眼。不过你现在位高权重,我这个姐姐可是不值钱了,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肯不肯赏光啊。” “水姐瞧你说的,你到什么时候都是我姐姐,不就吃个饭么,小意思。你想去哪吃,我来安排,再叫上叶青、月仙,咱们一起聚一聚。过几天,我要给叶青办个仪式,水姐一定要来捧场。” 水玲珑的模样算不上漂亮,尤其跟李炎卿内宅的女人比,她算不上如何出色。可是她的模样,就如同邻家姐姐,能给人一种温馨感觉,也因此李炎卿也爱与她多聊一会。即使现在被对方扣着手腕,也没有什么其他念头。 可是水玲珑的脸色却变的有些难看“还说我是你姐姐呢,说来说去,我还是个外人。连找你单独吃个饭都不行,还得叫上叶青和月仙,我终究只是个外人。算了算了,你现在位高权重,既是广州兵备,又掌管市舶司,我算个什么东西,又老又难看,哪有资格请你吃饭。算了,我走了。” 见她如此一来,李炎卿反倒下不来台。只好道:“水姐说的什么话,您要找我吃饭,那是给我面子。给我脸,哪能不兜着。只是花姐,叶青都想见你,所以想把她们带上,哪知道倒惹了你不高兴了。我给您赔不是,这桌酒我请了。” “不用你请,只要你肯给姐姐这个面子就好。”水玲珑就这么拉着他出了市舶司衙门,一路来到了一处小酒楼之前。“这酒楼我今天包了,可你要是不肯来,就塌了我的台。” 等来到楼上,李炎卿却只闻到一阵香风扑鼻,面前团花锦簇,百花齐放。十几个花枝招展的美女,全都聚在楼上,见李炎卿来了,齐声叫道:“水姐,你果然好大面子,真的把刘财神给拉来了。” 还有的胆大的,居然凑过去道:“这刘财神年纪不大,生的果然一表人才,怪不得能做张家的女婿。实话实说,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相好?” 李炎卿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还是水玲珑道:“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内中有几个可是大家闺秀,兄弟你可不要误会,她们可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香山开海,各路人马都云集香山,想要借这个机会发个利市。可是不是开了海就随便可以出海的。采购货物需要船引,打造海船更需要红单。即使你自己有船,也要开了船引红单,才有资格采购下海。否则一律当做盗贼处理,可以直接打沉。 这市场是无限的,船引红单都是有限的。谁能拿到船引,谁就掌握了先机,或者说市场的主动权,就看谁能拿到那些船引红单。虽然名义上,市舶司是由提举和一名提调太监共同负责,两人共同研究。但是谁都知道,这种事,必然有个谁说了算,谁主谁从的问题。 李炎卿是张相的女婿,又拜过了冯保的码头。不但被冯公公亲自送出门外,更是发了话:刘公子在香山就代表我老冯,谁对他不敬,就是对我不敬。旁人我没办法,如果是我自己的人对刘公子不敬,那就没什么说的,直接拉出去打死。 连太监的头目冯保都是这个态度,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所以李炎卿这固然炙手可热,连秦天望都受人追捧,另一位奉命提调香山市舶司的太监钟得用那边,却是连鬼都不见一只。就连他自己想要弄几张船引玩玩,都要找人帮忙。 这些女人中既有钟得用的女人,也有那位李炎卿的老相识沐恩的女人。水玲珑道:“我们的出身不一样,有江湖人,也有大家闺秀,还有的出身烟花之地,有的曾经嫁过人,又被自己的丈夫送了人。我们共同的身份,就都是公公的女人。很多人看不起我们,但我说过,我这个兄弟,拿我们当人看。所以姐妹们今天请你来,就是想找你要一条活路。” “活路?” “没错,就是活路。香山这是块肥肉,钟公公做了这的提调,若是一年不拿出两万两银子上供打点,就等着死吧。沐公公接了高公公的位子,坐镇杭州织造。咱们明白人不说糊涂话,那地方的水有多深,你也很清楚吧。他也急需要银子来周转,还有一些窟窿要填。今天我请你来,就是问你要三张船引,三张红单。而且我要说一句,我们的男人手里可能没有那么多钱来买船,要在胡老板那先赊着。好弟弟,你就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十几个莺莺燕燕一起哭起来杀伤力着实不小,李炎卿知道,她们背后的男人未必拿不出那么多钱来造船,却是打定了主意,用这夫人省银子。他只好答应道:“这事本不必如此,我也一样能办的。明天你们到衙门来,我给你们把这单子办了。我过两天要去一趟夷州,若是晚几天,你们就找不着我了。” 那些女人听了这话心内欢喜,这酒席吃的也畅快。只是李炎卿发现,这些女人中饶是那些闺秀出身的,却也变的异常胆大,穿着上居然也异常暴露,举止间也十分亲昵。更是有几个烟花出身的,拿他和水玲珑的关系开着玩笑。水玲珑却也不恼,只是与她们打闹成一团,这暴露的越发厉害。 他有心告辞,却被水玲珑拽住,怎么也走不脱。直到酒席散去,他只觉得头都有点晕,那些女人们也纷纷告辞,酒楼上,只剩了他和水玲珑二人。他摇头道:“水姐,咱们的关系何必如此?你一句话,兄弟替你把事办了就是,何必给我使这美人计。” 水玲珑喝了不少,那张可爱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她笑道:“美人计?我哪敢啊。你后宅的女人那么俊,我们这些又哪如的了兄弟你的眼。” 她方才与那些女人嬉闹,身上衣服很不成话,连雪白的胸脯都露了出来。李炎卿只好道:“水姐,你赶紧穿上衣服,我这也要告辞了。衙门里还有不少事呢。” “告辞?今天你到了这就哪也别想去,别忘了,我可是江湖出身,你打不过我的。乖乖听话,有你的甜头,不要让姐姐对你动手哦。”水玲珑边说边站起身,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裙带。 第408章邀请(下) 李炎卿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大胆,居然将一身如雪的肌肤,全都展现在自己面前。连忙摇头道:“水姐不成,这绝对不成的。这里不合适,人多……” “这酒楼是东厂的产业,现在这里是我说了算。没有我的话,不会有人上来的。”按岁数,她跟紫幽兰相若,比李炎卿都大几岁,不过肌肤上并没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尤其是她那邻家姐姐般亲近的气质,让李炎卿从心里想接近她。 他只觉得自己血流的很快,身上某个地方也有了明确的响应,他一方面暗骂自己是经过世面的,怎么会被这种把戏迷住,另一方面道:“水姐,我们两个不合适,你要想想高公公。” “不……我不管。”水玲珑一个干净利落的扫堂腿,将李炎卿打翻在地,整个人就骑了上去,用手扯向他的腰带。“对不起。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也知道我离你越来越远,你连天女门掌门都弄到手了,又怎么会在乎我这么个女人。我只能出此下策,对不起。”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将李炎卿的衣服脱了下来,那边却不需要她撩拨,已经枕戈待旦,甚至不需要她的引导,就自己行入正道,催城拔寨。李炎卿算来,这是自己第二次被女人逆推,没想到堂堂兵备,还有被个女人逆推的时候。 不过与洪四妹那回不同,这回水玲珑明显用了什么手段,他只觉得身上仿佛像着了火,水玲珑就是自己救命的泉水。因此他从一开始表现的就很凶猛,而水玲珑似乎也不像是个久经战阵的,没多大功夫就招架不住,变主动为被动,最后整个人被按在地上任他挞伐,只是将自己的小衣咬在嘴里,才不让叫声传出去。 等到一切结束,李炎卿还是紧紧抱着水玲珑,不让她穿衣服。“水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药?” “那……那其实没什么,就是男女之间助兴用的。我托人从春风楼里弄了点……”水玲珑已经连动根之后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任这个男人摆布。“你要是觉得吃了亏,就穿好衣服走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水姐,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李炎卿叹了口气,在水玲珑的身上又捏了一把“不管怎么说,高公公那边都是个事。好在你不是他的正妻,我会去和高公公谈一谈,看看他到底想要多少才会放人。不过就算你想跟我这样,也该和叶青、花姐她们说一下,不用出此下策吧。” “你不用和高公公说了,因为这本来就是高公公的意思。”水玲珑的脸更红了,她发现这个小弟,似乎早就对她这个干姐姐有什么企图。即使在那药性全过了之后,他还在自己身上做着手脚,似乎随时准备再来一次攻击。 “高公公的意思?这是为什么?” 水玲珑低下头去“我是个镖行出身的女人,家里是开镖局的。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点小名气,还有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他的师兄。本想着等到了时候,我就嫁给师兄,给他生孩子,安心过日子。可是家里出了事,要赔一大笔银子,就算倾家荡产也赔不出。多亏高公公出面为镖局解决了一切问题,他要的,只有我。” 她说起往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真的,其实我当时很感谢高公公的恩情。那是一大笔钱,亲朋故友全都指望不上,就他出来拉了我们一把。就算是给一个阉人做小妾,我也都认了。可是我后来才知道,那一切本就是他安排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我。” 李炎卿也发现水玲珑没有落洪,疑心她嫁给高公公后,又和师兄有往来。却听水玲珑道:“我的身子给了角先生,是高公公亲自动的手。他只有这样,才能认为自己是个男人,我们是他的女人。可是他的女人又怎么样,他这个人很吝啬,家里的女人,要自己种菜吃。不过吃点苦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还要陪他的客人睡觉。” 高进忠娶了一堆妾室,固然有他想讨女人的癖好,另一方面,却是用这些女人当作工具,用来结交朋党。每到有重要的客人到来,他就会让自己的妾室前去侍寝,只有那个最早和他结对食的宫女,也就是他的正妻才能避免这种命运。 “好在他对我一直不错,没让我去陪过客人。除了角先生,你是唯一一个得到过我的男人。”水玲珑说完这句,又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我也帮他做了不少坏事,他的几个女人,都是我的手帕交,是我帮他……” 李炎卿点点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个我能明白。不过水姐,你这回是?” “高公公的意思。他说过你少年得志,有敌国之富,除了女人以外,基本没什么能打动你的。他现在是司礼监秉笔,再上一步,就是冯公的位置。可是在冯督面前,他并不讨好。上次贡缎的事,他破绽太多了,冯督公对他很不满意。他现在只是个过度,很可能什么时候,就被冯公公丢出去当替罪羊。只有让兄弟你给他当靠山,他的位置才能长久,将来才有机会当上督公。他又知道我和惜香的交情,就让我给你当外室。我不会嫁给你,但是会和你……。不过将来如果有了孩子,他要姓高。” 水玲珑又有点害羞,又有点担心。以往那些招待客人的妾室,被人当做残花败柳人尽可夫而被轻视的事,她见的多了。 甚至她亲自帮高进忠处理过几个不听话的女人,这个兄弟,会不会也会拿自己当段露水姻缘,穿上衣服就走。这次她是赌上了一切,如果这个男人翻脸无情,她除了按着高进忠的吩咐去侍奉其他客人,就只有一条死路。 却听李炎卿在她耳边道:“这是小事。不过水姐,你不觉得,这事你亏了么?高公公得到了孩子,而你能得到什么?高公公的条件我答应了,不过我也会让他付出代价,那就是你,我要他给你自由之身。你如果想去找你那个师兄,我会给你安排。现在武林各大派都要卖我几分面子,就算你那师兄,他也不敢小看了你。” 水玲珑却道:“不,我不会再去找我那个师兄。我是你的姐姐,也是你的外室,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帮了高公公这一次,我也就和他了断了恩怨,今后可以不再见他。我是你的人,全听你的。” 第409章白莲变(一) 李炎卿将头枕在她那滚圆结实的腿上,觉得有一种格外的温馨。就仿佛自己与她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在一起闲话家常,可以有一搭无一搭说些闲话。 水玲珑是第一遭和真正的男人相好,食髓知味,也有些难舍难离。李炎卿又许了她,以后太监宦官方面的船引,都要经过她的牵线,自己才肯给发引发单,算是给了她一个自己代言人的身份。 这个安排本来平常的很,可是水玲珑即使给高进忠做小时,也要自己种菜吃,可以说从没享受过几天真正的好日子。她又曾亲手为高进忠了结过几个女人,对于男人并不十分信任,总怕这一番刻骨铭心的欢乐,只是一场迷梦。 李炎卿的这安排让她受宠若惊,只是她知道轻重,小声道:“小弟听话,赶快回衙门吧。你想我或是我想你的时候,咱们就在这里相会。这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是东厂安排的探子。他们都听我的,保证可靠。等下回来,阿姐帮你掏耳朵。” 李炎卿原本担心这偷香的事发,可是回到衙门之后,发现那些女人倒是没什么心思追究他的去向,而是关心另一件事:内宅里的一场战争。 洪四妹与张若兰对面而坐,眼刀目剑,不知已经过战了多少回合。袁雪衣抱着贞儿,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有心想劝一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总算看到李炎卿回来,这才长出一口气“相公,你可算回来了,赶紧劝劝吧。” 在历史上,张若兰和洪四妹就颇有积怨。眼下洪四妹又是夷州土司,不拿张若兰这大妇当一回事,两人的战争也就不可避免。 好在李炎卿及时回来,适时转移了火力。让两个女人的火力都倾斜在他头上。 “你个没良心的,我怎么就嫁给你了。我在夷州为你守着身子,还要替你看着那个洋女人,还要为你带人马,管公司。修那个什么棱堡,为了赶工期,我自己都上了阵,看这手,都粗了。你倒好,居然连看都不来看我,我这回带了儿子就回夷州,才不要见你。” 洪四妹嘴里说的狠,可是她说这话是在她被李炎卿狠狠宠幸了一番之后,赤条条躺在他怀里的时候。这话就少了几分杀伤力,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撒娇。既然李炎卿已经答应与她回夷州,而这边的事有多忙她也看的见。 眼下正是开海要紧的时刻,市舶司这边又是李炎卿一支笔一方印的一言堂,他丢下这边的事跟她回夷州,这是多大的面子。洪四妹嘴上说的凶,其实心里却早就软了。 “等回了夷州有好东西送你,我和那匹洋马一起让你弄几回。” “怎么,那克莉斯汀被你收拾服了?” “服了,女人啊,就是可怜。不管这大明的女人,还是那佛郎机的女人都差不多。她现在也能说官话,带咱的舰队也算用心。这回得以大胜林凤,她也出了不少力气。还有许多西班牙人,都因为她的名号,居然投到咱们这边来效力。” “那些人可靠么,千万别混进了细作。要是被他们放把火,或是搞了别的破坏,那就得不偿失。” “那些人里面咱们掺了足够的沙子,就算里面有几个细作,也做不起什么怪。现在要是有人说反水,我保证他身边的就一刀把他砍了。这支队伍,我掌握的很牢固,你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保证没问题。” 纵然对丈夫的安排有再多的不满,张若兰却也得忍下这口气。她知道,自己家的根基是东印度公司,而东印度公司的根基则在夷州。因此李炎卿与洪四妹回夷州这事,不管她心里多堵,表面上却还是大度道: “相公去了之后多待几天,毕竟洪姨娘这段日子过的苦的很,你也要好好慰劳慰劳她。不过这虎儿还小,就还是留在我身边吧。叶青、惜香你们带着云裳、幽兰两个丫头陪着相公去,也有个照应。等回来之后,就把叶青的婚事办了,咱们热闹热闹。对了,那只小鸽子,也带上。省得她在香山做怪。” 她心中暗想:你这个贱人别想回了夷州相公就是你一个人的,我非要安排几个女人,去把你的宠爱分薄了不可。花惜香就是个魔女,还有一个相公始终没吃到嘴的白莲小鸽子,这回估计也要顺路吃干抹净,有她们在还有你什么事。让你干看着吃不到,才知道我的厉害。 等船队到了夷州,李炎卿却是大吃一惊。“这真是夷州?怎么跟我上次走的时候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他这表现固然有些夸张,但是此时的夷州也确实与当初初来时大不相同。过去不过是建了一些简陋的房屋充当临时居住地,眼下,却已经建成了一座大型军事要塞。 除了欧洲风格的棱堡建筑群以外,还有许多大型的火炮厂、枪械厂、铁匠铺在日夜赶工,敲打个不停。而胡记的船厂以及修理平台,也在为东印度公司生产着一艘又一艘的海船。 洪四妹得意道:“相公等会进了要塞里面就知道了,这地方被咱们经营的铜墙铁壁,金城汤池。我在里面存了足够一个月的粮食,还有泉眼,食盐能吃半年,火药铅子,能打上两个月。就算西班牙人发大军来攻,我们一样能够凭险固守。再说,还有那些浙兵帮咱们训练士兵,眼下咱的人,可不再是过去的那些海盗了。” 以往东印度公司的主流武装就是过去的海盗部队,剽悍有余,纪律不足。组织度训练度都是硬伤。可是眼下,以来的四千余浙兵为骨干,又加上东印度公司的原有人马,整个东印度公司的陆战能力可说是脱胎换骨。 即使是张戚这位带过兵的人,也不得不佩服道:“好样的,确实是好样的。张某过去认为,自己带兵打仗的本事,不输任何人。等见了浙兵才知道,什么才叫天下强兵。” “他们不止兵强,其他的本事也好。那克莉斯汀当宝贝似的什么粒状火药,什么弹药定装。是过了好久才答应献出来,只求换她部下的自由。可是那东西,浙兵早就研究出来了,根本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洪四妹越说越得意“相公,现在咱自己配的火药,一点也不比洋火药差。洪记枪炮厂的质量,也不比卜加劳的洋械吃亏多少,又有您弄来的那些铜,咱们的铜炮一定好过他的铁炮。你可得多帮咱自己的产业,不能胳膊向外弯。” 第410章白莲变(二) 洪记枪炮厂的铜炮质量强过卜加劳炮厂铁炮的质量,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既然洪四妹是李炎卿的女人,洪记枪炮厂实际是李炎卿的产业。这事就不是天经地义,而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功劳。再说除了这一点,万胜霹雳枪确实是洪记枪炮厂的贡献,比起卜加劳炮厂来,这又是一个优势。 李炎卿也点头道:“这个确实是个好事,值得鼓励。将来咱们多弄些铜料,多铸一些铜炮,再把用旧的炮卖给朝廷,一本万利啊。” “就你花样多。”洪四妹娇嗔一声,人却紧紧靠在李炎卿身上,没有了往日那位杀伐果断女首领的气派,只像一个小女人。 她又介绍道:“咱们在夷州开垦农田,种植稻米,粮食方面供应不成问题。咱的鱼船还出海捕鱼,副食上也没问题。那些浙兵都说,到了夷州的伙食,比他们在浙江时还好。几位妹子,今晚上我请你们尝尝新打出来的海味。” 这个时代的捕捞手段落后,捕捞所得有限,远不像后世需要讲什么生态平衡,禁止过度捕捞。只要能控制一个鱼场,做一个鱼霸,就能有丰厚的收入。洪四妹的船队每天打鱼作业,收获丰富,也改善了这岛上人的生活。 花惜香却盘算着洪四妹的家底,然后问道:“洪姐,你东印度公司现在有多少人马了。光靠这垦殖和捕捞,能养活这么多张嘴么?” 洪四妹对她进门心里颇为抵触,但也想明白了,这么个狐狸精过来,怎么也该是张若兰头疼,不该自己这个做小的伤脑筋。 她大方的一笑道:“姐姐刚刚吞并了林凤的人马,如果全算上,怎么也得有几万部众。不过其中有不少是老幼妇孺,我就把她们都安顿在香山了。我手上能用的战兵,也就是一万来人。这还不算那五千浙兵老爷,他们是在咱这寄食,很多活计不能安排人家去做。这些人自然不能都在夷州吃饭,这不是大多数人都乘船出去做生意,岛上的人马也就是千把人。不过有那么多浙兵在,出不了问题。” 五千浙兵虽然寄食于东印度公司,事实上也不是全部在夷州驻扎,有一千多人协防香山,在夷州本地驻扎的也就是一个营。可是这位带兵官,倒是大出李炎卿意料。“戚小将军,你不跟着戚老哥到北边赴任,怎么跑到夷州来了?你可是戚老哥的左右手,离了你可怎么成?”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生的面目英俊,格外有精神。可是看他的手本,上面的名字是戚金。这个人李炎卿是知道的,他是戚继光的侄儿,也是戚继光的心腹。或者说,他就是戚继光的影子。 不管戚继光南征北讨,身边总少不了这个侄儿。在另一个时空里,戚金与白杆兵将领秦邦屏一起阵亡于大凌河之役。浙兵的最后遗脉也在那一战中为国捐躯,全军尽没,史称此一战为“凛凛有生气”“时咸壮之”、“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 不过眼下的他,还是个年轻少年,见了这位浙兵恩人,还有些紧张。“伯父有话,对战佛夷,事关重大,让我跟您手下学学怎么跟佛夷交战,也算涨些见识。等您战胜了佛夷,我在去边关不迟。” 李炎卿知道,这是戚继光担心他手下缺乏将官,特意把侄子留下帮自己带兵。浙兵固然是这个时空中天下第一等的强兵,组织度和服从性都称为天下之冠。但难免有些骄兵悍卒不服调遣,有戚金在,浙兵里就不会有人出来说怪话。 “两位带兵官一个是王如龙,一个是叶思忠。都是我浙兵中能打硬仗的要角,现在小侄倒是想跟佛夷硬干一仗,试试他们到底有多大本事。” 戚金论年纪与李炎卿相仿,不过戚继光既与李炎卿兄弟相论,他只好凭空矮一辈。他是少年心性,能杀又好战,立功心切,就总想主动挑战。李炎卿道:“仗总有的打,功也有的立。现在么,还是有劳戚少戎把我的部队带出来。” “放心吧,我按着伯父带浙兵的方法练兵,保证把他们个个都练成好兵。明天刘老爷就可以亲自检阅,看看这支人马练的如何。大家足粮足饷,烤火费、置装费都是双份,这恩情我们都记着呢。东印度公司对的起浙兵,浙兵也要对的起东印度公司。若是练不好兵,我就不回去了。” 等戚金告辞,洪四妹道:“他练兵倒是个好手。咱们的兵被他练的有了些眉目,李天梁那边都想到咱这来挖人了。” “美的他。咱练好的兵,他拉走,世上还能更不讲道理一点么?别理他,咱的兵不管是练出来的,还是没练出来的,都不能给他。再说我这战术,也离不开夫子,咱自己的人还不够用呢。” 众人边说边走,对面一个身穿铁甲的异国美人迎面走来,那一头红发格外惹眼。她见了李炎卿之后,脸上瞬间带上了一丝红晕,可还是施礼道:“你好,尊贵的主人,您的克莉斯汀向您见礼。” “好了,我的指挥官,不必多礼。”谢云裳看着这个过去的受难狱友,现在成了统带兵将的女统帅,心里很不是滋味。论起伺候主人的次数,自己比她多多了,可是她现在成了海军的女元帅,自己却还是一个通房丫头,这洋马哪点有自己好? 克莉斯汀在西班牙时也不过是个小军官,现在却能统帅一支庞大的舰队。即使她始终在西班牙军中,也走不到这一步。即使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她付出了一些代价,对比这巨大的回报,似乎也很值得。再说想要报仇,有这么个庞大的帝国作为后盾,也容易得多。 她现在发现,自己过去几年的努力,却还不如这次失手被擒之后得到的多。一想到自己手上控制的舰队和兵力,她就忍不住一阵兴奋。只要战胜了自己旧日的祖国,下一步说不定就能带领这支舰队杀到意大利去讨伐那个法雷尔家族,为自己已经死去的至爱报仇了。 见到这位年轻的首领,她不由想到被对方按在身下任意挞伐时的情景,心内不由跳的更快。“一切是为了埃鲁”她心里默念一声。然后道:“尊贵的阁下,有一批客人要求上岛,她自称是洪伯爵的朋友,好象姓施?” 第411章白莲变(三) 洪四妹这个土司身份,在克莉斯汀的理解里,就认为是国王。可是在大明体制内,自称国王是非常作死的行为。当初林凤在广东潮汕地区闹的那么厉害,大明也不过是当海盗办。可是等他在菲律宾称国王,就遭到大明和西班牙联军剿杀,就是因为他称了王。 两下权衡,她就只好称洪为伯爵,李炎卿也懒得纠正这个错误。只是问道“洪姐,你的朋友?姓施?难道是施仙子?” “这女人来干什么?上次不是一万匹贡缎了结了旧日恩怨么,怎么她还来?有完没完了?” 洪四妹对于昔日恩公的态度十分冷淡,尤其看到她带着那些贴身女弟子上岛后,就更加冷淡了。她脑子里总是忘不了当初,李炎卿与她双手相握的模样,自然忍不住吃味。 施傲霜上岸之后用目一扫,却也看到了白玉兰。白玉兰见是她,吓的芳心乱跳,紧低下头去不敢看她,施仙子只哼了一声,来到李炎卿面前施礼道:“贫道给刘公子、洪土司见礼了。” “施仙子,别客气了。你来我夷州有何贵干,可是又是想要买些什么东西?我可告诉你,那军械都卖的差不多了,贡缎也卖没了。你要想买什么,可是不大容易。不过我要是给你凑凑,或许能凑出些仓库底子来,只是要现钱。” 施傲霜却道:“咱们有话进去说吧。这夷州的金城汤池,贫道还没机会见识见识呢。” 等到进了城堡内部,施傲霜东看西看,洪四妹冷哼一声“怎么?施法王是来当细作,来看我夷州虚实来着?要是那样的话,对不起,我可能要请施仙子多住几天,等到和佛郎机人见仗之后,再放您回去。” 施傲霜本来一直是一副观音娘娘的模样,可等到进了堡垒里,却变了一副神情。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洪四妹认识她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她这种样子。 “四妹,你就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给我留一条出路吧。我到你们这里,实际就是来求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如今大明虽大,可却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手上全部的家当,就是这二十几个亲随,若是你不收留我,我就只好去跳海了。” 这位如同观音娘娘转世般的美人一哭起来,别有一番风韵。李炎卿笑道:“施仙姑,你就别拿我们开玩笑了。你是堂堂白莲法王,即使是在孙教主面前,你也能说的上话,又何必在我们面前装可怜?若说天下没有白莲法王的存身之地,我想想,幽兰,你信么?” 施傲霜这才看到,李炎卿身边有个气质比自己还要高贵几分的美丽女子,却如同奴婢一般伺候着。这时听李炎卿问,才笑道:“白莲妖人,惯能说谎。我看不如把她们全都拿下,按你当初欺负人家那般对待,还怕问不出口供么?” 施傲霜身边的几个女弟子已经抽出剑来,另一边东印度公司的人则直接端起了快枪。紫幽兰如今也有资格佩剑,她抽剑在手护在李炎卿身前道:“我乃天女门紫幽兰,你们谁想试一试我的天女剑典?” 施傲霜向左右喝道:“扔了兵器,全都跪下。你们难道在日本还没杀够,要杀到大明来?现在我们就这点家当,难道还以为靠杀人能杀出个活路来。刘老爷想要我们怎样,我们就得怎样,谁敢顽抗,我就第一个除了她。” 这支人马是她的嫡系部队,她掌握的很好。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都扔了武器,乖乖跪下。施傲霜道:“既然大老爷不信我,就可随意发落于我。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我真的是诚心来降。白莲教……这世上已经没有白莲教了。” 白莲教给大明制造的麻烦,让大明对其深恶痛绝。李炎卿也没少拿白莲教刷功劳,可听了这话,他不由大吃一惊道:“什么叫没有白莲教?你说清楚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施傲霜苦笑道:“发生了什么?杀人,杀人,还是杀人。现在整个五峰岛已经杀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死人。我带着我的人,就是要逃一条活路,只要你肯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就算你想要我,我也答应你。” 洪四妹呸了一声“施仙子,我念着过去的情分,管你几天饭吃是可以的。可你要敢当着我的面,勾我的男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碎了去喂鲨鱼?” “少安毋躁。”李炎卿将手一摆。他的情报系统对于白莲教的情报掌握的最少,即使是天女门,在白莲教里也缺乏可用的棋子。现在白莲教内似乎发生重大变动,连施傲霜这种身份的人都被迫离教而走,似乎对朝廷大为有利。 他忙换上一副笑脸“施仙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把刘某,当成什么人了。看在你过去对四妹关照的份上,我也得帮你的忙啊。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的话。来人啊,快点把各位女侠伺候下去休息,再给施仙子备下桌酒席,我们要好好聊聊。你放心,到了夷州,就是到了家了,我保证没人能动的了你一根毫毛。” 洪四妹答应的海鲜,最后落到了施傲霜这一行人的嘴里,让柳叶青气的不住跺脚。倒是花惜香在旁观察,见施傲霜虽然还能保持形象,但是她的那些女弟子可就没那么好的吃相,一个个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疯狂的抢着吃食。一个个空盘子,在她们面前堆成个小山。施傲霜吃的虽然斯文,可是眼前的盘子却是一点也不少。 花惜香笑道:“看来,似乎圣教确实遇到一点难处,连施仙子的亲信,都有了三餐不继的危险,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不知道白莲教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难道连孙教主那等人杰,都压制不住么?” 施傲霜听了这话,将筷子一放。“孙无敌?我有朝一日若能得手,必要砍下他的头来。白莲圣教有今日之祸,全都是因为他,他是圣教的罪人。” 第412章白莲变(四) 白莲教自宋至明,传承以久,屡兴屡灭,道统早已经变的面目全非。从弥陀净土到真空家乡,可以说除了造反这个职业没变以外,其他方面全都已经跟最初的白莲教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不容否认,白莲教是个生命力异常旺盛的邪派组织。其在神州大地上制造了一次又一次的造反,导致了一场又一场悲剧。每一次造反,都会遭到毁灭性打击。 但其就像是野草一样,拔了一茬又出现一茬,总之是杀不尽斩不绝的态势。这一代教主孙无敌,从紫幽兰和花惜香那了解,都有人杰之称,据说是白莲教一代中兴之主。怎么好端端的,一个白莲教就要灭了? “还不都是佛郎机人闹的,他孙无敌要做儿皇帝。要用白莲教众的命,去为他搏一个皇帝宝座。我们不肯听从他的乱命,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整个五峰岛已经杀乱了营,到处都在杀人,到处都在死人,连左右光明使,都被杀了。” 洪四妹听这话也大吃一惊“奉圣左使,应劫右使,全被杀了?那可是白莲教两根台柱,怎么连他都们被杀了?什么罪名?” “罪名?如今的五峰岛杀人,又需要什么罪名了?” 这孙无敌不愧是个人杰,上一代老教主在位时,就对他格外看重,称其能言善道,最能蛊惑人心。是个一通经文,三两句话,就能让人安心认他当人主的大才。当日老教主曾言,孙无敌一张口,足抵的上一门大将军炮。 他曾经说过,自己若有朝一日得了中原天下,就要在中原大地修上二十万里的驰道供人通行。这本来是句不着边际的虚言,可就是这句话,就能让不少富商为他拿出钱来,做筑路经费,这人的本事就可见一斑。 这人也是个不安本分的,一心想着颠覆大明,重建龙凤王朝伟业。只是当日李福达那等人物,坐上了太原指挥使的位置,都不免事败身死。刘六刘七那等豪强,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他又算的了什么? 按他的想法,既然东渡日本,就得投效日本豪强,借一路日本兵反攻大明,成就锦绣江山。做一个石敬塘、刘豫般的大英雄大豪杰。 他识英辨雄自有奇术,相人之术奇佳,初至扶桑不久,就投奔了号称东海道第一弓取的日本强人今川义元,参与其大军上洛之事。彼时今川军有兵两万五千,其势甚大,尾张号称扶桑弱兵,如何能挡? 孙无敌甘为前锋,亲往织田家刺杀了织田家数员大将。今川义元对孙无敌也十分信任,命他带人前方斥候地形。孙无敌不负重望,方一上任就想大搞平衡,排除异己树立权威,终有今川家桶峡间大败。 后又转侍号称强情公方的足利义辉,并为足利义辉暗杀了三好家家督三好长庆。足利将军对其十分重视,声言只要自己复位掌权,就借五万兵给他回去复国。结果孙无敌自然为报大恩肝脑涂地,为足利将军出谋划策,终于导致了震动日本的永禄大逆。 除了这两件大功外,孙教主还曾为武田家行刺过长尾家的重臣,后来又与武田家交恶,反过来帮着长尾家暗杀武田家大臣,最后搞到被两家联军围杀的地步。在日本国内,至少有三十名以上的剑豪听到他的名字就拔剑要斩,几个彼此不共戴天的忍者头目,为了杀他,可以组成暂时联盟,可见孙教主铁口神拳,实乃国之利器。 现在白莲教寄居的松浦党算是臣服于大友家名下的小豪强,当初汪直带部众东渡时,就是松浦党出面收容,并提供了五峰岛作为其根据地。孙无敌带白莲教来投奔,也得到松浦家的重用,同样将五峰岛赠送给白莲教作为寄居之地。 大佛郎机人要对大明宣战的事,他在五峰岛也得了消息。认为这是白莲教得江山的最好时机,当下表示,要以合教之力无条件支持佛郎机人。 可是日本的白莲教本就是兼并了若干华侨教派而强行诞生的联合体,其内部的山头从来就没有消停过,自身就先天不足。再加上白莲教的自有皿煮,票选至尊的教义,内部的意见从没统一过。 有的人想要跟随孙无敌打江山,有的人却早已经想明白了,刀兵得不了天下,银子才是亲人。只想安心做生意发财,尤其香山开了海,更是做生意的好时机。白莲教的舟师都被东印度公司兼并了,还拿什么投效佛郎机人,不如想路子赚钱才是道理。 一场会议开下来,大家各说各的,谁也说服不了谁。偏这时候,大明内部,白莲教的那些死信箱莫名其妙的活跃起来,违反规程向总部通报消息。根据那些情报,大家得出的结论就是大明确实要与佛郎机人打仗,但是大明的动员做的很差,而且有明晰的漏洞。 孙无敌看到这个情报之后欣喜若狂,就要大家集合人马,先到沿海去干票大生意,发笔横财。可是这些人一来手上没船,二来又都不想把自己的本钱拿出去拼命。毕竟前几次血的教训在,去了的人马谁能保证带回来? 白莲教早已经实行一人一票,票选教主的制度,教内大事,全都要开会决定。各位代表一人一票,公平决定。当初为了凑够合规的代表人数,连大索平户各鲸屋的事也不是没干过。现在为了把这事拖延下去,大家又使出老办法,开会跑题加互相指责互相揭短。 这本来就是白莲教家常便饭,大家从互相指责到互相漫骂,最后变成切磋武功。砚台并笔墨齐飞,板凳共拳头一色。这本来都是老传统,大家白天打的不可开交,晚上去一个鲸屋里去找乐子,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可这回问题出在,有人把矛头指向了白云生。 那些死信箱的事,连这些白莲教高层都不知道,白云生却掌握他们的身份,这本来就招人嫉妒。他平时在教内地位超然,不知有多少人憎他。 这回违规投递,又落人口实,他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接着又传出消息,孙教主有意与右使木林森联姻,娶木家的大女儿做他的填房。这个消息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终于演变成白莲教历史上少见的大火并。 第413章白莲变(五) 白莲教三法王中的风舞阳被擒,只剩云霜两王,内中白云生还是个亲教主派,整个教内的权力格局本就十分混乱。施傲霜采购了那批贡缎及军械之后,木林森的实力已经凌驾在无为子之上。如果他的女儿再做了孙教主的夫人,整个教内怕就是形成右使一家独大的格局。 虽然他那女儿今年才十二岁,可是上一位教主夫人扶桑的薰公主出嫁时,也不过十一岁而已。教主口味如此,娶个年纪小的老婆,也并非做不出来。 可问题在于,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整个教内还有无为子什么事?他在会上与木林森吵的最凶,两人平日争权夺位,斗的也最厉害。这回木右使全面取胜,恐怕无为子那一派的人,就得等着被清算。 就在大家都认为大局以定之时,不想奇变突生,木林森居然在出席会议的路上中了埋伏,他和随行的护卫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白莲教虽然是个善于搞暗杀,更习惯在教内搞暗杀的组织,可是这么高级的干部遇刺,却也还是第一遭。 而这却仅仅是白莲教流的第一滴血。就在这次行刺之后不久,无为子又玩了弥勒转世的把戏,自称自己是弥勒佛上身,大有要搞逼宫的架势。孙无敌不料他竟然图穷匕见,无为子又是教内数的着的人才,木林森死后,其部下大半被无为子兼并,竟成尾大不掉之势。他一带头逼宫,响应者多,孙无敌几乎要被架起来。 同时,无为子宣称自己得到了西班牙朋友的授权,只承认他是白莲义师骨干,除了他,西班牙人谁都不认。又出示了西班牙的叉杆洋枪三十杆,洋火药十桶。这一挟虏势自重,顿时让孙无敌不敢与他作对,无为子说怎样,他就答应怎样。 可他毕竟是个光靠唇舌就能抵的上一门大将军炮的强人,表面上唯唯诺诺,暗地里也准备了自己的后手。白云生领白衣队于某个雨夜突然对无为子动手,施傲霜也站出来勤王。两下合力,打了无为子一个冷不防,将其成功格杀。 可是孙无敌得手之后,并不肯就此满足,反倒认为这是个大好机会。做了这么多年傀儡教主,他早就腻了,这回正好趁机要清理一番。 白云生奉了教主密令,于巳时十二分发动了秘密行动,对无为子派系实施株连,五峰岛上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在抄拿过程中,甚至还发现了一封赵全的秘信,无为子就成了勾结北宗的大叛徒。 异断永远比异叫徒更可恶。赵全在板升城自立教主,就是孙无敌天字第一号的仇人。批赵批朱批大明,向来是白莲教每次会议不变议题。勾结白莲北宗,那可比内通大明的罪过大多了。虽然这书信上有一半写的是日文,而赵全从来就没到过日本,可是白云生说他勾结赵全,谁敢说不是?有了这书信,杀再多的人,也是天经地义。 孙无敌也觉得,有了这轮腥风血雨,今后白莲教就是自己说了算。可是他忽略了一点,白莲教此时的内部矛盾,已经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同一本白莲教义,不同的人读,就有了不同的见解。从教义上分,白莲教内就有老派,老老派,新派,少壮派四大派系。 而按照地域分,又有扶桑本土派,外来移民派,从龙派,后奔派等若干派系。如果按照原籍分,就更为混乱。各派之间有这样那样的利益冲突,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借口爆发。这次大清洗,算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各派系看到了消灭其他派系的机会。 大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指责仇人是赵全的奸细,接着就带人杀上去。 刚开始的时候,孙无敌对这种事还颇为支持,认为可以进一步加强自己的掌握能力。可后来他发现,这样的杀戮等于是在自毁根基,杀死十个异见分子,却要搭上三十个以上的嫡系以及更多的游离分子。可想要弹压都已经弹压不住,就连他的嫡系部队白衣军,都参与到了这场大屠杀之中,他的号令已经起不了作用。 所有人都陷入了这血腥的疯狂之中,有仇报仇,无仇也要结仇。每一刀下去,你就不知道和谁结了死仇。为了不让自己莫名其妙中了暗算,只有先下手为强。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谁先停止杀人,谁就一定会被杀。 施傲霜开始时带兵勤王,还觉得这回自己能晋一个右使。可到后来,却发现自己连原先的地位都保不住。这场腥风血雨的始作俑者白云生都受到了几次暗杀,吓的不敢再随便出门。施傲霜则接到了几张帖子,都是有几路山头的首领,想要纳她做小。 与其说是看上了她施仙子,不如说是看中了她手头的实力家底。而这些下帖子的人,原本就是她手下的大将,可这回自立山头,都掌握了一支队伍,施傲霜自己反倒被架空了。 “嫁过去,也不过是被他吞个干净。等过几年把我玩腻了,就会扫地出门。这种事我看的很清楚,所以我不能嫁。可是不接帖子,说不定就要吃刀子。我眼下能投奔的,只有四妹……哦不,我应该叫你洪土司了。只求你给我口饭吃,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求。” 当初施傲霜拉起来的舟师,眼下基本都归了洪四妹,说起来洪四妹对她也确实有些亏欠。可是洪四妹摇头道:“按着交情和往日的情分,施仙子在我这住一辈子也没关系。可是你也知道,我眼下是刘老爷的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听孩他爹的,我自己可不敢做主。” 李炎卿却没说行还是不行,而是反问道:“施仙子,你现在手上还有多少家当?你别告诉我,你只有这二十几个人。堂堂白莲教的霜法王,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不会只有二十几名部下傍身。我要听的是实话。” 施傲霜沉默片刻道:“还是你厉害,我这点心思瞒不过你。附近的小岛上,还有一百多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在五峰岛上,我大概还能拉出二三百人来。不过现在他们杀的还剩多少,我也说不好。至于银两么,我身上还带着些珍宝首饰,也有些金叶子,凑一凑,大概能凑出几千两银子。我就把这点身家都赔上,只求换个活命。” 东印度公司眼下的实力,要想吃掉施仙子根本不费力气。可是李炎卿却道:“施仙子,对于联合佛郎机攻打大明的事,你是怎么个看法?” “痴人说梦。当初倭寇肆虐时,就有人说联合倭寇反攻大明,结果又如何?我和木右使的看法都一样,大家离乡背井,做点生意,赚份家业,将来落叶归根得个招安才是真的。其他都没什么用。至于起兵造反,那只是个梦,不管是什么大佛郎机人的军火支持,还是扶桑商会大借款,也都是个梦。我们不想为了一个梦,而再流血牺牲了。” “好啊,难得白莲教内还有施仙子这样的有识之士,那好,我看在你过去与四妹的情分上,有个机会送给你。不知道施仙子有没有兴趣?” “机会,什么机会?” “一个做白莲教教主的机会。既然孙无敌倒行逆施,他就不适合再做教主了,我捧你做新的白莲教教主。至于条件么,很简单。改变白莲教,把它从一个反朝廷的教门,变成受朝廷控制,为朝廷所用的教门。你施傲霜就是传承断续,为白莲教保存血脉,发扬广大教门的功臣。有我东印度公司数万甲兵,几百艘战船,就是做个国王也全够了,捧出一个白莲教主来,又有什么为难。” 第414章白莲变(六) 以施傲霜目前的本钱,如果去做个海盗,或是上岸做个小豪强,还都绰绰有余。可是她自己心里有数,这几百号人虽然可靠,可是也需要军饷维持。她现在手里的本钱太少,又没有补充来源,这支人马不可能长期保持。如果做海盗,就得和东印度公司作战,连林凤都栽了,何况自己。 如果上岸的话,也得远去福建或是广西,可是那都不是什么好选择,搞不好就成了官兵的战功。思来想去,她最大的希望就是洪四妹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在东印度公司内给她一个编制,让她拥有一支自己的武装力量,两下保持合作关系。 可是白莲教主这事,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自己的身份虽然不低,可是距离教主实在太远了。孙无敌不管如何倒行逆施,在教内依旧有大批的死忠党羽,别的不说,白云生和他的白衣军,可一直都支持孙无敌。 他的那个薰公主,也是松浦家的女儿。不管大明人如何看不起倭人,可毕竟白莲教眼下在倭人的地盘上,松浦藩的立场也不能不考虑。 李炎卿笑道:“不就是一个孙无敌,一个松浦番么?就算加上大友家,也没什么了不起。今天天色不早,施仙子先好好休息。明天,您随我一起去看一看,我东印度公司的兵威。施仙子若是担心人单势孤,我到时候会派一些得力的干员帮你,花姐,紫氏,你们手上都有能用的棋子吧。” 施傲霜知道,这是对方要在自己的队伍里掺沙子。可即使是掺沙子又怎么样。如果自己真能坐上白莲教主这个宝座,即使是一个被架空的教主,自己也认了。别的不说,到时候得有多少女弟子来和自己共修大道啊。 她又施了一礼“多谢刘老爷成全。若贫道真能成为白莲教主,我保证从此白莲教甘做朝廷羽翼,绝不敢有背反之心。贫道这里无以为报,先送您一件薄礼。” 她用手一指白玉兰“白玉兰,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怪不得白云生那总能收到死信箱的情报,想来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潜伏在刘老爷身边,安的又是什么心?有贫道在,是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还不束手就擒么?” 白玉兰刚才听了施仙子说白莲内乱的事,已经吓的魂不附体面色发白,总算知道自己的父亲还安全,心里多少放了点心。可是听说官府要插手白莲教内之事,正想着如何才能传递消息,让父亲早做准备,没想到就被施仙子叫破形藏。她大惊之下,站起身来,辩解道:“你胡说,你是血口喷人。你这个魔教妖女,为什么要污蔑我?” “我们的小鸽子害怕了。”李炎卿冷笑一声“她的身份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还多亏这只勤快的小鸽子,把那么多错误的情报,送到了白莲教手里,也算是间接导致了他们火并。这功劳我记下了,先把她捆起来,有什么话等灭了白莲教再说。” 白玉兰还待反抗,早被花惜香、柳叶青二人从后面出手将她打翻在地,接着就捆了个结实。她此时才知,原来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了,那些情报全都是假的。 一想到自己为了拿到这些情报而被李炎卿肆意轻薄,最后还成了圣教的掘墓人,不由羞愤欲死,一双杏眼内几乎喷出火来。如果不是口内被塞上了布条,怕是刘家祖宗八代的女性亲属,又要受番委屈。 施傲霜打量了一番白玉兰,忽然道:“这个囚犯若是信的过我,就请交给我处置。保证用不了几天,她就会乖乖听话,成为刘老爷手中的棋子,想要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 “那就交给施仙子发落吧。反正她身上的价值,我已经榨取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想问的,你想怎么对她是你的事。” 等施傲霜带着她的部下离去,洪四妹问道:“怎么。相公对那白莲教有了兴趣?一个教主便宜了施傲霜,这可有点不公平。” “左右一个提线木偶有什么意思?再说了,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宝贝,若是去做了那个什么鬼教主,一年半载不一定见的到一次面,我又怎么忍的住?”他这话一说,即使是谢云裳心里都大有暖意,只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于他这安排也就没了意见。 花惜香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白莲教就算再怎么杀,他在五峰岛上的教徒,也不可能杀个精光。相公说要对抗西班牙人,需要结牢营,打呆仗。最是离不开夫子壮丁,甚至有十万夫子十万军的豪言。那五峰岛上,不就是群大好的夫子?” “不光是夫子。”紫幽兰想的更深远一些,她在南洋有许多棋子,于其形式知道的更清楚。 “南洋的那些小国,自身宗教不成体系,被什么天主教一冲就垮台。主人这是打定了主意,用白莲教在海外对抗天主教,反正都不是好东西,到时候他们谁死谁活,对大明都没害处。而白莲教为恶多年,积蓄必丰,咱们在五峰岛搜刮一通,就能解决一批军饷问题。” “也不单纯是这些。”李炎卿道:“那些夫子丁壮不为我所用,就要为西班牙人所用。他多一个夫子,我们就要失一份力量。反过来,每争夺过来一个夫子,都是削弱他们一丝气力。此消彼长,这个帐不能不算。我们将来要在日本立足,要经略两洋,这些白莲教徒,是上好的先锋。那些夷人殖民小国往往有传教士开路,我们也可用白莲教为引导。” “相公就不怕她们反水?”柳叶青对于施仙子可没有好感,用手一按柳叶刀柄“一个法王地位太高了,当心控制不住。不如就用她手下的弟子好了,把她砍了,扶她的弟子上位。” “那样身份太低,压不住场子。我既然敢用她,自然就有把握把她控制与股掌之内,叶青只管放心。打铁终须自身硬,咱们明天让她看一看咱们东印度公司的人马,她也就知道这个天下应该是谁说了算了。”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克莉斯汀,这位西洋美人已经脱去了那一身沉重的铠甲,换了一件低胸百摺连衣裙,将那高耸的峰峦都露出了一半,正在满面含羞的看着自己。那目光中包含的味道,让他大感舒畅。 “克利丝汀,我这一次的对手是你的祖国,你如果感觉为难的话,我尊重你的选择,可以派别人为指挥官。” 克莉丝汀却屈膝道:“我的身体和我的忠诚已经全都交给了你,我希望与你并肩航行,哪怕旅程的终点是地狱。不管眼前的敌人是谁,我都不会动摇,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请求我的舰队做先锋。” 她的汉语已经说的十分流利,李炎卿点点头,轻轻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怀中“我当然相信你,我的西班牙玫瑰。既然你愿意,那么就请你作为我的司令官,将所有的敌人,送入海底吧。” 第415章白莲变(七) 次日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岛上两千余名东印度公司的人马,按着李炎卿的吩咐,就在岛上的校军场列好队伍,等待检阅。 李炎卿与几个女人折腾了一夜,不过靠着秘籍之功,精神倒是不错,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多少都有些委靡。尤其想起昨天晚上的荒唐,人人脸上都挂起了红晕。 施傲霜一行人等到上了观礼台,就先是一惊“怎么,刘老爷居然给他们配了统一的军装?” 这个时代,即使是朝廷正军,也不会为部队配发这种棉布制式军装,这实在是太败家了。即使松江出产大宗棉布,可是为全部的部下准备服装,这得是多大的开销?这笔钱应该是落到管事文武的腰包里,而不该穿在这些丘八的身上。 李炎卿这东印度公司的人马,全都是一人一身崭新的棉布军装,还有新鞋,单就这一条,就比官军的待遇还要强。施傲霜不禁想起,当初就听说过,东印度公司这边军饷高,吃喝待遇好,保证不欠饷。还有烤火费、马掌费、军械保养银等多项福利。有许多人马自愿投奔,就是冲着这个。今天一看,单就这一身军装,格局上就已经完胜海盗。 在她心目中,本以为这无非就是一群悍贼的水准。再怎么了得,也就是胆大敢斗,悍不畏死八个字。可如今看他们列成阵势,竟然如刀裁斧剁般整齐,单看这队列,在整个白莲教内,怕是除了白衣军外,再无一支队伍能与其相提并论。 李炎卿一声令下,下面的军官挥起令旗,这支人马按照操典排开阵势,从空心方阵到鸳鸯阵、三才阵,阵型变化的虽然不算流畅,但已经远胜普通盗贼的水准。而他们手中的器械,更让施傲霜看的目瞪口呆。 “这就是朝廷的万胜霹雳神枪么?”施傲霜也见过朝廷火器,可是像这种燧发枪,还是第一次亲自观摩。这洪记枪炮厂已经能够制造燧发快枪,进度快质量也过的去,这两千余人里,倒有三百余杆快枪,次第发射,打的如同流水一般。 他们又推了几门佛郎机小炮出来发射,这东西在日本被称为国崩,大友家倒是有,白莲教的人就只见过,没有资格接触。 只见战场上白烟弥漫,施傲霜听着爆豆般的枪声,及隆隆炮声,不由想到:这般流水般的发射枪弹,任你是什么样的人物,也被打成个蜂窝。何况又有大炮助阵,那白莲教的寨子,又能顶几炮?有这等强兵,天下哪里去不得? 李炎卿问道:“施仙子,你看我这人马,可还堪用?” “依小女子看来,刘老爷的新军比起白衣军来,战力略有不及。不过比起白莲教其他部队来,倒是强的多了。强兵,果然是强兵。可是要与白衣军作战,就得多加小心。白衣军也装备了倭国铁炮,还有大佛郎机的火枪,火力了得,若是我军身上有甲胄,或许好一点吧。” “甲胄么?这也没什么?不过这支人马的甲胄不曾穿戴而已。来人啊,命咱们的铁甲军出来给施仙子看一看。” 除了枪炮厂之外,夷州建有制甲厂,铠甲上存货甚多。李炎卿的令一传下去,一队队身着红夷板甲的步兵列阵而来,阳光照射在这铁甲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属光芒,让施傲霜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这得说多少甲胄啊。而这些红夷甲胄若是在倭国,说不定就能被大名当做家宝传承下去。或者说那些涂的异常好看的日本铠甲,根本比不了这些真材实料的铁甲。在这,这样的宝甲都穿在普通士兵身上,纵然战斗力弱一些,有这些铠甲军火,这仗怎么也赢了啊。 李炎卿恰在此时,补了最后一刀“这些人马其实不算得用,内中有大批本地土著青壮,不太懂打仗。还有几百人是林凤的新附军,操练的时间太短,让施仙子看笑话了。浙兵未曾列阵不说,就是那些被浙兵操练的熟了的老部队,现在在外面做生意,不曾回来。不过我已经派人去传令了,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能回来。再加上浙兵为骨干,我想施仙子对登上教主宝座,该有信心了吧。” 闹了半天,让自己大开眼界的部队,居然只是东印度公司的新军,换句话说,是三流部队?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施傲霜自诩见多识广,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样的部队,决不会是三线部队,这刘老爷肯定是在诈自己。她试探着问道:“但不知老兵比起这些新兵来,又如何?” “差不多一个顶他们两个吧。”那边的洪四妹对自己部下的实力十分清楚,略一盘算,给出了答案。“这是考虑了装备、训练各方面因素综合考虑的。至于浙兵么,却是一个能顶老兵三个。这些浙兵才真是天下强兵,不过有他们担任骨干,我的部队用不了多久,就能练成他们那样。” 施傲霜这时终于相信他们说的话是真的,这支战斗力仅次于白衣军,却凌驾于其他各军之上的部队,只是这里的三线部队。那就是说,白衣军最多也只能算做二线部队。有这样一支强大的人马作为后盾,自己又如何做不得白莲教主? 一想到执掌圣教,发号施令,她整个人的骨头都轻了几两。圣教里有多少漂亮的女孩子啊,都可以和自己合籍双修,同参大道,再不用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了。即使有一些朝廷掺来的沙子,又怕什么,反正自己先当了教主才是真的。 她点头道:“敢,当然敢。若是刘老爷能助我夺回教主大位,从此以后,整个白莲教就任刘老爷驱驰,绝没有二话。” “要的就是这句话。施仙子快人快语,这白莲教主,我就捧定你了。” 当天晚间,夷州岛上摆开了流水席,施傲霜那一百多人马都放开肚皮大吃大喝,人人都称赞道:“还是我家施仙子聪明,及早投了朝廷受了招安,咱们才有这许多鱼肉吃,比起海上过的日子可强多了。” 等到酒席将散时,李炎卿却发现不见了施傲霜,急忙离席寻找。等来到施傲霜的居处外面,却听里面传来阵阵哀告之声,和施傲霜的笑声。 他透过窗户纸看进去,眼前一亮。施傲霜不复往日那观音娘娘的圣洁模样,身上只穿了一件轻纱,而白玉兰则是身上寸缕皆无,呈一个大字型被捆在牙床上。 “白玉兰,真没想到,你跟在刘老爷身边,居然还是个姑娘,他这种人,居然没碰你。真是想不到,想不到。你爹跟我可是大仇人,我就应该杀了你。不过看你年幼无知,饶你不死。我再教你与我同参这无上妙道,从此之后有我保护你,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只要你乖乖从了我,我当了教主以后,就饶你爹一命。” 她一边说,一边沿着白玉兰的身上猛亲,过了一阵,又脱了轻纱,自己压了上去。一大一小两个美人纠缠在一起,传来阵阵靡靡之声,这等情景,让李炎卿看的血流加速,胸中似乎点燃了一团火。他二话不说伸手推门,发现门却没栓,干脆就这样闯了进去。 施傲霜等到发现有人进来,先是惊叫了一声,可还不等做出反应,就已经被李炎卿扑倒在了牙床上。 第416章白莲变(八) 这一番荒唐,足足闹腾了半夜,两个美人一前一后都被他挑落马下。本来施傲霜武功远在李炎卿之上,可是那一句“我捧你做白莲教教主。”就让她提不起半点力气反抗,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就任他挞伐。白玉兰则是连反抗都做不到,尖叫着被采摘了。 “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全都是……”两方白帕上,全都是点点血迹,让李炎卿大为满意,忍不住在两人身上继续作恶。 施傲霜没好气道:“我一向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结果反倒便宜了你这恶人。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进来了。” “在夷州这地方,我就是天,一草一木都是我的,连人也不例外,我自然想进来就进来。你好好歇着吧,等过几天我的人马回来,咱们就兵发五峰岛,去支持你做教主。” 等他溜回了自己的房间,预料中的狂风暴雨没来,反倒是洪四妹主动劝他道:“施傲霜那你这几天要去勤着一些,有这教主的宝座拿捏,她不敢反抗的。你快点让她怀上你的孩子,她的心也就定了。既然要用白莲教为咱们攻略诸国,这个女人就必须栓在咱的船上。最好的办法就是睡了她,再让她为你生孩子。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有个孩子做牵挂,她就放不开手脚。这几天,我宁可让她得些雨露,也好过将来养虎为患。不过咱的那位海军司令也不能冷落了她,她带兵确实是个人才,论打水战,我都不如她。你别在我这耗着,赶紧去把她给偷了再说。” 内宅里其他的女人,也大多是这个意见,白玉兰却是如同个木雕泥塑一般,一切听之任之,任李炎卿摆布。只是听到对方答应如果自己合作,就饶她爹一条活路,才多少有了些生气。 不过几日光景,李天梁那边派来一队新军,瑞恩斯坦也带着自己的人马乘船而来。几路人马合到一处,瑞恩斯坦大笑道:“白莲教的逆贼,注定要由伟大的瑞恩斯坦伯爵来讨平,这一战,我们锦衣卫包打。” “他们有上万教众,你也包打?” “怕什么,反正现在五峰岛上,也没有上万教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内讧,他们还能剩下多少实力?这是上天赐予瑞恩斯坦伯爵的机会,我不能放过。咱们赶快出发吧,我迫不及待的要去立这桩功劳了。” 五峰岛上,浓郁的血腥味道一时还没有散尽,往日热闹的岛屿上,现在充斥着一派肃杀凄凉之意。 整个日本的白莲教徒不可能都搬到五峰岛来住,不过这岛作为当年汪直的老营,算是个得天独厚的宝地,现在也养活了近三万白莲教众。孙无敌一声吩咐,还能动员出五万左右白莲教徒,论声势丝毫不弱于居住在蒙古方面的白莲教赵全一部。 可是如今,这老营内的火并刚刚过去,幸存者用警惕的眼光盯着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白天还一起喝酒的朋友,可能到了晚上就会白刃相加,大家唯一能相信的,就是手里的刀子。哪怕是教主召见,这些头领也全都手不离刀,随时做好撕杀的准备。 席面上盘盘碗碗都是荤菜,这对于白莲教这帮苦哈哈来说,得说是难得的美味,可是看着这一桌子菜,就没有一个人能下的去筷子。尤其有的人,看到那带着血丝的生鱼片,就想起这几天杀的人,胃里竟是阵阵的翻腾。 这几天杀人也确实是太多了,任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这时候也杀的手软脚软,再无力气。无为子一脉,千把口人命,居然杀的一个不剩。 不光是男丁,就连妇人老妪也一样下手。随手又查出当初攻击白云生的人,是木林森指使,结果白云生掉转枪头,又用同样的手段,抄了木林森的家。只有他那三个女儿下落不知,生死不明。 接着又是大家彼此的仇恨升级,你说我是木派,我就说你是无为派,再到最后,就说你们都是赵全的奸细。大家杀来杀去,短短几日间,竟是几千条人命。 那些可都是白莲教的老弟兄啊,有很多是跟着孙无敌经过苦日子,一路从中原逃到日本的,结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自己人砍死,这叫什么事啊。 作为此次内讧的最大受益人,白云生杀的两眼通红。他身上穿了一件西洋风格的半身甲,摆弄着两支燧发手枪。他不会什么武功,之所以能在这次火并中生存下来,并成为最大的赢家,全靠着教主的支持和火器之利。任你是什么高手,最后不还都是栽在自己手里?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群雄“咱们这几天,杀人杀的也差不多了。教主的意思是,让咱们收手。” 孙无敌咳嗽一声,“云生,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之前的意见不统一,所以大业不成。究其原因,还是赵全的奸细在咱们的队伍里搞破坏,坏了你我兄弟情分。现在,那些可耻的狗探子已经被咱们杀了个干净,剩下的,都是我孙某人的好兄弟。将来我得了富贵,你们都是一字并肩王,是可以跟我平起平坐的。以往我支援佛郎机人的计划,有些人故意阻挠,现在大家想必是没意见了吧。” 这些头目彼此看看,意见,谁还能有意见?以往白莲教主是个很弱势的地位,又有火坑之说。毕竟教内事务,是一人一票决定,教主就得平衡各派系的利益,否则自己位子就不安稳。 任你是天大的英雄,到了白莲教主的位置上,威风只会越来越小,最后狼狈下台。可是经过这番血腥整和,各派系山头的力量基本都在互杀中消耗殆尽,死的那几千人,可都是实打实的战力。剩下的,除了老弱妇孺,多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夫子,谁还斗的过全部实现了火器化的白衣军? “教主英明,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大佛郎机船坚炮利,器械精良。大明与其开战,有败无胜,这正是我教复起,重建龙凤王朝伟业之时。我等自当遵循教主命令,唯教主马首是瞻。” 白云生此时也开口道:“属下认为,我圣教刚刚经历了这番动荡,死了不少人马,难免人心浮动。眼下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教主要在五峰岛登基。” 第417章白莲变(九) 登基?众位头领你看我我看你,原来今天把大家叫来,是要大家劝进?可是眼下这岛上白骨累累,闻着血腥味来的鲨鱼,就在岛外徘徊,这时候登基,似乎不吉利啊。 “白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孙某一心为公,不涉私心。他日功成,就当身退,从此安心为我龙凤王朝修二十万里驰道,这称帝之事万万不能。” 白云生却显的十分焦急“教主。自古来名不正而言不顺,这次我圣教之所以有这场动荡,固然有北宗破坏,也是因为您只是教主,不是皇帝。如果您登了皇帝位,还有谁敢说三道四,对您的命令不遵从?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定国号,定年号,即位,选妃,封文武百官。只有把这些事操持完了,我们才能谈如何帮助佛郎机朋友,一统宇内的事。我们白莲教存在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在大明实现皿煮,而要实现皿煮,就得有一个皇帝。否则的话,又怎么能做到我主,别人皿,又怎么实现皿煮。”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白云生,若不是看在你与我是总角之交的份上,朕今天一定要斩了你。”孙无敌表现的十分气愤,这位武林中第一等的高手,手都有些颤抖“我怎么早没发现,你是这种人。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心内却想到:认识白云生几十年了,今天才发现,他是个这么懂得事理的人。可惜他女儿年纪太大了,否则倒是可以让他做国丈。不过也没关系,他女儿年纪大些,不做正宫,也可以做妃嫔,这也算对的起老朋友了。 “教主放心,您做皇帝,是顺天应人。只有您做了皇帝,才能把大家渡到真空家乡去享福。您可以问一问,咱们这些好兄弟,有没有人反对您做皇帝。” 孙无敌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目光扫视众人,想要把每个人的表情都记在心里。如果有人敢于反对这一点,那就应该让他尝尝皿煮铁拳的味道。可就在这时,却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我反对。” 只见宝相庄严道袍高冠的施傲霜,如同神仙一般从外面缓步走入。她身边八名女子捧剑持瓶两旁伺候,而还有一人裹在一个大斗篷里,看不清面目,也看不出男女。 “施法王?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倒让本教主好找。”孙无敌虽然气她敢出言反对,却也知道,白莲教眼下还离不开这么个要角。 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将就着,也可以封个贵妃。只要她有了诰封,自然不会再反对自己的登基大业。现在这个江山,还是需要她来稳定局面。 “本仙子这几日离开五峰岛,是去散散心。今天回来,则是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来问问你,还有什么心事没了。当初我进入圣教时,你曾对我有提拔之恩。后来出海之时遇到风浪,如果不是你拉我一把,可能我已经喂了鱼。看在老交情的份上,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我替你办了就是。” “施法王,你这是怎么了?混沌源自污泥启,白莲一现盛世举。现在正是圣教中兴之时,你怎么说这种丧气话?是不是你不喜欢我做皇帝?咱们是老相识,有什么话不能摊开说,你不喜欢我做皇帝,我就不做就是了。” “皇帝?你到现在,还没忘了做皇帝么?你就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么,我替你办了。你的罪过落到官府手里,只有死路一条而已。有什么心事,我替你了结。刘老爷,外面风大,仔细吹坏了身子,请进来吧。” 只听外面传来一阵铠甲摩擦之声,一队全身红夷甲胄的铁甲卫队先行进入,接着是个身高体健,手拿双手大剑的洋人进来。朝着孙无敌大笑道:“姓孙的,我看你这次能跑到哪里去。” 在他后面,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哥,在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簇拥下也走了进来,在他身后,又有一批手持火枪,身穿棉布军装的汉子闯了进来。 孙无敌心内大惊,自己这五峰岛可是松浦家的领地,岛上还有许多真倭作为警备部队。如果有强敌闯入,他们怎么也该做出警告才对。难道连发出警告都来不及,就被解决了?这不可能啊。这一定是一支偏师,施傲霜带他们混进来的。只要自己这里坚持住,外面的援军就能过来。 “施傲霜,你勾结了官府?官府是咱们白莲教的天敌,你身为教中老人,怎么犯了这样的错误?你这让我,让我怎么保你啊。你们这点人,能济的了什么事。我岛上有几万好兄弟,这里也有这么多武林高手,就凭你们这点鹰犬,能有什么用。” 孙无敌边说边离开宝坐,走下台阶。一双铁拳握的咯咯做响,显然已经准备好应敌。他一身武功并非浪得虚名,铁拳之下,未逢三合之将,又有这么多人在手,并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孙教主,你就没想过么?你的白衣队到现在一枪没放,你凭什么认为他们还忠于你?包括这岛上的人,他们已经都归顺了朝廷,受了招安。各位好兄弟,还不把孙无敌拿下了?” 孙无敌大惊之下,大叫道:“我看谁……” 敢字还没出口,却只听一声闷响,他身子一个踉跄,站立不住,扑倒在地。他转过头来,却见白云生手上的短枪冒着白烟。看着孙无敌那疑惑与不甘的面孔,苦笑道: “我们认识几十年了。我从一个富翁变成跟你亡命天涯的反贼,算是你对不起我,我今天却要对不起你了。我是你的好兄弟,但我同时也是一个父亲,我已经为圣教失去了唯一的侄子,不想再失去我唯一的女儿。” “爹。”斗篷掀动,露出白玉兰憔悴的模样,她一头扑在白云生怀中放声痛哭。厅内众人才知,白袍队一枪没放,原来是在白云生带领下,集体投了朝廷。方才那劝进的话,不过是个缓兵计。 花惜香的部下门路最广,施傲霜也有自己的人脉,厅内的群雄有一半已经受了朝廷秘密招安。剩下的一半人,却不知该如何自处,李炎卿却已经拔出短枪来朝天放了一枪。 “尔等难道不知道,整个五峰岛已经被官军接手,松浦家已经同意和朝廷联手剿灭叛贼。现在这大厅外面,是我数千大明健儿,你们不投降,还等待何时?” 第418章白莲变(十) 孙无敌虽然背部中了一弹,但靠着几十年苦修的修为硬撑,一时半会却不得就死。他勉强道:“不可能。这里是松浦……松浦家的地盘,大家拼了命,剁了这些官府走狗,人人都可入……真空家乡。” 他毕竟是能靠一张嘴,就在白莲教站住脚并成为教主的天生神棍。即使是花惜香策反的那一部分头目中,也有不少人目光犹疑,不知道该支持哪一边。 李炎卿却道:“别做梦了,松浦党也好,大友家也好,他们都已经选择和大明合作。你们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能给他们多少好处?我却为他们拉来了三船瓷器、丝绸、还有几门大炮,百十条洋枪。大友先生对于我们的万胜霹雳神枪,可是有很大兴趣的,为了这今后的生意,牺牲掉你们这些杂碎,有什么奇怪的?” 大友家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在日本大名中本来就属于相对开放的一支,在历史上还曾用大炮守城。而大明的锁国政策,让日本不能通过大明的贸易获利。另一个时空的月港开海之后,从制度上仍然是不许商人与倭人进行贸易。 如今既然李炎卿主持开海,他就把这禁令彻底给忽略掉,主动来跟大友家做生意。除了丝绸、瓷器,他甚至主动愿意和大友家进行军火买卖。至于代价,就是对五峰岛上发生的一切,采取中立态度。 这个条件对比收益,简直不值一提。尤其白莲教想要介入西班牙对大明的作战,这并不符合大友家的利益。日本国内的局势混乱,大友家又和毛利家开战,这个时候白莲教不但不帮他出阵,还要卷入西班牙对大明的战争,大友家及松浦党对其意见也很大。正好这次有大明出手,他们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为了表示做生意的希望,甚至主动派了一个家老过来协助李炎卿对付白莲教。水军也好,还是那些浪人也罢,现在全都倒戈相向,站在了白莲教的对立面上。眼下白莲教最强的武力白衣军已经被解除武装,日本武士又倒戈到了大明这边,李炎卿再次断喝一声“你们降不降?” 厅内群雄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人屈膝道:“在下愿意归顺朝廷,我降了。” “降了。” “我等降了。” 经过多日的苦战之后,白莲教如今元气大伤,精锐尽失。幸存者即使保全了性命,也失去了那份战斗下去的勇气和意志。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为害大明多年的白莲教,至此算是整体倒戈。 孙无敌眼看部众皆降,还想拼尽最后的力量拉个人垫背,哪知东印度公司这边,柳叶青拿刀过来,手起刀落砍了首级。用手拎着耳朵递到李炎卿面前“恭喜相公阵斩白莲教主孙无敌。你这广东兵备道,先立下一件大功,将来就好说话了。” 瑞恩斯坦动手晚了一步,不由一阵懊悔,只好与李炎卿商量道:“这个脑袋,能不能算咱们联手砍的?伟大的瑞恩斯坦伯爵的远征,怎么能没有战利品,那样太有损我的威名了。” “放心吧,你伟大的瑞恩伯爵出马,怎么可能没有战利品。无为子、木林森、以及这些日子火并中死掉的白莲头目,不都是被你杀的么?这么多战功,怎么能叫没有战功?” 在孙无敌死后,施傲霜的接收工作变的顺利无比。她在岛上本来就有自己的人脉,这回又加上了白云生的彻底倒戈,在岛上没有第三个要角具备与他们分庭抗礼的能力。朝廷的大军又陆续上岛,把局面彻底压了下去。在火并中失血过多的白莲教众,已经没有了继续抵抗下去的力量。 朝廷方面又拉来了整船的大米,足够的副食,以及大批的绸缎布匹,让那些老幼妇孺,也能吃饱穿暖。那位刘老爷又当众许愿,只要白莲教徒可以痛改前非,就保证既往不咎。现在广东地光人稀,只要愿意回内陆的,都可以安排居处,还有口饭吃,有份田种。 这一手用出来,不少白莲教徒已经跪在地上山呼万岁。经过前段时间的互杀,大家没事就玩老母降临的把戏,现在对于白莲教义基本没几个人信了。朝廷又有真金白银的好处,那些基层教徒,纷纷支持朝廷。 只是白云生这等大人物却知道朝廷没有这种好心,这钱粮绸缎,怕不是好拿的。他的白衣军被东印度公司全部吸收过去,现在自己成了无爪螃蟹。别看担任白莲教左使的高位,实际权力还不如下面一个舵主。 “爹,都是女儿害了爹爹。”白玉兰哭的两眼又红又肿,深感自己对不起老爹。“我今晚上就带把刀去,和那个没良心的拼了。” 白云生却摇头道:“算了。形势比人强啊。即使没有你的因素,我也没法下令让白衣军和他对抗。东印度公司又是发饷,又是发军装,伙食也好,一年光军饷就发十三次,还有烤火费、马掌费等各项费用,待遇好的不得了。手上兵器又好,咱们就算打,也是鸡蛋碰石头。我如果命令白衣队和他动手,说不定他们就先火并了我。眼下爹这个法王身份,多半还是靠你换来的。只是苦了你啊,要你用身子去为咱一家换个平安,要说对不住,也是爹对不住你。” “不爹爹,这一切都是女儿的错,我这都是报应,是报应啊。”白玉兰现在虽然封了个圣女的职位,在教内成了一个大人物。但是她却知道这个圣女要做的事,实在不怎么光彩。眼下施傲霜又在教内大搞选美,名义上说是要选一批圣女,伺候教主,实际上,还不是为那刘老爷准备的禁脔? 白云生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圣教的所有壮丁,朝廷都要征用。这么多的好兄弟这一去,不知道能回来多少。不过要是按他说的,允许我圣教在南洋各国传教,或许将来真能让圣教再兴。玉兰,你就多受点委屈,忍辱含羞,也要为咱白家谋一个好出路,为白莲教,多保留一批种子,将来圣教再兴,你一定是大功臣。你的名字将永远被圣教传扬,就是当年的唐赛儿,也及不上你万一。” 第419章白莲一献 能不能为圣教保留种子实在难说,白玉兰只知道,那刘朝佐已经在自己的身体力不知存了多少种子。她已经开始担心,如果自己生了孩子之后,能不能从刘家获得一个名分。 在心里她原本是恨不得把刘朝佐这个强夺了自己身子的人千刀万剐,可听说这个在自己身上做恶的男人,即将离开五峰岛返回夷州时,她却又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一点也不肯放松。 “你个没良心的恶棍,你毁了我,也毁了施仙子,现在就要一走了之?我……我该怎么办啊。” 她不管有怎样的雄心壮志,也终究是个女人。她甚至已经在心里原谅了这个男人,只要他肯对自己说几句好话,就像对他的妻妾那样,自己就认命跟他做小的就是了。可是他这就要走,难道是把自己当做那些烟花女子,可以肆意的摆弄之后,一走了之?难道就连一个妾室的名分,也得不到么? “怎么?你不想一剑斩了我了?当初我记得你可是说过,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做鬼也不放过我的。” “我现在也恨你,恨不得一刀杀了你。可是我也想你,只想你和我多说几句话,哪怕是给我说几句情话也好。可你见了我就只会用你那坏东西来欺负人,难道你就不能像对施教主那样对我么?” 她可是亲眼看着这刘老爷搂着施仙子又说又笑,又勾勒出一个大好蓝图。可是到了自己这边,除了做坏事,就什么都省不下。难道自己就比施仙子笨,就不能为他谋划大事,为什么他就不能和自己这样说笑几句? “玉兰,你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刚回过神来的施玉兰却也帮着李炎卿做恶,用手在白玉兰身上大肆进犯“他可是在你身上用足了力气,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能怀上了。再说,你知道他跟我说的是什么?他是要我把你捧成白莲教的圣女,一朵真正的白玉兰花。整个南洋的百姓,见了你就像见到了仙女,会对你顶礼膜拜,会把你当成菩萨来供。你只要说一句话,就会有无数人为你去死。你说他对你好不好?” “什么?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白玉兰心头暗喜,看来他还是有良心的,果然对自己有情义。如果真能做到这一步,那比起白莲教主也未必差到哪去。她本来就是个好虚荣爱名声的女子,一听这个安排,顿觉眼前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 若是日后自己真能在南洋一带受万人膜拜,那平生之愿足以。自己就算失申于他,也不算什么损失。为了能成为圣女,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反正混江湖的女人,十个有九个都要被包。被这么个大员包起来,总好过被孙无敌那样的江湖大豪包了。她想到这一点,竟然一扫往日的被动,主动开始迎合。 “这自然是真的。做这事,天女门最有经验。她们在南洋也有足够的棋子,有她们配合,事半功倍。而且天女门最珍贵的一支力量不是在大明,而是在高丽。世上哪有那么多丽质天生的仙女?很多都是靠高丽这边的妙手神刀进行斧正,就成了倾国倾城的佳人。天女门内,也有专门负责化装、搭配服装的班子。有她们帮你,保证你很快就能打造成功。当然,这也要你自己丽质天生,否则就是再好的手艺也没用。过程里,你可能要吃点苦,也要冒一点风险……” 白玉兰道:“只要能变漂亮,再大的风险我也不怕。可是我如果真的变丑了,你还要我么?” 李炎卿自然指天画地“如若负心,不得好死。不过你要做了这圣女,咱们见面的机会怕是就要少一些,我答应你,一年里怎么也会抽出半个月来陪你。将来圣教的教主,也着落在你和傲霜的肚子里,你们谁先生出孩子,谁就是教主。谁能干出成绩来,我就让谁接大位。” 他这个以白莲教对抗天主教的计划,导致了在这个时空里,东南亚地区白莲教泛滥,后世几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眼下,未来白莲教徒口中的两大天女四目相对,却差点就迸出火花来。白玉兰直接就把身子贴上去,破天荒的开口邀宠“来,我们再来一次吧,我还可以的。” 那边施傲霜却已经从背后抱住李炎卿“玉兰只是个小丫头,当不得风雨,侍奉不了你。我年纪大,功夫也比她好,保证能伺候的你满意,我还可以让我的女弟子都过来一起分享,而她可没有什么姐妹可以拉来做帮手呢。” 李炎卿在五峰岛一连住了十几天,才总算把事情处理个大概。白莲教内两万余名壮丁全部被拉到香山、广州、夷州三地进行土木作业。这工作虽然累,可是好在饭管饱,副食丰富,还有一天五十文的工钱拿。朝廷又许了,会在内中选拔三千人,作为战兵编入东印度公司,享受东印度公司正式士兵待遇。 夫子和战兵的待遇可说一天一地,又有些表现突出的夫子直接被火线提拔,离开了繁重的体力劳动,直接编到了战兵营。每天穿着棉布军服,扛着火枪在劳工面前晃荡。在这种竞争机制的刺激下,这些白莲教徒劳动热情一浪高过一浪,工程进度一日千里。 那些上了年纪的教徒,却要执行一项更艰巨的任务:到南洋各国去传教。不过为了保护安全,东印度公司,会为他们配备足够优秀的警卫人员。这些人员既要保证传教者的安全,也要负责送那些碍事的天主教传教士回归天堂。 虽然南洋地形险恶,环境恶劣,可是这些人的家眷都在朝廷掌握之中,哪还有说不的可能? 李炎卿吩咐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拉羊、美人计、收买、杀人。用什么都行,我只要结果,不问手段。谁的业绩最好,谁的家眷就能先得到释放。不过你们记清楚一点,你们的家属都在我手里,你们身边的警卫,也都是我的人。谁敢起异心,我就让他全家死绝。” 施傲霜一旁道:“刘老爷放心,妾身选拔的都是教内最可靠的人,我保证能把他们控制的很好。再说,还有您那神药不是?他们吃了神药,谁还敢有异心?再把这药在南洋各国推广,还怕不能成事?白莲一献盛世举,混沌源自污泥启。没想到圣教中兴,却是应在老爷身上。” 她脸上又微微一红,将头乖巧的靠在李炎卿肩膀上,小声道:“妾身这几日选拔了几个很不错的圣女苗子,老爷要不要去检查一下她们的身体?” 第420章谈判 一手经文,一手宝剑,外加阿芙蓉作为奥援,李炎卿相信在这个时代,靠白莲教打赢天主教不是什么问题。等到五峰岛上的事安排妥当,李炎卿在一晚荒唐之后,登船起程返回广州。 他这次立的功劳可说天大地大,大明三大顽疾,南倭北虏中白莲,这就被他除了一个。奏报经过张若兰的润笔,这大功劳就成了国朝百年来未有之奇功。在吴桂芳英明领导,刘朝佐统一安排调度下,我大明将士用命,三军奋勇,杀白莲贼四十万有奇,尸堆如山,流血漂橹,海水为之变色。 瑞恩斯坦手格白莲教主孙无敌,俞大猷阵斩白莲左使无为子,李天梁斩杀右使木林森。白莲魔教烟消云散,教徒皆被杀戮一光。可惜道路险阻,献级不便。加之器械尤以万胜霹雳神枪损失甚多,请朝廷抓紧补齐为要。 又献有白莲教教主专用印信一套,白莲教内器具若干,刀枪兵器,珍宝财物若干。这次在五峰岛收获甚丰,光是石见银山的银条,就有大概四万多两。李炎卿拿了四千两上缴朝廷,八千两发做赏赐,其他全都入了腰包。至于其他的圣库积蓄,则车载斗量,前后装了四条船才拉个干净。 施傲霜要重建白莲,要在南洋开山立柜,都离不开经费。李炎卿答应在经济上全力支持,不过却把白莲教多年积蓄搜刮一空。只是按照施傲霜的请款要求,打个八折下发款子,其余的钱全都掌握在手里,作为战备之需。 西班牙人那边眼下倒是消停的很,只是阿方索素来注重情报战的重要性,把自己手下全部的间谍都动员起来去打探消息。于是整个广州都变的忙碌起来,西班牙仓库内的粮食军械,全都换成了丝绸、茶叶,最后变成了那些间谍的私人收入。 李炎卿这边,则把心思都用在市舶司这个金矿上。眼下到达广东的商人越来越多,大家的眼睛都盯在了船引以及广东的盐上。李炎卿这个带管盐法和提调市舶司,算是拿住了广东最大的两个财源,自然就成了这些商人追捧的目标。 船引可以看做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勋贵、文臣中的大员、中官。这些人瓜分了船引里的大部分,同时也是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可以享受最多的优惠。不论是船引红单,还是那些海船,都优先为他们服务。 第二部分则是那些豪商。这些人身后都有朝廷背景,七拐八绕,最后都能把关系找到京里,同样不是小看的力量。 第三部分,就是次一等的商人,人数最多,可供分配的引数却又最少,竞争的也格外激烈。李炎卿往来应酬,少不得又要酒精考验,扬我国威。 这些商人也自乖觉,听说刘老爷从京师弄来了不少各国贡品,眼下担任兵备,又最担心军饷不足,就主动提出把那些贡品买下。李炎卿为人宽厚,像那郑和时代的苏木、胡椒,怎么看也都得算做古董。可是他考虑百姓疾苦,商人不易,将这些东西全按市价销售,感动的商人眼泪直流,不住的问候八辈祖宗。 还有人听说刘老爷前者开市的时候严收商税之事,只好忍着肉疼,主动同意上税。其他的商人见这些上税的商人总是能优先得到船引,也渐渐开了窍,都表示愿意上税,香山一地的钞关税卡死灰复燃,又恢复了过去的活力。 也有聪明的商人,见了广州情形之后二话不说,立刻挪借了一笔款子,从浙江方面拉来一船一船的大米,为大军提供军粮。这运粮的商人,不但能得到船引,连海船也比别人的结实一些,买卖货物上还有折扣。其他人也自效法,整个广州的粮食价格一降再降,算是让本地粮商吐血不止。 李炎卿本意是放水养鱼,眼下张居正还在立山头招人马的时候,收税的事不能操之过急,免得把文官都逼到高拱那边。反正只要他们尝到开海的甜头,就会坚持做海贸生意,到关键的时刻架他一个票,或者扣他几条船,就不怕拿不到税金。 可是这收税抽分之风一起,就连那些勋贵之家,也主动找上门来,表示愿意补税。三十税一的税额本身就不高,为了这么点小钱,要是坏了和刘公子的交情,那就划不来了。尤其各大家派在这的主事人最怕自己得罪了刘老爷,一封书信,就把自己的位置撤掉。这可是一年上万两银子好处的宝地,远非一点税金可比。 至于中官方面则是得到了冯保的授意,交税交的比谁都勤快。这税金无非是从天家的左口袋转入右口袋,自己又何必在这事上做手脚。 那位钟得用钟公公也明白情形,在李炎卿面前不敢拿大,万事只做应声虫,两人合作很是愉快。只是钟得用三天两头总摆家宴请刘老爷做客,一喝就是一个通宵。他那几个夫人也越发的光彩照人,让李家的女人心里颇为不满。 一连三个多月过去,李炎卿的日子过的甚是逍遥自在。市舶司衙门里,钟得用满头大汗地对那些等着拿船引的商人解释道:“实在对不住,这些最后都得是刘大老爷说了算,你们弄死我也没用啊。” 后花园内,李炎卿得意的躺在摇椅上半闭着眼睛,晴云暖雪一左一右为他打着扇子,柳叶青将葡萄朝天上乱丢,自己张开嘴又挨个接住,最后把葡萄皮吐的到处都是。两条腿甚没风度的架起来,脚尖得意的乱晃。 袁雪衣则温柔的将剥好了的葡萄送到丈夫的嘴里。李炎卿也不睁眼,用舌头将葡萄一卷,顺势还要在她的手指头上舔一下,让她羞的面红过耳。 不远处贞儿那欢快的笑声和“洋阿姨真好”的声音传来,李炎卿这才睁眼道:“没想到克莉斯汀这个洋女人和咱们的小可爱相处的还很好,我还以为贞儿会怕她呢。” 那边的张若兰抬手在柳叶青腿上拍了一把“虽然是在内宅,也给我有点规矩。”又朝李炎卿道:“贞儿那么可爱的孩子,谁看了她不爱啊。不过这洋婆子穿的那么……那么……总之,不是个好人。” 暖雪道:“小姐,她那晚礼服我们也有。” “我们晚上一起穿上,保证比洋婆子好看。” “到时候一起让相公宠幸,相公一定欢喜。” 张若兰气的粉面一红“再胡说八道,我就撕了你们两个的嘴。梁宝珠那边也快生了,你们赶紧给我伺候去。秦姨娘还有紫氏那都有了身子,都给我盯紧一些,出了闪失,看我不教训你们。” 等到赶走了几个丫头,她忽然脸红道:“相公若是真喜欢那什么西洋礼服,我大不了晚上就穿上。你已经四天没过来了,对了还有一天你就是睡在水玲珑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事,她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几个丫头漂亮,却让你那么宠她。不就是小家碧玉么,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今天必须跟我睡。” 李炎卿笑道:“我的若兰吃醋了,好娘子,你放心吧,我今天肯定和你睡,就算你用大棒子赶都赶不走。”就在他想要和张若兰亲热一番之时,忽然花惜香快步走了进来,“相公,西班牙方面来了一个使者,说是要找您谈判。” 李炎卿摇头道:“看来咱们的舒服日子快到头了,这西班牙人还是找上门来。” 张若兰则想的是:多半今晚上又是洋婆子和洪四妹可得恩宠,战事一开,这两个都是离不开的臂膀,不笼络她们,又笼络谁? 第421章决战在即 大厅内的传教士年纪在五十左右,生的身材高大面目严肃,目光阴沉,其神情像个刽子手,远多于像一个神职人员。 双方的所谓谈判,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矛盾和分歧。这位埃雷拉主教拿出的和平方案,在李炎卿看来,简直就是一份城下之盟。如果签了这个东西,那自己就是没打就拱手认输了。 “保教权?我没看错吧,贵教还要干涉到司法、行政、民间纠纷、土地归属之中。你们简直是想取县令而代之。若是我答应了你这条,不如你们直接把印拿走算了。” “尊敬的刘先生,我不得不表示遗憾。保护教徒不受异教徒的迫害,是我们神圣的使命。这一条是教会的底线,我们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那允许西班牙人进入广州,同时要求治外法权,又不准大明商船行驶到吕宋,也是教会的底线?还有这个允许阿芙蓉的正常贸易,这又是什么怎么回事?” “那是阿方索阁下的意志,我只是负责转达它。但是为了贵我两国的和平,以及整个广州的安全,我希望阁下能够慎重考虑这些条款。事实上,这些条约内容经过我们反复推敲,认为完全是合理且恰当的,不存在讨价还价的空间。您要做的只是签署它,然后去执行它,这将给您带来和平。我希望您郑重的考虑我的意见,加入天主教会,那样对于我们今后的合作将更有帮助。” “那这赔偿军费是怎么回事?我们两下好象还没发动战争,怎么来的军费损失?” “帝国为了准备这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已经消耗了海量的军事经费。事实上,我们只要求贵国赔偿军费八十万两,已经是考虑了贵国与我国今后的合作。在支付方式上,我们可以灵活一点。比如在香山县内如果建立一座合适的教堂,我们将考虑折算进战争赔款部分。如果阁下可以考虑加入天主教,那么我们在价格上还可以继续商量。” “够了。”李炎卿一拍桌子,霍然而起“我神州大地过去有过儿皇帝这种不肖子孙,但我大明,可从没出过儿兵备。这份条约你拿回去,告诉阿方索总督,只要大明有我刘某一日,这种见鬼的条约,我绝不会签字。我曾听一位圣人说过,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洋人找个口岸架几门大炮,就能让我们俯首帖耳的事,永远不会发生。至于教堂么,我们欢迎商人,也欢迎所有传教士。但前提是,要守我们的规矩,要为朝廷所用。你们头上顶的是我大明的天,脚下踩的是我大明的地,就得按我们的章程来。守规矩的教士我们欢迎,你们这样想要干预县政的教堂,盖一座我就拆一座,如果你们想要一场战争,我就会把你们全送进地狱,勿谓言之不预!” “阁下,我希望你对你自己说的话负责。我国这次动员了两万精锐的士兵,庞大的舰队,还有数以十万计的土著部队作为辅助,兵力足可以踏平你的广州。将你这小小的城市,变成一片废墟。你已经作好准备,承受主的怒火了么?” “我没有数以十万的部队,只有几万将士,几百舟师,想来做生意的,我双手欢迎。想来打战的,那我就送他去见阎王。你回去告诉阿方索,他想要得到任何利益,都只有通过自己的手来拿。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别想得到。不就是想开战么,爷在这等着他,不来的是孙子!” 一场会谈在短暂且激烈的氛围中结束,李炎卿回了内宅,面上仍有不平之色。秦蕊珠如今也有了身子,大感心满意足,于公务上甚少插手,可是见相公这模样,忙道:“相公不必生气,那夷人无礼,你不要气坏了身子。可是他既以兵戈相胁,想必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你千万要小心一些啊。” “是啊。从最近给我们送来的情报看,似乎吕宋那边也有一支实力不弱的舰队,这些人是真正的战士,并不是以往那些海盗水贼可比,相公不可大意。”花惜香在旁建议道:“这一仗怎么打,我们妇道人家不干涉,总之,我们要的是你好好的,不可受了闪失。” 张若兰道:“花姨娘这话说的在理。这一仗纵然打败了,也不过是弃官而走。你前面有大破白莲教的功劳,高胡子还敢把你怎的?若是他穷追不舍,自有爹爹与他打笔墨官司。可是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一家子女人,可就没法活了。” 紫幽兰道:“姑爷,要不要我干脆命令我的部下,不惜代价刺杀阿方索。只要把夷人的头目刺死,总能叫他军心大乱,未战先败。” 李炎卿摇头道:“没用的。你的两个部下之所以没暴露,是因为她们从来没为咱们传递过消息。现在她们是否可靠,或是是否还能掌握的住,咱们谁心里都没数不是么。战争终究还是得靠一刀一枪分个上下,不能靠匕首和毒药解决,这也就是你们天女门难成大事的原因,格局啊。” 这几个月里,整个天女门已经彻底瓦解。原先的元老会被一网打尽,残余势力被紫幽兰成功接收。部下以及财产,都成了她嫁妆的一部分。甚至张若兰私下里许诺过,只要她答应帮自己栓住丈夫的心,斗败外面那些野女人,就会给她一个名分。至于和巫山派的恩怨,也由张若兰一力担下。 为了这个承诺,也为了没出世的孩子,紫幽兰已经不惜代价,全面配合李炎卿的工作。菲律宾方面的暗桩损失惨重,情报传递上,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流畅。可是她决心不在意伤亡,哪怕菲律宾的人死光,也要保证自己男人的战事胜利。 花惜香这边,巫山派已经在不久之前整体来到广州登门请罪。那位由天女门指定的掌门,通过皿煮投票流程,成功宣布旧伤复发不治身亡。之前被边缘化的巫山原有派系重新掌权,花惜香的身份既是李炎卿的小妾,同时也是巫山派掌门人。她那一众师妹,现在就住在内宅里,担任着丫鬟的活计。 柳叶青和她都有翻身农奴当主人的感觉,哪能让丈夫出了意外。柳叶青道:“你不会打仗的,连我都打不赢,上阵的事不用你。我到时候一人一刀,加上师姐的弹弓,肯定能护住你安全。至于冲锋陷阵运筹帷幄的事,不是有那个什么俞大猷么?你把这些活交给他干,你安心后面享受就是了。” “还是叶青了解我,我其实就是这么想的。不过在享受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就是把你们都送到夷州去。这一战咱们虽然占有绝大赢面,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把我的女人都转移走,免得受了损失。你们每一个都是相公我的心头肉,谁受了损伤,我都会心疼的。” 第422章厉兵秣马 他这话一说,整个院子里,充满了温情。这些女人往日里派系林立,山头分明,谁看谁都不怎么顺眼。少不了争风吃醋,使计邀宠。背后里打小报告进谗言,甚至合纵连横,也是常见把戏。 可是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似水柔情,往日的恩怨,至少在这个时刻,没人再想提起。李炎卿抱起贞儿亲了两口,又牵了袁雪衣的手“雪衣,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我都知道的。等打完这一仗,我会补偿你。晴云,暖雪,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坏丫头。” “我们再也不敢了。” “姑爷不要赶我们离开。” “我们要跟着你一起杀佛郎机人。” 袁雪衣双目泛红“相公,我真的没什么,你不要怪她们。大家闹一闹,也省的寂寞。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我已经失去过一个男人,这次,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必要的时候,我会给自己一刀,这次保证不会刺空。” 李炎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了,你们搞的仿佛我就要打败仗似的,这样不好。咱们这几个月时间,可是造了许多枪炮,又有不少舟船下水。这且不说,我那结牢营,打硬仗的方略已经贯彻下去,各地的防线修的都不错。西班牙人撞上来,保证碰个头破血流,咱们怎么会输?我只是为了防范万一,不想让你们落在险地而已。你们是我的女人,就得听我的吩咐,全都给我去夷州。那里是咱们的老营,也需要有人坐镇,我把你们派去,是要你们给我看家的。谁敢不听话,我就打谁的皮股,若兰连你也不例外。” 张若兰见他拿定了主意,就只好点头道:“一切全凭相公安排,妾身不敢不遵。这家的一家之主,始终是你,大主意你拿。但是内宅里,我要说了算。” 她转头道:“家里凡是有了身孕的女人,全都给我转移到夷州去。晴云暖雪有功夫在身,花姨娘、柳姨娘,也各自都有武艺,你们四个陪着相公,护他周全。再说,也免得他趁着咱们都走了,好去偷吃。其他人抱着孩子跟我也去夷州,等着咱男人得胜凯旋的消息。” 梁宝珠即将分娩,她身体本来就不算太好,现在更是面色苍白,只是哭哭啼啼道:“我要和相公在一起,你们生孩子的时候,相公都在旁边的,我也要。” “等你生下一个的时候,相公会在你身边的。”张若兰拿出大妇气派,别人也不敢不听。可是袁雪衣却道:“相公身边有武将,却没有谋臣。我要留下帮相公参赞军机。” “你懂用兵?”这下轮到张若兰发呆了。她自认为对内宅掌握的非常好,可是袁雪衣这个名门闺秀,只知道和自己一样,学过记帐算帐,针线女红很出色,至于厨艺,自己望尘莫及,心里还暗自嫉妒过她。怎么,她连用兵都会?要是那样,看来自己真的要调整一下策略,改变一下打击的对象。 “我袁家好歹也是江右名门,我爹还曾帮着沈状元编练状元军抗倭,是打过仗的。我得他老人家指点,又读过几天兵书。只是女人家,学这个只不过是屠龙之术,从不曾对人说过。既然现在要打仗,我学的这些东西还是有点用的。” “你学的再多,难道及的上我家请来的几位幕宾?相公身边的事,有幕僚们帮忙就是了。你跟我去夷州,别在这分相公的心。” 贞儿见自己的娘一脸委屈,急忙几步跑过去,扯了扯张若兰的袖子,怯生生的叫道:“娘,你不要骂我娘,要骂就骂贞儿吧。” “小东西,就你精明,知道娘舍不得骂你不是?这是大事,小孩子别跟着捣乱,一边玩去。娘不是骂你娘,只是在教她而已。” 李炎卿道:“雪衣居然是个女诸葛,这倒是我走眼了。幕宾再亲也不如自己的女人亲,我用人只看亲疏,不看才具。既然雪衣懂兵法,那好,她也留下。要走的女人,有身孕的不算,其他的这几天晚上,相公会喂饱你们的,保证你们日子过的舒服。” 几个女眷一听这话,就知道少不了又是大被同眠的荒唐情景,虽然已经不只一次如此,但一想起来,还是阵阵脸红。只有克莉斯汀这个西洋女人没有顾忌,反而得意的一挺胸“我要做第一个。” 晚间书房之内,袁雪衣将几天的奏报公文,以及菲律宾方面传来的情报放在一起对李炎卿道:“咱们在吕宋的斥候消息传递太慢,我看这消息大多过时了。等新消息过来,又要延误时间。只是从手头的东西看,吕宋方面在募集土人为兵,似乎兵力不算太多。咱们有夷兵相助,妾身看来,其实大家哪也不用去,只安心待在广州就好。” “夷人啊,恭常都的夷人指望不上。西芒连雇佣兵都在跟我抢,还找我要兵协防呢。要知道,他最怕的就是西班牙人趁机吞并了他的澳门,半个兵都不肯出。多亏洪记枪炮厂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最近想从卜加劳炮厂买枪炮弹药都不容易。尼德兰勇倒是可用,可是数目不多,战斗力也不足信。至于广州,固然城高水深,可是万事有万一,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涉险。夷州是咱的老营,那边最安全不过,你们到了那边,我就安心了。” “相公,可是你留在广州,我们不安心啊。你和我们一起先去夷州待几天,也好安抚一下洪土司。”她说的安抚是什么意思,两人全都明白。想来安抚之后,洪土司起码也得歇工半天才行。她又道:“至于交战的事,以妾身愚见,此战我明军必胜,夷兵必败。” “何以见得?” “夷人远路而来,以客犯主。我军本土作战以逸待劳以主待客,这就是第一个优势。经倭寇之乱后,我广东武备大兴,马腾士饱,粮饷充足。佛夷的补给,却大半都在我们手里,军中粮乏,将官连军械都要倒卖,可见军饷亦缺,这就是我们第二个优势。相公准备充足,用数月之时,数十万人工修建的防线固若金汤,又配有大批铳炮,佛夷纵然登陆,也不过是碰的头破血流,这就是我们第三个优势。佛夷唯一能争的,就是水上的胜负。” “娘子,你对水上胜负有何见解?” “妾身的意思是,用火船。” 第423章决战(一) 袁雪衣道:“当初料罗湾、屯门水战,我大明多用火船。如今作战,我看也同样应以火船当先。几百艘火船派出去,夷人的船队不战自乱。只要能在水上挫从他们的锐气,将来和谈就方便多了。另外,我爹当初曾说过宣大名将马芳的一个战法,名为直捣黄龙……” 李炎卿听了这计划之后,不由大喜道:“好娘子,你这真是个好主意。好一个直捣黄龙,这一拳下去,说不定就连我们先期投入进去的本钱就都赚回来了。来来,相公奖励奖励你。” 袁雪衣羞的后退道:“不行啊,你已经答应她们,要去喂饱她们呢,我哪敢先占了头筹。” “怕什么,大家一起,这是给我女军师的慰劳。说不定贞儿这回,就真能多个弟弟呢。” 在西班牙人的菲律宾布局之中,马尼拉可谓全局核心,一旦击破马尼拉,则全岛尽握手中。客观讲,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行政做的可说一塌糊涂,空有资源不会利用。 在另一个时空里,终其在菲律宾的全部经营,除了教会以外,其他就没有任何成功之处。大帆船贸易,也只是起到了一个中转的作用,并没能发挥这里的真正优势。 而在这个时空里,由于东印度公司的成立,菲律宾的位置变的更加尴尬,即使是大帆船的安全,也不能得到充分保证。阿方索这位年轻的总督看着自己面前的军官,面孔都有些轻微的扭曲“这就是国王陛下给我的支持?九千比索的军费,一千二百名武装地痞?” 对面那名军官却表情镇定,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我必须提醒您一下,事实上是八千三百比索,因为有七百比索是您要支付给我的回扣。还有,是一千零三十名士兵,其中包括三个步兵连队以及三百余名水手,还有几个是随军牧师、理发师。您应该感谢教会,如果不是他们,您得到的只有五千比索,和四百名陆军士兵。现在帝国也有着帝国的困难,我们在和尼德兰人作战,我们同时还准备和英格兰人作战,帝国的财政已经捉襟见肘。”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们绝对不能和英国作战。我们的无敌舰队一旦出发,就会全灭。除非由我指挥,否则这一战必败无疑。” “请您注意您的言辞,尊敬的总督阁下。首先,我不知道您说的无敌舰队是什么,其次,决定是否和英格兰开战的只能是国王陛下,而不是您。” “好吧,那请您给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要签收一张两万五千比索的单据。” “这很正常。如果您想得到这八千三百比索,就必须在这张单据上签字。为了为您争取到这笔战争经费,有很多人付出了自己的努力。他们的付出,应该得到回报,其中也包括主教。” 事实上,这位军官从中拿到了三千比索的好处费,又故意耽误了时间,还导致了部队减员十分之一。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慷慨的葡萄牙人愿意送他三箱阿芙蓉,外加一笔丰厚的报酬。有了这笔钱,足够他离开军队,去过上等人的生活。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着对面的白痴签字,然后看着他如何走向灭亡。 可是他却发现,拿起羽毛笔飞速签字之后的阿方索,整个人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描述的变化。他的精神变的亢奋,眼神变的更加清澈透明,整个人仿佛瞬间充满了活力,身上竟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面前有凶残的敌人,背后有涂满猛毒的匕首。可是这又能怎么样?我既然能够从1851年回到现在,就证明我是被神眷顾的。一切的困难,都是上帝对我的考验,他在考验他的信徒是否足够虔诚,是否有足够的勇气,为他讨伐这些落后愚昧的野蛮人。” “在虎门,英国人可以轻松的消灭鞑靼人的军队,作为一名优秀的西班牙军官,我在这个时空,为什么不能征服他们?”阿方索一声冷笑,将单据丢在那名军需官身上: “拿着这个滚回国去,告诉教会,一场新的十字军战争即将爆发,我需要更多的支援,更多的士兵,更多的军费。如果他们不想失去这个庞大的教区的话,就该支持我,而不是像这次这样偷工减料。即使他们不肯出一分钱,我靠着自己的双手,也一样能征服这个国家,我的丰功伟绩将和他们的愚蠢一起被世人记住。” 等他来到广场时,本地的武装力量和这支通过海运而来的部队,全都在广场等着接收检阅。虽然经过长途颠簸,这支援军的身体状况并不怎么好。但是此时的西班牙部队确实是天下强兵,依旧还是站好队列,等到主官检查。 “一群武装上的地痞,还是地痞。”阿方索检查之后,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国王派来的,绝对不是本国一线部队,他们最多是从街头征召的无赖,酒馆里的醉鬼,监狱里罪犯的组合。经过短暂的集训,就被塞到船上派来了这里。 要维持他们的纪律,恐怕比战胜敌人更为困难。真要作战的话,还是自己在这里的四个步兵连队,以及一手训练出来的六个土著兵连队更为可靠。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自己能动用的陆军都超过四千人,如果加上海军水手及那些援军,自己可以手上总共拥有的兵力超过五万。而大明方面,根据自己掌握的情报,也不过是两万左右而已,在兵力上,自己占据绝对优势。现在要做的,只是给这些渣滓信心,然后让他们去死罢了。 “士兵们,我曾经不止一次向国王写信,让他派出勇敢的部队,去征服那个遍地黄金,喷泉里喷出牛奶的野蛮国家。可没想到,我的国王派给我的,却是你们这群废物。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国王永远是对的,我要做的只能是训练你们,让你们从废物,变成优秀的战士。从现在开始,我每天要训练你们十二个小时,每周训练六天,吃饭是给你们唯一的恩赐。如果谁拖延进度,我就会毫不留情的绞死他。留给你们的时间,只有十天。十天之后,我不管你们训练的怎么样,都会命令你们向这个国家发起冲锋,将它归入西班牙的国土。你们中有人会因此受到嘉奖,或是成为贵族。但更多的人将死去。为了让自己不出现在阵亡名单中,也给我努力的训练下去吧。” 第424章决战(二) 见这些士兵一言不发,他又道:“对面这个帝国,有着广袤的国土,庞大的人口,数以十万计的士兵。要征服它,需要多少兵力?我来告诉你们答案,需要一百六十九个人。只需要一百六十九个人,就能征服这个国家。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愿意不愿意成为这一百六十九个人之一?” “愿意,我们愿意!”即使是那些被大海折腾的七荤八素的街头无赖,热情也被阿方索点燃,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整个部队的士气瞬间到达了顶峰。 他所说的一百六十九人,当然不是认为真的只靠一百六十九个人就可以打下大明。他所说的,是西班牙冒险者皮萨罗以一百六十九人征服印加王国的旧事。人口六百万以上的印加帝国,被文盲冒险者皮萨罗以一百六十九人消灭的故事,是这个时代属于西班牙人的传奇。每一个到远东的西班牙人,都是以他为偶像,希望延续他的传奇。 在他的动员下,这群西班牙士兵都认为自己也可以复制这段经历,在这个帝国收获无数的黄金白银,东方美女。阿方索又道: “你们无须担心,虽然帝国方面的军费只有区区九千比索,但是我在这里,已经为你们筹集了十几万两的白银,还有几千两的黄金。另外,你们将有数万本地土著人组成的部队作为仆从,有向导,有后援,受伤的士兵会第一时间得到救治,阵亡中将魂归天国。我们的对手,只是一群武装乞丐,没有训练,没有装备,武器并不比野人先进多少。面对他们,我们战无不胜。” 阿方索的援兵,现在全在他的总督办公室内。就如同李炎卿在开战之前就占领了西班牙人半个补给仓库一样,阿方索也同样获得了来自大明的支持。几个面目和善,一身绸衫的中年人,则与阿方索讨价还价: “击沉那些商船,杀光他们。对,不能让任何一艘商船成功进行贸易,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香山开海成为一个笑话。只要能做到这点,我们几家家主,愿意再送您一笔军费。” 如果有闽浙一带的海商在此,看到这几人,保证会吓的魂不附体。这几个可不是什么小把戏,全都是在海禁期间,做海贸生意发财的大家族代理人。反对开海态度最坚决的,就是闽浙沿海巨商。他们吃着海贸走私的红利,每年可得巨大收入,又怎么能同意朝廷开海禁,把他们的收入全都破坏掉? 这其中有一部分成了妥协派,乖乖到香山申请船引红单,希望把生意继续做下去。只不过要忍痛割让一部分利润,商品的价格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按“市场规律”办事,只能服从朝廷指导,接受行政安排。 而另一部分,则成了彻底的捍卫经济规律的斗士。决定借倭寇、夷人之手,来破坏这个开海大局。浙、闵海盗与他们本来就得算是一体两面,全都要受这些商人遥控。 自从林凤大败失踪之后,眼下闽浙海上有名的海盗以李忠为首,都投奔到了菲律宾这边。这些海盗算起来林林总总,得有百十路人马,领。其部众总数也有三万有余,对外号称有兵十万。而这些海商也拿出了一笔庞大的资金,作为投资,做了西班牙人的战争经费。 事实上,如果没有他们这笔经费,很可能这次对大明的进攻就得无疾而终。西班牙军队欠饷四个月以上都是常态,土著部队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军饷。八千三百比索的军费,就连补发欠饷都做不到。这回有了海商的援助经费,又有他们提供的粮食,阿方索的部队补齐欠饷,又管了饱饭,军队士气大为提高。 可是面对海商的要求,他却无法接受。“我必须提醒你们一声,在海上想要捉住一条商船,这并不容易。你和你的朋友们,想必也很理解这一点。而现在,东印度公司的护航舰队,实力并不弱。你们如果能在海战中战胜他们,就不会来和我合作了。听说你们中最强大的一支舰队,已经被东印度公司彻底打垮了。” “是小挫,小挫。我们的精锐还在,实力没受什么损失。”一名海商涨红了脸,在一边为自己的人马争取权力。“他们只是前者在南澳遭遇了东印度公司十万水师的埋伏,鏖战一昼夜,毙敌三万有余,战船残骸布满海面。林凤突破重围,成功转进。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还没来和贵军会合。我们舟师的元气未损,仍有部众十几万,舟船近千。” “好了,我不是来和你们说废话的。帝国的海军是宝贵的财富,不会浪费在无意义的消耗中。如果我们把舰队平均分开,去袭击各条商船,那或许会毁了开海,但更会毁了我的计划。我现在要做的是,用最短的时间,最直接的手段,征服这个国家,而不是跟它浪费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展开了一份地图。这份地图在他看来太过潦草,有很多地方还有严重错误。但是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制图技术,以及他所能掌握的制图人员,也就到这个水平了。 他只是1851年的一名舰长,而不是专业测绘人员,也不是皇家兵工厂的技术员,能做的太有限了。既然技术上不能弥补,就只能靠军事来弥补了,好在对手只是一群野蛮人。 他用手指点道:“我这次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以一支部队袭击广州。” 一名海商家的代表大喜道:“此计大善。我们只要洗了广州,这香山开海的事,就算坏了一半,顺带还能把那粤盐和糖的方子拿到手。” “不,尊敬的先生,您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可问题是,广州并不是我的目标。那里有大明目前最精锐的部队,兵力最雄厚,我们暂时不适合攻打那里。我攻打广州的目的,只是佯动,吸引广州方面部队的注意力,使他不能援助别处而已。” 他用手又一指“这里是香山。” 一名海商粗通兵法,忍不住叫好道:“好一手声东击西。我们假打广州,实打香山。等进了香山,将那些来香山做生意的人杀个精光,再烧了他们的船,看看谁还敢来这边做生意。” 阿方索一耸肩,“我很遗憾,恐怕这也不行。香山城内据我所知,也有比较强大的武装,还有一条很不错的防线。它与广州一样,都只是为了牵扯明军的注意力,而非我们的主攻方向。我们真实的目标是这里。” 他手指处向地图的一处“夷州。我和我的舰队,将用闪电般的速度,突然出现在夷州守备队面前,将这个岛屿,全部掌握在手里。谁掌握了夷州,谁就能获得最终胜利。” 第425章决战(三) 夷州?那些海商面面相觑,显然对于阿方索的这个安排全然不解。而这个时代,大明人对洋人有天然的心理优越感。 海商找阿方索只是合作,换句话说,就是雇勇,却不是他的部下。当下就有人问道:“夷州不过一新附蛮夷,有什么要紧?攻打夷州,这是下下之策,纵然成功,又有什么用处?” “你们懂什么?夷州是天然宝地,必须控制在西班牙手里。这是帝国的核心利益,绝对不能放弃。”夷州确实是个战略要地,南下兵指海南,向北则可进取黄渤,向东剑指琉球,属于兵家必夺的要地。 在另一个时空里,先有林凤经略夷州,后有荷兰人盘踞夷州,修筑要塞棱堡,西班牙人始终没能把手伸到夷州之内。当然,西班牙人就连菲律宾都经略的一塌糊涂,也未必有这个余力去管夷州的事。 可阿方索向以自己有领先这个时空近三百年的目光自诩,哪能放过这个地方。再说眼下东印度公司已经在夷州经营,听说那里建的颇有些规模,自己就更要把这口肥肉吃下去了。 “你们听着,夷州有现成的造船厂,码头上停泊着大批的船只。在陆地上,他们修有枪炮厂,可以为咱们提供急需的军火。而他们的仓库里,放着如山的绸缎、茶叶、瓷器还有白银。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粮食。而你们提供的粮食实在太少了,我们必须得到一个粮仓,才能把战争继续下去。” 确实,这些浙江商人提供的粮食实在太少。主要是朝廷以官方名义买粮,还有本地的巡抚以及地方士绅配合,把大批的粮食卖到广东,以至现在浙江的粮价都升高了三成。西班牙人这边,又只肯以平价收购。这些海商都想把粮食在浙江发售换钱,送到菲律宾的粮食总量有限。 眼下靠着存粮,倒是能满足大军开支。可一旦进入战争,菲律宾的粮食储备只有十五天,这实在是太紧张了。即使是阿方索,也不敢在战时让自己的士兵饿肚子。打下粮仓以后,整体的局面都能盘活。阿方索又道: “只要打下夷州,我的部队就可以进取天津,直接在大沽口登陆。当无敌的西班牙士兵出现在京师之外时,你们的皇帝将会颤抖,你们的军机大臣将会屈服。西班牙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作为回报,你们每个人,都会得到符合你们贡献的分红。” “军机大臣?我大明什么时候有这玩意?”几个商人彼此对视,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阿方索先生,您说的回报,就是那个什么专卖?那玩意真能赚钱?阿芙蓉我们不是没见过,也没您说的那么好卖啊。” 一提起这个,阿方索就阵阵憋气。本来阿芙蓉应该是欧洲列强赚取白银的最好商品,在他那个时代,就是棉布生意也远没有阿芙蓉生意好做。英国人为了保障阿芙蓉的生意外加轰开中国市场,就动用了一支小型舰队,用大炮加刺刀打开了国门。 在这个时代,这个伟大的功劳应该属于自己才对。可是该死的大明,他们居然抢先一步,把阿芙蓉反销到了欧洲本土。只要自己抓到这个刘兵备,一定会亲自绞死他。 他摆手道:“你们不应该质疑一位伟大的西班牙绅士,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相信我,世界上没有什么生意会比阿芙蓉生意利润更高。你们将是西班牙帝国的代理人,保证你们都能收获巨大的利润。” 这些海商心道:就你们这些遭瘟的夷人,还想打到京师?不过只要你们闹的动静够大,革了刘朝佐的官职,把香山开海的事坏了,就什么都好。其他的事只不过与你虚与委蛇,到时候再找机会捅你一刀才是。夷州那里天好地好,正好作为我们的基业,东印度公司和西班牙人,最好同归于尽,才和我们心思。 几个海商瞬间拿好了主意,齐声道:“阿方索将军高见,我辈望尘莫及,佩服佩服。”这个计划中,固然要损失大批攻城海盗,可是那些海盗,无非是消耗品,死光了也不心疼。 阿方索又道:“务必注意保密。这个军事情报的密级为绝密,甚至连我们西班牙人,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你们必须保证严守秘密,否则的话,谁也别想活。” 这些富商家的人知道,就在不久前,一个名叫唐·胡安的西班牙军官因为有向大明通风报信的嫌疑,就被抓起来关了禁闭。听说那人还是个贵族,连他都被关了禁闭,自己如果触了霉头,多半难活,也就没人敢违反命令。 等到众人离开,阿方索得意的伸了个懒腰,转向自己的卧室。两个娇媚可人的孪生姐妹一起迎了出来,乖巧的为他解去身上的铁甲,换上舒适的丝质衬衣。 “我的小野猫,你们给你们头领的情报,写的怎么样了?” “一切全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在情报中说,你们采取虚晃一枪的战术,明打广州,实取香山。相信他们一定会中计,夷州一定属于您。” “你们背叛了自己的组织和自己的头领,难道不会后悔么?” “为了您,我们姐妹什么都不在乎。”两人表情坚定,没有半点迟疑。“我们过去是天女门的人,现在却只是您的人。只是我们知道的暗桩实在太少了,否则一定能为您把间谍全部拔除。” “哦,这没有关系,我的宝贝。”阿方索将两人揽入怀中“那些间谍什么也左右不了,这个大明已经像一个烂苹果一样,彻底没有办法挽救。我几天之后,就会为你们打出一个光明的未来,会让你们过好日子的。只是很遗憾,我的太太即将到来,你们要先忍受几天她的坏脾气。上帝保佑,我已经忍受了她一年多,现在不得不又重新忍受。” “能与您同甘共苦,是我们姐妹的福分。”两个女子依旧是那般温顺“祝相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第426章决战(四) 香山县内,李家的女人这几日饱受浇灌,人人容光焕发。而天女门两枚最重要的棋子,也在关键时刻传递来了重要的消息。她们这种死间,一般来说一生只传递一次消息,但这个消息的价值,足以抵的上千两黄金。而这两个女子这次传来的消息,在李炎卿看来,则还要超过千金之数。 “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是攻打广州,实际要攻打香山。我香山如今兵力薄弱,如果真被他们打一下,确实还真不好应付。不过既然他这安排我知道了,就不怕不能打个胜仗。他的兵比我多,但不过是乌合之众,粮只三日,火药不足,我们还怕他做甚。这次既然他要主攻香山,我们就在这里吃掉他。” 袁雪衣道:“相公你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俞总兵,吴帅他们的意思。既然他们要打香山,咱们就以香山为饵,将来犯之敌一举全歼。以李天梁的新军一营为基干,再把咱们东印度公司的人马调一半回来,外加两营浙兵,以如此庞大的兵力,我就不信吃不掉他这支人马。同时再命令我们手上的浙兵一营,奇袭吕宋岛,万马军中取敌人首级。看看吃了这个亏以后,西班牙人还敢不敢小看我大明。” 袁雪衣听着不住点头,觉得相公意气风发的模样,比平日又添几分英武。李炎卿又抱起贞儿,把她放在脖子上“我的好女儿,等爹爹这回打了胜仗,就给你抓几个西洋女娃娃,来给你当丫鬟。” “我有西洋丫鬟了,爹爹最疼贞儿,贞儿也最爱爹爹了。”小可爱在李炎卿的脸上亲了一口,欢喜的手舞足蹈。袁雪衣道:“你别惯着她,这孩子现在什么都敢要,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赶紧下来,不许没规矩。” 她又想到一事,“相公,你这布局倒是厉害,他一正一奇两路人马,都能吃个干净。可是如此一来,咱们夷州岛上的兵力就太单薄了,万一有人败退到夷州方向,或是我们的情报有误……” “无妨。我们在海盗里也有自己的棋子,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情报,也是他们即将洗劫广州、香山两地,所以这个情报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天女门的人,也没必要骗我。而且我们在夷州也不是全无力量,至少我们有尼德兰人,还有半营浙兵机动。夷州本地的土著人部队,也同样可用。至少对付一部分溃兵,是没什么问题的。我原本是想我坐镇香山,由俞总兵坐镇广州的,可是他们却死活不让。这回她们高兴了,大家一起去夷州。” 广东的文武心里有数,如果战败但是李炎卿活着,这个锅他就得背起来。即使他背不动,他身后的张居正也得把锅背起来。他娶的是张阁爱女,张家绝不会把他丢出来丢卒保车。 反过来,如果李炎卿或是张若兰有个好歹,不管此战是胜是负,广东的文武都要倒霉。因此大家形成一致意见,就是把他赶去夷州躲清净,离整个战场越远越好。 俞大猷方面倒是没这么多弯弯绕,可是他也从自己的领域考虑,留这么个外行人在部队里,对于自己整体布局都有影响。碍手碍脚的人,离自己自是越远越好,因此也完全同意这个安排。 对于这次作战的安排,为吴桂芳亲自坐镇广州,俞大猷坐镇香山。换句话说,广东最高的两位文武大员,算是一起出来帮李炎卿补台。至于李炎卿自己,却是可以趁这段日子,跑到夷州快活。 作为国朝栋梁,李炎卿对这种安排自是不能接受,经过他据理力争,吴桂芳只能同意,他把想带的女人全都带上。不过按照李炎卿自己的说法: “我这不叫擅离职守,而是前往夷州坐镇。本官根据敌情分析,西班牙人的真正攻略目标是夷州。一旦夷州有失,那之前的归附,不就成了笑话?为了防患于未然,本官必须出现在最危险的战场,作为全军的主心骨,就算再危险,我也不怕。”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语居然成了真的,肯定跑到广州去主持大局,或是干脆跑到惠州统帅全省。可现在的李炎卿,全没想到天女门的两个棋子反水,而海盗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受到级别的限制,与事实出入甚大。 “儿郎们,本官没有别的说的。我这里为你们准备了二十万两银子的赏赐,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去申请追加。为了银子,为了官职,都给我使足力气啊。香山获胜,我就赏银十万两,广州获胜,赏银六万两。真金白银,绝无虚假。抚恤烧埋,参照惯例翻一倍。如果银子不够,我就再去调动,总之只要打的赢,钱有的是。打赢了,就能大赚一笔。若是打了败仗,这个锅我来背,但是我掉脑袋之前,怎么也要砍掉千把人头给我下去当亲兵。为了你们的脑袋,为了钱财功名,都给我拼命吧。俞总兵,这边交给你了。” “士兵们,为了伟大的帝国和国王陛下,你们展转来到这里,通过集训,成为了合格的士兵。你们中有很多人恨我、诅咒我、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即将创造荣誉。不管你们来自哪里,不管你们出身为何,现在你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西班牙的英雄。这个庞大的帝国,将由你们来征服,它的官员将向你们屈膝,他们的贵妇,将为你们提供服务。为了荣誉,为了国王,前进吧,我的勇士,上帝保佑西班牙,我将与你们同在!” 由快船、哨船、海沧船、福船以及西班牙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离开马尼拉,分成三个船团分别向三个方向而去。其中以向夷州方向的船队规模最小,但兵力最强。 西洋软帆需要大批水手才能操纵一条船,也就限制了船的数量不会太多。可是在这些船上,却装载了二十个连队编制的陆战队,甚至还包括了一个骑兵连队以及部分步兵用火炮。 “夷州,即将是我们的,整个大明,也将是我们的,这个时代,属于西班牙。”阿方索一身铠甲,站在船头意气风发。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叶飞欢,这位玉面神龙,神情早不似当初那般潇洒,双眼布满血丝,目光里充满戾气。 “叶,你放心吧。这次的战斗,我一定会活捉那位刘朝佐,并让你亲手报仇。” 第427章决战(五) “四妹,这回回来,咱们好好聚一聚,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夷州堡垒内,李炎卿送走了一枝又一枝的人马,脸上带着得意,将洪四妹揽在怀中。 洪四妹轻捶他一把“坏蛋,你这两天欺负的我还不够么?人家给你准备了十个本地的美人,个个都嫩的能捏出水来,你怎么一个不要啊。难道是嫌她们长的不好?我看着模样都不错啊。” “因为我眼里只有我的四妹,没有她们的位置啊。”李炎卿的手顺着她的衣服滑了进去,洪四妹羞的一打他的手腕“老实待着。晚上我和洋婆子一起上,不信赢不了你。我们这些女人啊,平日里斗的你死我活,可是今天啊,咱们才算是有了点姐妹的意思。” “我答应过你们,都有个仪式的,现在想来,却还差了你一个。等打完西班牙人,咱们在夷州正式成亲吧。我要入赘你们夷州,做女土司的上门女婿。” “不,是我嫁给你。带着夷州作为嫁妆,嫁给我的相公。”洪四妹只觉得百炼钢全成了柔指绕,“连那洋婆子一起,她就算我陪嫁丫头了。我们啊,平时最喜欢斗个高低,可是这回,我看大家的气氛总算好了许多,这才像个家啊。我连这土司都不想当了,就想到香山,跟你做个小女人。不过相公你这么分兵派将,咱们夷州空虚,到底行不行啊?” “放心吧,咱们夷州所谓空虚,也有几千兵将,还怕了几个西班牙逃兵么?” 另一边,张戚的部下却围着张戚道:“大哥,这几年你对的起兄弟,也对的起老船主,这份情义是没饿说。可是你看看,现在咱们都成了什么模样了?您这次立了这么大功,可是夺取马尼拉的大功,却还没落在咱们身上。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不受重视,您得想个办法啊。” “你们说的办法……它……它对不起老船主啊。” “有什么对不起的,少夫人正在妙龄,你让她真守一辈子,我看也守不住。与其不知道被哪个小子得了便宜,还不如就跟了刘老爷。您回头跟刘老爷说说,就把这事办了吧。可是您要是死咬着不撒嘴,那我们弟兄,可就要自谋生路了。” 香山海外,一场大战已经接近尾声,海盗的船团支离破碎,在官军的攻击下,形势岌岌可危,不时就有船只打起降旗,向官府投诚。李炎卿安插在海盗中的棋子纷纷发挥作用,将整个舰队搅的一团混乱。 而侥幸上陆的一部分海盗,则在九头鸟和千子雷炮的轰击下,队型都维持不住。他们缺少甲胄,即使是一件皮甲,在海盗中都可以当做宝贝,可即使是铁甲,被九头鸟打上也是个透,皮甲又有什么用。千子雷炮发射的是铁砂霰弹,一发下去,就是一排人被扫倒。防线里的官兵手中拿的又是燧发快枪,枪弹打的密这些海盗每一次冲锋,都会撞的头破血流,死尸枕籍。 即使有人能顶着火力冲过去,他们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奈何那条耗费了十几万工时修起来的防线。而防线里的官兵,却并不匮乏白兵格斗的胆量。事实就是海盗可以冒着枪林弹雨冲到近前,然后被官兵用一个干净利落的白刃反突击打回来。战斗到现在海盗死伤惨重,却连香山的城墙都没摸到。 “打进香山去,你们也尝尝姨太太、大小姐的滋味啊。”李忠绝望的发布着动员,可是任他喊破了嗓子,任督战队的刀砍卷了刃,也控制不住部队,整支海盗的队伍像潮水般退了下来。那些队伍里充当骨干的真倭,基本都死在了阵地之前,其他的海盗却是不管不顾的后退,还有的干脆就扔下兵器投降。 “大当家的,你说什么都没用了,官兵太多了,我们顶不住,咱们被佛夷坑了。整个官府的精锐都在啊。再说你看看那牢营,我们怎么冲过去?我们拿什么冲?” “娘的,我们被佛夷坑了,撤到广州那边,去会合那边的人马。” “别会合了,我们已经看见广州那边的弟兄,被官府押着过来了,咱的人全完了。你看,那水师的船是多少,咱们的船顶不住啊。” 李天梁那艘联舫为核心,官府的舰队朝着海盗的船团发动了最后的攻击。即使不考虑那艘联舫上安装的火炮,就光看联舫的体型,撞过去,就足以把那些以快船、哨船等轻型船为主的海盗船撞碎。即使被海盗当做看家宝贝的三桅大海船,在联舫的撞击下,也只能退避。而在火力上,他们也处于绝对劣势,连还手还不了。 海盗中有不少是汪直遗脉,见到这联舫天生就发憷,他们队伍里的棋子不时喊着反水反水,到后来就连不是棋子的,也大喊反水,船团已经四分五裂。大家现在比的既不是炮术也不是胆量,而是谁的划桨技术比较好,谁能跑出去。经此一役,除了东印度公司外,海上将再也没有成气候的盗贼。 甲板上的李天梁面色却越来越难看,只是吩咐着部下“给我打,不要考虑弹药消耗,不要在意伤亡,给我用力打。广州、香山这两地海盗里一个西班牙人都没有,恐怕夷州出事了。咱们赶紧灭了眼前这批人,好去给我刘兄弟帮忙,他要出了事,咱们都得死!” 吐的面无人色的白斯文也道:“李镇台,这时候可是不能乱了方寸,哪怕付出多大代价,也得把我盟弟救回来。夷州存则我等存,若是我老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怕是都要被砍头了。” “这次的问题,责任在我,我负完全责任。”李炎卿坐在新造的旗舰上,看着眼前几位头领,面色沉重。“是我指挥不当,才有今天的被动。现在大家可以自己选择,如果想走的,我绝不多留。如果愿意留下的,以后有我刘某一口吃的,就有他一口吃的,如负此言,天地不容。” “我等皆愿为主公效死!”张戚带头与各路头领一起跪下,在外面几十条怀抱鬼头刀的大汉暗想:看来今天不用砍那么多人头了。 “只要老爷答应在下一件事,我就愿意为您挂出五色旗,冲锋在前。哪怕张某战死沙场,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不就是娶汪直的小老婆的事么,这事不用问相公,我答应了。”张若兰接过话来“你的小算盘,可瞒不过我。只要你们卖力去打,什么事我都答应了。”她又对李炎卿道:“相公,你只管用心去打,夷州交给我们守着,如果夷兵真的破了城池,我们就与城同殉,绝不会让相公蒙羞。” 整个夷州的舰队实行了临时动员,全部水手上船起锚,夷州船队以克莉斯汀和洪四妹为首领,分成两个船团,向西班牙舰队迎去。阿方索站在甲板上,用单筒望远镜观望了良久,然后朝身边的副官道:“我需要换一个望远镜。这个望远镜一定有问题,我们看错了。” 他当然认为是看错了,这夷州怎么会有这么多船?要知道这里只是中计之后,几次分兵之后的残存舰队,属于偏师中的偏师。可是这偏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船?论数量竟然比自己只多不少? 再说这个国家的船,不应该是矮小简陋落后的么?与其叫船,无非就是舢板,自己的舰队一个冲锋,就能摧毁它们。可是对比之下,对方的船高大巍峨,形制兼具东西两方之长,这怎么可能? 洪四妹也穿上了一身皮甲,腰里挂了两支燧发手枪。可她面色凝重,丝毫不敢大意。自己终究只是一群海盗,对面可是正规军啊。以往打不过可以逃,现在背后是自己的老营,又怎么逃? 她对李炎卿道:“打仗的事你不懂,交给我们就行,你给我回去待着。我跟了你一场,就算今天战死,也不枉此生,你给我回去,替我……替我守着咱的儿子。” “四妹,我说过了,我会跟你同生共死,绝不负心。今日你去哪,我就去哪,就算是死,我也陪着你。来人啊,击鼓进发,我舰向前!” 他又咬牙说了一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都互陷。”之所以夷州空虚到这个地步,主要原因就是整个夷州的精锐部队,都去攻打马尼拉,端西班牙人的老窝。结果他手上的人马既少,又是二、三线部队,岛上留守的只有二百浙兵,其他都是辎重兵、工程营、兵工厂技术人员等特种兵,济不得什么事。要是论指挥,就更差了不是一个档次,这一战的胜负实在没有把握。 可是就在他的舰队出发不久,一名东印度公司的士兵跑进来回报“克莉斯汀舰队脱离预定路线,似乎要离开战场,我们认为,其可能是要反水……” 第428章决战(六) “这不可能。”洪四妹已经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克莉斯汀虽然是分舰队最高指挥,可是她身边带的,都是大明人啊。这里面有不少是洪氏的宗族,即使水平有限,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反水。 “怪我,都怪我,我不该释放那些西班牙战俘的。我要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洪四妹激怒之下,抽出短枪,李炎卿却住住她手道:“现在一急,就彻底乱了方寸,这仗就不用打了。咱们这个分舰队的船只也不比对方少,炮也不比对方差,拼了吧。记住,我与你同在,咱们生在一处,死在一起。来,我陪你出去看看。没什么大不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两都互陷。” 他话说的硬气,但事实却没这么简单。虽然为了加强攻击力,在夺取马尼拉的部队里,配属了全部的重型火炮,又加强了一千浙兵,使攻击部队的浙兵高达四千之数。可问题在于,西班牙在马尼拉这个基地上,也是修了棱堡的。大明的部队,拿这种堡垒到底有多少办法,谁说的好。 之前他是把希望寄托在马尼拉的棋子里应外合上,可眼下的情形说明,最重要的两颗棋子反水,其他棋子的可靠程度,他也没把握。连克莉斯汀都在这个关键时刻跑了,别人能信的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谢云裳“你也是我强占来的,心里若恨我,不如就现在刺我一剑。若是晚了,怕就没机会了。” 他话音刚落,谢云裳的一记耳光已经抽在他脸上,接着就扑上来不顾一切的抱住他,主动索吻“主人,你知道我当初有多恨你,多想杀了你么。可是自从听到你说,所有的女人都是你的心头肉,我就有多离不开你。我只想你狠狠的刺我,就像这几个荒唐的晚上一样。你过去欺负我的仇,刚才一记耳光就两清了。谁要是想刺你,我就刺死他,即使是对上叶飞欢,我也不会手软,只求你能让我叫你一声相公。” “这事我替他主了。”洪四妹道:“如果我们能赢,就也把你的婚事办了。若是赢不了,到了下面,让你做大妇。” 虽然在李炎卿亲自视察下,整个舰队士气大升,尤其旗舰一马当先,更鼓励了部队的士气,但是战局并不乐观。 论船只数量,在克莉斯汀舰队脱离队伍后,两支舰队旗鼓相当,不相上下。论船只质量,胡静水这种中西结合的新式风帆战舰性能不逊于西班牙的战舰。论火炮质量,东印度公司配备的大炮更为先进,其中还有许多铜炮,比西班牙方面的铁炮威力更大。 可问题是东印度公司这边的船员水手,只是二、三线部队,炮术和控船技术比起敌人来就略嫌不足。虽然是由东印度公司首先发炮,可是威胁并不大,西班牙海军干脆是顶着炮火冲了过来。 “火船!安特卫普燃烧者!”只是西班牙舰队战运不佳,刚刚冲过来之后,就发现大明方面百十条无主小船顺着海潮向它们席卷而来。这还是仓促之间准备不及,火船的主力都在香山,否则这一轮过来,西班牙怕是就有船要躲避不及起火沉没。 这一轮火船虽然没造成实际杀伤,却破坏了西班牙部队的阵型。这帮人对于火船的畏惧程度,远超大明方面想象,整个部队的队型散乱,战局似乎又转向大明一边。 可惜好景不长,东印度公司的舰队毕竟太新,在敌人队型散乱后,并没能抓住战机给以致命一击,自己的节奏反倒也混乱起来,尤其炮术太劣,炮弹打了不少,实际的杀伤不值一提。这些人马不离海盗作风,当对方队型散乱后,自己的阵型概念也没了,冲上去进行接舷作战,捉对撕杀,打成了一团烂仗。 “报告,发现敌人舰队旗舰。” “发现夷人旗舰。” 两方面旗舰的遭遇,则是战场混乱的又一个证明,本来是舰队战,最后却还是打成了舰对舰的烂仗,洪四妹面红道:“我终究是个海盗,带不了大兵。部下的儿郎一到关键时刻,就现了原形,太丢人了。” 对比她这边的懊悔,阿方索倒是十分兴奋“太好了,野蛮人就是野蛮人。即使武装到牙齿的野蛮人,也终究不是绅士的对手。命令集中所有火力,打掉敌人这艘旗舰。” 作为领先时代三百年的穿越者,阿方索并不像这个时代普通的西班牙海军那样喜欢接舷战,而是更注重炮战。因此他这条船上火炮威力最大,炮手也最优秀。 海军毕竟不是海盗,在他的命令下,立刻有两条卡拉克级战舰加入到了队伍之中,三艘战舰向李炎卿的旗舰集火射击,反之李炎卿这边的船只却陷入对西班牙战舰的单舰追击中,身边并没有护卫。炮手的水平上,李炎卿这边也是处于绝对被动,一发发炮弹在战舰身边落下,溅起巨大的水柱,整艘船被打的东倒西歪。 “相公!”洪四妹一个趔趄,多亏被李炎卿拽住。她一咬牙“船上还有救生艇,你快走。四妹绝不会落在洋人手里给你丢人,你走,我就抹脖子。” “抹你个鬼。你在哪我在哪,咱们夫妻今天同生共死。”李炎卿也发了狠,一手抱住洪四妹,另一手抱住谢云裳“我看看,到底谁能要谁的命。” 另一边的阿方索也发现,想要敲开这条船,似乎不那么容易。这船的外壳居然包了一层薄铁皮,自己的炮弹杀伤力大受影响,而且即使打破了船体,这船也一样不沉。他自然不知道水密隔舱是什么,只能赞叹道:“看来今天上帝似乎在保佑它。不过不管怎么样,它的好运气用完了,准备接舷战夺船。叶,一切交给你了。” 叶飞欢点点头,他部下有着近三百人的别动队,如果再动员水手,这个数字可以暂时加到五百人。在这么猛烈的炮火下,对方船上死伤必然过半,自己无论如何都能夺下船来,只期望那个狗官千万不要跑。 可是他和阿方索都不知道一点,本来夷州有五百名浙兵,可是开战之前,张若兰为了担心丈夫出意外,将三百名浙兵都配备在这艘结合了宝船与西洋船优点的旗舰上。也就是说,这支接舷部队要面对的,是三百名配备了快枪的浙兵的反突击。 在阿方索舰队的身后,那支本已经消失的东印度公司分舰队,却如同一柄闪亮的匕首,对准了西班牙舰队的后心。克莉斯汀面容坚定,发布命令道:“我们已经成功绕到敌人身后,现在我们的舰队应该在正面和西班牙人打成平手,我们从后面,正好给他致命一击,我命令,全速前进,摧毁你们所能见到的任意一艘西班牙战舰,不要俘虏,记住,不要俘虏。” 第429章决战(七) 夷州岛上,一支西班牙人的部队已经开始登陆。事实上登陆作战即使到了近代,依旧是个需要克服的难题,何况是十六世纪。这支西班牙部队虽然经过短暂集训,但在登陆这个问题上,做的仍然不够好。 现在海上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到处是浓烟,到处是炮声,这几艘登陆舰实现了一个奇迹般的穿插,才来到这个滩头。不过他们发现,这里的水太浅,不适合大船直接靠近,只能用小船把士兵运上去,可是这里的洋流,却又让他们的登陆从一开始就困难重重。 到现在他们也只登陆了不到七百名筋疲力尽的士兵,可他们却分别属于十二个不同的连队。在统一语言这个战争上,他们已经输的一败涂地。西班牙人听不懂菲律宾土著士兵的语言,后者也听不懂前者的语言。 他们的步兵携行火炮和马匹都不知道在哪,但却把半个没有马的骑兵连队给搭载了上来。身上的携行弹药有限,可是运到岸上的作战物资里,他们发现了可以当胸甲的肉干和可以当砍刀的鱼干,就是没找弹药和大炮。 还有人发现运输船把马具运了上来,马不知道在哪,更要命的是,不知道谁运了一大箱子阿芙蓉上来。只要守军发动一个反冲锋,恐怕他们就得去喂鲨鱼。上帝保佑,这个滩头显然不是防守要地,不但没有炮台,也没有一名士兵,这真是太幸运了。 “向导,我们需要向导。还有,我们需要后续援兵。”迭戈少校是这支队伍里军衔最高的一个,虽然他事实上是个炮兵少校,这些人都不归他管辖,但是眼下也只有他负起责任。 “我是向导,你可以叫我伊尔神父,或者伊尔主教。”一名传教士狼狈的跑过来,他还紧紧抱着自己的箱子,里面装着他最重要的武器,两瓶圣水,一本圣经。 “我不管你是什么该死的伊尔还是其他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你确定你认识路?” “没错,我认识路。我以前到这个岛上试图传教,但被邪恶的土著人驱逐了。可我依旧记得部分道路,跟我走,保证没错的。我随时可以出发。” “我出发不了。我还要等我的士兵。”在船上,还有至少一千五百名士兵没有运过来,那上面还有重要的马匹,大炮和弹药。更关键是,粮食。他们的军粮可还都在船上,自己随身携带的粮食应付不了几天。可这毕竟是在敌人的地盘,他真怕现在有一艘敌船过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那些后续部队,还有的在小船上,努力与洋流搏斗。每多坚持一分钟,自己这支部队就能多几分力量。 “有船,是我们的船!”西班牙方面的了望员发现了远处的船影,那是三艘西班牙卡拉克帆船,上面还有西班牙的旗帜。上帝保佑,总算是来了援兵。不知道那上面搭载了什么物资,是重炮还是弹药。当然,最好是一部分陆战队员,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士兵。 这支小舰队由远及近,这边的西班牙人已经连连打出旗语,要求他们向自己靠拢。而对方显然十分配合,三艘船全速行驶,很快就靠了过来,靠的越来越近。 “见鬼,他们靠的太近了。他们在想什么,我们这里是船,又不是那些搔货。他们想找搔货,应该上岸去找。”这边登陆舰队的司令官,微微皱起了眉头,对方的船离自己太近了,这是要干什么?“命令他们抓紧登陆,时间不等人……”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那三条船靠近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落下了西班牙国旗,接着挂起了一面令西班牙人一见就深恶痛绝的旗帜。 “尼德兰人!他们是该死的尼德兰人,准备战斗!”可惜登陆舰队这面根本没作好任何准备,对面尼德兰人的舰队就已经开炮。实心弹、链弹、葡萄弹,火绳枪,他们在第一时间用了所有能用上的武器,向西班牙人的登陆舰队发起猛攻,嘴里还哼哼起了《威廉颂》。 这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由于全无防范,第一时间西班牙甲板上就成了修罗地狱,到处是死尸,到处是火海,一艘船上由于堆积了过多的弹药,结果发生了殉爆,场面变的一塌糊涂。 “快走,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抛弃所有沉重行李,全速进军,占领全岛。”迭戈看的两眼冒血,却又无可奈何,如果再不走,尼德兰人收拾完了舰队,就该收拾自己了。 这些世界上最优秀的士兵表现出了过人的素质,他们第一时间抛弃了所有多余的行李,甚至连铠甲都不要了,即使是土著兵也在他们带领下列好队列,向夷州腹心挺进。 “头,我们用不用上岸,参与保卫这个岛。”一名尼德兰人的水手,询问着身旁得意的舰长。 “当然不需要。我们的仇人就在眼前,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加把劲,杀光西班牙人。至于这个岛,这是大明人的岛,由他们自己负责。现在攻击那些登陆中的小艇,把西班牙人全部消灭。” 张若兰听到回报,眉头也皱成了一个疙瘩。西班牙人居然登陆了,而且他们居然认识路?这夷州虽然有坚固的棱堡,也有丈夫花费血本修的防线,可问题在于,它没有兵啊。 自己手上的机动兵力只有二百浙兵,可是这二百人分散几处,现在自己能掌握住的,就是五十名堡内浙兵。再坚固的防线,也得有人把守,否则就没有任何用处。决定战争胜负的是握枪的手,而不是枪。她不由想起最近丈夫爱说的这句话,叹了口气。 “姐……刘夫人,咱们要不要收缩部队,守卫这个城堡吧。”那位汪直过去的爱妾,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她确实生的花容月貌,尤其是那如同杨柳的纤腰,绝对是男人的恩物。可是她却除了伺候男人一无所长,遇到这种事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 水玲珑道:“那不成,这是我阿弟的基业,不能就这么放弃。若兰夫人,我和阿弟的事,你也知道了,你不要怪他,错都在我。我现在就出去,杀几个来回,只求你告诉他一句,我最快乐的日子,就是这几天。” 凌飞扬也道:“小姐,我……” 张若兰却拍案而起“这岛上现在我说了算,你们全都闭嘴。集合岛上所有的非战斗人员,把仓库内所有的武器分发下去,我要给他们讲话。” 第430章决战(八) “本人白伯欢,系洪记枪炮厂技工出身,在工作期间因表现出色,多次获得刘帅接见,并得奖金一百六十两,有当时同事白大牙、白二牙、白三牙可为证明人。后于隆庆二年佛夷之战期间,听从张夫人指挥,勇敢的参与了夷州保卫战,直接参与一线战斗,负轻伤三处,重伤一处。后又参与九州登陆战,担任选锋队员,受伤七处,石见银山大会战中,曾创造单人日采银最高记录。可因为部分小人恶意中伤,把我的出身改为白莲魔教白衣军,彻底毁灭了我的前途。我同期参战的同袍,或已升为百户、副千户、千户,或转为工部六品、从六品大员。而我依旧担任倭国驻留部队小旗一职,待遇上更与战友相差悬殊。希望看在我过往的功劳上,能够重新安排我的使用,并改善我的待遇问题。惟盼。” “我跟你讲,原先我还认为张夫人光是模样好,可是直到那天才知道,她为什么是这刘家的当家大妇。刘家有今天,张夫人的功劳起码要占八成。” 当日接受了张若兰训话的士兵,大多后来都是如此形容张若兰。还有的干脆就拿张若兰当成了教训自己婆娘的参照物“你个败家女人,你看看人家张夫人,再看看你,你能比的上人家一根头发么?” 夷州的主要部队都已经参与出海作战,留守部分的人丁很少,主要陆战队就是由本地土著编成的五个总旗,实兵二百有奇,外带两百浙兵,实在少的可怜。 可是在岛上有大量的技术人员、小工、铁匠、夫子,这些非战斗人员及特种兵凑在一起却能搜刮出数千人力。张若兰甚至连轻伤员都动员起来,全都集中起来听候她的安排。 仓库里,存放好的鸟枪、九头鸟、千子雷炮、仿制佛郎机以及燧发快枪、单刀、长矛、铁甲全都下发下去,将这支杂牌军仓促武装起来。这些人也知岛上出了大问题,一群红毛夷已经登陆,那些土人的部队接战之后似乎吃了大亏,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若兰面如冰霜,“如今夷州的局势,你们全都知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我只告诉你们,东印度公司的全部家底,都在夷州。如果夷州丢了公司也就垮了,所以别人都能走,我不能走,我要替我的男人守着这份家产。你们不是兵,所以谁想走的我不拦。可是如果谁愿意留下,谁就是我刘家的恩人,他的名字,我会记一辈子。他家人的名字,我也会记一辈子。我准备了三十万银子,就为了报答我的恩人。愿意留下的,就拿起你们的武器,赶到前线去。不愿意留下的,现在就可以走。我的堡垒里不留男人,这座城池,只由女人来守。如果你们败了,就由我在这座城堡里等着他们。如果守不住,我就和这座城堡一起上西天。” 她说这话时,身边可是放了二十个洋火药桶,手里那拿着根点燃的蜡烛,大家都怕她一个失手,就把火药桶点着了。现在城堡里的女人可不是一个两个,除了李炎卿的女人,岛上的家眷妇孺,都被张若兰强行扣留在了堡垒里。如果她这边真丢了蜡烛,那就是这些人的老婆孩子,老娘亲戚,都得跟着上西天。 这一来,就算是有人想要走,也得考虑考虑死全家的问题。她又许了三十万的赏银,不少人的心眼就活泛起来。 再说东印度公司已经走上正轨,日进斗金,几个月时间的收益就有数万白银。如果就这么走,确实也有些舍不得。 “张夫人,我叫白伯欢,是白袍队出身,不知道您信不信的着我。若是信的着我,就给我一杆快枪,我去跟佛夷拼了。” “今天在这里,没有什么白袍队,都是我东印度公司的好部下,是我刘家的好儿郎。我哪一个人都信的过。也不需要你去拼命,只需要你去守住防线。那防线花了多少人工物力,你们最清楚。相信我,西班牙人绝对不会轻松拿下那条防线。可是如果那条防线失守了,你们就自谋生路吧。我的堡垒里不会放进一个男人,谁也别想进。你们只需要记住,你们败了,就得让你们的老婆孩子去迎战敌人,其他的都不用管了。” “是啊,我们败了,就得由我们的老婆孩子迎战佛郎机人了。拼了拼了,只要顶住这一次,荣华富贵全部都有。” 在一手金钱,一面死亡威胁的双重作用下,这支临时拼凑的人马爆发了非凡的勇气,拿起武器冲向了前面的防线。柳叶青等大军出发之后才问道:“我说大婆子,你真的有把握,靠咱们这些女人守住城堡?” 张若兰这才放下蜡烛,“叫姐姐,这么没规矩的称呼,不许再叫。咱们这里的女人不少,这座女人堡,未必就守不住。再说,用相公的一句话就是,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如果守不住,我就点火,总不能让你们被洋人占了便宜。” “说的好,你这个大婆子我一向不服,可是今天听了你这话对脾气。如果这次能过关,我就认你这个姐。点火的事,你只管交给我吧,保证不会误事。” 驻守在夷州防线的,是大约二十名浙兵,和三十多名土著部队。这些土著部队还是从前线刚败下来的,不大堪用。他们不缺乏勇气,但是技巧上还略嫌不足,一个侧翼冲锋,就把他们全打垮了。浙兵的总帅王如龙,看看身边这二十多人,心道:没想到没死在抗倭战场上,却要交代在这了,不知道能不能请个追授官职。 可他面上神色镇静,吩咐道:“大家把九头鸟和快枪都架起来,佛夷待会又要上来了,准备战斗。”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却见十几名锦衣卫跑了过来。 锦衣不是兵,在战场上,十几个锦衣最多当六个兵用,可是对他来说,有六个兵就不错了。但是当他看清了增援部队的模样,就翻了脸“辛烈治,你疯了!你们是保护夫人的,怎么跑我这来了,我这不缺人,全给我滚回堡垒里去。” “王将军,这是夫人的安排,我们都得服从命令。现在守在堡垒里的,全是岛上的女人,夫人给那堡垒起了个名字,叫女人堡。男的不许进去,否则就要砍。后面还有五十浙兵兄弟,全拉上来了。” “五十人?真有五十人?”王如龙顾不上感慨张若兰的大胆,只是对增援兵力感兴趣。“如果真有五十人,我就能安排一次反突击了。既然有五十人,那就不用你们了,全给我去当斥候,你们干这个拿手。打探从防线到堡垒之间的情况,如果佛夷绕过去了,咱们就去直接冲出去。” 只有七十人就敢对七百人的部队打反突击,这便是浙兵,是天下无敌的浙兵。 迭戈这边,却是郁闷到了极点。那个该死的神父,他对于道路的熟悉情况并不比自己强多少,部队在行军过程中,至少迷路了两次,现在勉强找到这么一条通路,结果眼前居然是如此坚固的防线。这种防线即使架上大炮轰,也要轰半天才能轰开。 可是他们的步兵炮都没携带上来,这攻坚的难度就太大了。虽然守军数量有限,可是指挥官却是个勇敢的战士,即使站在敌对立场,他也要称赞对方的指挥手腕。微弱的兵力,却运用的堪称完美,让他的两次进攻,都无功而返。 对面的武器也不好应付,那种步枪的威力比自己的叉杆枪要大,即使部队穿了铠甲,也可能被打穿。而火炮发射的铁砂,一次就能放倒好几个人,这种火炮也实在是个麻烦。 就在他准备发动第三波攻势时,却发现对面阵地上一阵欢呼,接着就有越来越多的支架火枪和那种小炮出现在阵地上。 “见鬼,他们增兵了。”这拨援军数量有多少虽然不清楚,但是现在这种仗,对方增援十个人,自己都是困难。部队携行弹药有限,打成僵持战,对自己不利。他一把抓过那位向导,用手枪顶住了对方的脑袋“伊尔神父,你不是说你认识路么,我现在要求你带我走另外一条路,绕过这道防线。” “少……少校先生,我希望您明白,我虽然在这里传教,可是我所知的道路并不多。主会指引给我正确的方向,所以我很少去探察小路……” “希望主在天堂里继续为你引导方向。”一声枪响,伊尔神父死尸倒地,迭戈高喊道:“为了陛下,为了王国,也为了我们活下去,这次必须攻克这条防线。只有打过去,我们才能找到仓库,才能得到补给。” 对面阵地上,这时则响起了嘹亮苍劲的歌声。 第431章决战(九)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千子雷炮、佛郎机炮,放!阵阵白烟在阵地上升起。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九头鸟枪加入了攻击序列,白色烟雾已经笼罩了阵地上空。戚继光改良后的粒状黑火药,威力不逊色于当前的西洋火药,同时浙兵使用弹药定装技术已久,操作九头鸟同样得心应手。在他们的带动下,就连那些土人部队和特种兵部队,装弹的动作也越来越娴熟,发射的速度越来越快。 “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燧发枪开火,部队白兵战准备。”王如龙一声令下,自己已经先抽出了佩刀。“这雁翎刀还是当初嘉靖皇爷督造,当初饱饮真倭血,今天让老伙计再发个利市,饮一饮西夷之血。儿郎们,咱们每月拿多少军饷,吃什么样的伙食,心里有数。刘老爷对的起咱们浙兵,现在是咱们该报答的时候了。”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就连那些特种兵,夫子,及白袍队成员都跟着唱起了这首浙兵的战歌。他们虽然不是浙兵的一员,不过这些日子看浙兵操练,这歌却是练的熟了。 “小人晚生了几年,没赶上戚总镇义乌招兵的时候,若不然,眼下多半也入了伍,而不是入了白莲教啊。”一名白莲子弟,已经趴在壕沟里痛哭。他们与浙兵得算死敌,可此时,却都觉得自己没能加入浙兵,是生平第一憾事。 王如龙拍拍他肩头“没什么,今天都在一个壕沟里,咱们就是兄弟。谁与我并肩浴血,谁就是我的兄弟。给我杀回去啊!” “谁与我并肩浴血,谁就是我的兄弟。”这句话后来成为东印度公司各部队的座右铭,他们来源复杂,出身各异,就是靠这句话,才把彼此紧密联系在一处。直到后来九州大登陆时,喊着这句话的东印度公司士兵,配合的天衣无缝,将日本方面的农兵杀的落花流水,直视明人为魔神下凡。 在这种氛围影响下,几乎所有人都把自己当做了这个团体的核心成员,士气瞬间到了顶。又有人喊着“咱的老婆孩子都在女人堡,如果咱们败了,她们就都完了。为了孩子,为了孩他娘,拼了。” “拼了拼了!” “天女门那么多美人,如果能给我一个做老婆就够了,拼了!” 这个过程中,发生了几次小规模反水事件。可是不用王如龙出面,就有人把反水的乱兵弹压了下去。那些头领发现,自己竟连一个人也掌握不住,刚喊一声反水,身边最亲的亲兵,就一刀捅向自己。这支部队已经疯了,已经彻底疯了。 迭戈的看法跟这些人差不多,一群乌合之众,如果坐守防线,或许还有一说。可是他们竟敢向伟大的西班牙陆军发动了反冲锋,还主动发起白兵战,这是犯的什么病?难道真以为自己海盗,我们可是正规军啊。 但接下来的战斗,却让他更加郁闷。这种蛮牛一般的胡冲乱撞,竟让他毫无办法。自己的部队来自十二个连队,还包括大批土著兵,指挥起来实在太不顺手了。 战术意图等不到实施,就被这些野蛮人破坏个干净。本来作战应该是一种艺术是一种美感,可现在,却变成了泥潭里的摔跤,大家只看谁的力气大,谁的忍耐力更高。 到处是枪声,到处是喊杀声。这支部队明明各方面素质都弱于西班牙人,可偏生就是打不散,冲不破。好不容易打散其中一部,另一部就能接应上来,而被打散的那一部就马上得到收容。略微整顿一下,就又能扑上来。 “土著部队崩溃了,土著部队崩溃了。”决定这场战斗走向的,是菲律宾土著部队的崩溃。 客观讲,他们表现的已经足够出色。西班牙人拿他们当做炮灰使用,所有的送死任务,都是他们来完成。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们伤亡已经很大,又始终没得到休息,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 如果是远距离火枪对轰,他们还能勉强支撑,可一进入白兵战,他们瞬间就抵挡不住崩溃下来。他们这一崩溃,又冲散了西班牙人自己的本阵。整个西班牙人的队伍乱成了一锅粥,有人高喊着“迭戈少校在哪,我们需要他的指挥。” 结果旁边就有人冷冰冰道:“在五分钟之前,少校阁下已经回归了主的怀抱,我们只能靠自己指挥了。” 王如龙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这口上好的雁翎刀,怕是要废了。当他把眼前最后一个敌人捅翻之后,发现没有新的敌人扑上来,四下张望,大吃一惊“我们就这么赢了?靠着这些乌合之众,我们真赢了?” 是啊,他们真赢了。战场上已经没有站着的人,除了已经成了死尸的人,就是跪在地上投降的土著兵,这里面甚至包括了西班牙兵。火枪弹药,铠甲兵器,丢的四处都是。 如果说唯一的遗憾,就是在战斗开始不久,张府护卫凌飞扬由于冲的太靠前中了枪弹,人已经不成了。据说他临死前的遗言是“告诉大小姐,我永远喜欢她。” 王如龙听了奏报之后沉默良久,才吩咐道:“告诉大小姐,凌大侠死前的遗言是,恨不能为张家再效力五百年。记住这话,千万别说错了。” 海战的胜利,只比陆战稍晚一些。这主要是由于这个时代火炮技术的局限性,所以一场海战打几天再正常不过。这次还多亏是克莉斯汀完美的舰队运作及背后一刀,才能这么早结束战斗。 西班牙人的接舷作战就是个彻底的悲剧,他们的士兵刚一跳上去,等待他们的,就是浙兵铺天盖地的弹雨,接着就是白兵反冲锋。 在克莉斯汀座舰加入战团后,那两条西班牙附属舰见了火红玫瑰的旗号,居然主动投降,反过来帮着大明的部队对付阿方索。结果西班牙人的旗舰成了大明方面的俘虏,阿方索被俘。 叶飞欢在登上李炎卿座舰的一瞬间,就被乱枪打成了筛子,死的比凌飞扬还早。反倒是吴飞尘不但毫发无伤,还立下了擒敌首脑的大功,这回大案保举,至少一个五品的官衔是跑不掉。 李炎卿死中得活,也顾不上处理战利品,只吩咐一声“回夷州,咱们回家。”旁边的克莉斯汀则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等待着这位东方总督的惩罚。 这次可说大获全胜,整个西班牙舰队无一逃亡,光俘虏就抓了近九百人。可是李炎卿既顾不上品尝胜利滋味,也顾不上惩罚克莉斯汀的自作主张。他只是捉过张若兰,在她脸上连亲几口: “让你摆火药桶,让你拿蜡烛。今晚上我要狠恨地罚你,你明天别想下床。”之后他得意的大笑道:“我老婆没事,我的女人都没事,我的孩子也都没事。花多少钱我都认了。” 可他却又想起了那支远征军,“马尼拉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千万不要出问题啊,至少戚金得把部队给我带回来。” 马尼拉海外,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已经在戚金的指挥下全面撤退,这支人马是东印度公司的精华,不是夷州驻留部队可比。撤退工作有条不紊,一杆枪,一具尸体,一发弹药都没给西班牙人留下。 戚金在船上长出一口气,对身边的几个将领道:“总算活着离开这里了,险啊,真险。” “是啊,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差点就回不来。” 第432章决战(十) 马尼拉是整个西班牙在菲律宾精华所在,可称金城汤池。即使在部队出发后,这里仍然有两个土著步兵连队,四个临时动员的土著兵连队(各连都有缺额)以及半个西班牙人工程兵连队,结合棱堡,守备可谓严密。 但是在阿方索主力离开不久,摩洛人就对马尼拉发起了一次大规模进攻。这些居住在南菲律宾的摩洛人简直就是西班牙人的噩梦,无时无刻不在骚扰着西班牙控菲律宾。他们这次的进攻太过仓促,配合的也不好,西班牙人最终把他们顶了回去,可是自己伤亡也非常大。 就在这时,大明的舰队登陆了,天女门留在菲律宾的棋子也全部发挥作用,有人直接打开了棱堡的门,大明的军队直接就突了进去。可是随后的战斗情形,交战双方的记载就完全不同了。 按西班牙著名历史著作《不败军神,唐胡安征战录》(唐胡安糖业公司赞助出版)的记载,当时唐胡安少校遭到小人陷害,无端被囚。可是他依旧对祖国无限中正,正在监狱里为如何战胜英格兰而制定战略。就在这时,大明人的攻击让西班牙守军无计可施,结果忠于他的部下说服了看守,打开了牢门。 唐胡安不负重望,一出来就组织起手下全部的部队,一个半连的菲律宾土著兵(含一个连辎重兵),以及半个连队的工程兵。这其中战斗兵只有半个连土著兵,其他都为特种兵。 但是勇敢的唐胡安阁下并没有任何犹豫,而果断向明军发动了反突击。在战斗中,他左冲右突有如神助,上帝保佑的他,没有任何一种武器能伤害他。 大明军队狼狈而逃,战场遗尸六万有余,连那些尊贵的西班牙女性,都被唐胡安阁下拯救出了数名,而这几位美丽贞洁的女性,都在后来的岁月中,与唐胡安先生结下不解之缘。 当然也有历史学者提出反证,比如事后根据大明方面的记载,其部队基本完整,怎么可能有六万的阵亡?再说他们此次动员部队不过一万三千,又哪来的六万部队可供斩杀。 再比如,西班牙妇女一共被掳去四十三人内中包括阿方索的妻子和表妹,只有三名身形较为臃肿的妇人被明军遗弃,不应该算做唐胡安功劳。棱堡为大明部队主动放弃等。 可是以上这些,都没有什么作用,支持唐胡安一派论据更为充分。比如根据后来的情况看,凡是有唐胡安先生出现的战场,明军一定会失败,而唐胡安先生只要离开,明军就一定会胜利。可见,这都是唐胡安先生的功劳。如果西班牙帝国能坚持任用唐胡安先生为菲律宾总督,就不会有四次战败最终导致在远东与大明这个邪恶轴心媾和之痛。 不过不管怎么说,传奇永远更受欢迎。唐胡安的故事后来成了好来坞最热中的题材,根据他的故事改编的动作片、爱情片、动作爱情片都能拿到不错的票房,还能捧红几个俊男靓女。至于原形到底长什么模样,谁在乎? 大明方面记载却语焉不详,甚至有些不敢记录。这更让有些历史学家认为,这一仗是大明吃了亏。可实际情况是,李炎卿等问明白马尼拉攻略战始末后,评价就是:“这个怎么记录啊。” 他们攻打西班牙总督府的行动没有什么收获,即使是唐胡安主动带路让他们洗劫了教堂和仓库,所得也不过几十石米粮,千把两银子和几十两黄金。剩下的无非是些武器火药,所值有限。 不过他们这次行动,倒是替唐胡安结清了首尾,让他顺利的把几个仓库付之一炬,把那庞大的亏空抹平。顺带还洗劫了教产,发了大财。总归他是西班牙人,在抢劫自己人这方面,比起大明有太多优势。 要说收获,就是明军在总督衙门抓了那群,从西班牙本国来到菲律宾看阿方索如何征服东方的贵妇。当然这些人也是特意过来分享市场的抄底团,她们的家族把宝都押在阿方索身上,想要在战胜后分一杯羹。这些人过来,是要投资阿芙蓉事业的,也是本家族的先驱。在她们身上,甚至还带了一笔购买阿芙蓉的货款。 四箱金币,虽然在大明不能使用,但是融成金子后,怎么也有两千两左右,这笔财富就已经很大。可比起后面的收入,那又算不了什么。浙兵在码头,俘获了从美州殖民地运输金银回本国的西班牙财宝船,那才是真正的大肥羊。 别看西班牙帝国号称日不落,殖民地遍布世界,又有美州的庞大金银储备,西班牙王国的财富情况实际很糟糕。全靠盗贼式的掠夺回报王室,菲律宾的大帆船贸易,就是一个重要环节。 以往他们运输额度不会超过二十五万比索,可是眼下西班牙王室上下都沉迷东方阿芙蓉,加上这次对远东作战需要军饷,国王命令多运一些金银回来。 而西班牙的贵族也通过关系要求船长多运一些金银回来,否则自己拿什么买阿芙蓉吃。几方的共同压力下,这次的大帆船运输就是一次违规运输,上面的金银拉的太多,严重超载。 船上满满的全是银条金条,粗略估计,也超过百万之数。戚金差点要担心那些东印度公司的士兵会为这笔钱而内讧,自己这些人在马尼拉伤亡不过两位数,可是这些缴获,就能让自己的部队死个精光。 好在浙兵是如今这个时代服从性最好的部队,有他们作为骨干,其他东印度公司的士兵只发生了两次小规模的骚乱,接着就平息了下去,这些战利品才得以运回夷州。 至于这笔财富的总数,没有人能说出具体的数额。只知道在一百五十多年后,在香山还有神秘的老人出现,自称是已经成仙得道的两广总督刘朝佐,那笔西班牙人的宝藏自己全都存在西班牙克来登银行,只需要一笔启动经费,就能把它们全追回来。只要你愿意赞助一点启动经费,就能得到百倍回报…… 洪四妹看着那丰厚的战利品,就连汪直的遗孀进门的怨恨都冲淡了,她只是抓着金币朝天猛扔,边扔边道:“回本了,全回本了。这一仗花的钱,全都回本了。就连打下南洋的军费也全有了着落。” 李炎卿却道:“来不及了。打南洋攻日本,都是未来的事,刚才香山那边来了个信使,给我带来一封信。” “信,谁的信?你在香山还认识哪个狐狸精?”张若兰的手已经搭在李炎卿的肩膀上,下一个位置就一定是耳朵。 “别胡说,是老岳父的信,大兄送来的。” 这话一说,张若兰就不敢再闹。只问道:“爹说什么了?” “天家病重,回京勤王。考虑到书信的时间,我怕天家多半已经……” “走水路,水路速度快。又有漕帮的帮衬,就能更快一些。再多带一些银子,沿途拿钱开路,就没有过不去的槛。” 勤王二字不可轻用,带外兵回京,更是忌讳。一个不慎说不定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张若兰一声令下,将浙兵几个头目全都请来,外面却安排了东印度公司的心腹刀斧手,另一边也堆满了金币。为了抓住这支部队,张若兰已经做好了火并的准备。 可是李炎卿话刚说完,戚金等人已经堆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道:“我等皆听刘观察吩咐,愿为观察效死!” 第433章尾声 “刘军门这次进京发生了什么?” “你都叫刘军门了,你说还会发生什么?牛啊,真牛。一个举人出身,开府建衙,执掌两广,做了封疆大吏,这人不牛什么人牛。” 此时是万历十年,距离隆庆二年那次大变已经过去了十年。香山如今从过去没人愿意来的穷县,变成了猫腰就能拣到金子的宝地。十年开海,四方商贾汇聚,与广州并称远东明珠,整个县城都扩建了两回。谁若能在香山拥有一间草房,靠收房租,就可保证衣食无忧。 为了争这里的印把子,吏部那边人脑子都要打出狗脑子来,如果有人说一个知府换一个香山知县,回答他的就是一个字“滚!” 白斯文靠着和刘朝佐刘军门的关系,在香山县这方天地做了十年护印官。别看他说话不如刘总督外室水玲珑的条子好用,即使是能痴大师,秦天望大侠说话也比他管事,可是他的实惠是实打实的,一年就是七八万银子啊。 看着他那如同排骨的身材,以及天天去春风楼体恤民女的勤劳劲头,不少人都在恶意揣测着,他几时会马上受风,一命呜呼。可是看白斯文这意思,怎么也能再蹦达几年,让那些等着选官的,急的两眼发红,只恨法师不利,草人不灵。 现在是巳时,在别处,是大家忙碌赚钱的时候。可是香山这地方,本地人还有几个靠卖力气吃饭的。这些人不事劳作,就靠着出租房子或是帮外地人做个买办,甚至跑跑关系,就能发大财,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这陆羽楼上,几个本地就摆开了龙门阵。 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香山虽然喝不到扬子江心水,可是这好茶却是不缺。只要你有钱,在香山你可以买到任何你想买的东西。这几个人泡了一壶香茗,配的全都是西洋点心,这是香山的时髦,大家都要摆这个谱。还有的还要尝尝那咖啡的滋味,开开洋荤呢。 不管是眼下四川播州的战火,还是扬州两淮盐户之乱,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银子,是广东的八卦。 “海瑞也是个举人而已,他能做了总宪,咱刘老爷为什么不能做军门。刘军门要说,也是走运的很。换是谁带外兵进京,都是死路一条。可是他赶的时候好啊。老主刚龙驭宾天,高相那边居然就要来个逼宫,让太后写什么退位诏书。要在大明搞什么君主立先,荣誉内阁,这不是作死么?” 他下首那人,却是爱和他抬杠。“你还别说,当时高阁老可是聚集里朝廷大半文官支持,弄的三大营和锦衣卫全不敢动,东厂和净军不听指挥。谁让他们不敢惹文官呢。听说他手下那位邵大侠,很是聚集了一群狐群狗党以壮声势,手上竟然有近万人马。南京几大才子都为他站台,闹的声势很大呢。据说几位阁臣不是附逆,就是跑没影了,老太后抱着天家哭哭啼啼,身边只有一位冯大伴忠心耿耿,可是无兵可用啊,眼看这江山就要改姓了。” “别胡说,什么叫跑没影了。那是张阁留住有用之身,以待天时呢。不是他为首,那些浙兵怎么那么快就能戡乱成功?他是照顾女婿,诚心让他立功。刘军门带浙兵进京,一战把那些乌合之众被打的落花流水,邵大侠被乱枪打成了筛子一样。按老太后的说法,刘帅可是大明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自古来功高莫过救驾,计毒莫过绝粮。要不然别人两广总督不是专抚广东就是专抚广西,只有他这两广总督抚广东广西两省,既有王命旗牌,还有个啥?尚方宝剑。咱们两广文武谁不怕他,他老人家还带管盐法兼理开海诸事,这位置坐的稳当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点功算什么?他在两广搞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又在水路上征收十一税,抽分抽的两眼不认人,杀士绅杀到手软。被他受用的姨太太大小姐都不知道有多少,光靠这点功,能行?他是在京里,为天家说了三年书啊。” 说话的声音是一位妇人,声如空谷黄莺,格外悦耳。几人回头望去,见身旁一张桌坐了一男四女。一个三十出头的英俊中年,一身上好的苏绣团花箭袖扇,头上的四方平定巾上还镶了一块无暇羊脂和田玉,一看就是富翁。 说话的是紧挨着那男子坐着的一个美妇人,别看年纪已经三十出头,可是光彩照人,风华绝代。那份气度让人一见就觉得高贵典雅,不敢生轻慢之心。身姿曼妙,容貌倾国倾城,整个人就如那熟透了的果实,最是甜美动人。与她相比,那些二八少女,却显的青涩了。 另一边是一个二十六、七的美妇人,生的也是眉目如画,肌肤吹弹得破,仿佛个瓷娃娃一般。她与那英俊男子十指紧扣,目光中满是温情,仿佛只要与身边男人在一起就什么都没关系,听了那女人的话,只是朝男人笑笑,接着就把头靠在男人肩上。那小鸟依人之态,让几个茶客心内好生羡慕。 与那男子对面坐着的女子也有三十出头,生的柳眉杏眼,模样也是一流。一身劲装,腰下佩一口柳叶刀,乃是个武行打扮。只是很没风度的朝嘴里扔花生,举止上少了点大户人家的气派,听了这话,还朝男人头上丢了个花生壳。 在她上首位置的妇人年纪略大,今年怕是三十五六,可是姿容之美,也不逊前面三人。那一双美目勾魂摄魄,未受岁月摧残反倒如醇酒越老力量越大,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让人为她赴汤蹈火。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西洋礼服,露出如雪肌肤,丝毫不逊于那些年轻的女子。如今香山这地方,穿西洋礼服的女人越来越多,这些男人也就见怪不怪。 在这一行人身后,站着十几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都是明眸皓齿的美人。每人身上都有兵器,显然是保镖加侍女。 可看她们身上的穿戴,却比普通的大户人家闺秀都要好上几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有这般财势。这人又是怎样的福气,能受用如此多的美人? 香山开埠十年,风气开放,就是大街上男女相拥,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男女交谈就完全不算一回事,几个茶客并不见怪,还好心劝道:“这位太太,你们的模样确实出挑,可要多加小心。咱们刘总督和白大令,都是好美人的,仔细被他看上,那可是要出事的。” 那美妇又在男人身上掐了一把,才对几个茶客微笑道:“多谢好意,他们不敢。咱还是说刘朝佐的事。他当初进京后,可是在宫里给天家说了三年评书,才出来做官。跟天家的关系,那是没话说。就算到了现在,天家还总念叨着,要听刘师兄说书,非要让他进宫不可。老太后都下了旨,让刘军门早点进京给天家说书。有这份圣眷在,他才能这么胡闹,别人不敢动他。” 那位爱抬杠的,却是逮谁谁抬,连美女也不放过。 “这位太太,您说的可不全对。咱们刘军门是跟万岁那有份圣眷,可是他干的也确实好啊。别的不说,咱广东过去是什么样,连粮饷都得指望广西接济。现在是什么样?朝廷对播州用兵,讨伐两淮盐乱,咱广东协饷八十万两,连眉头都没皱一皱。现在每年上解京银一百五十万,这过去可是几省的钱粮,咱广东一省就包了。要是算上广西,一年上解京银超过二百万之数,大明两京十三省,谁不得给咱刘军门挑大拇指。我听说了,咱不但上解的多,还从不拖欠一丝一毫,比起欠税的苏松,咱是这个。”他一边说一边得意的挑起了拇指。 “是啊,说句太太不爱听的话,刘军门找几个女人算的了什么。他可是真的干出来了,就说这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就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我过去这个时候,早出去为一家子赚钱吃饭,现在可以和大家喝茶吹水,还不都是知了刘军门的情?” “不光是这,咱们香山在朝廷里也扬眉吐气拉。过去一提起香山,谁都说是蛮荒地,不出读书人。现在怎么样?朝廷里有一位梁满仓梁六首,大名鼎鼎梁状元。还有二十几个香山进士,至于举人就得过百,谁还敢小看我们?前年张相夺情之议,还不是我们香山人,把那些京里的言官都收拾了。文斗口武斗手,硬是全没让他们得到便宜。这不都是刘军门设香山学宫,广东会馆的功劳?我们这些老广啊,现在出去做生意,别人都要对我们客气几分,只要会说广东话,大明哪里都给我们面子。交点税,心里也高兴啊。” 那美妇噗嗤一笑“想不到,刘朝佐人缘还真不错呢。我怎么听说他是花花太岁,昨天可是有位要办船引的商人憋的急了,连自己的嫡出闺女,都送到了他的床上。那可是还没出阁呢,听说还是个有名的才女。” 那位抬杠不屑道:“这也算事?早几年就有人用自己没过门的儿媳妇换船引红单了,所谓元帕见红,单船两清,这不是老黄历么。才女值几个钱,船引值多少钱?这买卖,他算赚着了。才女怎么了?那位水夫人在香山是有名的一言九鼎,若是那才女也能给刘军门当个外室,倒是她们家的造化。想当初九州大登陆的时候,据说是弄了几十个日本公主,都赏给有功将士为奴了,真是大手笔。那女人算是赚了,再过两年,就是想找这机会怕也没了。” 那男子此时开口道:“老兄这话对。男人么,得丰流时且丰流,再过几年,刘军门那边就也得收心,在家里陪着自己的妻妾,过安生日子。那位刘总督是明白人,自然知道男人在外面玩玩是玩玩,最珍惜的还是身边的那些女人。少年夫妻老来伴,终究她们才是他一生的伴侣。” 他这话一说,就连后面那些年轻女子,都面露温情。那风华绝代的美妇轻捶他一拳,小声道:“算了,这次放过你,今后必须得我把关才行。一个月就许你出去疯一天,多一天都不行。” 这时,楼板一阵乱响,却是两个小毛头一路跑上来。早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健壮妇人,显然是保姆。这两个毛头皮肤雪白,模样俊俏,可是与普通孩子五官大为不同。这里的人见识多,也看的出来,这是两个大明人与洋婆子生的混血儿。 眼下香山里葡萄牙人有的是,不算什么稀罕物,葡萄牙女人在春风楼接克的都不知道有多少,来大明嫁人的也多,这样的混血见的多了,不奇怪。不过这两个孩子生的倒是真可爱啊,那位抬杠已经忍不住吩咐伙计道:“给那桌二位少爷准备一份西洋糖,再上盘佛郎机点心,算我帐上。” 那两个孩子进来之后,全扑到男子身边那位瓷娃娃般精致美人的怀里,奶声奶气说的却是地道的大明官话“梁姨,梁姨,快和我们玩。我们的娘又发脾气了,说是不让她见什么方锁,就不吃饭。我们给她拿了几个方锁头,她反倒要打我们。还有,那个辟股国公家的人又来了,姐姐也在发脾气,不理我们,你跟我们玩吧。” 那美人宠溺的在两个孩子鼻子上刮了一下“什么辟股国公,那是定国公,是你姐夫家来的人,听话不许胡闹。要不梁姨不跟你们几个小家伙玩了。”她又转头对那男人道:“相公,咱们先回吧,要不贞儿和那位伊丽莎白女士的火,还不知道要发到什么时候呢。” “偷得浮生半日闲,最终还是得回去啊,苦命苦命。”那男子摇着扇子,却是把几个女人挨个搀扶起来,自己断后而行。还朝那位抬杠施了个礼,“多谢老兄,你这个帐,我侯了。” 等他下楼之后,抬杠忍不住问道:“这是哪位公子哥,怎么还跟定国公家有点关系?” 陆羽楼的掌柜摇头道:“你们哭了半天,都不知道谁死了?你们聊了半天刘军门,人家刘军门和夫人就在你们面前坐着,你们都不认识?一看当初就没进过香山衙门,没被刘老爷罚过款,否则肯定认识他。” “他……他是刘帅,他给我施礼,他还替我结帐?”抬杠已经彻底被砸晕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楼下,花惜香笑道:“让你当初随便乱来,把人家阿方索的娘子给睡了。现在怎么样,你死活不让她见老公,她就拿不吃饭来要挟你。已经为你生了三个孩子的女人,看你舍得不舍得她挨饿。” 张若兰冷笑道:“花魔女,你糊涂了?她这是邀宠的手段,不就是相公这几天在咱们这边睡么,她就拿不吃饭撒泼来把相公钓过去。今天一定又是姑嫂联床,说不定还把那几个西洋婆子也拉下水。当初真该把她们都送给瑞恩斯坦,一个不留。” 柳叶青则道:“咱的贞儿不想嫁给定国公家,相公你看……” “不想嫁,也得嫁。哪有一辈子不出门子的闺女。”李炎卿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小可爱嫁出去,我也舍不得。可是这是她的好终身,哪能耽误啊。为了她,定国公和魏国公,这么近的亲戚差点打起来。幸亏我有不止一个闺女,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善后,哪能她想不嫁就不嫁。我回去跟她好好谈谈,我不用她一辈子伺候我,只要她嫁个好相公。” 张若兰又道:“日本那边的银子,又快拉过来了。老规矩,公司留三成,你留两成,爹那边送一成,其他上解。这些年家里拿了你不少钱了……” “说这个干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我的钱不就是你们的钱么。岳父用多少拿多少就是,反正也是日本人的银子。等过段日子松江等五口通商一开,这银子就使不完。岳父办了辽王,宗室那边有没有什么反应?” 张若兰笑道:“你给宗室那么大的优惠,皇商优先采购,不交十一抽分,还有垄断销售权。那些宗室靠着这些优惠条件都发了财,再没有饿的吃不上饭的辅国将军,他们感谢咱家还来不及呢。不就是一个辽王么,比不得他们手里的真金白银,什么反应都没有。不过这回太后的懿旨可是真的,你怎么也得进京述职。” “什么述职,就是说书。不过这书不能白说,我又是协饷,又是说书,咱儿子怎么也得弄个世袭罔替才够本。对了,吕宋那边怎么样?” 花惜香道:“吕宋那边听说胡船王杀摩洛人杀到手软,真是尸山血海啊。” 李炎卿道:“那随便他了,杀多少人没关系,只要咱的铜不缺就行。大明离不开铜,全指望他的吕宋铜呢。大明没什么,就找他们要什么,不肯给,就去死。那些南洋小国早点明白这点,对谁都好。” 一行人边说边聊,花惜香看看身边这些女人,在李炎卿身上一拧“大坏蛋,我巫山派这些师妹,最终哪个也没能脱出你的魔爪,你这百花魔君的名声,算是江湖上最响了。可惜啊大明变了,要不然你就等着被侠少组团追杀吧。” 李炎卿看着那些少女羞红了脸,哈哈笑道:“是变了。变的越来越好了,咱们大明变的越来越好,也就没人想要杀人了。大家都安心赚银子,这天下也就好过了。巫山派我可没全拿下,你师父辈的我一个没动。再说新招的弟子我还没看呢,自然也没下手。前几天桂王府的几位郡主倒是托丫鬟来找我,说是想进巫山派培训……” “打他,看他还敢不敢在外面花”柳叶青发一声喊,举拳就打。 众女子一阵粉拳劈头盖脸的打来,李炎卿这位日本口中的死神,执掌两广生杀大权的人物,却只要抱头鼠窜,高喊娘子饶命的份。张若兰笑道:“好了打够了,今天咱们几个出来,明天就该是袁氏、四妹她们出来了。” “是啊,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明天就该带她们出来转转了,大家都有份的。” 张若兰大方的挎起相公的胳膊,也与梁宝珠一样,把头靠在丈夫肩上。柔声道:“相公,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不过我相信明天的天气会更好。” “是啊,明天会比今天天气好,以后的天气会一天好过一天。” 红日高照,碧空如洗,大明朝的好天气似乎越来越多了。李炎卿相信,这一世的张居正,不用再轮回一次了。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